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禾楚要到执行局去做任务报告。
他如常地起床做好早饭，端出来的时候木榕已经乖乖地坐在桌子前面等着了。
禾楚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被凳子腿绊了一下，好在及时扶在了他的肩上才没摔。
“呀！”木榕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接过菜，有些不高兴地瞪了那个凳子一眼，“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禾楚笑笑，“在想事情，没注意到这里有个凳子，吓到你了。”
“快吃吧，”他往门外走去，“局里有急事，我就不在家里吃了。”
“好吧。”木榕站在原地看他，大门咔哒一声关上，他才慢慢地坐下来吃饭。
“终端终端……”把桌子收拾好，看了那个绊倒禾楚的凳子，木榕若有所思，“买东西要终端……”
他没有这东西。
“有了！”
木榕眼睛一亮，轻轻一碰，那实木凳子就飞快地腐朽化为灰烬，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几条褐色的树枝，相当自觉地把自己拼成一个靠背椅的模样，甚至编了精美纹路。
他抬脚往前，那凳子腿微微向内弯折，让开了路。
“这样就不会被绊倒了。”木榕好心情地哼了哼曲，有了这把新凳子，一时间他看别的家具也不爽起来。
桌角是不是太尖锐了，那个扶手好像有点矮……
藤蔓蜿蜒而上，不一会，整个家里焕然一新。
木榕满意地点点头，才安安静静地回到了房间。
他生性安静不爱动，禾楚不在家的时候很少出来。
外面都是看厌了的风景。
……
出了门，禾楚取出那张贴纸，对照着比色卡细看。
［灵能值：15324］
［异变度：0］
禾楚：“…………”
“一二三四五，”禾楚眨了眨眼，“我是不是看错了？”
“没看错，”弟弟憋住笑，“哥哥，惊喜吧。”
“只有你还当人家是柔弱小白兔呢。”
“想想也是，”禾楚将检测纸撕碎丢进垃圾桶里，“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更容易吸引异端，r能放任弟弟单独居住，估计就是因为很少有人能伤得了他。”
一万多，虽然不知道木榕的天赋是什么，但单从灵能值来说已经是s级天赋者了。
整个榕市执行局，除了眼下来拉拢余平安顺带视察工作的伯岁寒，一个s级都没有。
毫不夸张的说，木榕可以在榕市横着走了。
禾楚表情有些奇妙，难怪r对租客的人品没有任何要求，就是是个十恶不赦的，撞到木榕手下也真是撞到鬼了。
不过既然异变度是0，禾楚就否决了之前的异端猜测。
只是他还是有些困惑，走在绿意葱茏的街道中，禾楚默默叹了口气。
他哥哥究竟是何等神仙人物，木榕这样强大，为什么又会整日在金泰佳园这样一个老小区里闭门不出呢？
他想得太入神，忽略了今日的街道人烟似乎稀少了许多，往来的上班族都脚步匆匆，神情戒备。
执行局依旧忙碌，禾楚往休息室走去，一推开门，就见地上摆了个盖着白布的担架。
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余平安眼眶红红地坐在一边，手里捏着好多个白色纸团。
“这是……”禾楚心底一跳，那白布下的身形格外熟悉，又有些异样。
“哥，”余平安说，“小蒋死了。”
“他昨晚回家的时候遇到了异端，他反抗了，但还是受伤了，”余平安眼泪珠子啪嗒掉，“我今早得到消息赶过去，没来得及。”
治愈系天赋也有强弱之分，光从潜力来看，余平安是最顶尖的那批，只要人还剩一口气，都能把人救回来。
可作为一个f级天赋者，余平安必须要接触才能发动天赋。
“尸检的法医说，”余平安泣不成声，“他努力撑住一口气了，可，可还是没来得及！”
“是我来晚了！”
“…………”看着那白布，禾楚心底有种复杂的感觉。
进入禁区之后，他甚至自己主动动手杀过人，维安大厦里更是尸横遍野。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死亡，可看着面前的尸体，禾楚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不关心别人罢了。
小蒋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知道禾楚几个是外头进来的，不熟悉禁区的规矩惯例，没少积极地和他们分享。
热情、努力、上进……这样年轻的生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逝去了。
