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印姜朝占星塔走去。
坦白来讲, 她没把握杀两个a级的哨兵。
弄两个b级的她都得放低姿态谄媚一番,更别说比这更高等级的。
a级是个分水岭。
哨兵的实力呈指数级上升,甚至能手拆机甲。
想想看吧,帝国最著名的机甲军团在哨兵出现后就退居二线, 再无旧日辉煌。
所以印姜要请救兵。
占星塔很高, 直指云层。
印姜一边走一边擦脸上的血。
她回想在领主房间的白门里看到的场景。
触目惊心。
愤怒, 悲伤, 痛苦,绝望……
印姜一步一个台阶,缓慢但坚定地走上塔顶。
月明星稀, 她抬头仰望天空。
夜幕低垂,无尽黑暗笼罩这颗星球。
印姜拿出自己携带的第四件物品。
一把狙击枪形状的信号发射器, 可以特异性识别向导的精神力,并将它发射出去。
印姜擦拭枪口静候娜塔莎的回信。
她看向地面, 鳞次栉比的房屋在大地上蔓延, 如巨兽的脊椎骨。没有哪家点燃灯火,宁静,暴风雨前的宁静在这座城市蔓延。领主府白雾升腾,如在呼吸般带有节奏地扩张。
印姜在等待。
夜色如墨,群星寂静,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
突然——天穹被撕裂。
一道刺目的光如天神掷下的长矛, 霎时间劈开黑暗, 在空中划出明亮的尾焰。印姜的脸瞬间被照亮,她仰望那呼啸而过的光,表情莫名。
是毕宿五啊。
毕宿五,永恒前行的彗星,据说它会穿过宇宙的任何角落, 不论在哪颗星球上的人类理论上都有见到它的机会,因此,它也被视为——
从不缺席的正义!
娜塔莎发来消息:【他们很快就到。】
印姜举起枪,枪尖直指天空。
她缓缓道:“此刻……”
朦胧的白光在枪口聚集,印姜的视网膜中还残留毕宿五声势浩大的尾迹。
它一往无前,世界在它面前失色。
指尖扣下扳机,与毕宿五相比黯淡的可怜的光球冲向天际。
“毕宿五清晰可见——”(注1)
印姜放下枪,站直。
仿佛自虐般,她紧盯耀眼的彗星,眼睛被刺激得流出泪水。
夜晚很快又变回宁静的模样。
印姜走下高塔。
她知道,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马蹄声激起萤火虫,星星点点中,三个人影到达领主府前。
如竹竿般干瘦的男子焦急地下令:“快快!快去看发生了什么!”
领主的儿子忽然接到领主病危的消息,当即从美人怀里爬起来连夜赶回。
在他身旁如山般壮硕的哨兵鼻翼微动:“不对劲。”
另一个更高一点的哨兵赞同:“嗯,有血味。”
印姜在雾中注视他们。
哨兵对视线很敏感,但印姜看他们的眼神如看普通的物件,不带感情。
三人走进领主府。
印姜保持一段距离跟了上去。
娜塔莎说得不错,这两个确实都是a级,但高一点的哨兵显然更强。离得这么远,还有印姜精神力的阻碍,他都能闻到血味。
哨兵啊——纯粹的人形兵器。
很快,三人到达了领主的房间,领主的儿子干嚎一声冲向床上的尸体,他哇啦哇啦地流泪,看起来是真情流露。
哨兵则打量着屋内的痕迹。
更强的那个皱眉:“有向导的味道。”
他的同伴疑惑地看过来:“向导不应该都在白塔吗?”
前者轻嗅,忽然看向雾中。
印姜与他对视。
那人对同伴叮嘱一声,走出房间。
印姜不紧不慢跟上去。
待到空旷的议事厅,他转身:“出来。”
印姜走出雾气。对面人既没有发起攻击,也没有告知他的同伴,明显是想聊聊。她暂且不急。
哨兵的眼神划过印姜的身份牌,了然道:“你没必要对领主下手,我们不会干扰比赛,甚至如果你有需要,我们可以帮你。”
印姜歪头。
哨兵继续:“我所效命的是领主的儿子,领主去世,对他有好处,我应该谢谢你。”哨兵没有介意她的沉默,他忽地挥挥手,“你走吧,我就当不是你杀的。”
“那是谁杀的?”
印姜轻声询问,刘海遮住眼睛,小小一个站在雾中。
哨兵耸肩:“随便抓些平民顶罪吧。”他随口调侃,带了点缓和气氛的意思,“总不能真的抓向导吧,虽然你等级不高,但向导本身就是珍贵的宝物。”
印姜浅笑:“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在哨兵不自觉皱眉中,对面的向导缓缓抬头,看他的眼神如看路边的垃圾,她慢条斯理道:“我其实不太明白,你在这儿和我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印姜打断他:“我在等剑来,你在等什么?”
“铮——”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如鹰隼俯冲时的尖啸。大理石铸就的白墙炸出一个大洞,哨兵瞳孔骤然紧缩,连连后退。
他原先站着的位置插着一把剑,剑身嗡鸣。
但凡他反应再慢点——
印姜笑了起来。
她摊手:“对不起啊,我虽然只是个普通的b级向导,但谁让我后面有s级的撑腰呢?”
跨越空间,间隔千万里,花语的精神体不偏不倚飞了过来。
她的剑为印姜出鞘。
精神体有很多种形式,动物,植物,幻想种……当然也有器物。
花语的精神体就是器物。
她拥有八把剑。
一击未平,一击又起。
又有两把剑划破天际,直刺哨兵命门。
印姜走到击入地板的利剑旁,毫不费力将它拔了出来。
剑气纵横,刺得印姜手心渗出细细密密的血。
剑身颤抖,想从印姜的手中飞出。
“好啦。”向导低声安慰,“没那么疼,你不用那么胆小,明明是勇气来着。”
她手中的剑名【勇气】。
与哨兵缠斗的两把剑分别是【正义】与【智慧】。
花语真是大手笔,一下子拔了七美德中的三把剑过来。
还没等她感慨完,又是两声呼啸。
【节制】与【信仰】。
印姜开始有点担心了。
花语拔剑需要一定限制,她这一下飞出五把剑——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泛着血色的两把剑慢悠悠飞了过来。
它们似乎先去解决了其它东西。
【希望】与【仁爱】。
花语为她,将七美德全部祭出。
两把剑护在向导身旁,四把剑自有灵性,杀向哨兵。
印姜握着手中的【勇气】,沉默片刻。
“被这样明着偏爱,还真是有点受不了呢……”
她心情变好。
与之相对的是对面的哨兵,他在看到最后飞来的两把剑后就陷入暴怒。
“你怎么敢……怎么敢杀哨兵!”
他的精神体咆哮着冲来,被【正义】一个剑花挑飞。
印姜自己也没想到局面会变得这么轻松。
如果花语只给一把剑,她就需要审时度势,找机会捅刀子。
如果给三把,那她敢于正面交锋。
五把,她可以以一敌二。
七把,那她可以洗洗睡了。
哨兵被捅出好几个窟窿,他怒吼着,却连印姜的身周都靠近不了。
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挥出的拳头越来越无力。
印姜眼见他滑入死亡的深渊,她面带疑惑地真诚询问:“你们不是最喜欢唯等级论么?a级的你能死在s级手里,不应该感到荣幸么?”
没有得到回答。
印姜站在废墟中,七把剑光华流转,围着她缓缓转圈。
刚刚的战斗看似简单,实则一点也不困难。
只因【她】需要帮助,【持剑人】便虔诚奉上所有。
“对了。”印姜转向希望与仁爱,“你们没把领主的儿子杀了吧?”
她比划着:“就是一个干干瘦瘦,看起来随时会断气的男的。”
希望僵在空中,仁爱晃晃剑柄,飞了出去。
印姜跟在它后面。
她最后在领主的床下找到抱头颤抖的青年。
至于被留下的哨兵——
印姜认真观察他的尸体,对两把剑的快准狠产生新的认识。
一把贯穿心脏,一把砍下头颅。
神仙来了也活不了。
不愧是花语,好厉害——
印姜微笑着,揪着领主儿子的脚脖子,推开白门。
浓重的香料混杂说不清道不明的防腐剂,难以言述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印姜将领主儿子丢了进去。
“你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么?”
她抱臂询问,笑得愈发温柔。
白门大开,夜风呜呜吹过,带动天花板垂下的人皮。烛火影影绰绰,印姜前进一步,青年就嚎叫着连滚带爬地后退。
印姜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答案。
她问:“为什么不阻止你父亲呢?还是说,你也是加害者。”
“我……我我我不是。”青年鼻涕泪一把,慌慌张张解释,“父亲,父亲觉得这样可以留住少年最朝气的美好,他……他越发苍老,就觉得这可以让他感受年轻。”
“哦……然后他就剥了他们的皮,悬挂起来?”
青年发出恐惧地哭叫,他哆哆嗦嗦看着印姜,不住哀求:“我没有做什么……求求你,饶了我。”
印姜抚上悬挂的人皮。
“我是无辜的!”
她如被烫到般瞬间收手。
“你不能杀我!”
向导转过头,她的微笑如画上去般丝毫未变,她的眼睛流下两行清泪。
“你知道么?”她颤抖着胳膊,轻声呢喃,“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还能感受到残留的痛苦。”
她穿梭其中,手指执拗地划过每一个人。
青年如看疯子般看着她。
无怪乎他这样,因为印姜一边抚摸人皮一边虔诚地低声吟咏——
“请赐我痛苦,而非麻木。”
后颈被割开小口,水银灌下,皮肉分离,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不想死,我想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嘛?
“请赐我残忍的真相,而非甜美的谎言。”
领主需要少年,他承诺奉上孩子的家庭可以免税。用一个孩子换一家人的性命,谁都知道怎么选。
“如果这是罪,请降罚于我一人。”
印姜颤抖着,跌跌撞撞走向满脸恐惧的青年。
“如果这是赏,请赋予众生。”
她捧起青年的脸,面带慈悲。
尖叫声刺穿一室寂静,墙上的影子亲密交融。
似乎有人窃窃私语,印姜迷茫地抬起头,眼神空洞,没过一会儿,她松手,眼中神采重现。
青年的身体软塌塌滑了下去。
“这才刚开始呢。”
印姜看着被吓死的领主之子,想了想,平淡地丢下结论。
“看来领主的儿子并不比平民的孩子更有骨气一些。”
她转身想要离开,身体却脱了力,一下跪倒。
好痛苦。
好痛苦。
好痛苦。
为什么总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们一定比我还要更痛苦。
仁爱凑近想要扶起她,可是它靠得越近,印姜身上的伤痕就越多。
它不得不停在半空。
它们无力地“注视”于泥沼中挣扎的向导。
印姜如蛆虫般在地板上蠕动着爬了几步,最后放弃。
她索性翻过身,看向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如流苏般垂下的人。
我谁也救不了。
我来得太晚了。
迟到的正义还被需要么?
印姜捂着眼睛,抓起终端,向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人打过去。
“……印姜?”
花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我好绝望,花语,我好绝望,我做得一切真的有必要么?我是不是在无用功,我其实根本没能帮上任何人,是不是,都是我一厢情愿,我自作多情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救世主……”
这头,忽地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絮叨。
那边的人停顿片刻,接着,印姜听到如流水般徐徐和缓的声音。
“我在听,我会一直听,你可以慢慢告诉我,不要着急。你做得一直都是对的,我从始至终都相信你。”
“可是一切都已经发生……”
“所以我们要努力让它不要再发生,这就是我们的目标,不是么?”
“我接受不了,那都是些孩子,比我——”印姜深呼吸,才慢慢说出来,“比我还小。”
“罪人得到惩处了么?”
“我做了,我把他们都杀了!”
“印姜,你已经做得够好,你没办法只靠一个人就救下所有人。”
“可我只有一个人!”
向导大吼。
她崩溃地咬住手腕。
“是么?”
花语的声音不变,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
"我不这么觉得,你为何不尝试在组织里发布求助呢?"
“你一直都在帮助别人,为什么不试试向别人请求帮助呢?”
热流涌入喉间,印姜这才松开牙,她疲惫地回复:“不会有人来的。这是双强争霸赛的赛事星,谁不要命了敢来。”
花语循循善诱:“为什么不试试呢,印姜,你什么时候连尝试都害怕了?”
印姜没有说话。
她确实害怕。
比起对他人心怀期望却没得到回应,从一开始就不要怀抱希望似乎更安全。
“试一试吧,印姜,好么?就当为了我。”
印姜打开终端上被隐藏的软件,经过一系列加密防火墙,熟悉的页面出现在眼前。
组织里还是热火朝天,有人插科打诨,有人传递消息。
最高的封页上,印着印姜和花语一起敲定的组织宗旨。
“仁爱,仁和,仁义。”
印姜第一次点开求助页面。
她有些无措。
手指敲下几行字。
【ss级任务:重建赛蓝星。
发布日期:现在。
任务内容:我杀了赛蓝星的领主,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还过着困苦的生活,希望有人能来帮帮忙,随便做什么都行。
任务奖励:】
印姜在任务奖励这儿犹豫了很久,她小声问花语:“我要给什么奖励,我有好多贡献点,还有信用点……”
“无。”花语立马回应,“你就填无。”
“可什么都没有,他们凭什么来。”
“印姜——”花语无奈地拖长了调,印姜吸吸鼻子,按她说得填了上去。
【任务奖励:无。】
她顿了顿,将任务发布。
然后她关掉页面,不敢看回复。
“不会有人来的——”
印姜又一次重复,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印姜。”花语温和的声音传来,“如果真的没有人过去,那我会来。”
“你还要比赛。”
“不重要。”
印姜缓缓叹出口气:“没关系,你不用来,这里有112个人在陪我。”
“活人么?”
