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混乱之中, 埃利奥终于找着了那个正确的按钮。他按了下去,这下,炸弹总算恢复了平静, 不再闪灯, 也不再读秒。埃利奥松了口气, 拍了拍雷欧波德的手背, 而他最好的朋友愣在那里, 一时没有挪动开来, 只是愣愣地看看他,又看看他绑满了炸弹的背心。
“我知道这看起来很可怕,”埃利奥敲了一下耳麦,暂时关闭了通讯, “但刚才那些都是提前设计好的。我不会有事的,雷欧。”
雷欧波德望着他。那双蓝眼睛蕴含了相当复杂的神色,但雷欧波德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那么望着他,慢慢地松开了手。埃利奥解脱了,轻巧地从雷欧波德的手里滑了开来, 然后安慰地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没事了。”埃利奥说。
雷欧波德没说话,两只手撑在洗手池边上, 沉默了一会儿。埃利奥重新拉上了拉链,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眼雷欧波德。
“你真是个混蛋。”雷欧波德虚弱地说。
“我知道, 我知道。”埃利奥看了眼手表,“让你担心了。我很抱歉,但我现在真的得走了。”
“埃利奥。”
被喊住的刺客已经退到门边了。他握着门把手,回过头来。
“这一切结束后, ”雷欧波德对他说,声音还有点发抖,“记得给我发条短信。只要一条短信就行。让我知道你安全了。”
埃利奥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尽管他希望他能直接应下雷欧波德这个看起来简单到不能更简单的小请求,但刺客心里清楚,他恐怕永远不会“安全”。但在雷欧波德意识到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之前,埃利奥很快扬起了一个笑脸。
“当然。”埃利奥走过去,拥抱了雷欧波德,“我会的。”
“你最好是真的记住了。”雷欧波德在他的怀抱里闷声说。
埃利奥最后冲他笑了笑,松开了手。
“我得走了。”埃利奥怀着歉意说,“注意安全。”
雷欧波德没说话,只是绷着一张脸对他竖起中指。接着是食指。意义明确的FU。糟了,埃利奥尴尬地挠了挠脸颊,这回雷欧波德一定是真的被他惹毛了。
“是啊,当然了,Fuck you too,”埃利奥胡乱回答,“但我现在真的得走了。”
在得到雷欧波德的任何回答之前(尽管埃利奥觉得他大概不会说什么了),埃利奥连忙闪了出去。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往下望了一眼,大多数观众已经找到了他们的位置,好好地坐下了。
留给埃利奥回到车上的时间不多了。埃利奥尽可能快速地穿过站席区,敲了敲耳麦,“我回来了。刚才出了点意外。”
一阵刺啦刺啦的声响过后,伊森重新上线了。
“欢迎回来。”伊森故作轻快,“但我有件小事想告诉你。”
“是什么?”
“如果你想关闭通讯,”伊森说,“你应该敲两次耳麦,而不是一次。只是,嗯,你懂的。”
正在飞奔下楼的埃利奥疑惑地顿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伊森在说什么,“啊,该死的。”
“不不不,”伊森连忙说,“我在听到你们关了炸弹效果之后就自觉地下线了。无论你们在洗手间做了什么,我都没听见。”
“我们什么也没做,”埃利奥咬重语气,“伊森亨特。”
“好的。让我们回到正事上。”伊森若无其事,“我和我的队友还在搜索所罗门莱恩。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信息吗?”
“没有,”埃利奥沉着脸说,“除了我知道还有至少两个辛迪加特工在剧院里面准备谋杀总理。”
他穿进巷道里的时候正好看到驾驶座的车门打了开来。拎着手提箱的约翰冲他说,“回来得正好。接着。”
埃利奥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提箱,“我以为这里是炸弹?”
“放松点,它不会随便发火。”约翰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除非我按下这个,否则它就像富士山那样安静。”
“但富士山是活火山。”埃利奥说。
“是吗?”
“是的。”
“…别管了,”约翰若无其事地招呼他,“赶紧的。我们的目标已经入场了,车正在往停车场走。是时候出发了。”
埃利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总理的安保队伍确实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正好够埃利奥潜进去。两分钟过后,脸色苍白的埃利奥就空着手从车边钻回了楼梯口,对负责望风的约翰点了点头。
他们原路返回。没有一点意外。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埃利奥刚坐下就问。
“早着呢。”约翰也一屁股坐进车里。大概是任务完成了,他放松了许多,抄起挡风玻璃底下塞着的图兰朵曲目单,“没有一个小时他们是不会回来的。”
埃利奥隐晦地松了口气,在约翰低着头翻看曲目单的时候擦了擦太阳穴滴落的汗水。此时,他看起来正舒坦地靠在座位里,但那只是看起来。事实上,他正保持着自己的后背不要接触到座位,因为有座活火山正待在那儿。
他本来的计划是在车上就把炸弹换了,关掉开关藏在座位下,然后再找机会丢掉。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快,埃利奥刚才能找到的唯一一个调换炸弹的机会就是在总理车边;想也不用想,他不可能把炸弹留在那里,哪怕是关掉了的。
也就是说,真正的炸弹现在绑在他身上。
“太好了,”埃利奥说,“我正好打算抽根烟。”
他准备借着这个理由下车离开。但他刚稳稳地伸出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约翰就抬起了头。
“给我也来一根。”约翰说。
“你也抽烟?”埃利奥随机应变,当着他的面摸了摸空落落的胸袋,“糟糕,我忘带了。不过,路边好像有便利店。”
约翰啧了一声,显然很不满。但就在埃利奥第二次尝试出门的时候,特工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
“便宜你了,丢三落四的小子。”约翰自己抽了一支,然后大方地递过去烟盒,“登喜路红,我从伦敦一路带过来的。”
埃利奥完全没听说过这个牌子。但他假装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抽出一支,咬在嘴里。
“打火机?”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在这儿呢。”约翰应声掏了出来,带着笑容冲他眨了眨眼,“像我这样的老烟鬼从来不会忘带装备。”
埃利奥绝望地坐正了身体,借着约翰的火机点上了这根很有可能是他人生最后一支烟的登喜路红。约翰对他们正在炸弹边上抽烟这回事一无所知,只是笑眯眯地摇下了车窗,让烟味散出去。
“我得说,刚才我对你说话是大声了一点儿,”约翰说,“但你干活还算漂亮。”
埃利奥转头看他。约翰也正转过头来看他。大龄特工脑袋后的窗口里露出一小块维也纳色调厚重古朴的大理石墙壁,有身着黄裙的路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高跟鞋不急不缓。
“好消息,埃利奥,”伊森在他耳麦里说,“我们在监控里找到了一个特工。”
“是吗?”埃利奥说,“那太好了。”
“但别太得意了,新人。”约翰扭过头去,“这只是个很简单的任务。”
“坏消息,他手里有把枪。”伊森气喘吁吁的,不知道在忙什么,“我真想知道他是怎么通过安检的。”
埃利奥低下头,拢着烟火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没有炫耀的意思,但这确实很简单。”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着埃利奥的脸,“我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也都做得很漂亮。”
伊森吐槽,“认真的?”
