第36章
时渊序睁开眼,发现四周是蔓延着药水气息的帐子,很明显这里是军区的医护室。
“时上校,你可总算醒来了,你立功了。”军医小张上来就说道,眨了眨眼,“他们都以为你回不来了,没想到你还带了一大堆战利品回来。”
时渊序顿了,他扶了扶额头,仿佛自己刚才失忆了似的。
“我晕过去了?”
“可能是你过于操劳,当时还是你部下把你带过来的呢,对了,我能问下,混沌之域有遇到什么超自然的存在吗?……好家伙,你这是有谁给你绑了绷带,还比我打得好。”
军医小张是个心思活络的女人,话跟连珠炮似的,拦都拦不住。
平日里她没少在医护室里接触过伤员,可她老早就听说过时上校,还听说对方从鬼域回来,一下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数一数二的作战精英来到了最可怖的域,那里还是堕神的神域,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八卦的心思犯了,又紧张又后怕又期待。
时渊序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他神色莫名地抬眼看回对方,再看到了自己的手臂和胸膛都被缚上了绷带……
啊。
他忽然想到自己本来跟那些乌鸡翅膀对抗的时候,本来留下一身伤口。
后面自己被生生挟上祭坛,那个装神弄鬼的领主却没朝自己下手。
怅然地,就像内心某处地方,刚被熨烫妥帖,却又倏然间空落落的。
对方为什么要为自己疗伤?他想不明白。
而那些战利品,又是什么……?
按照那个领主的恶劣本性,他丝毫不怀疑假如从鬼域随便带东西回来,至少是缺胳膊少腿的代价。
小张还在端详着他身上捆绑的结结实实的绷带,只是视线忽然一颤。她紧接着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看到!”
时渊序俯身,发现绷带的间隙中,是胸膛和腹部裸露的肌肤。
隐隐浮着一层浅红交错的痕迹。
那不是伤痕,却又不像一般人抓挠出来的痕迹,但可以看得出缠绕的力度,力道很重,却又绕开了所有的伤口。
所以呢?
时渊序莫名其妙地蹙了蹙眉。
小张还继续捂着眼睛,“没事,时上校,这是个人隐私,我不过问,您就当我没看见啊,哎,我不会说出去的。现在的小年轻都有点自己的癖好啦,没事的……”
时渊序蓦得愣了半晌,随即耳尖红了,“这位姐,我不过是在鬼域里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啊?”小张这才放下手,可神色又是一惊,“鬼域里被缠住……”
时渊序不吭声了,幽幽地眯着眼。
“所以,上次骁丹宿舍那些奇怪的漫画是找你借的?两个男的互相搂来搂去的,还不穿衣服。”
小张这下真的被激得一阵冷颤,整个人冷汗直冒,由于军队内部不能玩手机和平板,只能用其他方式娱乐,哪知道……
她决定快速淡出时上校的视线保住最后的节操。
时渊序懒得搭理,“对了,其他人怎么样了?”
先不说别的,他当时为什么愿意一个人留下对抗审判官。
是审判官愿意放他们队员和一批无辜民众走。
可混沌之域这么个阴晴不定的地,他们脱身也未必能安然回到总部。
“其他人?这次全员平安归来,救援人数两百人,有两个重伤昏迷人员已经跟家属们交代了。这次救援行动还是靠你扳回一成……”小张继续说道,“你等会还有汇报会……”
“那么,老徐他……”
小张顿然一惊,时渊序目光渐渐黯然了,果然,他还是走了么?
“不,老徐抢救及时,据说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他这辈子一定要做个好人,一定要做个好人……”
时渊序神色莫名……
他忽然又感觉这背后是他猜不透的操作。
……
此时,军队的大礼堂也召开了混沌之域救援行动的汇报会。
来汇报会的有一批帝国科学院的专家学者们,他们正在翻阅混沌之域带回来的宝贵标本名录,眼神都直了,甚至当场发出惊叫。
“三百年前的飞船残骸,里面的操纵台竟然还是完整的……”
“这个濒危动物到现在只有电子影像资料,如今是直接来了个活生生的标本。”
“这真的不是有人用ai算法制造出来的仿制品吗?啊?这下要惊动整个世界的考古队了吧?这是三千年前的文物啊,三千年前!”
中途,闯来了一个硬挺肃然的背影。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就是他,是他拿回来的!”
“艾斯蒙德上将,这个战利品不是我带回来的,如果你们飞舰还没停泊,请把那些东西归还回去。”
时渊序敬礼后,掉头就走,“我现在就开飞舰回去。”
过来接受样本的专家们和其他军官都愣了,这种堪比直接搬空皇陵的世界瑰宝还能转头送回去?
“不用说了。”埃斯蒙德上将眉头拧出锋利的线条,马上凑近时渊序身边,“关键时刻又死脑筋?这场救援行动是他们对你的考核,你还想不想回到突击队,还想不想留在军区?”
时渊序愣住了,看见埃斯蒙德声线很沉。
“想,可是——”
“没有可是,”埃斯特蒙低声说,“别管是谁走带的了,总部既然同意你继续留在突击队了,别让他们反悔,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突击队自然是军队中的精英级部队,也是帝国联盟军队的门面,基本上两年以上的经验就够这辈子不愁权与利。
时渊序一瞬那眼底有几分不甘,但他终究敛了神色。
他想到了那个坐在王座上不露真容的存在。
——优雅,矜贵,淡然,就好像将他的一切收入视野。在对方面前,慌的是他,手无足措的是他,被救的也是他。
“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上帝国联盟的条约,或许在搜寻失踪人员上,混沌之域能与帝国联盟合作。”
嗯,说的落落大方,仿佛对方作为混沌之域的领主,能随手就将所有失踪人员送回来。
可如今是了。
如今对方倒是还送了一大堆战利品给他?
他内心有种没来由的窒闷,就好像被对方看扁了一样。
他回到军区大厅,此时军队成员们还在纷纷议论刚结束的救援行动。
“这次任务评级为A!年底奖金每人增加三万星币!那个破地方终于可以装修了!”
“非自然部门也有吃香喝辣的时候。”
“……你们没注意到吗?以前混沌之域什么东西都带不回来,可如今我们却满载而归,难道是有什么神秘力量途中参与了?”
“嘘,怎么可能,大概是这次运气比较好吧?毕竟这苦日子也是时候熬到头了……”
……
时渊序漫不经心地站在众人旁,听他们胡吹扯淡,眉目越蹙越紧。
如果他不是再一次上当受骗的话。
王座上的男人,或许就是他们口中的“非自然存在”。
嗯,时渊序转而又想,怎么可能。
如果是真的神,才不会搭理他这种自欺欺人到了鬼域还满口扯科学道理的家伙。
可中途遇到审判官也是那王座上的男人帮他解决的,哦,对,更不要所那一大堆有的没的样本。
对方……
不是神,又能是什么存在?
他看着胸前的小小勋章,鎏金的警署纹章上能够投射出混沌之域的全息影像。
每一次专项活动的奖励就是这样的勋章,会投射出不一样的图像。
此时,在场的有很多其他军区的成员,他们看向时渊序胸前勋章的眼神都直了。
这是军队当中公认最难得到的勋章。
“时上校太狠了,去混沌之域这种地方都能全身而退。”
“普通人从那一根草都带不回来。”
“原来还以为他要一蹶不振了,谁都知道非自然部门还不如后勤部,待几年基本就废了,没想到他一进来,总部都愿意多批经费了。”
“据说black wing都干不过他,不然他们那个拖油瓶部门早就全军覆灭了。”
“啊??”
……
可下一秒,时上校就目光肃然地将勋章从胸口拆了,揣兜里。
众人只好别开视线,到底是什么狠人,连罕见级功勋都不稀罕!
“时上校,来罐能量液庆祝一下,你真是赚大发了。”秦禹洲走过来说道,“本来还想夸夸你的,结果你这是压根不稀罕……对了,话说你知道封宇那货去哪了么?”
时渊序拧了拧眉,差点忘了中途那混账想把自己坑了带走。
等等……
他忽然耳畔响起了封宇说的话。
说他背后有人,说得罪他的人都要为此遭遇不幸。
那么——这家伙如今销声匿迹,也是他所遭遇的报应吗?
时渊序渐渐感觉到后脊梁攀上一种寒凉。
他本来自认为这个世界上在乎自己的人寥寥可数,更知道这世界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施与。
欺负他的人要尽数偿还,连他自己都做不到,他背后——又会有谁这么做?
他的养父养母和弟弟,他的下属,他为数不多的死党如周容戚,还有已经不联系的斯奈特……他凝了心神,却始终得不出答案。
他更宁愿相信封宇是魔怔了,坏人得到惩罚也许就是偶然罢了。
可恍然那么一霎,时渊序突然想到八年前,他还上初中,曾经被军区附属中学的几个五大三粗的学长围堵在校园角落。
“小孩,你不知道新生开学都得给我们几个上贡么?”