“……”印姜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共感传来的痛苦减轻不少,她撑起身子,甚至有心思安慰终端那头的人:“好,没事了,我现在缓过来了,我去把任务取消。”
“印姜。”花语的声音不容置疑,“你取消不了了。”
“已经有人接取了。”
印姜朝屋外走去,她扶着墙慢慢移动,声音有气无力:“那这个人真是勇士。”
“这个人?”花语反问,“不,印姜,不是‘个’,你没有设置接取任务的人数。”
印姜已经走到室外,她下意识举起手臂遮挡眼睛。
太亮了。
夜空太亮。
刚刚还如厚重黑丝绒般寂静的星空变得喧闹。
无数星星闪烁。
不,不是星星——是数不清的飞船,按照惯例向星港发送降落的请求,信号灯一闪一闪,落在印姜眼里,就成了——
宇宙中骤然出现万千星光,以一种特有的规律明明灭灭,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连成一片,将夜幕照得透亮。
黑暗被撕开,天地间只剩下耀眼的光,仿佛千万颗星辰都涌到了这里。
“花语。”印姜在光幕中恍惚地对手中的终端回复,“宇宙……好像在向我歌唱。”(注2)
作者有话说:注1:来源于稻草人团的《卡桑德拉的黑色嘉年华》,喜欢跑团的朋友千万不要错过,b站就能看。
注2:是游戏《守望先锋》中西格玛的大招语音。
我夹带私货,我承认。
为了一碟醋包的饺子。
第62章
人们为印姜而来。
印姜至今都还记得那些人的脸。带着物资的人留下物资, 有能力的人留了下来,还有一些人,他们过来仅仅是为了看一眼印姜。
印姜曾帮助过他们。
她是00000号执行者,在组织里是一种含义的代表, 是无所不能的象征。
那些人也许不会为了娜塔莎冒险, 但却会为心中的道义前来。
毕竟加入这个组织的人, 再怎么说也是抱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救世救人志向。
一艘艘飞船划过云层, 首当其中的就是具有黑金色外壳,流线型弧度的联邦特有军用战舰。
屏幕外,印姜举起手:“接下来的内容涉及个人隐私, 申请跳过。”
她并不想暴露战舰主人的身份。
奥古斯塔斯在一片光幕上划划点点:“可以,反正你今天的感情变化已经够剧烈了。”
印姜随即摘下额头上的贴片, 她转过身想和身后的哨兵们稍微聊聊天,最好能插科打诨一笔带过组织的存在。但是——
向导敏感地发现哨兵们带有奇怪的情绪。
印姜勉强尝试辨认。
有点像之前和莱顿比试后第三军团向导对她的感情。
但有可能么?
印姜给巫澜一个眼神, 自己先行离开。
不提他们多年的默契, 光是昨天的深度链接就足以让哨兵明白她的想法。
要一个人回去了。
巫澜的心情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有些遗憾。
这边,印姜猹似的一扭腰就消失不见。
她漫不经心往酒店走去。
被哨兵们看到自己真实、软弱的模样并没有让她有什么想法。她故意让他们看本身也是抱了一种摊牌的心思。
组织需要和联邦建立联系。
而印姜不介意通过自己悲惨的经历博取这些军团长与副官的同情心。
不需要太多,只要日后印姜提出合作时可以让他们稍有犹豫,就已经是很大的优势了。
尼格霍尔茨走得比她晚,到的却比她早很多。
印姜刚推开酒店的房间门, 就发现尼格霍尔茨已经在煞沙发里缩成一团。开门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金黄色竖瞳看了过来。
印姜朝他挥手:“哟。”
尼格霍尔茨没有说话。
他默默注视印姜,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全部被他咽了进去。
印姜大咧咧坐到他旁边:“怎么了?”
她没心思揣摩哨兵此时的想法,便直接询问。
“过去的那些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小龙眉头微皱,他因印姜的靠近下意识想微笑, 却又泛起不自觉的苦涩。
“我想告诉你来着,但那天我去找你,你说我满身哨兵味让我滚。”
印姜无所谓地回答,她将道具一件件摆到茶几上。
尼格霍尔茨眼神瞟过那些泛着冷光一会儿会用到他身上的道具,耳廓泛红,但很快,当他理解印姜话中的意思后,微微红润的脸颊刷的惨白。
“什么?我不是——那天我……”
他有些手足无措,想要靠近,却又在印姜的注视中停下。
小龙不敢直视印姜,只是慌张地抬眼瞥视一瞬,又恳切哀求:“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时太——”
他也许还想解释,但印姜没给他那个机会。
口枷被粗鲁地塞到他嘴里。
印姜慢条斯理调整长度,将皮带扣到哨兵脑后。
“不要说了,很吵。”
声音冷淡。
尼格霍尔茨喉咙里下意识的撒娇哼唧声渐渐消失,他僵硬着身子,任由印姜牵着他走到房间中央。
印姜手里握着尾端四四方方的铁拍,打到人身上不死也要蜕层皮。但如果是哨兵的话,应当是没关系的。
她踩着尼格霍尔茨的脖子让他跪伏下来,反剪手臂,手腕用普通的金属手铐禁锢——如果是以前,她会挑选毛绒手铐,这样不会在皮肤上勒出痕迹。
尼格霍尔茨很怕痛。
每次结束,他都会低声嘤嘤嘤,如果印姜没做好aftercare,那他就会将自己扔进床铺一声不吭地背对她,尾巴甩来甩去不准她上床。
他需要印姜成倍的爱来抚平伤痛。
但现在,印姜不会给予他那么多。
向导用普通的麻绳将小龙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些所处可见的普通物件当然不可能锁得住ss级的哨兵。
但如果是他自愿的呢?
如果他宁愿低下高贵的头颅求你一瞬怜悯呢?
印姜用铁拍鞭笞他。
尼格霍尔茨如今的身体绝对可以令伤痕一瞬间愈合,但他没有那么做。
他只是默不作声承受,偶尔转过头看印姜。如果印姜与他对视,那高傲的丹凤眼会讨好地朝她弯弯。
印姜瞥开眼神。
她从茶几上拿起眼罩,忽略哨兵猛地泛红的眼尾,强行给他戴上。
看不到,说不出。
没关系,哨兵的五感很灵敏,他还能听到闻到。
听到印姜平稳的心跳。
过于平稳。
没有一点加速的迹象。
不应该的,不该是这样,她以前不会这样。
哨兵微微颤抖。
印姜疑惑地看他一眼,她以为是自己用力太过。
反正想法得到作证,她索性将拍子放下。
小龙仿佛能洞彻向导的想法,他乖顺塌腰,让身后人看得更清楚。哨兵肌肉分明,结实健壮的脊背覆满金色。毛细血管破裂后渗出的黄金血在薄薄一层皮肤下过于明显。
他的血统纯度太高了。
印姜没有任何办法。
说实话,印姜并没有施虐癖。
她从过去到现在这样做都是不得已。
尼格霍尔茨的黄金血能烧毁世间一切,这一切中也包括他自己。他的血统纯度越高,带来的疼痛越甚。血液不断灼烧血管,而血管又以惊人的速度痊愈,来来回回,遭罪得只有尼格霍尔茨。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上天赐予的宝物,艾因兹家族的人想求都求不来一次纯度提炼,尼格霍尔茨却生来拥有这样的天赋。
至于疼痛,别开玩笑了,你可是哨兵,怎么能因为区区一点痛苦而畏惧呢?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默认尼格霍尔茨该尽快提升血统纯度,最好在20岁前成为ss级。
但他的向导不愿意。
他的向导每隔一段时间就执拗地用拍子拍打他全身,从皮肤下浮起的是红点还是金点来判断哪里的血液纯度过高,然后,她会抓着小龙翅膀上的尖角划开那处的肌肤,任由珍贵的黄金血流下。
可以将一切燃烧殆尽的天赋在向导面前失效了。
黄金血对印姜而言只是稍微温热的血液,她会舔舐哨兵的伤口,吸出那里面让哨兵疼痛不堪的罪魁祸首。
尼格霍尔茨会不住地撒娇:“痛……”
“痛……”
“痛……”
仿佛他只会说这一个字。
印姜就会在吸食的间隙吻他颤抖的眼睫,高昂的眉骨,红润的嘴唇,翕动的鼻翼……
她会不厌其烦地重复:“不痛了,霍尔,我在。”
所有人都默认哨兵就该不断追逐更强的自己,强大仿佛是他们体现价值的唯一标准。
只有印姜会微笑着将他拢入怀,一边轻吻他的额头一边对他说:“你已经够强了,霍尔,停一停吧,我不想看到你痛苦。”
似乎在她眼里,令他疼痛的缺陷已经远远超过让他变强的价值。
铁拍抽到身上,利角划开皮肉,这些痛苦加起来都没有印姜的嘴唇覆在伤口上吮吸带来的刺激难忍。
她以为自己忍不了的是痛苦,其实并不是。
是她的爱让他失神。
他说痛,印姜就会安抚他,亲吻他,她眼中的怜惜与心疼让哨兵震颤。
而更令他受不了的是结束一切后她的照顾。
她会用带着香味的毛巾擦他的汗,一边攃一边细密地亲吻青紫的皮肤与将愈未愈的伤口。
灯光下,她会低头轻笑:“霍尔,还疼么?”
他当然会回答:“疼——”
然后她就摸自己的脸颊,小声说:“不疼了,我们霍尔,坚强一点,忍一忍就都好了。”
好像他是小孩子。
他只需要躺在床上,向导会喂他喝水,会清理他身上残留的污浊,会耐心地捋顺他的头发。
当一切结束后,她会让他枕在她的大腿上,用令尼格霍尔茨心跳加速的语气慢慢说哄他开心的话——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不喜欢,不愿意,那可以不用强撑着自己接受,知道么?你可以将那些事推给我。”
“如果很疼的话,就告诉我,我会想办法。”
“霍尔,你是最好的哨兵,你是最棒的。”
“我最喜欢你……”
“我只想看到你开心。”
她说这些时,他只能将脸埋进向导的小腹,吸她的气味抑制尖叫的冲动。
会死,会溺死,会在她的话语里溺毙!
理智叫嚣危险,他却只是任由自己的身体震颤,不愿意远离。青年小声撒娇,嗓音都要夹冒烟,温言求向导爱怜。
印姜当然会顺着他的心意。
她一整晚都不会离开他,陪在他身边,轻拍他的背,直到他发出无意识的呓语。
她会用自己的温柔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而尼格霍尔茨只会愈陷愈深。
可是现在,这样做的意义丧失。
小龙的血统纯度太高,他浑身充斥黄金血。
没有放血的必要了。
除非她想让小龙失血而死。
印姜漫不经心取下眼罩。骤然的光亮令哨兵的瞳孔微缩,他注视印姜的脸,眼中划过难以掩饰的喜悦。
这点喜悦在印姜一件一件解开他身上的禁锢时变成了疑惑。
最后,在印姜打理残局时,全然变为恐惧。
明明没有禁锢,哨兵却还是维持旧有的姿势,他一眼不眨地看着印姜,竭力克制心中的恐慌。
不祥的预感在印姜接起终端的来电时成真。
尼格霍尔茨清晰地听到自己副官无奈的声音:“姜姜~你的老师不允许我进你们家——”
语气中暗含告状撒娇的意味。
而印姜弯了弯眼睛,好整以暇地反问:“那能怎么办呢?我也是寄人篱下。”
她就这样与陌离一边聊天一边离开。
没有回头看尼格霍尔茨一眼。
小龙的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因情动而泛起的热意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如影随形,几乎将他吞没的绝望。
又被丢下了。
哈——又被抛弃了。
印姜已经根本不想要他了。
尼格霍尔茨忽地放声大笑,笑声似乎是从他的胸腔深处硬生生撕扯出的,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他笑着笑着,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
笑声渐渐停息。
尼格霍尔茨.艾因兹,联邦第六军团长,联邦唯二的ss级哨兵,他安静的落泪,嘴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
作者有话说:在搞几张感情,然后再剧情。
要有节制的搞哨兵,缓搞,慢搞。
淦,我的xp也太怪了吧。
第63章
印姜急匆匆赶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 她就看到双手撑着下巴如向日葵般朝着自己笑的陌离坐在台阶上,他身后的巫澜抱着臂。
一前一后,一高一低两位哨兵同时投来视线。
印姜莫名有种大老婆和二老婆干架需要她调停的错觉。
她轻咳一声:“这是怎么了?”
“家里不允许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巫澜声音冷淡。
陌离表情不变,笑眯眯朝印姜摊手。
印姜问陌离:“你来是为了……?”