“认真的?”约翰看了他一眼,“好吧,你是认真的。看来老大喜欢你不是没有理由。”
“他一定也很器重你。”埃利奥说,“看看我们今晚要做的事情吧。”
伊森那边不说话了。但哐哐的打斗声应景地响了起来。
“你没见过我们干别的事情。”约翰说,“今晚只是一场小到不能更小的行动,既没有直升机,也没有核弹,甚至没有病毒。”
埃利奥正在呼气。听到这里,他捏紧了手里的烟。
“那还真是大场面。”他淡淡地说。
“是啊。”约翰转过头,往窗外磕了磕烟灰,“也死了很多人。”
“我还以为我们的宗旨就是制造混乱,”埃利奥谨慎地说,“死人不正常吗?”
约翰听起来蛮不赞同地哼了一声。但他没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黑暗。也许这时候,埃利奥可以找到个机会下车。约翰大概不会阻止他。但这个话题留下了埃利奥。
“你听起来像是有不同的意见。”
“你怎么敢那么说。”特工懒洋洋地说,“我只是个负责听命令的。”
“得了吧,”埃利奥冒了个险,“你们特工本来是该听国家命令的。但看看你们现在在哪。你们的国家不可能下过让你们跳槽到辛迪加的命令吧。”
这话的冲击力比埃利奥想象得更大。约翰猛地扭过头瞪着他。但这个喜怒形于色的中年特工并没有露出之前那样明显的怒容,只是在短暂的瞪眼之后,拿着烟头指了指埃利奥。
“你太年轻了,小子。”约翰最后说,“你不知道被自己宣誓效忠的君主背叛是什么滋味。只有莱恩收留了我们。”
“…就像伊森亨特那样?”埃利奥说。
“就像伊森亨特那样。”约翰说。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是特工出身,我不明白莱恩为什么招揽你。”约翰说,“只有无处可去的人才会加入辛迪加。只有像我们这样无法再正大光明露面,在国家的命令下闭着眼睛大开杀戒过的人才会绝望到加入辛迪加,听信莱恩愚蠢的理想。但你看起来不像。你为什么在这里?”
只有在这个时候,埃利奥才发现这个老兵的棕色眼睛相当犀利。年轻刺客一时失语,找不出回答,过了会儿才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反问,“没被背叛过的人就不能有改变世界的愚蠢理想?”
约翰看着他笑了。
“你太年轻,又太有天赋,”他只说,“小心使用你的天赋。”
然后他就没再说话了。一直到埃利奥试探着说出去吹会风,自己下了车,约翰都没有再吭一声。
这是埃利奥刚才梦寐以求的忽视,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刺客心里又不知怎么的沉重了起来。他怀疑约翰话里有话,但更担心约翰所说的是彻彻底底的实情。
“好消息,”伊森说,“我干倒了那个特工。”
“非常好。”满腹心事的埃利奥随口说,“所以这次坏消息是什么?”
“哦,你现在有空了。”伊森抄起枪,“坏消息是《今夜无人入眠》已经开唱,而我发现还有两个红点正在瞄准总理。我有时间阻止一个,但只能阻止一个。”
“什么鬼?”埃利奥跑了起来,“所罗门派了三个特工去杀他?”
他一边飞奔向多瑙河的方向,一边甩下了身上的外套,抓在手里。然后,是他身上那件绑满了炸弹的背心。埃利奥飞快地脱下了它,一手抓着外套,一手抓着背心,赤着上半身在黑暗中的维也纳街巷里跑动。偶尔有路灯照亮了他的身体,埃利奥在路过的人眼中一晃而过。
“还有你们装在车上的炸弹。”伊森端着枪,从瞄准镜里看了眼机械控制室的辛迪加特工,又看了眼舞台阁楼里的伊尔莎,“拜托告诉我你已经搞定它了。”
“马上!”
埃利奥总算跑到了多瑙河边上。他一甩手,绑满炸弹的背心就飞了出去,在一片黑暗中摔进了支流中央。松了口气后,埃利奥照旧套上了那件外套。他在河边略作停顿,接着又抓紧时间往回跑。
“好了,搞定。”埃利奥说,“但如果他被射倒在剧院里,我这边搞定了也没用。”
伊森没说话。风声刮过埃利奥耳畔,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再轻微不过的一声枪响。
埃利奥猛地回头,四处环顾。但他没找到任何一个红点。然后他反应过来,那声被消音的枪响是耳麦里传过来的。
“你还好吗,伊森?!”埃利奥喊道,“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我没事。”伊森收枪,“那是我开的枪。”
“你开的枪?”埃利奥纳闷,“你射了谁?”
“总理。”伊森也跑了起来,“我先射倒了他,所以他不会被任何一个枪手射到!先不聊了,埃利奥,我得跑了。”
他利落地挂断了通话。埃利奥难以置信,“你不是认真的吧!”
第82章
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幸运的一点就是, 埃利奥和他的临时搭档本应该接应的同伴都倒在了剧院里。这使得埃利奥急匆匆赶到车里的时候,正美美抽烟的约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急什么?”约翰纳闷。
埃利奥还没来得及说话,警车的声音就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埃利奥有气无力地指了指, 约翰和他对视一眼, 立刻启动车辆。
“三分钟。”红蓝灯光在巷口一亮而过, 咬着登喜路红的约翰冷静地说, “那是警车搜到这里的最快时间。我们等他们三分钟。”
“要是三分钟后他们还没到呢?”埃利奥问。
约翰看了埃利奥一眼, “那我们就不等了。”
埃利奥下意识地张开嘴, 但发现他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他闭上了嘴,只是点了点头。约翰没在看他,只是盯着地下停车场的出口方向,如果总理还活着, 他的车队一定会从那里出来。埃利奥也看着那里,轻轻眨过那双鹰眼。
警用摩托车由远及近地鸣响着。约翰的拇指已经挪到了炸弹遥控器上。就像钓鱼老手一样,他耐心地等待着总理冒出水面的涟漪。
此时, 维也纳歌剧院内外已经是一团乱麻。演出被紧急叫停,观众被忽然请出,警察涌入剧院, 上下搜索;他们找到了两名倒在那里的辛迪加特工,还有他们落在身边的武器, 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他们倒在这儿,子弹满载,没有击发痕迹, 那真正开出那一枪的枪手又是谁?
又是谁击倒了他们?