小时渊序紧紧攥着小书包,眉头蹙起,小脸倔强地偏过去。
提到上贡两字,他就像被激起身上的逆鳞,甚至没好气地说。
“我身上没有一点钱。”
“开学才交完课本费和学费,你跟我说没钱?别的东西总有吧?”几个学长暴躁地拽起他的书包,头朝下扔了个半天,结果只有几个铅笔头和橡皮,还有一本破本子。
学长咬牙切齿,直接把书包丢了地上。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没有,你们为难我有什么用?”小时渊序饶是把这几个东西当宝贝似的,马上埋头捡拾,用力地拍拍灰,然后一双猫儿眼瞪着那几个学长,“我每个月都给人上贡,怎么可能有东西给你们?”
“附中就这么点人,还有哪个不要脸的敢学我们?”
小时渊序不吭声。
学他们?
不如说是那人最先欺负他。
那男人每次都要问自己索要点有的没的,说要帮他实现愿望前恨不得扒下一层皮,连小孩身上的小玩具都不放过,的确从某种意义上是不要脸。
可对方是正儿八经的监护人,人前还被尊称为湛先生,活似有头有脸的好好先生似的。
一想到自己被薅了一层又一层,小时渊序有些气,不想搭理这帮人,拎着小书包掉头就想走。可这个时候,下巴忽然被狠狠一拽。
他的脸被径直挪到一个男生跟前。
“长得那么秀气,给哥几个穿穿女装也不赖。”那男生轻浮地眺了其他人一眼,“许哥,你不前天才从哪搜来一件,现在就给他换上。”
“你们什么变态!我才不换女装!”
小时渊序像是被吓了一个激灵,往后缩。可领口已经被人径直拽起,甚至要撕裂出更大的口子。
有些人看到脖颈间雪白的肌肤那一霎,甚至怪笑道,“瞧瞧,你这唇红齿白的,穿起来一定好看。”
甚至要被拎上前好好打量一番。
可小时渊序狠狠往对方勒紧的手上一咬,对方痛得一松手,小时渊序就往后摔了。
“你这小兔崽子算什么东西……敢反抗了啊?”那些人顿时脸阴沉了几分,“坤哥,把绳子拿出来。”
小时渊序本以为要摔倒在地上,结果他却又站定在原处。可那些人已经拿着绳子径直地一步步走上来。
小时渊序眼前一黑,他顿时想到以前在少年营,还遇到一些四等兵,自己不愿意帮一些老兵洗衣服,那些个老流氓就凶狠地拿着麻绳,狠狠地瞥着他,“再不听话就把你绑了拿去卖。”
他那一刻愣在了远处,眼眶里有泪,嘴唇也不知道怎地,念叨,“……救我。”
随即他发现眼前几个居高临下的学长忽然面色煞白。
“这是错觉吗,刚才……”有个学长说,“这小孩背后有东西。”
另一个五大三粗的人本想呵斥,“你他妈魔怔了吧,光天化日之下还闹什么鬼?”
结果他径直看向小时渊序后面,忽然间脸僵了,甚至喘不上气,直接往后退了几步路。
有个人故作镇定,想要逼上前,看个究竟,可一踩过去,离小时渊序只有几步路的时候,他顿时尖叫了一声,像浑身被电击一番,随即跌倒在地上,然后慌不择路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救命,救命,救命……”
“你们等等我,喂……”
小时渊序看见这几个顿时吓得面色煞白的人,疑惑地回过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他啧了啧,以为是这几个人突然间发了病,便这么背着小书包回到自己的宿舍。
走在路上小脑袋瓜还吐槽这帮恶人,平时还收保护费收收得起劲,结果连空气都怕。
看来都是些怂货。他也太没出息了,竟然还被这些人为难。
小时渊序准备回宿舍写作业,玩玩电子游戏就度过这荒谬的一天,结果他一回来就看到那男人,慵懒地倚靠在椅侧,闭目养神般。
他顿时浑身僵硬地杵在那。
一般湛先生才不稀罕去小鬼的宿舍里坐着,但一旦去了,就是“上贡”的事。
前脚才被那帮混混敲诈一番,这会他可不能再被欺负了。
看见小时渊序防贼似的捂紧了小书包,那男人唇角掀起调笑的弧度。
“小鬼,回来那么晚,路上是被人欺负了么?”
小时渊序撇了撇嘴,将小书包往男人身上一推。
“看到小孩遇事情也不管管,你这个做大人的,算哪门子监护人?”
他明明也不稀罕依赖这人,但竟然觉得委屈。
此时湛先生挑了挑眉。
“小东西,你觉得我是那种一出事就站在你面前护着你的人么?”
小时渊序脑子只有一根筋,听完只觉得来气,“这么说,你只会看着我受欺负,在旁边嘲笑我,一点忙也不帮我,是这个意思吗?”
湛先生手指交握在膝盖上的小书包上,高挺的身姿往椅子后靠去,眉目意味深长了几分。
“你的贡品不够,就当这是对我额外的回馈,不行么?”
谁会把别人受欺负当回馈啊!
小时渊序不吭声了,闷闷地在书桌前拿起本枯燥的课本,直接立起来看,非要挡住对方的视线,达到眼不见为净的程度。
第二天,小时渊序还是一如既往地上学,只是他突然看见课间一堆学生挤在走廊上。
他莫名其妙地踮起脚尖,才从人潮的缝隙中看见公告栏上大大贴着的一张纸。
“张全安,王志,高一曲同学由于寻衅滋事,向低年级学生勒索,已被校方开除。请各位学生遵守规章制度,友好对待师生,严于律己……”
他不禁错愕了几分。
公告上的,正是那天欺负他的三个学长,回头,小时渊序来到校门前,发现是两个大人提着果篮、崭新的文具套装,上前就摁着儿子的头给他鞠躬道歉。
“小时,你给校长求求情,我们家儿子是管教不好,但以后会改正,我们家什么都有,你还缺什么,我们都给你,你也应该懂得父母照顾小孩不容易……”
“是啊,你是个乖孩子,叔叔阿姨也知道你受委屈了,以后会好好补偿的,你就放过我们家孩子吧……”
校门口,人潮汹涌,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是一个小小少年,被他们围着,久而久之越发引起其他人注意。甚至有人以为小少年做了什么事情才引得大人这么焦急,探寻地目光扫视他。
时渊序脸一红,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要让人家这么恳求。
可恳求当中,却又有一丝绑架的意味——就仿佛十恶不赦的人不是这些学长,而是他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小少年罢了。
“叔叔阿姨,你们别站在这,我其实也——”
可那本来就太过于柔软的心,还是退缩了。
“不必了。”
忽然间,一个高挺的男人径直走过来,横亘在他和那两个大人中间。
小时渊序愣了愣,是湛先生。
湛先生冰冷的气息瞬间浸透了他,更径直揽过他的肩膀,随即对大人们淡淡道,“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他还年纪小,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你们说呢?”
那些家长蓦然一惊,只看到这个男人眉目温和,可唇角却毫无笑意。莫名其妙地带有一种压迫感。不知道是那头银发,还是那双暗灰色的凤眼。
“更何况小时没有说过要原谅。”他说道,“还是你们觉得这些东西就可以将功赎罪?”
话一落下,男人只是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那些家长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竟然不敢声张,他们甚至闭上了嘴,最后只好悻悻地离去了。
此时时渊序内心一动。
当时他还以为那个男人靠一张嘴就把那些人打发了。可后来他才听说,那些学长的家长财大气粗,每年给学校一定的赞助费,学校对他们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那一年,就那么被开除了。
校园里传闻自然一个比一个狗血八卦,说这几个混混不小心得罪的其实是一个高层大佬的崽子,当然,按照那几个混混的“太子”身份,高层大佬起码是星球长的级别。平时大佬都不出面为了小孩更好融入班级,实际上小孩要真被谁欺负了,那可是开除起步,最高可以被驱赶星球。
当然,很多人都没想到当事人小时渊序,那个可怜兮兮的外星球少年,就是他们眼里“背后有着霸道爹”的崽子。
毕竟小时渊序自己也傻傻的,他以为他们说的是其他人。
可如今,也不知怎的,他偏偏就想到这么清高淡漠的男人。
无论遇到任何情形,对方总是从容有序,不急不恼。
仿佛一切都在对方意料之中。
这样的从容,难道还不够说明,对方其实才是操纵全局的人?
不过,时渊序又想到对方如今只是一个正常的医学教授,日常值班打卡,看病,开会,散步,做实验,讲座……真的能有这样的威慑力?
他说服自己,不要想多。
唯利是图的个性,对方更不可能在幕后为他做这些事。
他闷闷地喝下能量液,忽然间发现自己手软了,能量液径直掉落至地,罐身顿时开裂,流泻了满地泡沫。
秦禹州愣住了,“咳时上校,没事吧?”
时渊序怔了怔——那一瞬,他瞳孔骤然缩小。
四肢软弱无力,那种感觉,就似乎跟自己快要变成动物时一样-
作者有话说:我发现电脑写文会看起来很淡,那种味如嚼蜡的淡,所以还是要手机端改文……
——
在这里说一下,因为我的小说是全文布局和下伏笔,我看到有一些受控读者会感到不适,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在兼顾情节冲突和人物塑造的同时还要考虑极个别人,我是真的为爱发电写这本书,没有想过非要照顾什么雷点,如果你们真的接受不了,请退出,因为写一本书已经耗尽我所有心血,我没有心力去反驳什么,如果你冲着完美人设和受永远牛逼这一点去看,那还是别看了……
第37章
时渊序层层通过审核,终于离开了军区的大门,他心急火燎地想走,门口却是一群来送锦旗的市民们,看到他更加是眼前一亮,“是你救了我们家女儿。”“这就是时渊序上校吗?”