“我想你啦。”他直白回应, 小虎牙笑得露出, “我想你今天遭受这么多, 肯定想吃点家常菜, 所以就不请自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巫澜前辈一起住,让你的老师不高兴了。”
好茶。
印姜权当不知道陌离话里的小弯小绕, 看向巫澜。
巫澜嗓音不变:“我们的家里不允许出现第二个哨兵。”
他很坚决,看起来并未被陌离的话影响。
但与他深度链接的印姜感受到他的一丢丢委屈。
真的只有一丢丢, 酸涩,憋闷, 有口难开。
巫澜撇开眼, 干巴巴重复:“他不能进来。”
看起来是要印姜做决断了。
只用一瞬,印姜就得到最优解,她无所谓地耸肩:“那我们出去吃呗。”
两个哨兵的需求本来就不冲突。
陌离眯了眯眼,歪头看巫澜,在后者冰冷的眼神中忽地跳下台阶,三步并两步冲到印姜身边挽起她的手, 声音软软:“好啊, 都依你~但我最近手艺精进,姜姜真不试试么?”
要不妲己是狐狸呢。
陌离跟没骨头似的靠在印姜身上,离得太近向导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
“姜姜?”巫澜皱眉,“你还没长大么?需要别人这样叫你?”
讨向导喜欢的方面巫澜就输陌离太多,他语气生硬, 带着点质问。
幸好印姜已经不会被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吓到,她眼睛弯了弯,没有回答,转而问:“老师一起来么?我知道一家很有名的店。”
巫澜沉默。
印姜学着陌离软乎的语气撒娇:“求求你了老师。”
“我换个衣服。”
男人的眼神落在容貌艳丽的陌离身上,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等巫澜的背影消失不见,印姜才捏住陌离的耳垂:“你发个消息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到我家门口?”
声音平和,听不出生气的意思。
黑发的哨兵狡黠地朝她眨眨眼:“姜姜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一起说了吧。”
“假话是,我太想太想你,忘记可以用终端了。”陌离红润的唇凑到印姜耳边,吐气如兰,“真话是,我太想太想你,怕发消息你会拒绝,所以干脆出现在你家门口。”
印姜将他的嘴捏扁:“别招惹巫澜,他生气我都要哄着,你和他闹我不会帮你。”
狐狸哨兵说不了话,只能不住点头。
等印姜松手,他就立马雀跃的问:“意思如果不是巫澜前辈,是其他人的话,姜姜就会帮我么?”
印姜沉吟片刻,在哨兵期待的眼神中不紧不慢回复:“看心情吧。”
“啊——不要看心情嘛,偏爱我一点点嘛~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巫澜少有地抛弃他那些暗色系的衣服,穿了一身白。很惊艳。他出现时,印姜控制不住地看向他,注意到老师陡然僵硬的身躯,她真诚地夸赞:“很好看,老师,以后多这么穿一穿吧。”
巫澜的脊背渐渐放松下来。
印姜想上前推巫澜的轮椅,却被陌离抢先。
顶着巫澜的威压,同为s级的陌离恭敬道:“我来推巫澜前辈吧,姜姜一定累了。”
就这么一会儿,他对巫澜的态度就改变,很有伏低做小的自觉。
印姜也不指望哨兵们能和谐共处,她勾了勾巫澜的下巴,小声安抚:“我在外面工作的时候是陌离一直关照我,老师不喜欢他没关系,但是该有的礼数也是要有的,好么?”
在向导温吞的请求下,巫澜不甘不愿点头。
至此,两个人总算勉强能称得上和谐相处。
偏过头,印姜不着痕迹吐出口气。
印姜挑的是巴别塔经营的餐厅,以食疗出名,据说这里的菜有抚慰哨兵,修补精神图景的作用。
从它经营这么多年还没被人砸了来看,是真的。
印姜领着两个哨兵走进高档的包间,侍者寸步不离,服务态度好得离谱。
陌离和巫澜一左一右坐到印姜身边,将向导围在中央。印姜朝侍者微笑示意他下去,随即将菜单递给身边的哨兵:“试试吧,今天我请客,随便来,挑贵的来。”
陌离来回翻半天,也就挑了几个素菜,价格亲民。
巫澜将菜单放到桌上:“你帮我点吧。”
印姜耸耸肩,和门外的侍者窃窃私语几句,声音很小,哨兵也没听到。
很快,过于丰盛的菜肴被端上来。
哨兵不喜欢喝酒,印姜只好独酌。
她饭量不大,很快就吃饱撑着下巴笑眯眯看两个人动作优雅却一刻不停地享用美食。
就知道他们会喜欢。
正想着,终端响起,印姜随手接通。
是奥古斯塔斯。
一向矜贵,翩翩有礼的部长大人声音颤抖地质问:“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谁?”
“尼格霍尔茨。”
印姜随意回答:“就以前那样啊,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她这次也就拍了拍小龙,以前闹得比这厉害也没见奥古斯塔斯因为共感过来求饶,今天怎么了——
“死亡在向他逼近。”男人的声音笃定,缓缓呼出口气,“我能感觉到。”
尼格霍尔茨,死?
这两个词怎么看都联系不到一起。
印姜坐直,下意识质疑:“怎么可能,谁有办法在联邦境内对他下手,更何况他还是ss级哨兵……”
她的脑海中有无数反驳他的论点,可最后全部消弭。
没有必要,奥古斯塔斯骗她干嘛?
她忽地起身,不顾身边人疑惑的目光,猛地冲出门外。
如果是真的呢?
尼格霍尔茨是自己抛弃他就干傻事的性格么?
……好像确实是。
印姜以最快赶回酒店。因为房卡退掉,她只能拍打房间门,大声询问:“尼格霍尔茨,你在里面么?开门!”
眼见没有回应,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印姜皱眉,脸上长出蛇鳞,瞳孔瞬间变成蛇的竖瞳!她以手心抚门,坚实的大门渐渐虚化。
巫澜的天赋——转化。
深度链接带来的能力。
印姜慌张地走进去。
尼格霍尔茨还是以刚刚的姿势跪伏于地板上,即便印姜靠近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印姜颤抖的按他的脖颈——没有脉搏。
手下的肌肤冰冷粘腻。
向导心慌地不知如何是好,她抱起小龙呼唤:“尼格霍尔茨?霍尔,我来了,你别吓我。霍尔,霍尔!”
喊急救的想法刚浮现就被否决。
没意义。
没人知道怎么杀死ss级哨兵,同理,也没人知道怎么阻止他们不要去死。
印姜不明白,尼格霍尔茨现在风光无限,前途不可估量,他已经将人生中所有的苦吃尽,剩下的路一片坦途,怎么会自杀?
但她真的找不到一点他杀的证据。
小龙的头无力垂下,浑身完好,只有后背残留着印姜之前留下的痕迹。
印姜摸他的脸,全是泪水。
一向精明的向导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世界都被她逐渐加速的心跳声充斥——
咚咚咚咚咚……
血液上涌,大脑充血,印姜抱起尼格霍尔茨往床上走:“霍尔,我错了,别这样惩罚我。”
咚咚咚咚咚……
印姜将哨兵放平,他明明皱着眉,嘴角却挂着一抹微笑,仿佛在讽刺某人的所作所为。印姜跨坐到他身上,做心肺复苏的同时不住哀求:“对不起,对不起,别离开我!”
咚咚咚咚咚……
洁白的羽翼自后背伸出,锁骨的印记发烫,印姜只是捧着尼格霍尔茨的脸——
与汝共苦并未起效。
她救不了尼格霍尔茨。
万事休矣。
咚咚咚咚咚……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她开始向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祈求。
“霍尔,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再也不会伪装我的心意——”
咚咚咚咚咚……
咚。
印姜猛地睁大双眼,她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是否是真的。
那声心跳只响起一次。
印姜连忙又说:“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你。你是不是以为我认识你是在学校里?不是,在那之前我就知道你了,我成为向导的契机就是因为闻到你的信息素,我是为你觉醒的。”
咚。
“我说你可以把事情推给我,不是在敷衍你,也不是随口说的情话。我成立了一个组织。我现在有能力和艾因兹家族乃至联邦叫板。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我这里,我有能力保护你。”
咚。
“我一直在等,我知道你刚开始看不起我,我知道那时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b级向导,可我在努力变好,我想着,有一天我可以堂堂正正站到你身边,等到了那天,我就和你深度链接。”
咚。
“拜托,尼格霍尔茨,我离开你是很多因素叠加起来的结果,我那时万念俱灰,对一切丧失信心,我甚至想着干脆在一颗没人的星球结束自己算了——”
“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干涩的声音响起,在印姜泛上惊喜的表情中,尼格霍尔茨无力的睁眼,“这样也算是殉情了。”
第64章
印姜缓缓呼出口气, 乍惊乍喜让她整个人都脱了力。她张嘴,本来想安抚身下这人,话到嘴边却变成:“谁允许你自杀的。”
“我自己允许的。”小龙面无表情,“反正你也不要我了。”
他的黄金瞳暗淡无光, 红发贴在身上, 整个人都绵软无力。
印姜:“谁说我不要你?”
“你一直不都这样么?”尼格霍尔茨喃喃, “对其他人都好, 就对我爱答不理。说什么只会和我深度链接……骗子。”
印姜摸他的脸,小龙嘴上冷言冷语,身体倒是诚实地贴了上来。
“你还想和我链接么?”
尼格霍尔茨睫毛震颤, 偏过头不看她,良久, 印姜听到他低声应答——“嗯。”
印姜弯下腰,啄吻他脸上的泪珠, 从额头开始, 细细密密往下,吻到嘴唇时,小龙的舌尖微微探出,黑色的图案若隐若现。
印姜却没有如他所想含住他,她继续往下,亲他的下巴, 喉结, 修长的脖颈,锁骨……
“为什么不连接?”
尼格霍尔茨忽地问,死死盯着印姜。
印姜含糊不清地回答:“有一晚上呢,着什么急。”
说话时,气流划过尼格霍尔茨的胸脯, 激起一片战栗。眼见他从脖颈到胸脯红了一片,面上还要装出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印姜就忍俊不禁。
“笑什么?”
尼格霍尔茨冷冷看她。
印姜的手指划过胸脯,没被他的色厉内荏吓到,挑眉反问:“不准人笑?”
小龙尾巴上的鳞片全部炸开,他瞪大眼,像被主人打了头的猫,挣扎着表示不满:“链接就链接,欺负我干嘛!”
“不能嘛?”印姜只是笑,动作却不停,她盯着尼格霍尔茨不断开合红润的唇,反问,“你身上哪一点不属于我。”
小龙不说话了。
印姜将他的沉默当作允许。
她将小龙翻了个面,摸他的翅膀,脊背,尾巴,揉他的腰窝,肩胛,膝弯,咬他的腺体——
“哈……别。”
尼格霍尔茨低声哀求。
他整个人发烫,像在熊熊燃烧。印姜听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脯蹦出来。她听话地停下,用掌心抚他的背做安慰。
“不喜欢我这么做么?”
小龙沉默一会儿:“没有不喜欢,只是这样看不到你的脸……我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一个ss级的哨兵说自己没有安全感,听起来多令人发笑。
印姜没有笑,她耐心地抚摸尼格霍尔茨毛茸茸的头:“那我们换个地方。”
尼格霍尔茨张嘴吐舌,他总算没有失望。
印姜与他做过无数次的浅度链接。
但她们都知道,这次不一样。
额头相触,没有一点防备,尼格霍尔茨被拉入印姜的精神图景——
细雨绵绵,海风潮湿,尼格霍尔茨皱眉看向天上的眼睛。印姜拉住他的手阻止他冲上天大开杀戒。
“这里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
小龙乖顺地跟着印姜,冷不丁问。
“一直都在下。”
印姜平和地回答,刚进木屋,就见阿莱耶比印姜还像精神图景的主人,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织毛衣。
印姜权当没看见,小龙眼神冷淡地瞟过,轻哼一声,趾高气昂和印姜走上二楼。
阿莱耶对他们的动作没有反应,只表情柔和地摸了摸小腹。
印姜的卧室前一天刚迎来巫澜,今天就又换了一个人。
小龙大咧咧躺到床上,朝印姜翻白眼:“你的精神图景是旅馆?谁都能来……”
“也不能这么说。”
印姜走过去,还没坐下,就被龙尾推着后退。
尼格霍尔茨面色不虞,要深度链接的兴奋在见到阿莱耶和他的精神体后就变成复杂的感情。
焦虑,烦躁,恶心。
“讨厌,你真的好讨厌。”他小声嘟囔,背过身不看印姜,蜷成小小一团,“明明一直都是我,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让其他人抢了先。
印姜再次靠近,没有被推拒。
她不厌其烦地摸小龙的脊背:“霍尔……我也没想到。”
“你已经深度链接了两个哨兵了,对么?”
“嗯。”
“你喜欢他们么?”
“……”
尼格霍尔茨的黄金瞳在昏暗的木屋中忽地亮起,像坠下来的星星。他抬起下巴,语气中满是自信:“你和他们一起听过雨么?”
“没有。”
“给他们做过承诺么?”
“什么类型的?”
小龙一噎,眼中浮现不可置信:“还分类型?”
印姜摊手:“对啊,我得向巫澜保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向阿莱耶保证会教他知识,向……”
尼格霍尔茨的尾巴躁动地甩来甩去,忽地打断她:“不是这些,你和其他人说过,你就喜欢他一个,只喜欢他一个么?”