身着黑西装的伊森和一袭鲜亮黄裙的伊尔莎正在屋顶夺路狂奔。眼看着搜寻的警察已经钻上了屋顶,伊森急中生智,一把抓起了屋顶散落的绳索,甩到了一边的杆子上, 飞速系紧。
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伊尔莎镇静之余,不免也露出一分难以置信的神色。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伊森是准备直接从这儿滑下去——而就在伊森系紧杆子的时候,它甚至还嘎吱晃了一下!
“你确定这有用吗?”伊尔莎说。
伊森一点没犹豫地回答,“我不确定。”
他一手抓着绳子,一手伸给伊尔莎。追兵在即,英国特工果断地攀上了伊森的肩膀,把自己紧紧地环在伊森腰间。伊森单手抱着她,往下一跃;绳索在飞速划过他们耳畔的风声中簌簌晃动着,仿佛只是一瞬间,他们就从歌剧院屋顶丝滑地降落到了地面上。
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异国特工。就像是其他来欣赏歌剧的观众一样,伊尔莎挽着伊森的手臂,若无其事地往街边走去。女士裹着希腊式的黄裙,棕发典雅地盘在脑后,耳边几缕散落的发丝更添凌乱之美;男士也是长相俊俏,西装笔挺,从容镇定地迈着步子,就像是他们走在舞会和红毯上一样。
哐当一声!那杆系着绳索的杆子迫不及待地步了两位特工的后尘,投奔到了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差点被砸开花的两位特工脚步一顿。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很是默契地接着向前走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跟我走。”伊森微笑着,低声说,“上一次你们在伦敦放跑了我,这一次又刺杀总理失败,莱恩不会放过你的。”
伊尔莎耸肩,“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
“今晚歌剧院里一共有三个杀手,包括你在内,”伊森观望着街边,寻找队友班吉的身影,“你不难猜测另外两个是来干什么的吧。”
莱恩完全没必要派出这么多人干同一单活。但只要结合他们刚刚在歌剧院内经历的辛迪加混战就能明白过来,一个是用来监视总理是否被射杀,如若没有,这位辛迪加特工就会当场射杀伊尔莎,排除异己;另一个则是莱恩放置在歌剧院内的另一道保险,确保刺杀总理。
而在歌剧院外,他还设置了一道保险。
总理的车队从地下停车场开了出来。早已准备在那的约翰在目击到车辆后当即按下了按钮。按照他们的准备,提前放置的炸弹会立即把整辆车都炸翻天,约翰甚至做好了被声响冲击的准备;但他按下按钮之后,竟然无事发生。
总理的车队就那样从他们面前开了过去。
约翰不可置信地瞪着那辆车,又看了眼手里的遥控器,随后猛地扭头,看向了坐在副座的埃利奥。
“你按了吗?”埃利奥满脸疑惑地问。
约翰没有浪费时间回答这个愚蠢的装模作样的问题。他直接从腰间抽出了匕首,朝埃利奥捅了过去。埃利奥立刻闪身躲避,刀锋险之又险地划过刺客的腰间,“你在干什么?!”
“没在针对你,”约翰举着刀,“命令就是命令。”
“谁的命令?”
“还能有谁?”
所罗门竟然下了击杀他的命令!埃利奥大为震惊,但此时形势并不容许他多想,劈手就要夺过约翰手里的刀。就在这狭窄的车内空间里,他俩左右搏斗、互相争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的手肘被用力一撞,竟然撞上了换挡杆,让它滑进了驾驶挡。
得到动力的车缓缓地开了出去。
同一条路上,伊森和伊尔莎相携奔上了班吉开来的车。在潦草地介绍他俩认识之后(班吉:不是吧!她刚刚还打算杀了我!)(伊尔莎:我很确定那是个误会),伊森立刻进入正题。
“莱恩到底在哪?”伊森问伊尔莎。
“如果你想抓住他,”伊尔莎眼含暗示地说,“你得让他主动找上你,而不是一直追着他跑。”
“我插一句,”班吉看了眼后视镜,“你们中有人认识后面那辆车吗?”
这听起来像是敌袭的信号。后座的两位特工连忙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辆开得极慢腾腾、七歪八扭的黑色车辆。不要说担心这辆车追击他们了,恐怕几百年前的马车都开得比那辆车快。
“那辆碰碰车吗?”伊森在身后一片不满的鸣笛中说,“我不认识。”
“…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伊尔莎说,“但那是辛迪加的车。”
“那是辛迪加的车?”班吉看起了热闹,“司机一定是睡着了吧。”
只有伊森立刻反应过来是谁在那辆车上。他扭过头,相当费解地望着那辆车,想知道埃利奥是在干什么。但就在这时,那辆车在路上拐过一个大弯,忽然向他们直直地冲过来。
“该死的!”班吉立刻踩下油门,“他睡醒了!”
好消息,约翰手里的刀被埃利奥打飞了。
坏消息,那把刀正正好好地卡在了油门踏板和底座的缝隙里。这辆车就像是被狠狠踩了油门似的,立刻横冲直撞起来。埃利奥刚有动作,就身不由己地向驾驶座扑倒了过去;眼看着车要撞上路边的行人,他连忙使劲拽动了方向盘,这才让他们免遭厄运。
“快滚开!”约翰大叫,“前面有车!”
埃利奥一抬头,看到前面竟然是辆公交车,马上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油门被卡死,约翰狠踩了几下刹车都没用,终于在差点撞上公交车的那一霎那一扭方向盘,让这辆车灵活地从公交车尾巴后边转开了。
至于路上一连串抗议的鸣笛,他们是管不了了。
约翰松了口气,但没忘了他还在和副驾打架。他扭过头,一手摸着腰后的枪,目露凶光地看着在这阵海浪般的动荡中刚刚爬起来的埃利奥。但后者压根没顾得上注意他的动作,连声惨叫,“车!车!”
摸枪不耽误他往前多看两眼。约翰顺手掏出枪,怀疑地往前看了一眼,却发现前面真有一辆开得慢吞吞的甲壳虫。埃利奥这时出手,要拉换挡杆,却被约翰的眼角余光扫了个囫囵,误以为是要偷袭,抬手就是一枪。
“都这个时候了,”埃利奥幽幽地说,“认真的?”
约翰一边狂踩那没用的刹车,一边往那边随意地瞟了一眼。
然后,他不敢置信地猛瞧了一眼。
但这没法改变事情的结果一分一毫。那倒霉的换挡杆已经断了下来,倒在埃利奥手里。
这下,约翰也急了起来。他腾出一只手去扒换挡杆残存的部分,但越用力,越只是证明了一个不幸的事实,那就是换挡杆的残余部分彻底卡死在驾驶挡了。眼看着就要撞上前面那辆车了,约翰管不了别的,立刻去拔钥匙,却发现它锁死了拔不出来;雪上加霜的是,被埃利奥拉到极限的手刹动力不够,车一往无前地冲了出去。
最后一瞬间,约翰把方向盘打到了底。
车险之又险地擦过前面那辆车的侧面,摩出一连串的火花。轮胎在路面上打着滑,橙色的火星四处迸溅;拐过弯的车冲进了巷道里,和两侧墙壁重重地擦肩而过,惊起一片路人的尖叫声。
“前面是多瑙河!”埃利奥高声说。
约翰死死地踩着刹车,“说点有用的!”