门口外的记者,一看到他纷纷就涌过来,还有人拉着好大的横幅“混沌之域全员平安归来,非自然部门时大队长立大功”。
话筒已经递到他跟前,“听说您就是这次救援行动的队长,这次行动结束后有什么感想吗?”
“我没做什么,救援行动背后还有其他成员在背后努力,”时渊序硬生生扯出一些套话官话,“他们等会也会从这里离开军区,不要光谢我。”
“时大队长真是谦虚,您从鬼域平安无事归来,中途没遇到什么非自然存在么?”
时渊序抬眼,“非自然存在?”
记者挤眉弄眼,“您不知道吗,这么几十年混沌之域都没平安回来过一个人,大家都猜是被那的鬼怪吃了,要么就是被那个不可说之神……”
时渊序接过话筒。
“人心比鬼怪更可怕,在混沌之域失踪的人,跟鬼怪无关,更跟那位神无关。”
他不知为何,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
记者懵了,摄影大姐也蒙了。
“您是认真的?外面都这么说,混沌之域的鬼怪容不得活人。”
“可这次大家不都平安回来了吗?更何况,去混沌之域的人是我。”时渊序扬起下巴,“我这个人,刚好说不了假话。”
他清楚这一次平安归来,一定是那位“主”的功劳。
对方戏谑又玩味,轻而易举地杀戮审判官,却唯独放过自己一马。
必定也能轻易让他们全员归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对方图什么。
但他清楚如果对方硬生生将自己从审判官手里救下,又何必要普通人的性命?
他可以不信他是神,可至于其他的,他自己有眼在看。
摄影团队都怔了怔,结果时渊序已经撒开腿走了。
可接下来,他就被密密一匝军队办公室的人抓走了。
“时上校,您刚记了一项一级军功,甚至完成了九大星系的遗迹保护计划,连帝国联盟总统祝文山都要接见您,宴会在第一区,现在各位军队首领已经入席,请您不要迟到,您是报告会的重点主角。”
“……”什么庆功宴,报告会,都麻溜给他滚远点,他当机立断是找个动物园或者狗窝赶紧栖身,“我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你们有见过刚下战场的人就去庆功宴么?”
更何况,他压根就没觉得是自己的功劳。
此时双方迟迟争执不下,豪华商务飞舰就差直接跟他一路,时渊序心一狠,直接迈开腿跑了!
却忽然间,他撞上一架银白色的飞舰大门……
呵,他竟然迟钝到连这么大的障碍物都看不见,时渊序想正色稍稍缓和一下,可他的目光蓦然惊住了。
只见飞舰大门是为他敞开的——而里面,偏偏坐着的便是那高高在上,有着一张白皙漂亮脸庞,浑身带着一层淡淡光辉,让他万分反感的那个神棍——
对方虽然戴着一副墨镜,但修长好看的眉已经微微上扬了几分,只不过,那不是友好,而是赤裸裸的轻蔑。
此时旁边的人群已经有些骚乱了,“安先生!请您聆听我们的渴求,我们对您的爱,对至高神的爱,您是至高无上神的使者,是万千圣徒的福音……”“安先生,请您接受我们星球的贡品和祈愿吧!”……这些都不算离谱,最离谱的是“安先生,我想一辈子做您的爱人,就算不是爱人,也要做您的奴仆……”
时渊序很怀疑现在连神坛都开始饭圈化了,捧出了个这么清高臭屁自以为是的家伙。
此时他忽然被一左一右有着雪白翅膀的天使长挟上了飞舰,旁边的安先生则唇角冷淡地一勾,“许久不见,时上校身上的鬼气却越发重了呢,不过,庆功宴的重要嘉宾是我,也就是我想谁去,就要谁去。”
“不去。”
“不去就是违逆光明神的意志。”
“……”时渊序缚起手,打量起这神棍的豪华座驾,也就是凡人压根不配购买的Alice集团飞舰,里面的内饰都是超导体银白碳纤维,还有有一层银箔质感的柔软天鹅绒。
他半晌才说,“好,我跟你去,但是我讲清楚一点,我信谁,跟谁一起,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真是无知且愚蠢……”安先生温和从容却一字一句尖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时上校应该在混沌之域遇到了一批审判官?”
“安先生,讨好你的总统都能绕星球两圈,你为什么执着跟我一个屁民打交道?”时渊序啧道,那双还穿着军靴的长腿就这么绷直随即肆无忌惮地翘了个二郎腿,“遇到了又如何?”
“你向审判官挥刀这件事已经被我知道了,罪行呀——堪比渎神。”
“好,那我问你,大名鼎鼎的安先生,你知道审判官杀了我全家吗?”
“我知道。”安先生那副面孔依然是淡漠的,“可是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样。”
“……”时渊序心一怔,随即他忽然气血上涌,直接一把扼住了安先生的下颌。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样?”
他那筋骨分明的指就这么狠狠地摁着他的下颌,“所以我们这些普通人,就理所当然成为你们神庭的附属品……那些轻而易举就可以被淘汰掉的垃圾……是么?”
一向淡然自若的脸庞忽然暴怒,那扼住他的下颌的手指都微微颤动,时渊序几乎要无限克制才能摁下把那好看却可憎的下巴摁碎的冲动。
“啊,我忘记你是养尊处优的神父,全世界都要爱你,信你,敬你,所以你不懂一个人连唯一的寄托都被毁灭掉是什么感觉……你不懂背后再也没有能够肆无忌惮相信和依赖的人有多痛苦……你不懂。”
向下的眼尾末梢此时甚至沾染了晦暗,“……你知道一个人从出生下来就被判死刑的感觉是什么么?哪怕你再拼尽一切,他们还是会说——‘你不该存在’。安先生,你这样的人……才是对我们这些努力拼尽全力活下去的人,最大的讽刺。”
此时飞舰内部的十个神庭成员都纷纷忌惮地倒吸一口气——安先生说的直接点他就是神的使者,没准可以在光明神耳畔说悄悄话滥用点私刑,就连统治整个星系的领主都不敢这么对他说话!
此时安先生目光却悠长了几分,他迎上时渊序,浅淡的碧蓝色眸透着墨色镜片。
“不,我懂。”
“我不但懂,还比你了解得更透彻。可是时上校,不幸凄苦的人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命运之神宠幸的,所以这样才需要神庭,神庭之下,所有人得到的都是公平的,应得的,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给我的家人一个更好的未来。”
那些神庭成员此时都已经下意识拿起了长枪,“时上校,再对我们安先生无礼你就会被送到圣裁庭。”
时渊序蹙了蹙眉,挪开了手,无力地靠回座位上,“呵,你还有家人?做你的家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安先生唇角有微不可闻的一丝落寞,可他却仍然温和地笑笑,声音一扬,“话说回来,时上校已经亲眼见过那个鬼域的领主了吧?”
时渊序错愕了几分。
“你身上沾染的邪灵之气可是相当浓重呢,甚至让我不得不考虑当场给你做个净化。哦,对了,那个十字架里面内置alice集团的监控探头,所以你在混沌之域和那个鬼不鬼,人不人的存在做了什么,我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时渊序眯起了眼。
“如果按照神庭的规定,先生这是打算私自勾结与光明神对立的众鬼之主了?降罪二十年起步,一百年为上限,足够你度过一个孤苦伶仃的中年和老年了。”可憎的俊美金发男青年此时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录像在你回基地之前就同步到了我这里,你说,我有没有必要汇报给神庭?”
时渊序额角青筋直跳,就差摁碎了座椅上的液晶屏。
这哪里是什么神棍,这绝对是个偷窥癖,跟踪狂!全世界的人眼睛都被这张脸骗了么?简直是无耻!
……
时渊序目光木然地被众人环绕,一张米色肌肤的俊脸此时阴沉无比,唇角却又不得不赔着温和的笑,有够怪异。
旁边一头金发的安先生轻笑着推杯换盏,他穿着一身白色礼服,金发垂泻至双肩,其他大大小小的军队领导也佯若无事似的,一边向安先生敬礼“您能光临此地真的是三生有幸”一边跟时渊序敬酒,“时上校你真的是运气与实力并存连鬼域都能平安归来”“渊序啊,其他人几十年都搞不定的事情你搞定了,书记都考虑提拔你坐总办公室了”……
此番竟然是让他做陪酒,挡酒。
时渊序一边微笑着回礼,一边咬牙切齿地咽下酒,军队高层聚会自然都是高度酒下肚,一句祝福连带着就是一小杯高度酒。
“不能倒掉。”安先生忽然说,“还是时上校真的打算接受神罚?”