“……没有,只对你说过。”
尼格霍尔茨舔舔唇,唇角上扬:“我觉得也是,你当然最喜欢我。”他吐出舌头,印记浮现,“那你向我保证,深度链接了后,你也最喜欢我,不会抛下我,就算死,也得带上我一起。”
印姜纵容地点头:“我向你保证,我最喜欢你,永远不会抛下你。”
她在哨兵欢喜的眼神中吻了上去。
一种悬之又悬的感觉浮现。
尼格霍尔茨是不一样的。
作为ss级哨兵,他的精神图景大得可怕,印姜记得那些连绵的山脉,弯曲的河流,巍峨耸立的城堡……要将这些融入印姜的精神图景并不容易,所以,如融化的巧克力般,尼格霍尔茨的精神图景开始崩塌。
“霍尔……”印姜想要开口劝阻,却被小龙急切地堵住唇,他喉间溢出喘息,光知道汲取。
尼格霍尔茨揉碎了自己的精神图景,此后只依赖印姜而活。
印姜使了些力将小龙推倒。
他黏糊地撒娇:“还没有链接完成……”
舌尖舔过嘴唇。
印姜耸了耸肩,在小龙耸动鼻子轻嗅时压了上去:“体、液又不只有口水。”
尼格霍尔茨的手指也是修长好看的,但因为异化出尖利的指甲,印姜当然不可能允许他像自己的老师一样干昨天的事。
向导呼出口气,低头看。
众所周知,尼格霍尔茨是个脾气不好的哨兵,看谁都带着不屑,薄薄的唇总是吐出些傲慢伤人的话。可现在,这个桀骜不驯的俊美男人只是不断吸气,高挺的鼻子透着水色,专注地舔舐。
看来他的嘴巴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注意到印姜的视线,他抬眼与她对视,狭长的丹凤眼里酝酿着一股隐秘的风暴。
印姜懒懒地嘱咐:“不要用牙。”
“唔……嗯。”
男人上挑的眼尾飘上红晕,他垂眸,睫毛在皮肤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印姜忽地揪紧了他的长发。
火红的头发在指尖缠绕,印姜的力气用得大了点,应该是会扯疼小龙的。可尼格霍尔茨没有利用这个机会撒娇,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印姜。
待印姜缓过去后才懒散地问:“怎么了?”
尼格霍尔茨喉结滚动,他吞咽下去,郑重道:“我已经完全属于你了。”
“嗯。”
“你也可以属于我么?”
印姜看向窗外,小雨霏霏。
“……嗯。”
尼格霍尔茨覆了上来,男人激动到颤抖,沙哑的嗓不停喊印姜的名字。
印姜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回答还是单纯被撞出声。
到后面,她想离开,却被小龙的尾巴强硬地拉回去。
尼格霍尔茨的翅膀大张,喉间发出舒服的呼噜噜声,他的尾巴卷在印姜的腰上,相互配合,呈现出和谐的韵律。
龙有两根。
印姜绝望地揪着床单往前爬。
受不了。
她抓住尼格霍尔茨放松下来的时机按住小龙尾巴上的逆鳞,总算将自己解救出来。
尼格霍尔茨委委屈屈地看着她,抱着自己肉乎乎的大尾巴撒娇:“为什么不继续了,你不舒服么?”
印姜揉着腰忽略他的问题,平淡地下命令:“明天还有事,我要睡觉。”
小龙没满足。
但小龙非常非常幸福,所以他忽略那点不满,眼睛弯弯凑到印姜身边:“我们一起睡?”
“嗯。”
印姜本来要睡着了,谁知小龙翻来覆去地动弹个没完。
“我好高兴——”他小声在印姜耳边重复,“我是你最喜欢的狗狗么?”
"再说下去就不是了。"
他急忙闭上嘴,将脸埋进向导的后背。
等身边人传出平稳的呼吸声,尼格霍尔茨才抬起头。
他费了老大劲说服自己从床上爬起来,下楼,走到阿莱耶身边。
那人还在织毛衣,仿佛没听到楼上的声音。
小龙沉不住气,先开口:“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不觉得她有什么是你需要的。”
“你需要什么我就需要什么。”
尼格霍尔茨咬牙:“有那么多向导还满足不了你么?”
阿莱耶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他,慢条斯理道:“有那么多向导,你为什么只选她。”
“我早就认识她了!”
阿莱耶嗤笑一声:“你的兄长都比你更早认识她。更何况她是我……”
后面的话语轻得听不到。
尼格霍尔茨愣了一下,他皱眉,打量着眼前人,分析他话中的真假。
阿莱耶将最后一点织完才慢吞吞起身,面上是一贯的平静,却在看尼格霍尔茨时带了点冷淡:“我实在不明白,你哪点值得她那么喜欢。”
他忽然消失。
徒留尼格霍尔茨歪头思索。
印姜睡了个好觉。
但是等她想起昨天抛下巫澜和陌离过来找尼格霍尔茨后,好就变成了坏。
酒店的大床上,尼格霍尔茨殷勤地为印姜揉腰,被向导一脚踢开。
“我身体又没事。起开起开。”
她嘟囔着,颤抖地手指点开终端。如预料中那样,巫澜的信息冲到99+。
99+不是巫澜的极限,是终端显示的极限。
吾命休矣——
第65章
印姜颤巍巍回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她都不敢看巫澜发了什么信息。
那边传来通讯请求。
印姜同意。
巫澜可能一夜没睡, 还穿着昨天的白衣服,头发有些凌乱。见到印姜的第一句话就让向导倒吸一口凉气。
“他比我更能让你舒服么?”
印姜听着自家老师的虎狼之词,颤颤巍巍诚实回答:“额……其实感觉是不一样的。”
巫澜:“哪里不一样?”
大小,时间, 灵敏度……
印姜苦哈哈一笑:“老师我得去接受治疗了, 有话见面说可以么?”
巫澜没有阻止, 结束前他平淡道:“我知道有这么一天, 但你才链接我两天就找别人。”
老师不是很高兴。
印姜自己也觉得有点快了,但没办法,尼格霍尔茨这边情况太危机, 小龙拿一条命赌她的喜欢,印姜只能让他赢。
通讯一挂, 尼格霍尔茨眼睛亮闪闪地问:“我比他更厉害么?”
印姜回他沉默。
两人一起出现于研究室里,奥古斯塔斯眼下青黑, 看过来的视线带着说不清的意思。
“您真是大忙人啊。”他一边感慨一边调试设备, 印姜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昨天阿莱耶没来,今天倒是来得早,银发的男人撑着下巴,看起来有些困顿。
他现在对印姜完全放手不管,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巫澜最后才到,因为顾及其他人, 他没有与印姜对话, 只是一股低气压坐到一旁。
印姜眼观鼻鼻观心,专注于治疗。
赛蓝星在接收组织的帮助后走上正轨,印姜对娜塔莎——任务发布者叮嘱几句后就乘飞船前往花语所在的赛事星。
赛蓝星已经是囊中之物,即便有哨兵到来也无所谓,星球上的人都是印姜的耳目。
花语所在的星球是一颗采伐过度的矿石星, 地表一片死气沉沉,遍布异兽。
帝国的分配方式真的有些居心叵测。
虽然是抽签,但难保没有黑幕,把向导扔到这种鬼地方,
印姜在低空搜寻花语的踪迹,总算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找到面目沉静,周身剑刃飞舞的向导。
花语双手撑剑,如笔挺的白杨树般站在异兽的包围圈里,游刃有余,闲庭信步杀敌于无形。
看来完全不需要担心她的样子。
花语也看到飞船了。
在她一剑捅烂飞船前,印姜透过窗户朝她挥手。
花语本来是面无表情,看待印姜跳来跳去生怕她看不到的动作时不禁露出点笑意。她举起剑,剑尖朝地,重重下砸!
瞬间,以她为圆心半径几十米内被剑气斩出一片真空地带。
印姜朝送她来的驾驶员告别,背起降落设备就往下跳。
她大吼:“花语——我允许——”
向导被她这话弄得愣怔片刻,接着,露出一抹暖如春风的笑,无需多言,她们知道彼此的想法。
花语眼眸深沉,透着点冷漠缓缓念道:“试问,此举是否得到印姜应允?”
“答,是。”
随着她的自问自答,阴沉的天空忽地雷声大作,狂风呼啸,云层中,庞然大物渐渐探出。
那是一把剑身布满繁复花纹的骑士剑,它只露出一点剑尖,就足以惊心动魄,令人恐惧。
花语的第八把剑——达摩克里斯之剑。
对普通人无效,只对哨向及异兽特攻,拔剑的唯一要求是得到印姜的允许。
只要印姜允许,花语就可拔剑。
几乎占据整片天空的巨剑发出震撼大地的轰鸣。印姜甫一落地就躲到花语身后,等着花语给她摆平一切。
向导没有让她失望。
异兽从四面八方涌来,对着全世界仿佛只留她们二人,并肩站立的向导发起攻击。
可在它们的攻击落下前,有东西比它们更快。
巨剑落下!
印姜捂着耳朵都能听到一声巨响,仿佛要把耳膜炸破。过于沉重的一击直接掀飞目之所见的所有异兽,更恐怖的是不断传来的余波,仿佛地震般,大地裂开一道口子,岩浆翻腾,浓烟滚滚。印姜揪紧花语的衣摆,左摇右晃,头晕眼花间感受到一只布满茧子的手牢牢握住自己的胳膊。
印姜扯着嗓子大吼:“太夸张了——”
花语平淡回复:“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到。”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印姜耳朵里嗡嗡作响。
花语叹了口气,对着她大喊:“你爱死碧吧——”
虽然不知道爱死碧代表什么,但印姜平时骂人都用这个,也叫她学会了。
印姜听到她这话,不免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接着她小声嘟囔:“你才爱死碧。”
“我说了我听得到。”
巨剑又被看不见的伟力举起,朝着不远的地方又一次砸下。
世界末日。
山脉化作平原,平原成为盆地,而随着时间流逝,又可能变作海洋。岩浆自大地下喷涌而出,本就死寂的星球更如地狱一般。
在这样的背景下,印姜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从赛蓝星带的小吃往花语手里塞:“快吃快吃,还是热的。”
她眉眼弯弯,仿佛偷到东西沾沾自喜的小老鼠。
花语擦了擦手,凝视满是血污擦也擦不干净的掌心,无奈道:“现在吃不了。”
“什么——?”
她咬牙切齿,揪着印姜的耳朵大吼:“吃不了!”
印姜眼冒金星往后退一步,翻个白眼:“我喂你呗。”
在这颗被判定已经灭亡的星球,印姜若无其事投喂身边的向导,面容姣好的花语冷着脸和游戏里的大魔王一样干着毁灭世界的事。
没人觉得有问题。
忽地,花语皱眉,作为s级的向导,她的五感比印姜优秀许多。
“不对。”
印姜歪头:“?”
“你没感觉到么?这颗星球还在燃烧,它还没有彻底灭亡。”
流出的岩浆带着莹莹蓝光,向导敏锐的精神力察觉到其中的能量。
印姜茫然道:“我不到啊,你一出现我就把脑子收起来了。”
就像人在安全的地方会放下警惕,印姜的大脑光滑无比,不论什么话都只会从上面滑过,留不下一丝痕迹。
花语朝她伸手:“走吧,看看去。”
印姜乖乖被她抱起。
如矫健的羚羊,花语带着一个人也动作敏捷,很快,她们轻飘飘落到星球的中心。
一股又一股热浪传来,这里还残存人类活动过的痕迹,一些大型采矿设施被留在原地。
花语放下印姜。
印姜眼见花语四处观察不准备接受投喂,遗憾地把残渣一股脑倒肚子里。
正如刚刚所说,她的大脑光滑无比。
除了吃喝玩乐,她不会干任何事。
反正有花语在。
花语越走越远,印姜两腿一软,坐到地上打哈欠。
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去五天。
她用两天一夜成为赛蓝星的领主,又用剩下的时间安排好来帮忙的人。塞蓝星的科技太落后,印姜大手一挥,免了所有人的工作,只让他们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学习,尽快和星际时代接轨。
幸好有人带来知识传输设备,能让那些活在中世纪的人只用几十分钟就能得到最基本的知识。
路漫漫其修远兮。
印姜想要把那颗星球弄成自己的据点。
帝国阔绰得很,许诺参赛者占领的星球会在赛后送给他们。
印姜准备让后来的其他参赛者替她担任领主职位,帮她操心。如果那人兢兢业业,愿意帮忙,印姜不会做什么。但如果他作威作福,想要欺压星球上的普通人——
印姜离开前留给娜塔莎自己的血和巫澜精神体莉莉丝的毒液。
哨兵再怎么强大,也不能无时无刻提防每一个人。
而恰好,赛蓝星上的每个人都是印姜的臣属。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思及此,印姜的手不禁抚上脖颈——那里除了老旧磨损的银质百合花项链,还出现一条坠着蓝色石头的红绳。
离开星球前,印姜去见了她救下的那个向导。
月桂树下,瘦削的男人衣衫轻薄的站着发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好像旧日幻影。
印姜不顾他那明显不愿与人交谈的态度,走上前:“喂,我要走了。”
男人默不作声。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我知道你很想死,即便现在也是。”
男人眼神空洞。
“可你没死,所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有什么东西令你牵挂。”
男人睫毛微颤。
“告诉我,我也许可以帮你带回来。”
男人如锈蚀的齿轮,一顿一顿的抬起头。他注视着印姜,过了一会儿,干涩的唇缓缓吐出一句轻如羽毛的话:“我弟弟……”
“我弟弟也参加了这次比赛。如果可以,请不要伤他。”
随着这句请求一同被递出的是带石头的红绳。
男人跪下来,手指颤抖地脱身上轻飘飘的袍子恳求道:“只要您能答应,我做什么都……”
印姜接过红绳,随手拢起他的领口。她低头打量男人,觉得他确实有拿身体报答她的资本,即便被蹉跎这么多年,即便皱纹已经爬上眼尾,他的眉眼依旧温润如水,透着一股逆来顺受,任人欺凌的意味。
印姜歪了歪头:“我会救他,你不用这样。”
“可我……”男人放不下心,低声哀求,“可我什么都不能带给您。”
印姜抬头。
茂密的月桂树叶间,才绽开几朵的小黄花格外明显。
她拍了拍男人久未打理毛躁的头:“没关系。你笑一笑。”
男人不明其意,逼迫自己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有点恐怖。
印姜被瘆的收回手,她干笑两声:“你看,你一笑,花就开了,春天也就来了……”她娴熟地做着安慰,越说越顺,“你带来春天,我喜欢春天,所以我会帮你,怎么样?”