埃利奥看了他一眼,“那把窗户摇下来。”
约翰一时语塞。埃利奥此时已经在摇车窗了,显然是在为他们栽进河里做准备。约翰骂了一句什么,也连忙摇着车窗。车不管这个,只一味地前进着,但和两侧墙壁的摩擦多少还是降低了它的速度;就在他们全都清清楚楚地瞧见多瑙河的时候,车哐地一下撞上了黑暗中的栏杆。
没给他们一点反应时间,安全气囊不由分说地弹了出来,打在两人脸上。约翰上了年纪,头脑发晕,刚靠着气囊缓了一缓,就听见一声清脆的上膛声响在耳边。
“我们中只有一个人能回去,”埃利奥说,“莱恩给你的命令,是吗?”
第83章
“是啊。”约翰说, “他怀疑你会在炸弹上动手脚。”
“你觉得是我做的?”埃利奥问。
“我怎么想不重要。”约翰说。
他恢复了一点力气,抓着手枪的手藏在安全气囊后面,慢慢地把枪口转向了埃利奥。副驾驶的年轻人只是看着他, 平和地眨了眨眼。
“那就是你说服自己听从莱恩命令的理由吗?”埃利奥说, “‘我怎么想不重要’?”
“是啊, 就算他叫我去射杀一条小狗, 我也会这么做的。”约翰冷笑, “这关你什么事?你喜欢在杀人之前先羞辱他们一顿?”
他悄悄地摸索着, 把手指按在了扳机上。但现在还不是射击的时候,因为埃利奥的枪口也正对准着他,一点儿响动都会让他立刻开枪。只有在别的什么转移走埃利奥的注意力之后,确保万无一失, 约翰才会开枪。
“不。”埃利奥说,“无论是羞辱,还是杀人, 我都不喜欢。我只是希望一个男孩还能见到他的父亲。”
约翰起初没反应过来。但在埃利奥直视的目光中,约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神震荡。
“是男孩吗?”埃利奥说, “你说过的那个捣蛋鬼。还是女孩?”
“……男孩。”约翰喃喃。
他们共同沉默了一会儿。当约翰回过神的时候,他意识到, 埃利奥本可以趁刚才动手的。他会有很大的概率杀死自己,但他没有。
“我从没见过我的父母,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埃利奥说, “好吧,我应该见过的,但我在只有两岁的时候失去了他们。所以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有时候甚至会想,我愿意用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换他们回来, 活生生的……”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约翰的手指僵在扳机上,已经有一阵了。在这种奇异的气氛里,他们默然不语的对峙着。
“…今晚我们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回去,”埃利奥回过神,“但不是非得只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辆车,你明白吗?你对我说,‘小心使用你的天赋’,现在我把同样的话还给你。小心使用你的能力,约翰。如果你想改变世界,你还有别的路可走,如果你无处可去,我可以给你介绍。”
约翰听了,先是愣神,随后是瞪大双眼,“我还以为你不是特工。”
“我不是。”
“但你背后很明显有其他人。”
埃利奥没反驳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他只是眯起眼睛,平淡地说,“现在我不得不杀死你了,除非你愿意……”
“嘭!”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紧接着是另一声。
约翰的血滴红了白色的安全气囊。埃利奥爬了起来,手里依旧稳稳地举着枪。副驾驶的安全气囊被射爆了,他自己毫发无伤。
“你老了。”埃利奥轻声说。
不知道是因为握枪时间太久手指痉挛,还是因为没有瞄准,约翰射偏了。但埃利奥没有手抖。
“而你太软弱了,”倒在安全气囊上的约翰嘶声说,“这是一场战争,小子。”
“这么叫过我的人都死了。”埃利奥回答。
车彻底熄灭了。他们都听到呜呜的警车正在街道上徘徊着。维也纳的多瑙河在黑暗中沉默地流淌着。
埃利奥坐在副驾驶,没有挪动一点。他把枪口往前压了压,顶在约翰太阳穴上。
“有遗言吗?”他问。
“…你挥剑的样子像个战士,”约翰喘着气,“但你说起话来还像个孩子。你真的以为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约翰的胸口冒出血来。埃利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举枪凝视着他。
“你真的以为还有别的地方会毫无芥蒂地接受我?”约翰说,“你真的以为这些培养秘密爪牙的组织是做慈善的?‘无处可去’可不只是一个形容,小子。等到你活到像我这个年纪…希望你真的能活到那时候……你就会发现……”
埃利奥伸出一只手扶着他。约翰痛苦地吟了一声,但还是顺着埃利奥的力道慢慢地躺倒在了座椅上。血流到了地垫上。
“…每个组织都一样。”约翰低声说,“每一个…都该死的一模一样……你永远都不会再自由……”
他的眼球生硬地转了过来,望着埃利奥。埃利奥仍然只是注视着他。但约翰不再说话了。他望着埃利奥的目光逐渐变得平静,逐渐变得悠远,仿佛他的视线已经穿透了这个年轻人,望向了他真正归属的远方。
埃利奥一直没有说话。在静默片刻后,他按了按约翰的颈动脉,然后收起了枪。等到伊森他们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从栏杆底下钻出来,正在慢慢擦手的刺客。他的神情里有一种若有所思的东西,但当他注意到伊森他们的到来时,那点走神很快就消失了。
“这是谁?”埃利奥问。
“这是班吉,我的朋友。”停下脚步的伊森看了看卡在栏杆上的车,又看了看埃利奥,“这是埃利奥,一个朋友。你还好吗?”
“还活着。”埃利奥幽默地说。
“虽然没人问我,”刚才还扶着膝盖的班吉喘着气直起腰来,“但我也没事。”
“很高兴得知这一点,班吉。”埃利奥看了眼他们身后,“伊尔莎去哪了?”
伊森没说话,只是给他抛了个眼神。看懂的埃利奥皱起眉,“认真的?在这种情况下?”
“是啊,她坚持要回到辛迪加。”班吉终于喘匀了气,“这车能开不?”
他指的是栏杆上卡着的这辆车。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班吉已经转了过去,尝试着拉开车门。钥匙还插在那里,车门一开就自动亮起了灯,也照亮了流满主驾驶座的一滩血。
“…哇哦。”班吉咂舌。
“我很怀疑它还能不能用。”埃利奥说,“刹车估计是坏了,换挡杆也断了。”
“所以这是辆能开出去,但停不了的车?”班吉问。他看了眼伊森,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埃利奥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但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想开这辆车,“等等,你们的车呢?”
