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颗柠檬
“兄弟,今天多亏你了啊。”
巩兆林在卫生间擦着头发,冲换好衣服的裴淼喊了一声。
“我以为言总就是跟女朋友斗两句嘴,谁知道真分了,今天居然来都没来。唉,兄弟情就是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裴淼正准备出门,闻声定住身形。
思考片刻,问他:“你让我帮忙气你室友,
现在是他们俩真分手了……”
“嗨,搞不懂。”巩兆林耸肩,把手上的脏毛巾随手扔进脏衣筐:“咱们这种愿意拉下面子的好男人,怎么知道他们那些高冷帅哥在想什么呢?”
裴淼无奈摇头:“你说的对,搞不懂。”
方棠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其他几人快她一步收拾好,一群人团坐在客厅,听动静已经玩上了真心话大冒险。
多亏有裴淼在,她头发上没沾到奶油,只是衣服上蹭到了一小块儿。
结果刚走到人群外围,就听见客厅里几个人在挖苦杨瑞。
田子琛手里捏着一个扁扁的易拉罐:“你已经拿到offer了,上赶子去实习干什么?大四,大学最美好的一年,你就应该荒淫无度,不是,荒废青春啊!”
有人应和:“是啊,你是不是超绝m体质,就喜欢被人骂、被人当牲口,最后还没钱?”
张萌被他们的话逗得笑得直不起腰,当事人杨瑞更是连连求饶。
“别说了别说了,脸都被打肿了。主要是在学校也没什么事情,我们那个leader对我还行,说年底有个项目,可以给我申请一笔奖金。”
杨瑞说到这里,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我算了算,加上萌姐今年的年终奖,我俩买车的首付铁定够了。”
听他们讲工作上的事情,方棠尴尬笑了笑,找了个空位坐下。
想起自己跟做梦似的突发奇想大一去实习,脸上的笑更僵硬了。
苏月月给她递来两杯酒,一红一白,问她:“喝酒还是喝豆奶?”
“这杯吧。”
今天气氛这么好,她稍微喝一点也是可以的。
方棠仅凭自己浅显的酒类知识选了浅色的那杯,入口后才品出味道的浓烈,一口下去眼睛就红了。
“喝不了给我吧。”说着,裴淼就要从她手上抢酒杯。
“不用。”
方棠拒绝的声音掺杂着屋外巨大的引擎声,像什么深林猛兽深夜造访这间偏远郊区别墅。
噪音让她脑子有些迟钝。
她由着裴淼从她手里拿走酒杯,而后递到自己唇边,一瓶打开的、插好吸管的豆奶被推至她面前。
她看见苏月月起身朝外走去,嘴里嘟哝着:“黎宁是不是到了?”
她看见黎宁手上拽着段行川,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巩兆林绕过新来的客人,冲外头夸张地喊了一声:“我靠,谁拿大G跑顺风车?”
“言总,兄弟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鸽我的。”
巩兆林几乎整个人趴在许言身上,夹着个嗓子说着让人听完胃不舒服的恶心话。
“坐好,别恶心了。”
许言坐在方棠的斜对角,面前的蛋糕一口没动。
从进来到现在,他只喝了几口啤酒。
原本宽敞的客厅并不会因为多了三个人而变得拥挤,但方棠觉得自己开始胸闷,开始喘不上气。
“学姐,你输了。”
裴淼的声音唤回方棠的思绪,她回过神,眼神飘向桌子正中央的那个红酒瓶。
深色的玻璃瓶,细长的瓶口正对着她。
灯光照在瓶身上,寒光凛冽,像一支箭。
同为射手座,方棠自然听过半人马喀戎的故事,放弃永生求取另一人的自由。
她舔了下嘴唇,目光飘忽,在人群中寻找着她的上家。
“上一个是谁?”
鹿笑蹭一下举起手:“是我!是我!我来了,小甜甜,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方棠毫不犹豫。
“切~”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喝倒彩,有人提议将规则改为更严格的,如果上一把选择了大冒险,下一把只能选真心话,反之亦然。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通过,毕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她带着求饶的眼神看向鹿笑,鹿笑对她微微一笑,方棠了然。
鹿笑是自己人,想必不会提出什么很过分的大冒险任务。
方棠放宽了心。
只见鹿笑对她撅起嘴,无辜又顽劣地笑起来,伸手点在她脑门:“请这位选手,喂离你最近的异性吃一口蛋糕。”
“喔!不够不够,太简单了!”
“小鹿,你应该增加条件,必须是抱着吃!”