正准备把酒倒在后面花瓶的时渊序:……
安先生作为此次宴会的重要嘉宾,自然是不知道多少名人志士还有军队高层一路嘘寒问暖,眼见变身期逼近,时渊序感觉自己浑身都开始酥软了几分。
烈度酒又烧灼着心肝肺,他终于体验到什么叫做“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洋”的感觉。
好难受……感觉脑袋已经往下沉了。
他……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服务员说给我换个杯子。”时渊序随口说了,马上趁那个金发小畜生被总统接见的时候溜了。
可此时他差点撞上一个妖艳的面庞。
只见是顾长官,顾长官是军队总部的战略指挥部的女处长,也是特级上校的军衔。
“哟,这不是时上校么?如今超额完成混沌之域的救援任务,不好好多喝几杯?”她娇笑道,直接示意仆人递给他一杯摇曳红色光泽的酒。
顾长官是一头发剪得干脆利落的女人,眼角末梢微微有些细纹,但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一张薄唇涂着枯萎玫瑰色的暗红,才强打着几分血色。像是美人迟暮心有不甘,再摘一朵红梅别上头。
她曾经也是前线女兵,一来二去,在关键战役中崭露头角,便一路高升,成为总部的副手。
只是如今再也拿不起枪支,手指珠圆玉润,还戴着一枚大大的鸽子蛋戒指,夺目得刺眼。
“嗯?是我的军衔不够高,所以时上校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么?”看到时渊序犹豫,顾长官眸色深了几分,“不过,我可是帮时上校说过情呢。”
“神庭此次派了圣裁庭的人追究你,说你犯了两大罪。一个是忤逆审判官罪,还有一个,就是勾结……”但是她没再说下去,那双艳丽的眉目就这么暧昧不清地看向他。
“勾结混沌之域的领主。”
“……”时渊序啧了一声。
他时渊序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人,神庭的人就想着这些?
如果被摆上祭坛都是勾结,那所有想致他于死地的人都能叫勾结!
“没别的事,我想提前退场了。”
“时上校,你与少将的军阶只有一线之隔,年纪轻轻就牺牲,实属可惜。”顾长官缓缓道,“其实就算你抛下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回来,总部也不会罚你——因为那个地,本来就无人生还。”
“救人性命更要紧。”时渊序岔开话题,“我没有理由推辞。”
“年轻就白白送命,不如求人从轻发落。”
顾长官忽而靠近,葱白的手指拂过时渊序颈扣,“穿得这么紧,不嫌勒喉咙?”
此时宴会其他男军官都脸色变了变,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曾经的军花竟然对这种小屁孩……时上校感兴趣,纷纷威严了几分,“顾长官,你就别捉弄人家小孩了。”
“我就是喜欢他这种变扭又骄矜的。”顾长官笑道,此时时渊序猛地一震,冷厉地将对方的手别开。
“顾长官,请自重。”
顾长官却不慌不忙,继续笑道,“我认识孜楚,她可疼她家这个新养的小狗了,比对自己亲儿子还亲,只是如今这小狗如今要送上门给堕神做祭品,或者被神庭责罚,难道要比被我轻慢好?没准我心一软,帮你再跟总部那边求情一下,一切都可能不一样了呢,啊,还有想看档案的事情,甚至不用等到你做上将,我就可以帮你搞定哦?”虽然四十有余,女人的脸却依旧很娇媚,“当初那些事故的原因,对我来说就是随手能查阅的小事呢。”
当初那些事故的原因……
也就是他家园毁灭的原因……
不,他已经不需要了。
从听见审判官说起他家园的那一刻起。
他就明白,自己的命运,就已经可笑地被神庭的人掌控住了。
时渊序站起身,脸颊绷紧,“如果没有别的交代,恕我提前告退。”
此时顾长官见这个俊秀的大男孩一言不发,她忽然靠近,仍然是故意狎昵的距离,浑身上下是牡丹浓郁的芬芳。“可时上校,你一向守规矩,为何执行完救援行动,你却矢口否认自己遇到任何非自然存在?”
时渊序脸皮绷紧,“我是科学唯物主义者。”
“是么?”顾长官盈盈一笑,“我曾经可是听说一个传言,十年前少年营曾经有个可怜兮兮的猫儿眼少年,非常非常信仰某个神灵,甚至为祂搭建了神龛呢。”
时渊序沉着脸。
……那种被男人哄骗的过去,他不想提。
顾长官唇畔抿了抿,她轻轻点了一根烟,“可惜了,说过谎的军犬对于总部而言,可是比敌人更为危险。”
“时上校,要么你离开军队,要么被神庭重罚,要么……服从我,你选哪一个?”-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关于光明神教会第一号人物对区区一个拽的个二五八万的上校紧追不放这件事”
光明神教徒:一定是对方太过于邪恶,只是我们的安先生一直心怀天下,对世人持有慈悲情怀,所以才锲而不舍。
“关于混沌邪神教会第一号人物(即邪神本尊)对区区一个拽的个二五八万的上校紧追不放这件事”
混沌教徒:欠我们的主的债不还就是这个下场,当然还有个可能就是……我们主享受追捕的乐趣。
第38章
时渊序步伐虚浮地走出豪华的门庭,他视线竟有些模糊。
五杯、十杯、二十杯……当顾长官笑吟吟地和他敬完酒后,许多部队的长官还有各界的顶层干部就莫名其妙地也拥上来。
“时上校,以后你飞黄腾达了不要忘记我们这些老油条。”
“顾长官看中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一路飞升,一个是直接离开军队,乖弟弟,你应该开心才是。”
“当时还记得你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可怜鬼,我们打赌你甚至熬不过少年营……时上校,果然今非昔比。”
“恭喜,两年内你必升少将,五年这个速度升上将,如今帝国联盟军队里就你进步得最快了,上一个还是艾力卡斯大元帅。”
……
时渊序醉醺醺的闷哼,什么今非昔比,什么必升上将……
跟他有个半毛钱关系。
其实他不过是为了伪装成一个强悍的乖孩子才选择了进部队,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宁愿自己是一个成天在父母庇佑下混吃等死的小屁孩。
而且,他们他们看不见他已经犯了两项重罪么?
他们看不见他其实……
甚至连成为军人最需要的资格都没了么?
如今有了变身期,他在战场上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战斗,心无旁骛地专注任务,一旦变成小绒球,他只能前功尽弃。
不管吃再多的药,看再多的医生,他终究不能抹杀掉变身期,终究不能抹杀那个作为小绒球的自己。
那么——
他要退出军队么?
小的时候被迫来到少年营才能获得公民身份,后面在军队又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和泪,才在邹家站稳脚跟。
可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能坚持到现在?
为了遇到审判官那帮人的时候,能够无所畏惧地拔刀砍人么?
那么,现实的一切告诉他。
时渊序,你做不到的。
哪怕混沌之域的审判官已经全军覆灭,这个世界还有十万、百万、千万个审判官,而他们的头上还有一个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被他打败的存在。
光明神。
至高神。
在他还没有如愿前,他就已经犯下了渎神的罪行。
要么滚出军队,要么成为顾长官底下一只忠心耿耿的犬,要么直接认罪,本质上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安先生手上有他忤逆神庭的把柄。
时渊序那一双下垂的眼眸,此时幽深如深潭。
靠着狭窄小巷的侧墙,他忽而攥起了拳,无能狂怒地捶住了墙,可随即痛苦地滑坠了下去。
可是一旦离开了军队,他能做什么?
不。
什么也做不了。
所有的功勋都将重归于零,他将一无所有。
和十年前那个孤苦无依的猫儿眼少年没有任何区别。
如今,邹家收养他,扎根于帝国联盟,是因为他出色的军队资历。
一旦离开军队,一切归零。
他只能咬牙忍着,哪怕脚下的鞋子已经不合脚,生生将皮肉磨出了血。
他也不能再换了。
还是说,他更应该逃到下一个星球?
军队既然有内鬼,暗网也有人在悬赏他,那至少帝国联盟不会是安全的地方,他应该找到一个新的星球,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只是看见街角,刚好有路人,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猫。
猫儿本性子野,不愿拘于一隅,可偏偏在主人胸怀里安然入睡。
时渊序猛然顿住。
他忽然想到四个月前,他曾经和那个男人约定,每个休息日,在十三区的某处胶囊旅馆见面。
……呵。
明明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他为什么还是想起那些有的没的。
算了。
时渊序摸摸身上的光脑,稀里糊涂地翻出导航软件,想去附近哪个超市里买解酒药,可是他的酒劲太重了,甚至连屏幕上面的字都看不清楚,随便点了一个。
他咬牙切齿地低骂,脸颊早已因醉意起了一层薄红,这一下,显得冷厉的眉眼倒显得昳丽了几分。
此时,一辆黑色长车停在街口外沿,窗户漆黑,看不清里面。顾长官倚靠在沙发上,正睨着巷里那个不胜酒意的男人。
“我可是一五一十地按照您说的做了,把他灌醉,接下来行踪都由我的下属盯着,这次绝对不可能跟丢。”
话筒那头的声音清亮好听,“只是调查他的去处,不必打草惊蛇。”
顾长官轻笑,“人家正经得很,不会去烟花柳巷败光军人形象,更不会擅自跟间谍交换消息。”
“不过是等他彻底醉倒之后,然后送到我那罢了。”那声音极浅极淡。
顾长官微微一怔,随即脸莫名其妙地起了一抹绯红。
“……哎呀,您原来好这口,还以为您是个禁欲的人呢……好,我一定照做。”
时渊序身躯绷紧,他视线迷糊,但隐约感觉到,暗处有一道视线。
他如今身着军装,在路人眼中本来就扎眼。而他如今酒醉,还身躯出现状况,过不了多久就会躺倒在路边,任人处置。
有人盯着,意味着他走到哪,对方便跟到哪。
时渊序本来走向十三区的脚步,猛然间转了一个弯,却没想到,迎面而上的是一帮打扮跟古惑仔似的男青年们。
忽然有人吹了声口哨,看到他胸前别着的雄鹰勋章,“哟,是某个部队的军犬?”