不知怎么的,在街道上呜呜回响的警笛声越发接近了。埃利奥甚至能看到红蓝色的灯光在闪烁着,照亮了对面街道的墙壁。
“我们的车报废了。”伊森拉开副驾的车门,冲埃利奥示意,“快上车,一会儿再跟你解释。”
埃利奥满腹疑惑地上了后座。主驾驶座的班吉从方向盘底下抬起脑袋,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手忙脚乱地把它绑上了断裂在换挡槽里的那半截换挡杆,试图启动这辆身经百战的车。
“莱恩派了另一辆车追击奥地利总理,”伊森扒着座椅往后看,“我猜他早就料到炸弹会被你动手脚,就像他早就料到伊尔莎不会真的杀死奥地利总理那样!”
“好吧,我就知道他没相信我们之前给出的借口。”埃利奥嘀咕,“所以总理还活着吗?”
“还活着。”伊森说,“我们撞坏了辛迪加的车。”
“那你们这是在忙什么?”埃利奥纳闷。
在逐渐照近的红蓝色灯光中,正在掏枪的伊森给了刺客一个尴尬的微笑。班吉扭了几次钥匙,车都没启动成功。直到班吉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这辆身经百战的车才悠长地鸣叫了一声,运作了起来。
警笛更近了。埃利奥回头看了眼街道里转悠着的警车,忽然被一盏大灯照到眼睛,下意识地趴了下来。
“…你们不会是在躲那玩意吧?”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掏枪,一边难以置信地问。
“是啊。”伊森说,“他们大概以为我们和辛迪加是一伙的。”
班吉一脚油门,但车牢牢地卡在了栏杆里。眼看着警车就要追过来了,班吉已是出了一脑门汗。
“呃,”埃利奥说,“忘了说了,刚才我们是一头撞进栏杆里的。这车可能撞坏了。”
“谢了,”班吉崩溃地大叫,“这真的很有用!”
警车已经追到了他们屁股后面。伊森转头看了一眼,眉头一皱,发现班吉用匕首绑出的“临时换挡杆”居然还卡在前进挡里。他没说什么,但立刻把它拉到了倒车挡里。
“呃。”班吉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误。搞了半天原来他在往河里冲。
他尴尬地瞟了一眼伊森,然后猛地踩下油门。只听哐的一声,倒出来的车一下子撞歪了他们身后的警车,把它甩到了一边去;班吉驾着车,在河岸边倒出了一个利落的弧度,接着又换了挡,飞快地往前冲了出去。
被撞了的警车在原地打了个滑,连忙又追了上来。子弹声也飞了上来,嗖嗖地打击着这辆饱经风霜的黑车。但命运总算眷顾了不幸的刺客和IMF小队,没过一会儿,追在他们后边的警车就被他们射中了轮胎,弄丢了他们的踪迹。
谨慎起见,他们没直接把车开到临时基地旁,而是把它丢在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巷子里。那之后,伊森才领着他俩进了一栋河边的小屋。
“所以你是个潜伏在辛迪加内部的卧底?”班吉搞清楚了埃利奥的身份,“那太棒了,伊森!这不就是我们要找的吗?只要把他介绍给亨利局长,他告诉他发生了什么,然后他就知道辛迪加是真的!”
“等下,”埃利奥问,“谁是亨利局长?”
“他是个讨人厌的家伙,”班吉说,“但他是CIA局长。我们可以想办法说服他重新建立IMF,然后把你指派到我们……”
“等等。”埃利奥猛地转头看向伊森,“伊森,他说的‘重建IMF’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奥利奥:啊?
第84章
班吉默默地捂住了嘴。正在翻资料准备给他俩介绍情况的伊森干咳了一声, 也转过身来。
“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伊森说,“但CIA的亨利局长早在几天前向参议院情报委员会提交了听证会陈述, 试图说服他们IMF是个危险过时又不可控的组织, 必须把我们解散。”
埃利奥问, “他成功了?”
伊森点头, “就在我追查到伦敦辛迪加的那一天。”
埃利奥扶着额头沉默了一会儿, 试图给自己一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但他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我听说你们IMF专门执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啊。”
“我还听说你们IMF是个从冷战时期一直运行到现在的秘密组织。”
“是啊。”
埃利奥难以置信地比划了一下,“就这样解散了?”
“是啊。”伊森镇定地回答,“我知道这听起来像什么,但埃利奥, 我的目的从来没有改变过。无论有没有IMF,无论我是谁,都不能阻拦我继续追查辛迪加。你明白吗?”
他定定地看着埃利奥的眼睛。刺客半是挫败半是安心地意识到, 伊森绝对是认真的。这个卓越的特工有着坚定强大的意志力,无论外界怎么阻挠,都不能阻止他追查到底。
“好吧, ”埃利奥说,“我明白了。我也一样。”
伊森笑了。他伸出拳头, 轻轻地和埃利奥碰了碰。旁观到这里,班吉总算松了口气。
“但我不能跟你们去见那个亨利局长。”埃利奥转头看他,“我是个杀了很多富豪政要的国际通缉犯, 以及我对官方组织有点轻微过敏。而且我在辛迪加没待多长时间,恐怕不能说服你们的领导它的存在。”
“他也不会相信的。”伊森说,“不用考虑这一点。”
刚要说话的班吉叹了口气。
“辛迪加很可能在各国政府中安插了人手。”埃利奥也说,“我们今晚在奥地利总理车上装炸弹的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
“我想这也是IMF被解散的原因之一。”伊森补充, “因为我在追查辛迪加。”
“好吧,”班吉说,“看来我们只能抓到所罗门莱恩了,彻底捣毁辛迪加了。所以我们还在等什么呢?”
伊森看了看班吉,又看了看埃利奥。被除名的特工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
“我们在等一架时机合适的飞机。”他轻快地说。
从维也纳到卡萨布兰卡的直达航班只需要四五个小时。打定了主意跟着他们当国际通缉犯的班吉坐在座椅里,没一会儿就点着脑袋睡着了(班吉:这才不算叛国罪!…呃,至少有一部分不算吧?)。
坐他隔壁的伊森轻轻地把技术人员睡倒他肩膀上的脑袋推到一边,钻出了座椅。深夜航班没什么人,伊森轻手轻脚地走到埃利奥身边坐下,看到刺客正心不在焉地摩挲着那张金色的卡牌。
“你还有多长时间?”伊森压低了声音问。
埃利奥看了他一眼,“两天。”
刺客手指一松,特工就从他手里抽走了那张代表征服的金色卡牌。它在伊森手指中被颠来倒去地研究了一番,冠冕上折射出的一缕金光刺到了埃利奥的眼睛。他闭了闭眼睛,“试过水淹火烧,刀劈斧砍,但它还是像魂器似的不可撼动。”
伊森没说话,只是盯着手里的卡面出神。
“你看过哈利波特吗?”埃利奥扭头问。
“我听懂了那个关于魂器的梗。”伊森把卡还给他,“我只是在想别的办法。你听说过黑暗正义联盟吗?他们专门处理这种魔法物品。”
“听说过,也算是联系过。”埃利奥晃了晃卡面,收了起来,“就是约翰康斯坦丁告诉我它是什么玩意的。也是他告诉我,这玩意只有龙息才能毁掉。”
“龙息?”伊森直起身问,“那是什么东西的代号吗?”