男人不懂这些关联,但他点点头。
印姜蹲下来:“你弟弟长什么样,说说吧。”
她看着本已枯萎的花重现一点生机。
男人絮絮叨叨,颠三倒四,有时又沉默良久——精神力被榨干的后遗症,印姜耐心等待他说完所有,然后发现他弟弟她好像认识。
就是开幕式被她视作危险的蓝发向导。
真是赶巧了。
印姜心态微妙地起身准备离开,男人膝行两步扯住她的手,垂下眼。印姜以为他还要说什么信息,却见那人睫毛微颤,断断续续问:“您……您真的不用我?”
印姜嗖得抽手,跑得比兔子还快,当晚就离开赛蓝星。
第66章
印姜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 花语回到她身边,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像坠入地底的明月,声音温柔:“印姜?醒醒, 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不要……”印姜哼哼唧唧, 不愿意睁眼。
花语蹲下将她背起来, 平稳地往下走。
印姜靠在她坚实宽阔的背上, 忽地没头没尾的说:“我有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无用功,在联邦,帝国面前, 我好像是渺小的蝼蚁……”
她的声音虚幻,像是梦中呓语。
花语平和回复:“没关系, 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我都会陪着你。”
“这可不是小事情, 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我会保护你。”
印姜痴痴地笑:“你现在可保护不了我。”
花语没有反驳,她轻轻嗯了一声,良久才补充:“所以我会努力变强。”
花语走得太稳,印姜几乎要睡着。她能闻到自家挚友的向导素,刺得她腺体微疼,反而给她一种真实活着的感觉。
印姜闭着眼假寐。
没过多久, 花语晃了晃她的肩膀:“你看。”
即便闭着眼, 光芒也能透过眼皮传来。
印姜不情不愿地睁眼,只一瞬,就怔愣在原地。
在已经被判死亡的星球最中心,冉冉升起的星核不断散发能量,过于剧烈的热量扭曲了周围的光线, 折射出奇幻的色彩。
“星核——无尽能源。”印姜喃喃,忽地转头看花语,就见女人微笑着看她,表情柔和。
“惊喜么?”
“啊……”印姜捂着心脏缓缓蹲了下来,“感觉要惊喜死了。”
花语扯她的腮帮子:“别死,你要死了我就独吞星核。”
“那你很能吃了。”印姜笑,眼睛亮闪闪,“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遇到你开始,我就变得很幸运。”
花语凝视星核,没有作答。
她们都知道这小玩意儿代表了什么。
足已掀起腥风血雨的珍贵宝物。
帝国有两颗凝聚出星核的星球,一颗是王都,一颗是他们最繁茂的贸易中心。
联邦据说有也一颗,藏得很好,没人知道是干什么的。
而现在,她们也可以得到。星核能近乎无限的供给能源,拥有它,就拥有一切。
星核一经暴露,必将引起战争——永无止尽的星际大战,届时,不知多少人的生活会改变。
印姜的睡意飞到九霄云外,她噌地站起:“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嗯,等一会儿走了我就用达摩克里斯之剑把这边封起来。”
“必须占据这颗星球。”
“这不是问题,我来之前大概打听了一下,分到这颗星球的哨兵没有特别强的。”
“还不够,消息不能走漏,我们必须让他们连来都不敢来。”印姜艰难地运用自己光滑的大脑,心中浮现一个人选,“我们尊贵的队长大人在干嘛?”
花语轻哼一声:“你出发的第二天情绪波动太厉害,他感受到了。”
印姜咦了一声。
花语:“然后他就直接飞出去了,我们也联系不上他。”
“啊……”
“他到底怎么惹你生气了,你理都不理他?”
即便面对价值连城的星核,和好友吐槽哨兵的欲望依然占据了上风,印姜抱臂:“你记不记得之前的志愿活动,有一个b级哨兵异化的那个。”
“嗯。”
“他是专门来找我净化的。但那天尼格霍尔茨一直粘着我,我狠不下心,就晚到了一会儿。然后他就……异化了。我很内疚。”
花语公正地评价:“我觉得这不是尼格霍尔茨的错。”
印姜点头:“我当然没说是他的错,我太宠他,他想对喜欢的人撒娇也在情理之中。我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个怪过他,我只是——”印姜转过头,罕见的露出一些茫然,她看着自己的好友,真诚的寻求意见,“我只是不能接受他之后说那个异化的哨兵‘只是个b级的废物’。花语,我也只有b级啊……”
她干涩地重复:“我也只是个b级的向导,那我在他眼里算什么呢?”
即便印姜如今风光无限,看似斡旋在各个势力之间,但也不能改变她自身就是个b级向导的本质。b级其实不低了,大部分向导都处于这个区间,可印姜周围的人——
巫澜,s级。
花语,s级。
尼格霍尔茨,哈,现在是s级,以后不知道是多少。
甚至这次比赛的参赛队员里,只有印姜是b级。
她的天赋就到这儿了。
生来如此,没有办法改变。
所以在面对哨兵时,花语拔出她的精神体,随随便便就能将对方斩于剑下。
可印姜不行,她得想办法降低对面的警惕心,要讨好敌人,要徐徐图之,最后才能借助武器杀敌人个措手不及。她的每一步都如走钢丝一般。
屏幕外,印姜看着年少的自己露出被抛弃小狗般湿漉漉的表情。少女肩膀后缩,视线垂落,等待挚友的回复。
花语直接将她揽入怀。
她布满茧子的掌心一下又以下轻拍印姜的背,面上的表情冷漠到带着一丝杀气,吐出的话却又坚定平和:“不行就换一个,s级的哨兵遍地都是,b级的印姜可只有你一个。”
“乖,不和他们一般计较,尼格霍尔茨又怎么样,艾因兹家族又怎么样,他们谁能比得上你呢?他们谁像你一样,只是动动手指,就能招来一大堆人心甘情愿地为你赴汤蹈火。”
印姜纠正她:“是为我们的组织,为我们理想中的世界。”
“好。”花语自然顺着她,“一大堆人心甘情愿地为我们的组织赴汤蹈火。”
花语轻嗅印姜的发丝,星核的光照到二人身上,镀了一层金粉。她平静地问:“你有多喜欢他?”
印姜头埋到怀里,认真思索片刻:“比昨天更多,比明天更少。”
“那你趁早断掉。”
“要有这么简单我早断了,我现在不是在尝试嘛……”
印姜闷闷地回复。
花语皱着眉,眼中尽是评估,琢磨一会儿,给印姜出馊主意:“你不行再找个十个八个哨兵。”
印姜一把推开她,震惊地听自家挚友为她谋划:“巫澜老师不错,他对你是没话说。你不是还有个师姐么,那个师姐也行,还有你那个二师兄。哦,对了,我看你和奥古斯塔斯也挺有……”
"别!印姜堵住她的嘴,嗓音颤颤巍巍,“这哥喜欢玩囚禁,我真的不想再被他关宅子里了。”
屏幕内,二人诉说闺中蜜话,僵硬的气氛松弛下来。
屏幕外,黄金眸倏地锁定金发男人。奥古斯塔斯朝自己的弟弟耸了耸肩:“忘记和你说了,弟弟,我和你的向导之前就认识,而且……”在尼格霍尔茨渐渐缩成针尖的眸子中,他的兄长温和吐出令他震怒的话语,“我养了她一段时间,她那时真的很听话,很可爱——”
尼格霍尔茨在生气,非常生气。
印姜可以感受到。
哨兵的独占欲与嫉妒心化为干柴,为怒火提供养料。但在那之下,在熊熊燃烧的怒火下,印姜同样感受到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和欣喜。
欣喜于向导亲口承认的喜欢。
恐惧于无意说出令她伤心的话。要是惹得主人不高兴,会不会又被丢弃?
尼格霍尔茨故意对奥古斯塔斯生气,希望印姜转移注意力,可以将刚刚的事忘却。
就和做了坏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狗一样。
按照尼格霍尔茨过去的性格,奥古斯塔斯现在应该跪在地上奄奄一息,边吐血边求饶才对。
但是印姜在。
小龙的眼神落到她身上。
一只听话的哨兵即便非常生气也必须在得到主人的允许后才能咬人。
印姜不耐烦地转头:“闹够了么?”
屏幕内,花语采了一点被星核滋养过的能量水送给印姜,轻声细语安慰她。印姜自己倒是接受良好,搂着自己好友的脖颈说什么:“我要搞事业!”
看花语的表情,不太信。
屏幕外,印姜对奥古斯塔斯没好气道:“治疗就治疗,废什么话,操作个设备需要用嘴么?”
奥古斯塔斯表情不变,笑眯眯低头道歉。
小龙始终惶惶看她,超大只的哨兵一会儿摆弄终端又放下,一会儿忽地坐起身,见她没有反应又只能坐回去。他焦虑到极点,只差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到印姜脚边祈求原谅了。
平稳的心跳声又一次变慢,尖利的指甲不自觉扣弄自己的鳞片,硬生生扣出下面粉嫩的软肉。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是好像把他扔着不管一年多,变得有点……怎么说呢,偏执?
印姜故意将视线落到屏幕上,似乎就将此事揭过。
真的么?
尼格霍尔茨的背忽地僵硬,尽量靠坐到沙发上,不至于滑落。手掌握成拳举到嘴边,似乎在认真看屏幕,实际上叼住那里的肉来咽下差点溢出的呻、吟。
印姜与他深度链接,她有无数种折磨哨兵的方法。
精神图景内,尼格霍尔茨被强硬地拉到木屋里,没有拒绝的权利,精神力凝聚而成的触手将其捆缚。
可匪夷所思的是,被这样对待的哨兵没有一丝不愿,反而在触手爬上皮肤时顺从的露出脖颈,让其能更轻松地在皮肤上留下红痕。
他躺在印姜的床上,固定成羞耻的姿势,接受向导的臣服性测试。
尼格霍尔茨做得很好。
非常顺从。
印姜撑着下巴笑眯眯问他:“我没有允许你吠叫,你就连呲牙都不能做。我没允许你生气,你就把你那点小脾气收回去,明白么?”
“汪汪。”
他乖乖回答,幸福到眼尾泛红。
哨兵高耸的鼻子轻蹭印姜的小腿,在得到她的注意力后露出一点计谋得逞的窃笑。
好像完全是在奖励他啊……
而且因为是在很多人面前,兴奋得更厉害了。
印姜无语地从精神图景抽离,精神图景里的事外人应当是不明白的。
但当巫澜默不作声看过来时,她忽地有些不确定起来。
作者有话说:我要狠狠推剧情了。
因为剧情发展了才能更好的玩哨兵。
不然寡淡无味的。
对小龙最好的惩罚是不理他。
除此之外的所有东西他都可以完美接受,而且因为等级高,玩不死。
b级哨兵的事在第七章 提过一嘴。
小龙确实缺根筋,然后就惹主人生气了。
第67章
屏幕内, 花语抱着印姜跳到地表。
印姜:“我喊尼格霍尔茨过来。”
“不用,你们不是在吵架?”
“……不至于耽误正事。”
她这么说,从花语怀里跳下。
通过链接能感受到哨兵那儿传来一阵阵躁动。自从她心态爆炸后这种关心似的感觉就一直存在。
印姜总算回应了他。
在回应的刹那,她忽然能大致感觉到尼格霍尔茨的位置, 离这颗星球很远。
花语从空间戒指掏出便携式基地, 找出一块还算平整的地方铺下。很快三层高的建筑在面前展开。
她招呼印姜:“来?”