时渊序走在人行道上,两旁还算宽阔,他本来就体力不支,只能在建筑物旁借力行走。
却被人挡在前头。他沉着脸,“让开。”
“一看就是醉了。”大男孩插着兜,“真想不到军队的人还在附近喝酒,看来也正经不到哪里去。”
时渊序狠狠一怔,再次抬眼,看清了街巷的霓虹灯饰。他刚才浑浑噩噩,从市中心大道捡了一条最不起眼的路走,却不想踏入了灯红酒绿。
这里竟是一片红灯区,霓虹灯泛着粉色的光晕,制造出一种糜烂又浮夸的气息。
“阿夏,你不是说这片找不到合你胃口的么?”插兜的大男孩声音一扬,示意身旁一个猛汉。
“是挺不错。”猛汉看着时渊序军装勒出窄腰,似有回味,“腰腹一看就练过,床-上应该很带劲。”
“唔,还捆着绷带呢,真想把你的衣服扒光了看看底下的伤口有多性感。”
时渊序感觉自己太阳穴隐隐抽动,他抬眼,一双下垂眼如同沾了墨的弯刀,“给我让开——否则拳头不长眼。
那次酒会上被林恺一帮傻X富二代为难,如今又撞上混混挑衅,还都是性骚扰。
他绷紧的面庞闪过几丝愠怒,他有那么好欺负?
“脾气倒是火爆。”猛汉说道,“看你现在都站不稳,那么正义凛然给谁看?”
时渊序怒不可遏,直接攥起对方的衣领,然后狠狠松手让对方一坠。剩下几个人愣了愣,马上恶从心起,从旁边包抄想要揍他。
时渊序压下身躯,长腿一个格斗术猛烈地扫过众人下盘,让那帮人跌了个趔趄,狠狠地撞到了一起,磕破了下巴。
他随即一脚踩上躺倒猛汉的胸膛,沉声,“再说一次——要么被我揍,要么给我滚!”
众人纷纷腿软,没想到一条酒醉的军犬战斗力还能这么威猛。
“饶命,军少,不,军爷,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时渊序军靴的锯齿划破了猛汉的衣襟,痛得对方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收起长腿。
只是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似的地发疼。
他捂紧胸膛,强行迈开步伐离开现场。却发现身后一个穿着皮夹克的混混嗤笑了一声。
“不过,我们也不是白来一趟。”
时渊序才发现兜里的名片夹被对方搜走,猛地一滞。
“军员证编号DA923,巧了,那天我听说新文组织在斯堪国战场上逮到一个军事成员,”那混混嘀咕,“那人编号也是DA9……”
时渊序猛地夺走他手里的军员证,“你瞎胡说八道什么!”
皮夹克混混神色莫名看着这个肃冷镇定的大男孩忽然间像炸了毛的狮子,竟然咧开嘴笑。
“他们还说,那个军官也是个上校,特战部队的,年龄二十一岁左右,哦,对了,也像你成天绷着一张冷脸,眼角往下勾,本来黑市上的买家甚至不少考虑将他作为‘宠物’买下的,谁知道……”
时渊序脑内如遭殛,闪过那天与斯堪国交战的一幕幕,在战场上变身后,他失去意识,再醒来,在黑市的笼子里。
……
从此他的尊严支离破碎,求生的希望再次寄托于那个男人。
他胸腔里涌动着血,眼尾泛红,攥紧了军员证,随即逼上前去,攥住皮夹克混混的领子,“你说的新文明组织到底是什么人,我要你马上交代!”
那混混唇畔颤了颤,定了定心神,看着这个暴躁的大男孩,“……呵,你竟然事到如今都不知道新文明组织是做什么的么?”
“一个随便贩卖人口的组织我没兴趣了解。”
“所有杀手、盗贼、黑-手-党甚至幕后的军火商都以能皈依这个组织为荣,组织里的人精英遍地走,天才疯子也只能沦为凡人,因为——”这混混不但不引以为耻,还甚至有几分自豪。
“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弑神。”
时渊序冷笑,“弑神?真特么扯,他们连我这个凡人都搞不定,还想弑神?”
“你知道那些被组织盯上的富豪为什么一夜败光家产,因为他们的钱全部花在保镖费上了,哈哈,三百个亿都未必能保他们的命——不过,按理来说,总司令这种级别的他们三个月都能搞定,活到现在的你还真是幸运。”
时渊序攥住他衣领的手,忽然狠狠一颤。
他忽然想到下了斯堪国码头之后那些逼上前的蒙面歹徒。
当时他还是栖身在湛衾墨怀里的小绒球。
……
电石光火那一霎,他忽然想到医学晚宴那个昏沉的夜晚,他听到车窗外几声爆炸巨响,可他被谁紧紧揽在怀里。
车外热浪飞滚,车内玻璃被击穿,而那人,却轻而易举地将什么东西拦在手心,只见咣当一声落地,子弹落在地毯上滚烫出烧焦的气味。
“留活口么?”司机位还传来声音。
那人磁沉的嗓音紧贴着他紧靠着的胸腔响起。
“一个都不留。”
……
时渊序此时猛然抬起眼,竟然喉咙苦涩地开口,“我最后问一句,他们究竟是我冲着我,还是冲着我身边的人?”
可此时那些混混都僵住不动了,唇角嗫嚅着,“……军……军爷……求放过……”
只见巷口已经猛地横过来一辆车,车窗缓缓放下,却是顾长官的脸庞,在霓虹灯的光照下,显得娇媚几分。
“时上校,既然已经喝醉了,不如我载你一程?”
时渊序脸色昏沉,他看到了轿车里除了顾长官外,还有一排枪口!
都是几个军官的长枪,他们神情肃穆,沉默至极,氛围一瞬间凝滞。
他心猛地一揪。
刚才的对话他们又听到了多少?
“看来时上校那么嘴硬的原因,是因为被某个组织当成拍卖品了,嗯哼,看来我眼光不错,你这款确实很受欢迎呢?不过,被叛军组织抓走,就不仅仅是违背军纪这么简单了。”
顾长官忽然高声勒令几个属下说,“把时上校带走!”-
作者有话说:首先,感谢所有能看到这里的宝子们,一万个谢,没有你们,我都写不到这里
——
小剧场:
懂乎(暗-网版)提问:为什么小辣椒时渊序老是被男的骚扰?
【匿名用户1】:因为炸毛的样子更加诱人,眼角末梢是泛着红的:,耳尖也是泛红的,想艹。
【匿名用户2】:身材很好,可以在bed上玩很多花样
【匿名用户3】:有两种形态,满足福瑞控
【匿名用户4】:光是看着他穿着军装的禁欲样子,然后冷冰冰地骂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七星娱乐了。
【匿名用户5】: 嘴硬心软变扭才是最性感的,要狠狠在bed上制裁一下才行。
【匿名用户6】:一看就是色厉内茬。
【匿名用户7】:看到一个温软邻家小妹妹和一个浑身凶煞气息米色肌肤的大男孩,你觉得和谁度过一晚更精彩?
【匿名用户8】:GAY圈比顺直更加慕强,腿长腰力猛能力强长得帅至少三样,
……
时渊序【摁碎光脑】【转头操刀找到论坛老板】:你们这什么时候开通实名制?
第39章
时渊序冷汗淋漓,他薄唇失去了血色,咬牙切齿道,“顾长官,他们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为何你又如此介意?”顾长官声音一扬,“沦为别人的阶下囚,便是泄露军事机密。还是你休息日,便是被这些人要挟?”
时渊序瞬间了然了几分,眼里顿时升起寒意,“哦?原来刚才一直跟踪我的是顾长官?”
“一个对军队不忠诚的军官,无论如何调查都不算越矩。”顾长官悠悠道,“上校本来就是正经人,不至于闯来红灯区消遣。既然察觉到是我跟踪,却不敢前往目的地,大概真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垂眸,又意味深长补了一句,“还是见一个见不得的人。”
不对,他分明谁也不见。
可脑海里就冷不防地想到那个无利不讨好的男人,时渊序忽然心头一紧,可随即神态复而变回冷厉,“这是我的私事。”
顾长官笑道,“是上面的意思,我又有何权力干预?如果时上校当初老实交代,或许还放你一条生路。”
时渊序一怔,可浑身失去了力气,他扶住墙壁,沿着墙壁倒了下去。哪怕军人的耐力非同常人,他面色苍白,也难忍痛意。
现在的他像条狗。
可像条狗就算了,他甚至还要拉着其他人下水。
“就算不说你对审判官大打出手之类的罪行,时上校,我们可还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顾长官此时轻轻打开档案夹,“11月23日,休息日离开军区,请假理由称家族聚会;10月22日,休息日离开军区,期间称只与邹家家庭成员接触。9月23日,休息日期间离开军区,期间与好友周容戚接触……嗯,实际上,军队的休息日,每个人都不一样吧?。啊,当然,我们也不是没见过这么规律的。”顾长官修长的黛眉轻轻一挑,“只是,时上校,你应该很久没回过家了吧?”