埃利奥无声地望着他。
“好吧。”伊森坐了回去,“我们会尽可能地在两天内做完这件事的。我知道这听起来挺不可能的,但别担心,你知道我们专门完成不可能的计划。”
他的语气里有某种故作轻松的东西。埃利奥没说话,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的手指还插在口袋里把玩着那张卡,连忙把手拿了出来。
“不用安慰我,伊森。”埃利奥说,在伊森要开口之前打了手势示意他先别说话,“这事急不来。如果我们着急赶进度,恐怕只会让他再一次从我们眼前溜走。”
伊森看着他。
“我们必须布置好一切,”埃利奥也看着他,“在确保他上钩的时候才收网。因为这整件事比我个人更重要。”
这次他停顿了一下,给伊森留出了插话的空间。但伊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心情沉重,找不出适合在这种时候说的话。
“我的朋友还在另外寻找结束这场游戏的方式。”埃利奥对他说,“所以别把它放心上,伊森。但如果我失败了,你也会继续下去的,对吧?”
他微微笑着,捏了一下伊森的肩膀。但伊森没有应声,而是严肃地沉思片刻。
“我知道大多数人会把任务放在个人前面,”然后伊森说,“我也不例外,但只有在这个‘个人’是我自己的时候。当这个‘个人’是我的同伴,而他们危在旦夕的时候,你会发现我的选择和大多数人相悖。”
轮到埃利奥挑着眉毛看他了。
“你还会发现任务有很多种方式挽回,”伊森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但同伴的性命不一样。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就别说那种话,好吗?”
“那就是伊尔莎回去的原因吗?”埃利奥说,“用她自己的方式挽回所罗门的信任?”
正要走回位置的伊森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埃利奥,年轻刺客的黑色卷发几乎和背景里的黑暗舷窗融为一体,只有机翼上的绿色航行灯在那里一闪一闪;埃利奥藏在黑暗里的绿眼睛也是那样,在机舱顶部的阅读灯下映着微弱的色彩。
“…我们不知道。”伊森轻声说,“但我可以猜到。英国秘密情报组织的话事人和美国的不会有什么不同。上次他们追捕我的时候,就通缉了我的家人。”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特工们投向辛迪加。”埃利奥说,“他们走投无路。”
伊森沉默片刻,又在埃利奥身边坐了下来。
“我听到了你和那个人的对话,”伊森说,“虽然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莱恩派来杀死你的那个特工。他临终的话让你困扰了吗?”
埃利奥欲言又止。他看到伊森的眼睛在阅读灯下亮着一圈镶金的边,围绕着漂亮的绿。这双眼睛正在认真地瞧着他。
“我觉得那算不上困扰。”埃利奥悄声说,“那些话只是…让我忍不住去想。”
也许只有当死亡逼近的时候,他才会思考这些多余的问题。他平时不会去想这些事。就像他手臂上的袖剑那样,埃利奥已经习惯于藏匿在黑暗中,出鞘时干净利落,精准致命。任何一点多余的思考都会阻拦他的脚步,放慢他的节奏,让他无法抵达今天。
也许他应该跑得更快的。死亡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咚咚地响着,他应该使出全身的力气飞奔的,但他反而被思维拖慢了步伐,沉甸甸地,甚至不由得往回看。
我也一样无处可去。埃利奥想。我只是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那些自称光明磊落的官方组织逼迫他们的员工卖命,为他们撒尽每一滴血,最后又毫不留情地抛弃他们。被组织遗弃,只能为辛迪加卖命的约翰是这样,被英国秘密情报局胁迫,几经折返辛迪加的伊尔莎是这样,被几次除名、全球通缉、甚至解散了整个部门的伊森当然也是这样。
他们全都无处可去。
刺客组织兄弟会本质上来说比他们好一点。至少埃利奥永远感激阿尔文曾经在那个雨夜救起险些丧命的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他,恐怕埃利奥早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哥谭,然后被圣殿骑士运走研究,死无全尸。
但无论是什么组织,归根结底,都是由“人”构成的。只要是人,就会变化。今天真诚的心明天未必可信,今天作恶的人明天又未必卑劣。
“你在想什么?”伊森关怀地问。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埃利奥看着伊森想,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自由了。
“我想…我只是有点物伤其类。”埃利奥轻声回答,“没什么。”
伊森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你可以和我聊聊天的,你知道吗?这趟航班还很长。”
埃利奥点了点头。伊森像是还想说些什么,本想站起来,但又靠过去,“你确定你没什么别的想和我说了?”
埃利奥又点了点头。
“好吧,你知道的,”伊森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抱怨落脚点没有一个像样的卡布奇诺咖啡机,而队友的手冲咖啡尝起来真的像屎一样。所以,如果你……”
“我突然想到,我还真有点事情要和你说。”埃利奥打断了他,“可以请你凑近一点吗?”