昨夜他两眼放光，小跑着庆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禾楚有些茫然的空洞，想到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甚至还没能告诉家人。
他转正了。
他考上编制了。
“小蒋遇到了什么异端，还活着吗？”禾楚摸上藏在袖里的匕首，神色冷厉。
“d级异端，镰魔，编号d7651，”余平安扯着嘴笑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咱们培训的时候还见过这玩意的图片呢。”
那时他何等无知无畏，何等的愚蠢，还和小蒋吐槽过镰魔两把镰刀一样的钳子多适合拉去食堂剁肉啊。
余平安恨不得撕了自己那张嘴。
听到这个名字，禾楚心底一顿，抬手掀开白布。
那尸体上满是密布的刀痕，纵使入殓师竭力处理，也已经是坨烂肉了。
死无全尸。
“哥，除了小蒋，还有别的群众受害，”余平安低垂下眼，“已经有人去处理了。”
也是这时候，大厅里的虚拟屏幕一闪，播报了最新的异端处置情况。
［红州巷，d7651，镰魔已剿灭］
［处理人：75号小队］
大屏幕炸开鲜艳的烟花，庆贺执行员们再一次阻止了异端的肆虐，保护了群众的安全。
第一次看见这个礼花时，小蒋还高兴地凑在下头要余平安帮他合影，叽叽喳喳地说有朝一日要让烟花为他而燃。
“我的儿啊！！！”
大厅里几个引导员扶着一个中年女人闯进来，女人哭得狼狈，面上皱纹深深地皱在一起，鼻涕眼泪全部糊在一起，又狼狈又丑。
可厅里的人都忍不住侧目，为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红了眼眶。
“儿啊！你睁眼看看妈啊！”女人冲入休息室，直直地扑在白布上，搂着尸体不住地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您节哀——”
几个引导员七手八脚地扶她，她们已经非常熟练了，赔偿事物的处理，丧葬费用和家属的安排……一件件事情飞快地推进。
天赋者的尸体可能异化成异端，最后那个女人也没能带走儿子的尸体，只能看着执行局的人上前抬起担架，朝焚化室走去。
作为队友，禾楚几个亲自将他送了进去。
关上炉门的时候，禾楚轻轻地在白布上画了朵烟花。
晚安。
死了一个人，太阳照常升起，除了余平安一直缓不过来，其他的新人都已经飞快地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他们从临时小队中分出，接下来一天内会陆续编入其他执行员小队。
早有队长前来邀请看中的队员，晚间禾楚写完任务报告，休息室里只有他和余平安两个人还没有去新队了。
榕市执行局的人都知道伯岁寒正在邀请余平安，自然不会不自量力地过来。
而禾楚，哪怕他是本次转正任务评分最高的，也没有小队愿意接纳。
孤僻、冷漠……短短几天时间内，这些印象就根深蒂固地扎在执行局后勤部门人员的心里，天赋者们大多都从引导员里听说了他，第一印象极差。
他们形成了隐形的排挤圈。
禾楚倒是无所谓，这般异常的现象八成是自己那个特质造成的，虽然有些麻烦，但他既然享受了好处，也该承担坏处。
也许哪天在人类社会活不下去了，可以去聚集地外生活。
禾楚合上本子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所谓异端的喜爱究竟是好是坏。
铜钱店员，中心公园那棵榕树……这些异端对他大多温和而友爱，但禾楚没忘记b0563对他的偏执和占有。
从那口锅里蔓延出的白雾牢牢捆在他腰间，不许他离开半步，禾楚的脊骨几乎要被勒断。
谁知道有没有异端会走上因爱生恨的极端道路呢。
禾楚还是想找找有没有遮掩住这个特质的办法。
他不在意普通人的恨，却也不需要来自异端的爱。
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就很好。
“唔……”弟弟突然开口，“哥哥，好大儿好像出了点问题。”
“什么？”禾楚一愣，“它不是被闵桢收容了？”
禾楚认识那个黑盒子，研究所出品，执行局专门用来强制收容异端的，闵桢手里那个角落刻着一个小小的b，能收容b级及以下异端。
b0563吞噬之口是黑山羊血祭的产物，没有达到a级的强度啊。
“还记得你丢进去的那根树枝吗？”弟弟解释，“你对木榕的身份已经有所了解，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了。”
“那玩意叫做尘墟木，有扰乱时间的功能，”弟弟贴心地在禾楚脑中幻化出一条长河的虚影。