时渊序蓦然一惊。
在他单方面解除和湛衾墨的约定之前。
他平日休息日大多数时间……见的都是湛衾墨。
那段时间,他忽然想起,军队总部有意无意盘问自己休息日的去向,他都统一地说自己不过是见家人。
但变身期一个月来一次,他不过是赴湛衾墨的约。
还是连这一点都被他们识破了?
时渊序扼紧了手,手臂上暴起了青筋,强撑着抬眼,“……你们为什么连我见什么人都要管?”
顾长官眸色更深,“小弟弟,你还是太嫩了点,一个帝国上校自从下了斯堪国战场之后,就对军队总部开始撒谎,我们不怀疑你,不追究你,难不成要你成了敌方间谍才查?”
时渊序倚靠着墙,忽然低笑了起来。
他的骄傲,他的清高,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们早就怀疑他了。
时渊序强撑着支起身躯,似要俯视她,“我挽救战局,军方却因为仅仅几天没有交代真相就要把我赶出军区?”
“那个时候总部让你救人了么?一个军人学会叛逆了,就要与荣誉和地位说再见。”顾长官讥诮地说道,“时上校,你真的很可惜,听说特种部队委员长还打算把你列为下一任候选人呢,那个时候,整个第三军区还有谁不敢听你的?可惜,一时意气呀。”
“突击队曾经救了我的命,我才愿意拼了命为它效劳。你却以为我贪图的是身份?”时渊序嘴角冷嘲地上扬,“我这人确实要面子,只是——”
刹那,他眸光狠戾了,就像是训练有素的猎犬转眼变成了一只野狼。
“可我效忠的军队是什么?”
“是为虎作伥的狗。”
刹那间,巷子里的空气都冷了,窒息了,几个军官连同顾长官的眸子里都凉薄了几分,就好像被当场甩了一记耳光。
“时渊序。”顾长官第一次称呼了他的全名,“你刚才说了什么?”
“你们明明知道那些‘偷渡犯’背后是谁一手造成的,却还是对他们予以重罚。”时渊序说道,“——你们啊,心里有鬼。”
“包括那些在混沌之域失踪的人,真的是混沌之域的鬼怪造的孽呢?还是,那些黑翅膀的审判官?”
在场的人都僵住了。
——混沌之域是鬼域,一般市民在那里失踪后不会有人怀疑是其他的原因。
要么是不可说之神干的好事,要么是那里的鬼怪做的好事。
“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不可说之神真的要对他们做什么坏事,他们还至于被我们救回来么?”时渊序眉头一扬,“倒不如说混沌之域是这帮审判官暗自处决其他人的秘密行刑场罢了!”
“他们假装在这里看守混沌之域,实际上就是把那些无缘无故消失的人栽赃在鬼域那。”
有什么更为血腥的事实昭然若揭。
“呵,想不到时上校还是个圣母,偷渡犯如何被惩戒,关你什么事?难不成你背后还要心疼地掉眼泪么?他们是犯人,不可饶恕的犯人!”旁边的军官忍不住讥讽道,“还有栽赃到混沌之域?真是可笑得很,那地方有什么好自证清白的,都是一些不中用的鬼怪,我劝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
“可我本就是‘偷渡犯’的一员,你们知道么?”时渊序轻声说。
他唇角带着笑,却是冰冷的,“一直以来我都很敬重军队做的一切,是突击队当时救了我的命,少年营让我有了公民身份,是军队里的一切才让我想到了自己起码还有一技之长……我不必和那些人一样被送进劳改营。”
“可你们知道么,我在原来的星球无拘无束,我只需要种花和喂养牛羊,偶尔去山上采摘药草,我就能每天看见一家人高高兴兴的面庞。我不喜欢摸枪,我害怕看到血,如果让我做村庄里的放牛娃,我可以过一辈子。”
“可我在这里不行,你不可以落后,不可以软弱,因为没有人会怜悯你,会同情你,会再像亲人一样怜惜你……”
“那么多年了,军队里的训练多艰苦,里面的人有多欺软怕硬,我都忍了下来,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家园究竟为什么毁灭,现在我终于熬下去了,你们却要把我生生赶出军区。”
“可我要的仅仅只是一个真相。”
“作恶的人究竟是神庭,还是你们?”
“时渊序,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的家园灭亡与我们无关,你在强词夺理,为你反抗军律找借口,我们完全可以送你上军事法庭!”
时渊序眼睛通红,凛凛地看着他们。
“——是么?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又有多少到死却连真相都不知道。”
“他们被你们生生关押进了监牢,只因为你们害怕,害怕他们说出了真相——神庭抹杀了他们的家园,而你们是死神的帮凶。”
“而我——就是差点被审判官抹杀的一人!”
“时上校。”另一个军官下意识地抚上口袋的枪支,“我们要把你说的一切上报给联盟总统去,你可能因为违抗联盟意志罪被永久拘禁。”
“那正好。”时渊序醉意上来了,竟然是一声嗤笑,“不如判我渎神,这样还能直接让审判官把我处决。”
他不想装了。
这么多年,从一个乖巧软弱的小少年,如今成了狠戾的战将,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看到真相。
不过是为了,自己独自一人也能有尊严地活着。
……
可如今,他什么都没了。
尊严没了,军衔没了。
要他像君子一样镇定自若宠辱不惊,他做不到。
“在这世上,就没有你在意的人么?”顾长官忽然神色莫名地问道,“时上校,你区区才二十岁出头,还是个小弟弟,可年纪轻轻,就要把一切豁出去,把自己燃烧掉,然后呢?”
“立下战功赫赫,转瞬间成了渎神的罪犯,那个人会怎么想?”
时渊序愣了愣,随即唇角有了冷笑。
“抱歉,这世上没有我在意的人。”
其实他在乎钟孜楚,在乎邹若钧,在乎死党周容戚。但他丢了军衔,家族脸面也挂不住,也会连累朋友。
他不能拉他们下水,索性绝情点,说自己无牵无挂。
所以,在意的人……他不会有。
可此时他内心竟然想起了那个冷清冷漠的男人。
明明对方从来都不在乎自己,哪怕七年前对方做他的监护人,也是他一个小屁孩鞍前马后,摇尾乞怜,不过是想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庇佑,一点温暖。
湛衾墨说道,“小东西,你那么胆小软弱,一旦没了我,你很难靠自己活下去。”
他当时只是生受着。
因为他知道只要那男人在,哪怕对方说话多不留情,他也甘之如饴。
被欺负了,想要的东西得不到,觉得孤独……对方锱铢必较,又很高傲,说不稀罕帮他,向来都收取高昂的代价讲究有利可图,可每一次都偏偏真的替他解了围。
可他还是走了。
……
是啊,他之所以成了如今这样,也许是因为——
没有人能永远陪伴他。
时渊序此时倚靠在墙边,他阖上眼眸,咬牙切齿。企图把这些忘掉。
顾长官此时命令其他军官,“时间不早了,把他带走。之后再慢慢调查。”
时渊序看到其他军官拿上寒光烁烁的银质手铐靠近,内心一紧。
自己本就处于变身期边缘,他下意识地迈开步子,可他看见了尽头的巷子里,是另外几辆军用车。
时渊序下意识地迈开步子,想逃离现场。
可他忽然腿一软,靠着墙根直直地跌坐下来。
他羞耻地阖上眼。
十秒,九秒……三秒,二秒,一秒。他越靠近变身的节点,四肢便越无力。
可那些人越靠越近。
隐隐约约地,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众人包围,被揭穿,被指责。他们笑他,嘲他,好像忽然间,他跟十年前那个软弱温顺的猫儿眼少年毫无区别。
只能巴巴地等待着某个人的垂怜。
“没想到时上校身手敏捷,如今却逃不过区区几个军官的围剿。”顾长官娇笑道,“难不成时上校酒量真的就这么差,还是身体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硬朗?——算了,等到总部再好好说,你们直接把他带走!”
“你休想——”
冰冷的手铐触碰到手踝的那一刻。
此时,忽然一阵雾霭蔓延,阴影底下钻出阴森的寒气,时渊序隐约感觉到,有水草般的阴影掠过他的耳畔。
几个军官和部下忽而陷入一片黑雾当中。
“顾长官,这是什么情况!”
“该不会是他用了什么什么烟雾弹,可……可红外线眼镜也没用啊!”
“我已经控制住他了,怎么可能!”
……
黑雾当中疑似有什么东西迅速地游走而过,他们惶急地开了枪,可枪响之后,无事发生。
过了几秒,这帮军官突然发出心惊胆颤的惨叫,似乎看到了可怖的存在。几个人被绊倒,紧接着便是拼了命地拨开腿就跑,却重重地跌倒。
“顾长官,有怪物靠近,小心!……”
“这个地方能有什么怪物?”顾长官呵斥,“把人带走,在这里拖拉做什么?”