印姜眯眼:“尼格霍尔茨快到了。”
她们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
花语也就耐心站在她身边一起等待。
“等他来了, 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印姜笑了一声, “哄着他呗,不然能怎么办。”
花语:“我走的时候,大部分参赛者都已经出发, 大规模的冲突可能很快就会发生。”
花语说得没错。
但她估计也没预料到导火索是自家队长点燃的。
印姜眼见天边飞来一道流星,划破天际, 直直朝自己坠来。
即便是s级的哨兵也很少有不需要任何设备就可以遨游宇宙的。
尼格霍尔茨的身体素质太变态了。
哨兵没有直接飞下来,而是在空中盘旋几圈, 等因摩擦而燃烧的皮肤冷却下来后才缓缓落到她们身旁。
尼格霍尔茨还记得印姜在生气, 他抱着臂,面无表情,随手朝自家向导怀里扔了一串东西。
印姜举起来一看——嚯,串成一条的身份令牌。
有七个。
算上尼格霍尔茨自己的就八个了。
一颗星球最多就8个参赛者。
哨兵慢条斯理整理衣服,看起来浑不在意。印姜将身份令牌递给花语:“7个,我估计咱们队长是把他星球上的参赛者全解决掉了。”
“没有。”尼格霍尔茨低声否认, “有些人还没来, 我顺路去其它星球搞了一些。”
他调整了下脖子上的抑制环,尾巴拍打地面,又状似不经意看印姜一眼。
“我先走了。”花语识趣地拿着身份令牌先行离开。
尼格霍尔茨下颌微抬,眼神不自觉往印姜脸上瞟,又在她看过来时迅速移开, 假装在打量别处。他站得笔直,肩膀线条紧绷,脚尖却朝印姜的方向倾斜。
印姜轻叹一声:“霍尔。”
小龙迅速看过来,唇线紧抿,还并未变成黄金瞳的琥珀色瞳孔专注地盯着印姜,仿佛要将她囚在那双酝酿着风暴的眼眸中。
“我们霍尔好厉害啊。”向导眉眼弯弯,朝他伸出手。
尼格霍尔茨瞳孔紧缩,身体下意识作出反应。他弯下腰,用头顶的软发蹭向导的掌心。
“好孩子,干得很棒,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
印姜轻轻抚摸,低声夸赞。
哨兵跪坐下来,以便向导可以更好的抚摸他。他眯着眼,喉结滚动,尾巴晃来晃去。
“我们和好吧,好不好?”印姜捧起他的脸,啄吻他的嘴唇,“你有没有用能力,疼不疼啊?”
小龙眉尾下弯,忍了又忍,还是委屈地倾诉:“你不能单方面发脾气却不告诉我到底因为什么。”
“好,我的错。”
“我好疼。”
“今晚我帮一下你,好不好?”
尼格霍尔茨哼哼唧唧凑过来,不说好与不好。
印姜与他额头互抵。
尼格霍尔茨的信息素是不符合他本人性格的甜腻,带着要把人纠缠到底的浓重,印姜平时不经意闻到要缓好久才能回神,所以她在某次又被迷得愣神后严词勒令尼格霍尔茨平时需要佩戴抑制环。
抑制环一直只有向导佩戴,哪有哨兵戴的说法。
印姜提出要求的时候,尼格霍尔茨什么也没说,只是之后去定制了一条皮质的抑制环,项圈般戴到了脖子上。
即便印姜在和他冷战,那条显眼的黑色“项圈”依旧缚在恶龙的脖颈上。
印姜慢条斯理解下抑制环,凑到哨兵的腺体旁。
可怜那块敏感的软肉,被抑制环扎得红肿凸起,透着点可怜兮兮的靡红。
印姜用手指按了按:“疼么?”
"……"尼格霍尔茨小声抽气,“不疼。”
声音有点不自在。
印姜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低下头,被信息素熏得身体麻了一半——小龙的味道对她吸引力太大。
向导毫不犹豫咬了上去。
哨兵的腺体本来就不像向导,向导需要经常释放向导素来安慰哨兵,她们的腺体更像一种经常使用的工具。但哨兵不是,仿佛是被设计出的弱点,哨兵们的腺体都异常脆弱,平常隐藏于肌肉下还好,一旦被向导素激发出来,就变成透着特殊意味的器官。
摸一下都会激起阵阵颤抖,更何况是用牙咬。
尼格霍尔茨的背陡然僵直——
屏幕外,印姜倏地举起手:“我说,这个涉及到个人隐私了吧,不能跳过么?”
奥古斯塔斯笑眯眯摇头:“不可以。”
于是向导转而驱赶看戏的哨兵们。
“你们都没事干么?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干巴巴说着,耳朵透着点不甚明显的红。
尼格霍尔茨率先质疑:“这是我自己哎,我当然可以看。”
印姜默认。
巫澜接着说:“就咬个腺体,有什么不能看的。”
更过的他又不是没干过。
印姜哑口无言。
阿莱耶不说话,印姜也不敢冲他发难。
视线移到陌离身上,黑发的男人委屈地低眉叹气:“就赶我一个人走么?”
……
陌离不走,光赶莱顿好像有点不太好。
最后折腾一圈,印姜只能扶额假装这些人不存在。
没事,就咬个腺体,多大点事,尼格霍尔茨自己都不在乎。
小龙岂止是不在乎,他巴不得全世界都看到印姜以前和他是多么亲密。即便会因此而露出自己的痴态又怎样,有些人想露都没办法呢。
红发的哨兵长腿一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津津有味地看自己是怎么被向导欺负——
尼格霍尔茨的背陡然僵直,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印姜的肩膀上,但并不将她推开,只是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抓着她。
好甜……
印姜用上颚吸那块软肉,只觉得甜的上了头。她尝试克制,却以失败告终,最终,牙齿肆意摩擦。
说也奇怪,尼格霍尔茨异化状态下全身都会被鳞片覆盖,只这块像是专门留给她一样,露出粉嫩的肌肤。
印姜不会辜负他的好意。
舌头来来回回碾压,清晰地察觉到那块如破了皮多汁的果肉,散发出更加迷人心醉的味道。
印姜忽地觉得很热。
小龙面上绯红,呼出的气都带着点滚烫,颤颤巍巍抓着印姜的肩膀,尾巴难耐地顺着她的腰往上爬,鳞翼伸展,遮住光源,为她们营造出一个私密空间。
印姜慢吞吞道:“我好像被你勾得高热了。”
尼格霍尔茨没有回答。
他的眼睛迷蒙地盯着印姜。
印姜与他对视。
小龙可怜巴巴地吐出舌尖。
印姜塞回去。
他又吐出来,哼哼唧唧地不满道:“链接……”
“才链接过。”
“不要——”
狭小的空间被尼格霍尔茨的信息素填满,小龙对自己的味道不是很感冒,揪着印姜的抑制环想闻她的向导素。
印姜偏过头躲开:“这个可不能随便摘,我不想被纠察部的拉走。”
小龙听不进去她的话,只是一个劲的用鼻子拱她的肩膀。
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不知是谁先动情,反正结果是她们两个都陷入高热。
青年的身体热乎乎的,肌肉下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他难耐地搂着印姜,似乎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火焰在他的体内燃烧,而他并不知道如何熄灭它,只是不停向印姜求助。
“好难受……”
“好热……”
印姜的脑子也被信息素熏得不太清醒,她过了一会儿才回:“你没有带抑制剂么?”
“我有向导为什么要带?”
有道理。
印姜摸了摸他的头:“和我回房间。”
尼格霍尔茨无机质的眼睛注视她一会,抱起她走进基地。
二人迎面就和花语碰上。
s级的向导显然闻到了尼格霍尔茨身上毫不掩饰的信息素,露出一个晦气恶心的表情。
对印姜而言甜美无比的味道似乎对她并不起作用。
印姜迷迷糊糊朝她笑:“花语~霍尔高热了,我得帮帮他。”
实际高热的不止一人。
花语对她勾勾唇角,然后收起表情与尼格霍尔茨对视。
目光交锋。
花语忽地说:“队长,您的赛事星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我烧的,有问题?”
“有联邦的参赛者。”
“关我什么事?”尼格霍尔茨不耐烦地挑眉,“我没杀了他们就算是给联邦面子了。”
花语咧出一个冷笑:“你现在完全是给我们添麻烦,您配当队长么?”
“谁有意见,就亲自来找我,打得过我,队长给他,打不过就闭嘴。”尼格霍尔茨啧了一声,“滚开。”
印姜呆呆地抬头:“你在和谁说话?”
“……”小龙低下头,声音柔和许多,“没谁。”
“你在凶花语么?”
小龙皱眉:“没有。”
“放我下来!”
向导折腾着跳了下来,啪嗒啪嗒跑到自己好友身边,昏昏沉沉地观察她的表情。
很平静。
她试探地问:“花语?”
“嗯。”好友向她笑了笑,“去解决高热吧,没关系,我和队长聊了聊比赛。”
“……好吧。”
之前在白门里与那些可怜人共感带来的损伤依旧残留,她需要哨兵的反哺。
身后,花语又争分夺秒地拿起终端与其他人联系起来。
印姜牵着乖顺的哨兵走在昏暗的走廊里。
她隐约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也明白自己不应该任性地将所有事都推给花语,她总不能总像个孩子一样指望花语包揽一切。
可是没有办法。
花语太好了。
花语像妈妈一样,什么都顺着她,什么都可以包容,不论她做什么,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错事,花语也只会平淡地为她善后。
她永远不否定她。
她只希望她开心。
所以印姜在花语身边就是会变得懒惰迟钝。
尼格霍尔茨被推到床上。
印姜覆了上去。
她轻拍青年的脸,带着点训斥的意味:“不可以对花语无礼,明白么?”
一向听话的哨兵撇开眼,没有回应。
印姜费了点力,抓着他的头发转过来:“说话。”
尼格霍尔茨抿抿唇,声音低沉:“你身上都是她的味道,我不喜欢。”
印姜目瞪口呆:“她是个向导,你连向导的醋都吃?”
小龙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
印姜气笑了。
手指毫不犹豫捅进尼格霍尔茨的嘴巴里,她缓缓道:“去你的精神图景,抚慰我。”
第68章
尼格霍尔茨不是第一次反哺印姜了, 但每次看到向导一脸幸福的对着高大的机甲嘿嘿傻笑,他总还是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几乎未着寸缕,修身的薄纱若隐若现,引人遐想。结果印姜的眼神全部黏在机甲上。
每次来精神图景, 她要不然当大统领, 要不然就操纵机甲在宇宙遨游, 反正没有对尼格霍尔茨做过什么。
和小龙幻想的相差甚远。
第一次反哺, 他故意顺着印姜的心意给了她个万人之上的身份,还以为可以玩《霸道统领爱上我》的戏码。结果印姜竟然真就兢兢业业推行政策,发展国家, 把h游玩成了模拟经营游戏。徒留cos敌对势力领头的尼格霍尔茨光着身子在笼子里发呆。
在干嘛啊!
她不应该狠狠拷问自己么?
经过无数次尝试后,他总算绝望的接受现实——比起情情爱爱, 好像搞事业能给印姜带来更多的快感。
哦,最多再加个操纵机甲。
印姜是机械控, 这个xp还是尼格霍尔茨不经意发现的。
这次的反哺依旧平平无奇。
尼格霍尔茨对着印姜搔首弄姿半天, 不如几十米高的机甲喷出滚烫气流对她的吸引力大。小龙盯了一会儿,忿忿地回去睡觉。他怀疑印姜来他的精神图景就是看上他是s级,图景里有模拟出的npc,可以供她更好的沙盘经营。
简直就是块木头!
印姜推演一晚上,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床。尼格霍尔茨眼下青黑,抱着被子缩在床的一角, 高热还没降下去。
只顾自己爽的向导挠头不好意思地笑, 揽过自家委屈的哨兵亲了个遍。花了几个小时安抚好他才顶着脸蛋上的咬痕下楼。
花语的办公桌上分出来几十个屏幕,实时监测多个星球,她忙着与联邦其它小队的人建立联系,看到印姜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印姜心下过意不去,凑过去期期艾艾问:“有什么我能干的么?”
花语沉吟片刻:“去把冰箱里的蛋糕解决掉吧。”
“好嘞!”
印姜报仇雪恨般的干饭。
干完凑过去:“我能干什么?”
“出去玩儿吧。”
“好嘞!”
这地方没什么好玩的, 印姜刚出门尼格霍尔茨就跟着落下来,面上还带着未消的潮红,没好气地问:“去哪儿?”
“逛逛。”
“我和你一起!”
“嗯。”
印姜没有告诉尼格霍尔茨星核的事。
他终归和花语是不一样的。
傍晚回去时,天空开始落雨。
滴滴答答,连绵不断的雨。印姜躲在尼格霍尔茨的翅膀下,赶回基地。
基地又来了一些人,有他们队伍的哨兵,也有其他队伍的。
印姜没有出面招呼。
——反正有花语在。
好几座便携式基地连在一起,也算是像模像样。
印姜和尼格霍尔茨走在基地间连接的游廊里,她忽地对哨兵说:“去拿被子和枕头过来。”
尼格霍尔茨不明其意,但还是速度很快地照做。
印姜坐到栏凳上,拍拍大腿,示意尼格霍尔茨躺上来。青年愣了一下,抿抿唇,生怕她反悔似的,毛茸茸的脑袋枕了上去。
他眼神闪躲:“干嘛在这里……会有别人看到。”
“这里能听雨啊。”
斜风细雨,偶尔有冰凉的雨点落到身上,凉爽宜人。
尼格霍尔茨挑眉,显然不懂听雨有什么好的。
印姜笑着抚上他的太阳穴:“放松,霍尔——”
如过去的无数次,她对哨兵使用感官屏蔽,可因着白门里的遭遇,操作更加细致入微,而这带来的效果也很明显——
尼格霍尔茨本来懒懒眯着眼,随着她的精神力输入,面上逐渐空白。
不是面无表情,而是不知作何表情。
他嗓音颤抖:“好安静……”
“嗯。”
“也不是安静,就是,一点都不吵。不炸耳,听着不心烦……”尼格霍尔茨茫然无措地描述自己的感受,有些结巴,他的鼻翼翕动,“我好像什么都闻不到了。”
“胡说,明明有潮湿的泥土味,还有点硫磺味儿。”鼻尖互蹭,印姜笑意盈盈地反驳。
“好像是这样……”小龙下意识顺着她,忽地,眉尖因惊恐而紧紧蹙在一起,“我听不到你的心跳了!”