伊森当然照做了。他把耳朵贴过去,埃利奥开口时的气流吹得他痒痒的。但等到伊森听明白埃利奥在说什么的时候,伊森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发誓我们在洗手间什么也没干,”埃利奥这么说,“真的。”
“我没说过不相信你,小混蛋。”伊森这么回答。他用手指点了点埃利奥,站了起来。在他离开之前,埃利奥再一次喊住了他。
“谢了,伊森。”
“那还用说嘛。”
伊森回到了座位上。班吉还睡得四仰八叉,对他俩这段短暂的对话一无所知。埃利奥一个人坐在窗边,往外望去,一片漆黑,像是死亡来临的颜色。但奇异的是,这个清楚自己头顶悬着两日期限的刺客此时心里只有平静。
也许是因为他从死亡边缘逃脱了太多次。
也可能是因为他逃累了。
埃利奥望着窗外的黑夜,平和地闭上了眼睛。距离他们抵达卡萨布兰卡还有几个小时,埃利奥想,还够他短暂地休憩一会。等到了那里,他们就会找到伊尔莎。伊尔莎说过,她有个需要他们参与的计划,伊森推测正是这个计划能让所罗门主动找上他们,甚至自投罗网……
渐渐地,埃利奥睡着了。
机翼上装着的航行灯照旧闪着绿光。翼尖的频闪灯亮着白光,混着红色的防撞灯,笔直地飞向蜂蜜色的卡萨布兰卡。在相对的另一个半球,太阳正在缓缓落下;而在这里,冉冉升起的星星布满了整个夜空,像璀璨的矿钻。
这些光彩交错着,闪耀着,温柔地划过埃利奥沉睡的面容。
第85章
等埃利奥睡醒的时候, 悬在他头顶的倒计时当然又缩短了。他仍然会不自觉地摩挲那张藏在口袋里的金色卡牌,但让埃利奥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一点紧张也没有, 甚至还觉得有点落枕了。
下次绝对不在飞机上睡觉了。埃利奥一边揉着脖子, 一边这么想。
他的临时队友也是一个比一个镇定, 仿佛接下来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超大的难题似的。前IMF小队队长, 现国际头号通缉犯伊森亨特放下水冷数据中心的图纸, “我跳进去, 找到储存身份信息的卡片,然后把它换掉。”
“换成我的。”全球悬赏榜单上排进前十的刺客埃利奥史密斯补充,“然后我就那么走进去,拿走优盘, 走出来。”
“其他的都交给班吉和我。”伊尔莎说。
“就是这样,”班吉乐观地说,“非常简单。”
总而言之, 除了伊森要在水下无氧活动三分钟,还有埃利奥得混入本地守卫森严的秘密工厂,并且要大摇大摆正大光明地通过他们规定的途径取走一个秘密优盘之外, 这项任务还是相当简单,一目了然的。
“所以我们还在等什么呢?”埃利奥问。
伊森看了他们一圈, 一锤定音,“开始吧。”
任务开始时很顺利,至少从埃利奥的视角来看是的。班吉盯着监控, 替他指路,没过两分半埃利奥就顺利抵达了存放优盘的重重关卡外,比他自己用鹰眼视觉摸索快多了。
“好了,现在你面前是三重组合密码锁, ”班吉指点着,“站过去一点。对,就是那,监控看不到你的小动作。”
埃利奥听话地背过身去,掏出了班吉之前塞给他的高科技小玩具。从监控里看,只能看到他站在密码锁前,似乎是在按键。但埃利奥轻轻眨了眨眼,看到的是□□里冒出来的卡舌灵活地钻进卡槽里,飞快地比对着密码;就在刺客眨眼间,成千上万的密码组合流水般试验过去,接着是滴的一声,密码正确。
‘高科技。’埃利奥一面往里走,一面想,‘兄弟会真的需要跟紧时代了。’
要是能用上这样的高科技,亚诺多里安大概也不会硬生生在大师套装里藏上整整三十五支的开锁工具。
还有两重密码锁也是照样解决。没过一点开锁判定的埃利奥平稳地走了进去,再前面就是步态分析系统。坐在那里看守前台的两位职员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埃利奥,埃利奥也看了她们一眼,像所有的打工人一样互相微笑了一下。
‘伊森怎么样了?’埃利奥想。
伊森正在水下换身份信息卡片,甚至没法开口。埃利奥无从得知他那边的进度,只有伊尔莎和班吉在观测着伊森的氧气浓度。
“你紧张了?”班吉冷不丁地问。
步态分析系统正在启动,一一亮灯,朝埃利奥逼近。碍于旁边的职员,埃利奥没说话,只是眼神往上,瞟了一眼监控。班吉在耳麦里笑了,“别担心。那可是伊森亨特,他从来没搞砸过一次任务!”
‘好的。’埃利奥想。
步态分析系统启动完毕。埃利奥迟疑了一下,余光瞥见职员在瞧他,于是定了定神,往里走去。上下左右的摄像头跟着他移动,像是虎视眈眈的机械触手,埃利奥只觉得像是第一次上鸟瞰台的林克一样浑身发凉,随时都会被触手拿下,差点走得同手同脚;一秒,两秒,三秒,摄像头终于动了,但是往里退去,灯亮出安全的绿色。
‘太靠谱了。’埃利奥想。
他忍住了没直接舒出那一口憋着的气,只是慢慢地呼了出去。接下来再没有一点阻碍,埃利奥脚下生风,直到取了优盘握到手心,才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太好了!”班吉欢呼,耳麦里夹杂着收设备的杂音,“快走快走,原路返回,我们赶紧撤了!”
埃利奥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笑起来了。他的脸颊鼓了一下,刚刚谨慎地憋回去,就听到班吉那边忽然一阵手忙脚乱的嘈杂声响。
“怎么了?”埃利奥低声问。
“水冷系统重启了!”班吉连连切换着屏幕上的系统,“糟了,维修通道也被锁上了,伊森还在里面!”
埃利奥仔细一听,竟然真的听到了耳麦那边响起来的哗哗水声。他眼神一动,立刻联想到了伊森此时的处境:湍流漩涡,原本用作撤离路线的维修通道锁死,而且……
“他的氧气耗尽了!”班吉更是焦头烂额,“一定是发电厂里的人重启了系统,只有他们电脑上的权限比我们高。等等等等,我再黑进去——”
“交给你了,班吉。”伊尔莎果断地说。班吉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就看到她外套一脱,哗啦一声跳进了那个巨大的水流漩涡里。
“我能做点什么?”埃利奥说,“班吉,我还在发电厂内部。”
“你能做点什么?”班吉匆忙地擦了擦脸旁的汗水,“呃,我们联系不上伊森,伊尔莎刚跳下去了,但维修通道还是锁着的——”
但他解锁维修通道的权限被覆盖了。如果他们打不开维修通道,伊森和伊尔莎只会一块死在水下。班吉脸上渗出了更多的汗水,手上飞快地操作着,一时又把埃利奥给忘了。但就在他乱翻系统的时候,班吉原本没打算用上的图纸跳了出来。
班吉顺手划了过去,接着猛地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班吉,”埃利奥同时说,“有没有从发电厂内部打开那个维修通道的办法?”
“是的,是的!”班吉兴奋地说,“我这就给你指路。你往前一直走,然后……”
在后勤辅助之神班吉的操作下,所有的门都对埃利奥敞开了。刺客一开始是走,接着是快步,随后跑了起来,畅通无阻地一路冲了过去。班吉从监控里看得一清二楚,有心想让他跑慢点别引起注意,左一看伊森氧气浓度为零还在跳昏厥红灯,水下的伊尔莎自然也是失联状态,耳麦里刮着海浪一般的声响,只有焦头烂额、左右为难的份,最后只好提醒埃利奥一句,“小心点,监控室已经叫人了!”