“b0563在未来进化成了a级异端，它消化了尘墟木，也就获得了来自未来的能力。”
“…………”
禾楚刹时明白，为什么在使用那根树枝的时候，感觉到对异端特殊的吸引。
那是未来的他拥有的天赋，顺时间长河逆流而上，短暂地回到现在的身体。
“看来未来的你很强呢，哥哥，”弟弟笑着开口，“b0563深深地记得它有一个母亲。”
“现在，它来找你了。”
……
所有收容的异端都被统一保存在地下三层的异端室，执行局在此布下了严密的戒制，一旦异端触发，整座大楼都会响起警报。
“哥哥，”弟弟看了看时间，“你得赶快了。”
“b0563是个没脑子的东西，想让它主动躲过禁制，呵呵，”弟弟冷笑着开口，“等引起了注意，你就该和执行局的人解释为什么莫名其妙进化的异端会直冲你而来了。”
“相信我，你不会想进研究所的。”
“所以你就来找我，”a级执行官办公室，闵桢神色冷峻，居高临下地看着敲门进来的青年，硬生生被气笑了。
“禾执行员，”他冷冷地开口，“作为你的教官，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你，所有收容的异端都归局里所有，同时，闲杂人等禁止前往地下三层。”
“所以你有异端室的权限，对吗？”禾楚抬眼看着他，反问回去。
“有，”闵桢干脆利落地点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我不管你有什么秘密，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指了指门口挂着的铭牌，“别忘了，我可是执行局的人，帮你岂不是在监守自盗？”
“是吗，”禾楚看着他笑了笑，青年向来神色清冷，一笑就有了雪山莲花绽放那般惊心动魄的美感。
“闵执行官，如果你真的对局里一心一意，那天在维安大厦发现b0563不会攻击我的时候，就该告诉局里了。”
“为什么我还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呢？”禾楚抬了抬手，笑着看向对面的冷面青年。
“…………”
闵桢猩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冰冷而锐利，他久居上位，气势磅礴地压过来的时候，就连执行局的局长也忍不住退缩几分。
禾楚硬生生地扛住了。
室内安静地死寂，禾楚忍不住担忧地下的情况，虽然局里的警报还未响起，但再不快点摁住b0563，怕是来不及了。
他没有前往地下三层的权限，唯一的出路只有求助闵桢。
如果维安大厦那天他没看错的话，禾楚心想，这位一向以冷酷无情闻名的执行官对他应该颇感兴趣。
感兴趣，那就好办了。
“行啊，”闵桢慢慢地笑开，眼底的好奇越发浓厚，他抬手在终端上点了两下，机械音响起。
［滴！已受理您的申请］
［权限检测通过］
［执行局榕市分局异端室相关禁制已经关闭］
“你确实找对人了，”闵桢抬脚往外走，“好巧不巧，异端室一向是由我来负责的。”
“值班人员每一小时会巡视一遍，”他抬眼看了看时间，“现在，还有十分钟。”
“请吧——”
黑发执行官笑着转身，做出个邀请的手势，禾楚定定地看着他，抬脚踏入电梯。
他赌赢了。
“妈妈……”
“妈妈…………”
“妈妈！”
地下三层，异端室里。
一双纤细的手从漆黑盒子中伸出，紧接着是漆黑的头发，瘦弱的身躯。
一个五六岁的，嘴唇格外鲜红的孩子落在地上。光亮的银色地板映出他的模样，眉眼间茫然而稚嫩，与禾楚有三分相像。
孩子跪坐在地上，生疏地抬手摸了摸影子里自己的脸。
这是妈妈的眼睛……妈妈的眉毛……
他的神色逐渐变得渴望，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合金栏杆挡住去路，那孩子一抬头，脑袋顺着嘴角裂成两半，露出多排鲨鱼一样尖利的牙齿。
他侧过头，咔吧咔吧的咀嚼声里，把重金打造，坚不可摧的栏杆嚼棒棒糖一样吞掉。
角落里，监控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却没响起任何警报。
吃完了东西，他走得越来越快了些，孩子脑袋抬起，无神的视线慢慢地落到天花板上。
上面有妈妈的味道。
也是这时，电梯飞快停止，滴的一声，银白金属门飞快划开。
“妈妈！”
b0563惊喜地转过整个脑袋，熟悉的气息里，他看见一双美丽却冰冷的眼睛。
墨绿藤蔓缠绕着一把漆黑匕首，从青年背后带着杀意直直地朝他面门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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