她看见下属的身影渐渐在黑雾当中明晰了起来,正要让对方将自己带离,却发现,那是脸色青黑的女人,身着军装,形容枯朽,如同腐木。
顾长官看清了那个女人的模样,极其尖利地发出一声尖叫,顿时身体发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曾经是她死去的同僚!
那女人看到了她的军衔,面容一瞬间闪过暴戾,竟然上前用苍白修长的手指狠狠地揪住肩章,似要生生揪下来,“顾长官,我终于见到了你啊——可你怎么如今有了这么高的军衔?”
“你……你别过来!”顾长官花容失色,她往后跌了个趔趄,生生靠在了墙边。
“这都是我的,我的!”女人死死地揪住她的军衔,修长的手指化成利爪深深嵌进她的血肉,“如今你做上处长,当初有几分是你的功劳,几分是我的,你不清楚么?”
顾长官神色仓皇,可复而又冷笑道,“丽晶,是你走得太早,这一切是我应得的。”
“你撒谎!你当时故意撇下我,当时和你竞选处长的只有我,是我提携你,是我把你当姐妹,可你给了我什么?”女人不断逼上前,撕心裂肺地说,忽而将领子掀开,露出鲜血淋漓的脖颈,一道生生撕裂的痕迹更是触目惊心,仿佛轻易一瞥就能看到红的白的在里面翻腾,“你利用我上位,最后却跟那个贱男人搞在一起……顾长官,其实你根本不喜欢女人是不是?你现在得到高位了,找了多少个小狼狗?你还记得当时你的军装都是我一针一线缝的,顾郁,你好狠的心……”
顾长官捂着脸抽噎着,似乎在惊惧什么,“我没有对你怎么样,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在陷阱里的,不是我的错……我也爱你,我也舍不得你……那都是意外……”
女人惨然一笑,“当时医疗队将近赶到,你眼睁睁地看我挣扎,却捂上我的口鼻,说我已经没救了,你不记得?”
……
五光十色,暧昧不清的灯光之下忽然多了一份诡异。人的五脏肺腑却像被穿堂风拂过,醒悟之后便是冷汗淋漓,忐忑不安。
气势汹汹的军官们几近昏厥,他们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纷纷拿起电话想叫总部派车过来,可随即鬼影一晃,他们手里的光脑失去了信号。
巷口冷风吹来,却吹不散雾气。
被困在其中的人只知道茫然地呼救,却不知道这是一场审判,是罪孽尽显,是罪状已昭。
“这是鬼域,快向总部和神庭呼叫支援,我们精神扛不住……”速来严肃的军官终于也忍不住,眼眶甚至积攒了泪水,“监察司平日里不是专门巡逻,为什么这里还闹——”
随即是一声惨叫,仿佛有什么可怖的存在已亲临现场。
时渊序仍然靠在墙边喘息,他只看到灯红酒绿的巷子里,逐渐被盖上阴影,阴冷的寒气从四处攀升。
他本该害怕,可那寒气半点沾染不到自己,黑暗只到了脚边。
时渊序昏昏沉沉地抬起眼,此时夜色已深,他早已和那人失了约,而那帮军官鬼哭狼嚎地逃窜,徒留下自己一人。
似一场荒诞喜剧,以最出其不意的方式落幕。
而戏中人,寂然一身。
他知道那帮军官就算逃了,背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他们背后是军队的总部,而总部之上,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人。
他更不知道自己一旦被逐出军队,未来要何去何从。
却发现巷子尽头,站定一个高挺修长的男人,对方穿着深黑风衣,一头如同月光倾泻的银发,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似在打量他。
仿佛对方不过是无意间路过这里,然后那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暗流涌动。
时渊序瞥到湛衾墨,内心蓦然一惊。
他怎么在这?
哪怕多天不见,男人似乎还是如此从容且冷漠的模样。
仿佛任何事物都经不起他的一丝波澜。
仿佛……把这帮人赶跑的不是鬼怪,而是独独这么一个医学教授。
不对劲。
此时对方一步步靠近,他靠在墙边,身躯禁不住想往后挪移。
时渊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想对方为什么会硬生生出现。
莫非是那个约定?
不——他已经毁约了。
湛衾墨应该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吧?
他忽而撇开脸,捂住额头,或许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毁约罢了。
否则怎么解释男人这么巧地出现在这里?
只是,刚才他和军队成员对峙……岂不是暴露了很多?
对了,他现在到底是……
他下意识地掉过头,忙不迭迈开步子要跑,可他身躯站不稳,一下跌倒,可接触的不是冰冷的水泥地,而是对方的怀里。
他顺势抬眼,刚好碰上对方那双暗沉的凤眼。
“怎么,当时和我约定好,如今又打算食言?”湛衾墨的语气辨不清情绪,“想逃?”
“你又是这么找到这里?”他呢喃,声音沙哑。
“你一个雪白的小绒球,到哪里都容易被人捉走。”湛衾墨说道,“我作为主人,自然要多留心一点。”
时渊序扬了扬眉。
雪白的小绒球?
……啊,他是已经变身了么?
也是,自己大概是真的变成小动物,否则对方又怎么会追上来?
只是太巧了,偏偏男人在这个巷子里碰到了他。
他要尊严,更要脸面,换而言之,如果他此时还是人形,他当场宁愿爬着离开现场。
他更清楚湛衾墨这人一肚子坏水,不能全信,此时他甚至企图看清楚自己的手到底是爪子还是人的五指。
可巷子太暗了,他的视线甚至都模糊了。
他只好用手推开对方的胸膛,让对方别揽着自己。
“你来这里是看我笑话?我警告你,别趁我没意识的时候,拿我开刀做医学案例。”他继续嘶哑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想见到你。”
多么狠辣。
多么绝情。
这句话,应该就够让男人明白自己的决心了吧?
他不见他,是因为他压根就不想。
“那只怕我要食言,开刀本就需要趁患者没意识进行,让先生眼睁睁看着自己流血,我于心不忍。”湛衾墨轻笑,“至于先生不想见我,嗯,与我何关?”
“毕竟对我来说,不过是随手捡了一个可以让我作为医学案例的小东西罢了。不过,好几十天过去了,你变身期的时候还是没找到下一个主人么?”
时渊序眯起眼,看对方仍然彬彬有礼,从容有序。
却感觉到那不急不缓的语气里藏着毒蛇的尖牙。
活似他是一条狗。
还是一条没人要的流浪狗。
可刚才这巷口里的发生的种种,枪击、闹鬼、要挟……但凡一条都能让普通人吓得落荒而逃。
男人却从容得令人生疑。
时渊序内心下意识一颤,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刚才的一切,你究竟看到了多少。”他忽然开口,“……既然我不过是你捡的一只流浪狗,你为什么……还要找我。”
“你就应该……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
“看到我这么落魄?不……每次你都刚好出现在我这么落魄的时候,看得你很爽吧?”
“我绝对……不能做你的宠物。”
“连小白鼠都不行……”
湛衾墨垂下眸,细细打量着时渊序。
眸中促狭了几分。
他眼眸里的倒影,并非是一个雪白的小绒球。
而是一个硬挺的大男孩。
可惜对方醉意之下出现了幻觉,分不清自己尚是人形,接触他胸膛的是厚实的掌心,根根分明的指掠过衣物,传来热度,熨烫着他冰冷的皮肤。
那一双漆黑的眼眸本透着倔强,却因为醉意水光潋滟,显得带有一种蛊惑。
可是他的视线仍然幽淡得很,就仿佛一个人和一个小绒球之间并无太大区别。
“嗯,你说得对,明明是一个脾气那么暴躁的小东西,不但不感谢慷慨大方的主人,还要屡次逃走。按理来说,我应该放弃你了才对——”他在他耳畔低声说,“可我忽然觉得,我可以在你身上得到更多想要的。”
时渊序眼底一阵愕然,他忽然感觉男人看他的眼神变了。
“你休想再图我什么……你如果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那你迟早会后悔,毕竟如果我变回人身,你只能向我求饶。”
“是么?”湛衾墨眉头轻纵,“真是可爱。”
……没个正经了是吧。
时渊序恼怒道,“滚!”
“不管如何,哪怕先生醉成这样,曾经还擅自毁了约,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找我,不是么?”男人继续缓缓道,“无妨,最起码我知道了一点,你的身体远远要比你自己那张倔强的嘴更诚实。”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男人蛊惑似的地轻声说,“你还是忘不掉我。”
时渊序眼前一黑。
——他忽然清醒了一半,只见他手里光脑的导航里,他点中的根本不是什么买醒酒药的药店。
而是“星标位置”。
——那是他与这个男人,多次见面约定的胶囊旅馆-
作者有话说:求评论啊我快凉疯了,对了我昨天冲了一万晋江币,随时炸红包。我爱你们小伙伴小可爱小天使们!(孑然一人的作者)
但是我还在算我这本书全文要多少晋江币,宝宝们不要担心!我不会鸽的
小剧场:
论bking时上校每次与湛教授重逢前经历的黄金时刻(特指永生难忘瞬间)
被公开拍卖,被狗追,被灌醉,被小屁孩和路人联合追捕,差点被戴上防咬器,公开在巷口里被军官逼供
……
以及光脑隐私泄露(“您已将‘乐福路201号胶囊旅馆’设为星标定位,可添加到桌面主页”)
第40章
时渊序恨不得杀了自己。
完了。
这下全完了。
星标位置——活似他有多珍重在意彼此之间约定的那个位置似的。
大概是路痴,每次变成小动物之前,他还得看导航才能找到那个位置。
只是他每次见湛衾墨的时候,都把自己身上那些跟时渊序本人的一切摘得干干净净,光脑,身份证,军员证,个人随身携带的破烂玩意统统想办法弄到托管区去。
如今他浑身上下估计还掉落了不少自己的东西,就活似直接在对方面前裸奔似的。
他最后慌乱地将那光脑踢向了远处恼恨地闭上眼,“……你看错了。”
在昏暗的光线下,时渊序没察觉到男人淡漠的神态里竟有几分微妙的快意,“所以,你还是想来见我?”