“哈——”印姜无奈,抓起他的手指按在左胸铺,“在跳。”
“你的味道也闻不到。”
印姜将另一只手的手腕凑到他鼻子前:“现在呢?”
尼格霍尔茨这才平静下来,眨着眼睛,小声嘟囔:“原来世界在你们眼里是这样的。”
“是啊,就是这样子的。”印姜将被子盖到他身上,仔细拢好,避免他受凉。可尼格霍尔茨偏偏要伸出手指接外面的雨滴:“不疼。”
“疼?”
平常都会疼么?
尼格霍尔茨抬眼看印姜,发现她眼中的一点点担忧后才心满意足骄矜地解释:“也不算疼,就是刺刺的,要分析太多信息。”
“那现在呢?”
“有点凉。”尼格霍尔茨想舔舔看掌心的雨珠,被印姜眼疾手快阻止。
向导啧了一声:“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都往嘴里放。”
“好吧。”青年笑了笑,向她索吻,“我就想知道味觉会不会变。”
细雨如丝,织出一层朦胧的烟霭。天地间一片迷蒙,只余落雨滴答声。
印姜低下了头。
哨兵的气息滚烫,带着不把她榨干就誓不罢休的干渴,呼吸急促,如沙漠中迷路的旅人,不知节制地向她索取。
尼格霍尔茨情动不已。
良久,印姜擦着唇起身。
“怎么样?”
她问。
尼格霍尔茨喘着气,低低笑了会儿,才缓缓答:“比以前还甜。”
……好油。
印姜嗤笑着拍他的额头:“睡吧你。我替你守着,不会有人来。”
“有人来也没关系。”尼格霍尔茨专注地盯着她,满眼眷恋,“他们只会羡慕我有这么好的向导,让我免于一切折磨。”
印姜用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头发,尼格霍尔茨不适合留短发,他的头发这么顺滑,就应该留的长长的,到时候抓在手里,像上好的绸缎。
哨兵与她对视一会儿,自己先败下阵来,耳廓通红移开视线,竟不敢再看她:“那我睡啦?”
“嗯。”
“你会不会很累?”
“不会。”
“我重么?”
印姜没有再回答他,只是轻声道:“没事,睡吧。”
尼格霍尔茨睡得很快。
他似乎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舒服地鼻子里发出小小的哼唧声。即便是睡觉也要用一种扭曲的姿势抓着印姜的手腕凑到鼻前嗅闻。
印姜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睡熟,才看向廊外。
她神色平静,好像没有什么能脱离掌控,即便是世间风雨尽向她膝上的人打来,也有办法将他护得好好的。
良久,她在小龙的额头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抬眼,花语站在游廊尽头,眼神沉沉。
有事发生了。
在她开口前,印姜食指竖在唇前,无声作“嘘”状。
花语的眼神落到哨兵身上,不自觉皱起眉来。
印姜召唤耶耶,让小狗顶替自己继续给哨兵做精神屏障。耶耶摇摇尾巴,濡湿的鼻头duang的怼到哨兵的掌心,尽职尽责。
微微抬起尼格霍尔茨的头,用枕头代替大腿。
麻死了。
印姜想从哨兵的手中抽出手腕,可味道一消失,小龙就皱起眉来,睫毛颤抖,眼见要醒来。
印姜没办法,只好解下发带在哨兵的手掌上缠了几圈,再将手掌放到他鼻子旁。
这样就好了。
她动作轻缓地起身,拖着没有知觉的腿一瘸一拐地往花语身边挪。两人默契地走了一段距离,确定尼格霍尔茨听不到后,花语才语气稍冷地下命令:“把他喊起来。”
“怎么了?”
“还睡什么觉,自己惹出来的祸全给别人担了。”花语咬牙,克制着愤怒向印姜解释,“他做事太高调,杀了几个不该杀的,帝国那边的贵族出手了。”
“?”印姜挑眉。
“现在我们的几个哨兵被他们关起来。”说着就到了办公室,花语挥退里面等候命令的哨兵,拉着印姜走到做满标注的屏幕前。
她手指一颗熊熊燃烧的星球:“这是他用终湮烧了的星球,有利拉家受宠的孩子,被救出来还是被活活烧死。”她又指一颗赛事星,印姜认得那颗星球——吉奥肃。
发达的商业星球,属于帝国的庞大家族——利拉。利拉家的人遍布全宇宙,各个行业都有涉足,关系错综复杂,热衷联姻,地位和权势仅次于皇室,甚至近年来隐隐有超过皇室的势头。
花语语气凝重:“利拉的那位夫人勃然大怒,直接将我们的好几位哨兵抓起来,然后……”
她播放一段影音,画面中,有着熟悉面庞的哨兵紧咬牙关,即便受伤严重也只是溢出几句闷哼。他身旁,佩戴银质面具,衣服上绣着百合花图样的几位哨兵对着摄像头优雅鞠躬,然后——
印姜移开眼神。
哨兵死前的惨状烙印在脑海里。
完全的挑衅和示威。
“明白么?都是他惹出来的祸,让他去把我们的人救出来。”
印姜忍不住反驳:“也不能这么说吧,参加这场比赛谁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就利拉家的人命贵么?他们凭什么不遵守规则——”
“印姜!”花语打断她,“这是约定俗成的,贵族们是来看乐子的,不是来成为乐子。”
“贵族不能杀,那平民就该死么?”
“对!”花语语气坚决,“至少在他们眼里是!”
她指向门口,态度强硬:“去把你的哨兵喊起来,让他去尽一个s级的职责。”
“不行。”
“我说,把他喊起来。”
印姜语气平静:“他刚用过终湮。”
“正好,多用用有助于提炼黄金血。”花语抱臂冷笑。
印姜平和地对自己好友道:“花语,我不会让他去的。”
“印姜!”这话像是戳到花语的怒点,她的胸脯剧烈起伏几下,勉强压下怒火,带着点咬牙切齿,“你要宠他到什么时候,他是个哨兵,s级的,这就是他该做的!”
“人不是生下来就该做某事的。”
花语被气笑:“那你说怎么办,让我们的哨兵去死?拜托,印姜,被抓的人里可是有你的师姐,叫什么来着……哦对,图雅,你就让她去死吧。”
“我不会让任何人死。”印姜与她对视,眼睛黑得像可以吞噬一切光芒,“我去。”
作者有话说:说实话,如果让尼格霍尔茨一个人去,小龙真的会死在那儿。
花语想得太简单了。
她太认可哨兵的个人伟力,以致于忽视其他因素。
而且她被怒火烧昏了头。
不过反正是if线。
如果花语气不过自己去,也会出事,会很惨。
第69章
花语忽地拔高声音:“你去?你凭什么?”
印姜却是问:“联邦没表态么?”
“阿莱耶不管事儿, 那群废物敢说什么?”
花语相当于把联邦高层骂了个遍,印姜无奈地笑。花语看她这副样子总算平静下来:“你真要去?”
印姜点头:“不用那么担心,我在那里有认识的人。”
“又——?”花语挑眉,“你认识的人遍布全宇宙嘛万人迷?”
“倒也没那么夸张……弄一套帝国服饰来, 我今晚就走。”
“要我的剑么?”
“不……算了还是要吧。”
“哪把?”
“正义和勇气。”
“够?”
“嗯。”
花语没再多说。她相信印姜就像印姜相信她。
晚上, 组织的飞船按照要求降落到特定位置。印姜穿着帝国平民服饰拍了拍尼格霍尔茨的头:“我出去一趟, 这期间把这颗星球守好。”
她理所当然地下令。
小龙比花语更顺从, 默然注视她片刻,点头。
他不需要问印姜去哪儿,只要链接存在, 他就始终能感受到她的位置。他也不会问印姜去干什么,他只会听从。
飞船以贸易的名头驶入利拉家族的管辖星域, 帝国的偏袒如此明显,这样的赛事星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被联邦的小队占领。
像印姜和花语被分配的星球要不科技落后, 要不就干脆被异兽侵占。与之相对, 帝国的哨兵都被分在自家领土上。
联邦即便知道帝国的手段也不敢多说什么。没有阿莱耶,这个新兴的政权显得那么脆弱。
真该死。
飞船很快按照既定航线降落到吉奥肃的星港,印姜和船主人打声招呼就先行离开。向导融入人群,像水滴入大海,泛不起一丝波澜。
印姜低着头思索该怎么办。
偌大一个星球,想要救几个哨兵谈何容易, 更何况还牵扯到利拉——
利拉。
印姜轻轻咀嚼这个姓氏, 情不自禁想到在漫长回忆中不断被美化,乃至成为不可追思,触及心伤的白发少年。
白月光,朱砂痣。
花语一直知道她对某个白发的哨兵有执念,但她估计以为是阿莱耶。
其实不是。
一直都不可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联邦军团长——印姜又和他不熟。
达米安.利拉。
印姜轻轻摩挲老旧氧化的银质百合花项链, 下定决心。
先去利拉家,也许她与达米安的关系能派上哪怕一点用场呢?
利拉家族的根据点在这颗星球称得上人尽皆知,那座高耸华贵的建筑几乎已经成为一座地标,是旅游的人会专门来打卡的有名地点。印姜将项链递出,请求与这里的管事面对面对话。
出乎印姜的意料,她没有等很久,很快,一位白发苍苍,衣着干练的女人赶来迎接。印姜惊讶地认出她——那位夫人的亲信。
看来她一直以来对达米安身份的猜测是正确的。
达米安真是利拉的下任家主——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印姜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精神图景内,尚未拔出的两把剑悬于高空。链接的另一边,尼格霍尔茨的存在清晰无比。可这些倚仗在利拉这样庞大的家族前还是显得过于轻飘飘。
印姜在赌。
赌达米安给她的承诺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珍贵。
现在看来,好像确实如此。
她被引入建筑的高层,因着身旁女人的存在,守卫并未对她显露敌意,可印姜的心却一点点凉了下来。
本来以为即便达不成目的,靠着花语的剑和多拉贡,逃出去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这样的想法现在看来真是太自不量力——印姜至今看到的守卫全是哨兵。
基本都是a级,甚至有些队长服制的可能是s级!
这样高规格的护卫队,再联想到身边女人的身份,即将对话的那位身份逐渐明晰——利拉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帝国权力最大的女人,梅沙.利拉夫人。
这位夫人竟然在吉奥肃。
而自己作为害死她儿子的直接因素,现在要去见她。
啧。
真的还能活过今天么?
印姜被引到一个房间接受检查,空间戒指被摘下,精神力抑制器戴在手腕,即便对面拿起铁链要将她捆缚,印姜依旧默默承受下来。
如果真想对她做什么,没必要多此一举。这样严密的检查只代表一件事——她真的可能会和梅沙夫人当面对话。
叫人受宠若惊。
她被带到会客室,守卫强硬地按着她的肩迫使她跪下,低垂头颅。
印姜保持这样谦卑的姿势,不着痕迹地打量房间里的装饰。
天鹅绒窗帘将外界的光源隔绝,只有几盏制成蜡烛样式的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膝下的毛绒地毯软绵绵的,跪起来倒是一点不疼——以后可以让霍尔也弄一个,小龙的膝盖老是在疏导后青紫一片。
座钟的声音规律,响亮,房间里除了印姜的呼吸声就只剩指针咔哒咔哒划过的声音,梅沙夫人也许是有意,也许确实忙碌,总之,印姜被晾了很久。
房间内的温度有些高。
很温暖。
印姜的头一点一点,几乎要睡着。
总算,在口水将将要流下来时,门开了。
印姜吸溜一口,闻到一股香风。
看来是梅沙夫人。
印姜额头触地,声音低沉,本以为早就封存在记忆里的礼数忽地涌现,按规矩先行问候:“尊贵的夫人,您谦卑的奴仆候您多时,您的到来令我无比感激。”
在联邦待久,都快忘了怎么在这种大人物前说话了。
反正把态度摆低就不会出错。
因为姿势的原因,印姜看不到来人的动作,只是听声音判断夫人应该是躺到了沙发上,布料摩挲,女人轻笑,还有……男人喘息的声音。
他们在她面前欢爱。
印姜眼观鼻鼻观心,对贵族的荒唐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所以为什么要让她听?