耳边回荡的都是鬼哭狼嚎,方棠遭到酒精余毒的大脑更迟钝了,直到裴淼将蛋糕叉塞进她手心。
裴淼歪着头,笑嘻嘻盯着她瞧,像在看一只滑稽的小猫,似乎她脸上被抹了一块蛋糕。
虎牙重新出现在方棠眼前。
“学姐,别小气,来吧,我能吃一大口。”
方棠像机器人一样僵硬,端起蛋糕碟,在苏月月亲手做的游戏主题蛋糕上轻轻挖了一小块奶油,少得只够填满蛋糕叉的缝隙。
她手臂如同灌了铅,缓慢而迟疑地抬起,将那可怜兮兮的一丁点蛋糕,连同银亮的叉子尖,朝着那张灿烂得过分的笑脸递过去。
裴淼倒是毫不客气,配合地低头含住叉子。
温热气息从她指尖掠过,方棠几乎是立刻就想抽回手。
她也这么做了,但叉子纹丝不动。
裴淼的牙齿轻轻咬住了叉尖,力道不大,却足以让方棠那一下回抽的动作落了空。
这时,桌子上有人起身,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她眼睛被酒意熏模糊,没看清楚是谁。
几乎是同时,桌子对面,一直沉默看着这边的巩兆林像是终于找到了插话的契机,猛地拔高了嗓门,声音洪亮得甚至盖过了背景的嘈杂:“厕所在东边,言总,东边!”
方棠灌下最后一口啤酒,而后指尖用力,捏扁了空荡荡的酒瓶。
花园角落里有一个大大的铁皮桶,充当了垃圾桶的作用。
举起手,瞄准,投掷。
没中。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
“哐当!”
伴随着另一个易拉罐砸进桶的动静,身后传来质询的声音:“怎么躲在这里?一次不成功,就再试一次啊。”
方棠急忙转身,下意识解释:“有点醉了,吹一下冷风。”
看见来人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方棠无奈笑笑:“大晚上的,别吓人了。”
“学姐你玩不起。”裴淼走近,手上端着一个纸浆碗。
对于这个评价,方棠只能承认。
酒精熏陶之下,游戏话题逐渐转向了少儿不宜。
她逃难似的逃了出来。
裴淼把碗塞到她手里。
低头一看,是血淋淋的羊肉边角料。
“为什么拿生肉?”方棠问。
裴淼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蹲下身,朝着已不再繁茂的灌木丛嘬了几声。
风吹过灌木丛,有沙沙的动静。
裴淼回头看她,对她招手:“巩哥说这边有流浪猫,小段说你喜欢猫,给你拿点诱饵,看看能不能瞧见两只。”
方棠顺势蹲在他身旁,解释了一句:“其实我对猫毛过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跟他解释这个。
“过敏也喜欢?”裴淼的声音里带着笑:“那是真的喜欢了。”
裴淼从花丛里掰了两根树枝,充当筷子,夹起碗里的生肉,用力一抛,肉落进花丛里。
窸窸窣窣的动静更大声了。
“真的有猫呀?”方棠眯着眼仔细去瞧,却落了个空。
她掏出手机,正准备打开手电筒,一只手罩了下来,捂住她的手……和手机。
“别吓着他们。”裴淼放低声音:“毕竟也不是非要看见,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求个结果的。”
手掌热度很高,即使在寒风天的户外,也是能灼烧人的温度。
方棠被烫到了。
她抽回手,将手掌藏在口袋里,马上起身,拉开和裴淼的距离,避免自己被他的温度灼伤。
起身过猛,头还有些晕,方棠身子晃了两下,眼前才恢复清明。
一只手掌撑住她的后背,短暂、安分,一触即散,只带着帮忙的意味。
“小心。”
“谢、谢谢。”方棠有些结巴,她不该喝那瓶啤酒的,也不该跟裴淼单独待在这里,尤其是在许言在场的
情况下。
他的眼神、动作,每一项都太过直白。
我要回去了,我该走了,我不能和你待在一起。
“我——”
“学姐,还要继续玩吗?”裴淼举起那两根小木棍,将她未完的话堵了回去。
不管她答不答应,裴淼上前一步,走到那张户外小圆桌上,桌椅都经过风吹日晒,早已不是那么新了。
裴淼将其中一根木棍舍弃,另一根放在桌面上。
手指拨动,木根开始匀速旋转。
木棍停下。
方棠靠近去看,断折处是新鲜的木质状态,泛着白,指向裴淼。
他抬起头:“看来不巧,我输了。我选真心话,学姐,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问他,方棠没什么想问的。
“你多高?”