“我才没有,是光脑的问题……”
时渊序心神一颤,忽而发现这男人离他很近,银发垂泻至他的胸前,那极其白的皮肤配合月色简直像是上帝之手精心制造出来的妖孽,那长睫在狭长的眉目下晕开了影,冰冷的指尖,竟然直接拂过他额前的乱发。
“还是,你想和我做?”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时渊序面红耳赤到整个人都虚脱了,就差直接正起身体把对方踢翻了,“……滚。”
“话说回来,先生不按时赴约,莫非忙着在烟花柳巷寻欢作乐?”湛衾墨此时薄唇一勾,确实轻飘飘的一句,“我看这里,似乎不像是正经地方。”
时渊序冷嗤一声。
他服了这个人抓重点的能力。
“呵,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也不嫌脏。恐怕不安好心的是你,否则不至于在这碰上了我。”他那张嘴吐不出半点好话,“邪者见人邪。”
湛衾墨不愠不怒,更是顺着他的意思,淡笑着开口。
“我更不稀罕这类消遣,更何况这片街区,也没有一个符合我的口味。”
“果然是片叶不沾身,”时渊序阴阳怪气地揶揄,“大概是这里的类型太少,不够任君挑选。”
对方觑着他,“嗯,是类型太少,可如今终究是遇到合口味的了。”
时渊序不明所以,皱着眉,“嗯,在哪里?”
湛衾墨便不吭声,只是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时渊序感觉不对,想垂下头确认自己的身体状态,可下巴却被对方扼住,以至于视线里被湛衾墨那张倨傲的脸庞占据,分毫也移不开。
两个人的脸庞忽然离得格外近,就仿佛鼻息都要蹭到了彼此。
时渊序浑身颤了颤。
以往他每逢变身期,以小绒球身份和湛衾墨见面的时候,对方也偶尔支起他的下巴,往他颈部注射药剂。那双暗灰色的眼眸,如同无机质的水银一样冰冷,只是无痕也接近无情地掠过他的脸庞。
时渊序本能地对这种眼神反抗。
意味着高高在上的审视,而全无流露出对他的一丝情绪。
也就是这样的目光,让他深深明白,自己在对方眼里,不是七年前那个倒霉小孩。
更是一个试验品。
“你想做什么?”他拧紧眉头勒令,“放开。”
此刻对方却迟迟没有放下手,扼着他下巴的手劲加重了几分,带有一种不可违抗的压迫感。
“既然你已经到了变身期,又刚好遇到我,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也是天意。要么你可以选择逃跑,要么,就选择做我的宠物,剩下的一切就交由我,如何?”
湛衾墨声音低沉,忽而轻了几分,似在诱哄。
“我现在不能做你的小白鼠,等会只怕有人要逮捕你,毕竟刚才那些军官都倒地了,哪怕只是嫌疑人,也很难撇清干系。”
一旦总部发现军官有个三长两短,现场的他和对方都将是罪魁祸首。
“那便让他们逮捕。”湛衾墨甚至眼皮都懒得掀。
“……”
时渊序不可理喻地看向这男人冷清的脸庞。
他看不懂对方为什么屡屡涉险,却又云淡风轻,明明只是一个医学教授罢了,哪来的那么多自信?
既然锱铢必较,为一个医学案例沾染这么多代价又怎么会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我是认真的,那些人后面有人盯着,你最好现在赶紧走。”时渊序说道,“你蹲大牢,我没准还是审讯你的那个。”
湛衾墨浅笑,“倒也不是不行。”
时渊序被他这么一着都弄懵了。
他甚至有种错觉,对方仿佛对现在的情形……感到愉悦。
遍地是昏倒的军官,军用的大卡车还亮着车灯,刚才还闹了鬼,这男人从头到尾却很平静,唇角还隐约带笑。
“你那是什么表情?这一切很好玩吗?还是我就是个笑话?”时渊序皱着眉端正身姿,可醉意更胜一筹,最后像是大男孩莽撞地吐出满嘴浑话,“我有时候很怀疑,你说你收养我做医学案例,所以从来不会亏……可你做出来的事情,不止一次冒着性命风险,这是划算?”
“还是你贪图的,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湛衾墨眉目深沉,“我以为我很坦诚,在变身期照顾先生的饮食起居,辅以药物治疗,都是因为先生是值得研究的病例。”
时渊序剑眉蹙起,像是压抑着怒意。
“不,你来做我的主人,救我,是因为我这个样子很落魄,很可怜,所以显得你高抬贵手,你慷慨。这样便能一笔勾销,对得起你一字不提便能抛下所有,然后消失得干干干净净……”
此时一双下垂眼,对上一双清冷的凤眼。时渊序进一步逼上前,攥住对方衣袖,眼神幽深如墨,“然后,是想等八年,还是十年,你就以为我能忘得一干二净,然后原谅你?”
醉意之下,便忘记了伪装,忘记了他分明不该提过往,这样便可伪装小绒球与时渊序毫无瓜葛,更能显得毫不在意。
可他分明提了。
湛衾墨薄情的眉眼此时松动了几分,可随即笑了笑。
“我倒也不奢望得到先生的原谅。”他顿了顿,“只是不知道先生说的债,是欠小绒球的,还是欠先生本人的?”
时渊序感觉对方揽住的手劲在收紧,湛衾墨借机更是放肆,低沉在他耳畔呢喃,“难怪初次见面,便觉得先生对我有所抵触,或者……我们之前见过?”
时渊序一怔,直觉自己暴露了什么,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还是以小绒球的身份跟对方说话!
更何况,他现在的形态未必是……
他忽然猛烈地想挣脱对方的手劲,可他竟然挪不开对方半分,冷清冷漠的男人,明明只是个医学教授,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情急之下他突然狠狠地张开嘴咬了那骨节分明的手!
就像是犬齿没入冰肌下几寸。
“……”湛衾墨微微蹙眉,看着大男孩的虎牙割破他的皮肤,留下血色的暗痕,可他不怒反笑,顺势牵过时渊序的下颌,“看来是时候让你还了。”
“说吧,你在背后盯了我多久,看到我这么落魄,你爽了么?!”
时渊序狠狠挣脱,宁愿爬着也不能落在对方手里。
“唔,那个方向不远处确实是个酒店,先生既然有那层意思,要不然我带你?”
可恶……绝对是在栽赃抹黑他的意图!
他就应该逃走,直接一头栽倒某个下水道都比被对方生擒强!
湛衾墨硬生生揽住了他,“不要任性。”
“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吧?”此时酒醉的大男孩突然发出低不可闻的低喃,那神志不清的双眸却定定地看向湛衾墨,他忽而一蹙眉,将这冷清冷漠的男人的领口一把扯过,“否则不会这么巧……”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黑市也好,医学晚宴也罢……每次都在我最不堪一击的时候出现,你敢不敢承认,你就是那天洗手间门口的人?”
“我说过,我对先生的私人身份不感兴趣,如今也不过是看先生可怜才伸出援手罢了,我们不过是主宠之间的关系,最多,也不过是病人和医生,更不稀罕平白无故地救你。”
“我做事,向来是要还的。”
果真是冷情的男人,哪怕面对一脸醉态又一身窘况的人,那眉目也不改分毫。
是啊。
他应该放下了——从头至尾,挣扎的不过是他一人罢了。
再如何慷慨,却还是有利可图。
男人永远看不见少年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发疯似的舔舐着那为数不多的甜头,以此来抚平那永远都生痛的暗疮。
那个慷慨不计一切代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他?
只是他不知怎的,忽然目光凶狠了几分,突然径直拢上男人那光缎般丝滑的银发——
随即他微不可闻地发出几句低声的呢喃。
“……我明明知道你锱铢必较……明明知道你根本不在乎……”
“可为什么,每次他们提到我背后的人的时候……”
“……我却只能想到你。”
湛衾墨一怔,那向来从容幽淡的神色稍微动容了,可随即他淡笑,“……可惜,那个人不会是我。”
他是无心之人,就算费尽心思,后面也要千倍百倍的偿还。
不是大男孩眼中那个慷慨无私的“背后的人”。
却没想到大男孩怒意一上来,摹地吻上了他那冰冷的薄唇。
“好,很好,既然你死不承认,那你告诉我……”
“我要怎么……才能忘掉你。”-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谢谢宝贝们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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