下马威,暗示还是纯粹的忽略……
印姜思索着。
那边,夫人总算迎来结束。男人还在继续,却被一脚踹下,夫人的声音慵懒,带着点沙哑:“滚。”
男人即刻顺从地退了出去,没有一丝犹豫。
大门开合,房间内只剩她们二人。
印姜还在跪着,就听夫人缓缓道:“抬起头来。”
跪了快一天,还听了几十分钟床戏,她总算能与这位夫人有一点交流。
印姜抬头,垂眼,恪守规则,不与她对视——不论联邦给予她的身份是什么,在帝国,作为平民的印姜不被允许直视贵族。
“尊贵的夫人,您忠诚的下仆恳请……”她还在说话,就见一只缀满金链保养得当的脚伸到眼前。
……吻脚礼到底什么时候被废除。
作为低位,她确实该主动亲吻夫人以示忠诚。吻手最不出错,裙摆更显亲密,如果夫人允许,将吻落于脸颊表明她的认可……
但不该是吻脚。
吻脚代表很多。
地位的巨大差异,忠诚的绝对宣誓亦或……
情趣的展露方式。
夫人需要的是哪一种?
话说,偏要自己听刚刚那出欢爱又是为了什么?
印姜睫毛微颤,尝试地将脸颊贴于夫人的小腿上——女人的肌肤如白玉般,温润,滑腻,带着仿佛骨子里透出来的香气。她换了种说话方式,从最不会在贵族前出错的卑微语气变成更加婉转,带着点尾音的勾人声音:“夫人……”
语调上挑,仿佛千言万语都蕴含其中,她吐出舌头,于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轻轻一勾,依旧是不敢抬眼,仿佛恪守规则的姿态,吐出来的话却是:“他刚刚表现不太好?夫人,我的舌头非常灵活——您不觉得比起吻脚它更应该干点别的?”
夫人没有阻止她逾矩的行为。
向导通过肌肤的接触敏锐感受到女人外溢的一丝情绪。
不满足。
印姜缓缓向前膝行,被束缚的双手几乎干不了什么,但没关系,毛茸茸的头颅蹭到裙摆,她似笑非笑,声音刻意放低:“会……非常舒服的,夫人。”
她选对了么?
“看着我。”
夫人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
印姜抬眼与她对视。
在看清她的面容前,印姜先望进一双眼睛,一双与她格外相像,黑沉的双眼。
夫人勾了勾唇:“这就是你的方法,勾引我?”
她踩住印姜的肩膀,但仅仅踩住,没有推远,也没有勾近。
在那一瞬间,印姜思考了许多,最后,眉眼下意识弯起:“我只是在揣测您的意思,夫人,但这全都出自真心实意。”
谎话。
夫人的眼神中似乎在说这两个字,她平淡道:“你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不过,我喜欢你眼中的野心。”她挑眉,“我还以你会和你母亲一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
母亲……
印姜克制住移开目光的冲动,表情不变看着夫人,而对面,身居高位的女人只是自顾自说:“虽然我的丈夫与她有染,但我还挺喜欢她的,我并不介意多养一个人……不过谁叫你母亲太笨了,我明明是真心实意,她却觉得我在羞辱她。”
印姜知道她该附和两句,也许夫人需要她跟着贬低母亲——
她没说话。
夫人继续道:“你也是好手段,能让我儿子为你神魂颠倒,连命都不要。你就是像刚刚那样勾引他的?”
印姜发现,夫人并没有在嘲讽她,只是单纯述说自己的想法。可这样高高在上的话语本身就带了极重的意味,出身贵族的母亲当然忍受不了。
她微笑:“当然不是,夫人。”
“哦?”
“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您儿子一直在贴上来罢了。”印姜可以保证她也只是在陈述事实。她眯眼,“可能他就喜欢巴巴地追在别人身后?”
第70章
夫人表情不变:“哦?不如讲一讲, 你和他的故事吧。”
肩膀受到外力,印姜不得不退开。斟酌一下,少女收起一切伪装,面无表情道:“我第一次见到他, 是在母亲的房间外, 他应当是跟踪他父亲来的, 显然, 父亲的出轨对他打击很大,我怕他坏了母亲的好事,就想办法引走他。”
“怎么引?”
印姜唇角上扬, 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给了他一巴掌,没有人莫名其妙挨一巴掌还会无动于衷, 所以他追了出来。”
夫人挑眉。
印姜观察着她的表情,继续道:“即便他的体力明显优于我, 但在欢愉之馆, 他就像撞入蛛网的飞虫,飞来飞去也只是原地打转。我想他猜出了我的身份,因为他大声质问我。”印姜嗤笑一声,“他仿佛我觉得我应该对自己的出身,对母亲插足别人的感情而感到羞愧,换做现在的我, 想必不会被他的话语激怒, 但那时我还太小,所以我从藏身处走出来,质问他,是我的母亲逼着他父亲上她的么?”
“我还从来不知道贵族老爷连自己的鸡儿掌控权都没有。”
印姜高高仰起头。在她对面,夫人托腮, 表情高深莫测,似乎并不对丈夫的出轨有什么多余想法。
咽了口口水,印姜在夫人幽深的目光中接了下去:“他非常生气,当然,也可能是羞愤,因为他没办法反驳我的话。我看他要离开,他当然不能走——如果他的出现会使我母亲失去一把庇护伞,那他就不应出现。”
“你想杀他。”夫人忽地插话。
“考虑过——但那样太可惜。”印姜舔舔唇,“我觉得他高高在上的样子,非常的有吸引力,想想看吧,他那么看不起我们这些靠出卖身体过活的欢愉之女,倘若最后他也喜欢上这样的人呢?我觉得会很有意思。”
“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印姜歪头,“首先,他显然是贵族,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贵族的男人总有几个特点:高傲,自满,被礼法约束的欲望……总之,只要给他一点刺激,吸引他不比吸引一只饥肠辘辘的狗难一点。”
“狗?”
印姜微微低眉:“唔呣,至少是比较名贵的那种。”
夫人冷笑一声:“说你的。”
“然后,我想,他不会需要女人,对于贵族来说,送上门的女人并不值钱。我猜他必定是在一个比较严苛压抑的环境长大,所以他严格要求自己,这从他追到我后明明很生气但却按捺怒火,彬彬有礼地和我理论能看得出来——他希望自己担任世俗礼法中的骑士这个角色。所以我给他这个机会,救风尘,男人的一大梦想,我先是不卑不亢地告诉他我出身卑贱,但灵魂的重量并不比他轻薄,然后,我要劝说他,告诉他欢愉之女的不易——倘若我母亲让贵族老爷不高兴,那迎接她的只有死亡。我说得稍微夸张了一点,但也大差不差,他开始动摇。”
印姜与夫人对视:“他的心太软了,即便过去这么久,我还是要说,倘若将世间的贵族全部捆起来判刑,他是少有的可被赦免的那类人。”
夫人语气平淡:“所以他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印姜移开眼神,娓娓道来,“我带他走过后院,欢愉之女的哀求哭号,痛苦喘息,不加掩饰地展露在他面前——他似乎从未想过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用坏了的欢愉之女就像垃圾般丢到狭小的房间,运气好活下去,还能回去接客,倘若运气差了点……他又一次愤怒,不是针对父亲的出轨,而是对眼前的场景。我知道,他已无法脱身。”
“你利用了他。”
“恰恰相反。”印姜摇头,“我安慰他,将他送走。我告诉他,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我们生的卑微,死的轻贱,这就是我们的一生。”
“很快,他又来了,来找我聊天。我知道很多,有些知识是他从未想过的。他向我学习。”
夫人轻哼:“我还以为你会像对待我一样对他。”
“不!”印姜眯眼,“那是一种亵渎。”
夫人没有说话。
印姜等待片刻自顾自开口:“他疼爱我,将我当作少不更事的妹妹,他想将我带离泥潭,但我拒绝。我的母亲,母亲的朋友,我的朋友……他救不了那么多人,我宁愿留下来共沉沦。后来,我十二岁,开始发育,这预示着一些事情,我该接客了。”语气平淡,似乎在讲述他人的事情,“有一天,他过来,看到我被一个男人拉着手拖拽,在我做出什么前,那个男人的头……飞了起来。”
印姜的表情难以言状,带着点无奈和安慰:“他在那一刻成为哨兵,不懂得控制力道,下手太过。本来不用流那么多血的。”
“你杀过人。”夫人笃定。
"当然,我母亲太温柔,这些事只能我来做。就像他不出手我也会想办法带那个男人到水池旁,那里布满青苔,只需一用力——他们都醉醺醺的,杀他们并不费力。但他闹得太大,我那时只知道他是贵族,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的贵族,贵族之间亦有差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得帮他。"
夫人坐了起来,轻摇扇子,旖旎的气氛早已消失,她只作为一个听众静静聆听自己孩子不为人知的一面。
印姜耸肩:“我和他说话,他有点神游,没办法,我只得又给他一巴掌,他总算回过神,我让他拖起男人的身体,去后山。他也许还想说什么,可能是安慰的话,也可能是什么承诺,当然,最后他也什么都没说。我估计是山洞里的累累白骨给他震撼太大,我让他把尸体丢进去。”
“他没对你的所作所为提出质疑?”
“他也许想,但如果他真那么做,我就只能与他分道扬镳——所以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品行高洁,庄重体面的达米安先生最后成了我的共犯。后来,他时不时过来,与我合谋解决我痛恨的人。按他的身份,挥挥手就能让那些人消失,但他偏偏要与我从长计议,亲历亲为。您觉得是为什么呢?”
夫人啧了一声,皱眉。
印姜并不需要她的答案,轻笑一声:“他的神游越来越严重,我帮不了他,他一直隐瞒自己的哨兵身份,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在那段时间的帝国觉醒成为哨兵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他显然不是。我没有能力做什么。”她张张嘴,最后只颓然地说出结局,“最后,当那位大人,尊贵的阿莱耶掀起叛乱那天,帝国乱成一团,我想带母亲逃跑,可她已经没有心力支撑。我最后只是带她爬到屋顶去看城外的烟火……在下城区被攻破前,她服毒自尽。我不理解,这个国家对她这么不好,她依旧选择追随帝国的昔日辉煌而去。”
“然后他来救我。叛军中有人认出他——他是个很好的人质,也许他不来我可能会更轻易逃出去,但是……总之,他死在我面前,浑身鲜血,一点点变得冰凉。不是叛军杀的他,是污染——真的非常遗憾,假如我可以早点觉醒为向导,那他一定不会死。”
印姜目光放空,声音飘忽:“他们都说,向导是为保护什么而生。母亲需要我时,我没觉醒。他的污染层层累积时,我没觉醒。多好笑。”
“那你怎么觉醒的?”夫人饶有兴味。
“闻到一个哨兵的信息素,发热觉醒——啧,有够随意的。”
印姜面无表情,与之相对,夫人反而挂上甜美的假面。
“你喜欢他么?”
“……寄情于一个死人,我会痛苦一辈子的。”
“你喜欢他么?”
“我本来就是在利用他。”
“你喜欢他么?”
“……喜欢。特别特别喜欢。”印姜的手被缚在身后,她没办法掩盖自己的表情,于是深深弯腰,将脸埋到地毯里,“他真的很好——我很抱歉,夫人。”
夫人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嘲讽:“即便如此,你也没有为他停留,你想过回来看他么?”
看他……看什么,尸体还是墓碑?
即便是在难过,印姜依然捕捉到夫人话中的疑点,忽地抬起头与对面的女人对视。
目光交错,印姜垂下眼,开始思索。
梅沙夫人懒懒道:“看着我。”
印姜顺应她的心意。
她们有同样的眼睛。
达米安与她那天真善良的母亲相似,而印姜,反而与梅沙夫人同出一脉似的。
梅沙夫人一定不是单纯来听她讲故事的,她需要什么?
在印姜的目光在,夫人将头发捋到而后,露出耳垂上微微泛着光的红宝石耳钉。
印姜盯着那里,忽地开口,语气冰冷:“从没有想过看他,我已经有自己的哨兵,有朋友,有家人,我还需要他干什么?”
夫人眼中泛起笑意。
“他不过就是我挑出来用得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能有多喜欢他……”
不是的,他是很好的一个男孩子。
“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我身边有更强的哨兵,他会成为ss级,有他在,我还需要其他人干什么。”
是喜欢,是年少不可得,是爱与遗憾同歌。
“夫人,我希望能用他给我的承诺换利拉家族的帮助。”
他承诺永远会在需要时出现在我面前。
“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我相信您会信守诺言。”
他还活着,他会信守诺言。
在印姜一眨也不眨的注视中,夫人取下耳钉,随意地扔进酒杯里:“演得有点过了。”
“抱歉。”印姜低下头,声音沉闷。
“你很聪明,我本来还在想:如果你继续在那里说什么情情爱爱,扰得达米安心生不定,我就只能解决掉你了。”
“是我愚钝,没能早点发现。”
是了,梅沙夫人凭什么听自己絮叨呢?除非,不是讲给她听,而是……
印姜想,也好,就这样顺着夫人的心意,与他断个干净,让夫人高兴了,还能赦免联邦的哨兵。
“我喜欢你的聪明,野心,还有你那若有似无的小小讨好。”夫人非常直白,“说吧,你想要什么?”
“双强争霸赛,希望您不要插手。”
“……”夫人轻笑,施施然站起身,“利拉从来不会为战败者出头”
夫人离开,只留印姜皱眉思索。
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利拉干的?
……话说没人管她嘛,她还被捆着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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