“一米八九……好吧。”裴淼摊开手:“一米九二。”
“我自打超过185,对外只肯报185,谁知道身高不受我的控制,一路奔着190去了,等超过了190,我对外只肯说自己189了。”
方棠点头,表示她理解这种意思。
她用了个巧妙的比喻,曾经她会说自己一百斤出头,指的是109斤,现在她会说自己不到一百,避免8开头的体重换来别人异样的眼光。
裴淼笑:“学姐你确实太瘦了,感觉能一根手指头把你举起来。”
“倒也没有。”方棠急忙转过这个话题:“该下一把了。”
木棍再次转动。
这次轮到了方棠。
“我选大冒险。”
裴淼摇头:“不好意思学姐,规则就是规则,你这一把只能选真心话。”
“对。”方棠面带失落:“我忘了,你问吧。”
会问什么,身高?体重?还是更过分一点的三围?
“你上一个喜欢的人呢,现在还喜欢吗?”
夜风呼啸,裹着裴淼清朗的声音钻进她耳朵,方棠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裴淼翘起唇,又问了一遍。
“上一个喜欢的人,或者具体一点。”裴淼收起笑容,顿了顿:“坐在我对面的那位,许……言?”
他上身微微前倾,三十厘米的身高差带有足够的压迫感:“你还喜欢他吗?”
方棠的心脏开始狂跳。
是酒精,是过分的问题,是今天这个特殊的时间。
她不肯将这阵无序的跳动与某两个特定的字眼联系起来。
方棠嘴唇翕动,像呼吸困难急需要喘气。
裴淼不依不饶,明亮的双眼带着笑弧,像盯住猎物一般盯着她。
方棠开始嗓子发干、发紧,说一个字都变得无比艰难。
她说:“过。”
裴淼笑出了声。
“学姐,你比我想得更可爱。”
他低下头看她,方棠被他的眼神吓得后撤一步。
裴淼紧追不舍。
“有人说过你可爱吗?一定有的。”他发出一声遗憾的喟叹:“很可惜我不是第一个说的,但没关系,我会多说几句,你真的很可爱。”
“没、没关系。”
方棠想结束这个话题,她主动伸出手去转动木棍。
是裴淼。
“我要选大冒险。”他说。
同时,他给自己选定了任务。
“我想亲你。”
“喵——”
伴随着重物落地,灌木丛中的野猫声嘶力竭吼叫起来。
裴淼正要抬头看,屋里响起巩兆林喊裴淼名字的动静。
方棠假装没听到他刚才的话:“有人叫你,你快回去吧,这里好冷。”
她抖了一下:“我先走了。”
方棠加快脚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进到屋子里。
屋子里的热度让她快要僵硬的脸终于得到缓解。
她们俩一个走进一楼客厅,一个顺着楼梯上到二楼,方才的余悸仍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
她从来不是那种可以飞快结束一段感情,而后迅速投身另一段感情的类型。
至少现在绝对不行。
而且,关于裴淼的问题,她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急匆匆走上二楼,脚步不稳,只能紧紧抓握着扶手。
今天不该喝酒的,至少不该喝那瓶啤酒。
酒精不是个好东西。
到了二楼走廊,前方一片漆黑,方棠心生胆怯,打算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尚未动作,自阴影处传来一道人声。
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嗓音,毫无预兆地从楼梯拐角那片浓稠的阴影里刺了出来
“那你打算让他亲你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没吓到她——太熟悉了。
根本不需要思考,她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许言穿破黑暗朝她走来,光线吝啬地只照亮了他半张脸,那半张脸线条依旧利落,下颌紧绷,但另一半却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她许久没细细瞧过他,冷不丁一看,竟有几分陌生。
许言居高临下看着她,皮肤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底有血丝,眼下微青。
他眸子中像是淬着火,脸上的毫不抑制的狠戾让方棠的心跳乱到无法控制。
手脚发麻,腿开始发软。
是毫无自保能力的弱小生物遇到残忍又嗜血的天敌后,双方对峙,天性使然,势必会暴露出的劣势。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躲开,但他挡在必经之路上。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严严实实堵住了她的退路。
“躲什么?”
空气凝滞了,只有两道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脚步声响动,呼吸靠近,几乎要缠绕到一起。
他微微低下头,薄唇轻启,语气恶劣到极致。
“说话啊。”许言抬手捏住她的下颌,丝毫没有收力:“你打算让他亲你吗?”——
作者有话说:小许:鲨了这个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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