“小事。”埃利奥说。他刹住脚步,伸手一推,数据中心控制室的门就自动大敞开来,重重地拍到墙上。
室内一片惊讶的寂静。
“…这么多人?”班吉倒吸一口凉气。
埃利奥环视一圈,迅速判断出这里没一个能打的,松了口气;只有几排电脑后的研究员错愕地瞧着他,走道里夹着记录板的研究员也扭过头来,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声枪响就砰砰炸在了天花板上。
“水冷数据中心的维修通道,”埃利奥言简意赅,“打开。”
班吉屏住呼吸,目光在屏幕上来回扫着,焦急地等待维修通道重新打开。伊森的昏厥红灯越跳越快,眼看着快要来不及了;伊尔莎在水下一把揽过了面色发紫的伊森,正在湍急的水流中奋力游向维修通道;埃利奥眼中金光一闪,大步走向第二排电脑,拎着研究员起来,枪口顶上他的脑门,“现在!”
水下,伊尔莎发白的手伸向了维修通道。
水上,班吉在无声地祈祷。
数据中心控制室里,研究员颤抖的手指敲下了键盘。
“咔哒”一声。伊尔莎拉开了维修通道的门,抓着伊森,像一条灵活的游鱼那样顺着飞速涌出的水流钻了出去。
“打开了!”看到系统提示的班吉喜不自胜,连忙开始收拾东西,“快走快走,这回真得走了,他们出动了——”
“我知道。”埃利奥冷静地说。
他撇过头,看了眼墙壁外的走廊。守卫的队伍正在涌进来,埃利奥怀疑他们可能已经发现自己拿走了什么,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一走了之。
“一会儿见。”埃利奥说。
“你确定你可以自己对付这个?!”班吉在耳麦里手忙脚乱地喊,“不不不,我先帮你把门关上,你还可以撑一段时间,等我们——”
“用不着,”埃利奥说,“我是专业的。”
他关掉耳麦,把弹匣卸了下来,补上了刚才打出去的两发子弹。研究员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道在低声念着什么。埃利奥把他又拎了起来,仔细看了两眼,“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研究员愣愣地看着他。
另一边,扛着伊森的伊尔莎正从维修通道里跑出来,抓紧时间把伊森放倒在地。旁边的楼梯上响起一连串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班吉拎着东西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下来,奔到他们身边。
“他怎么样?”班吉问。
伊尔莎试着伊森的呼吸,立刻皱起眉,“没呼吸了。”
班吉同时按上伊森的颈动脉,脸色一白。但他没有迟疑,也没浪费一点珍贵的时间,迅速从包里翻出了除颤器。伊尔莎见状,也连忙扒开了伊森的潜水装,帮忙在他胸口贴上电极片。
滋滋电流声响。
伊森猛地抽搐了起来。等到他虚弱地睁开眼,就看到丢开除颤器的班吉坐倒在地,还在滴水的伊尔莎也坐在一边,瞧着他松了口气。
“你刚才死了,伊森,”班吉说,“真的,死了有大概半分钟吧。”
伊森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想说“我知道”,但慢慢地环顾一圈后,表情变得疑惑起来。就在这时,想起什么的伊尔莎也抬起头,奇怪地看向班吉身后的楼梯。
“埃利奥呢?”她问——
作者有话说:我好多了(从word文档里爬出)
第86章
早在持枪守卫的队伍冲进走廊里的时候, 埃利奥就高声命令所有研究员冲出去了。一看到有人跑出来,守卫就差点开枪,结果白外套一晃眼, 发现竟然是宝贵技术员, 急忙收住了子弹。埃利奥就这么混在人群里溜了出去, 跑出几条走廊后就若无其事地放慢了脚步, 胳膊里还夹着顺手捎上的记录本。
等到守卫冲进数据中心控制室, 搜遍了整个屋子找到那位昏迷在角落里的研究员, 发现他的外套被扒了之后,当然已经晚了。
此时埃利奥已经走到了光可鉴人的接待区,还有从外边调进的守卫冲进来,和低着头的刺客擦肩而过, 一点也没注意到这个侧身让了让他们的“研究员”。
最后一道门,埃利奥抬起了头。他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平光镜(之前桌面上随手捞的),脚步稳稳地走了过去。
“抱歉, 先生,”接待区的工作人员喊住了他,“你不能把那个带出去。”
埃利奥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低着头, 侧过身,自然地向工作人员扬了一下胳膊底下夹着的记录本, 以示询问。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后,埃利奥转过身去,把记录本放在了前台。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 只是在前台冲他抱歉地微笑时,回了一个理解的微笑。
但就在埃利奥转身离开的时候,整座基地的警铃响了起来。
“全体注意,全体注意, ”广播说,“执行安全协议,全区即刻封闭,停止进出!所有人员冻结移动,等待身份验证!重复一遍,执行安全协议……”
埃利奥已经走到了玻璃门边上。他眼神一变,从玻璃的反射中看到刚才还在对他微笑的工作人员拿起了桌上的电话。门边的开关也从绿转红,变成了一个表示禁停的叉,埃利奥连按几次都没用,只好直接撞上了玻璃门!
埃利奥都做好了摔出去再爬起来的准备了。
但当他咚的一声撞上去之后,玻璃门竟然纹丝不动,只有一点儿轻微凹陷。撞得发晕的埃利奥抬头一看,旁边竟然标着一行“多层复合防爆结构”的红字。
完蛋。就在埃利奥这么想的时候,通道里雪上加霜地追来了层层叠叠的脚步声。怎么看都是陷入绝境了,但埃利奥忽然表情一喜,甚至还往前台那退了开来。
子弹从通道里射了出来,刚才埃利奥还待着的地方立刻嵌进一排子弹头;但下一刻,雪白车头就从那里豪横地撞了进来!
玻璃立刻碎了一地。
班吉在接待区里打开车门,“快快快!”
不用他说,刚刚还躲在一边的埃利奥当然是立刻扑了进去。载上埃利奥的车一点也不停留,连忙向后倒去,但埃利奥还没来得及拉上车门,一下子卡在门口。
“车门!”班吉大叫,“伊森,车门还没关!”
伊森一脚油门,车立刻又冲了进去,和走廊里冲出来的守卫打了个照面,轰隆隆地创倒了一片人。埃利奥赶紧把车门拉上,伊森重新倒车,轮胎在砰砰作响的枪林弹雨里歪歪斜斜地画了一个偌大的弧线,加大马力冲了出去!
后座的埃利奥和班吉被伊森这狂野的开车技术摇得歪倒在一起。只有副驾驶的伊尔莎紧紧地抓着车顶把手,还有余力和身后的追兵对射。
“你还好吗?”伊森看后视镜。
刚爬起来的埃利奥连连点头。他正要从怀里掏出优盘,接着脸色一变。伊森看他反应,也脸色一变,但同样脸色变掉的班吉先他们一步叫了起来,“栏杆!栏杆!!”
伊森连忙看向前方,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车猛地撞上了检查站的栏杆,栏杆抖了一下,整辆车和车里的人也狠狠地抖了一下。
“有用!”伊尔莎喊,“再撞几下!”
后视镜里,停车场里的车追了出来。伊森丝滑换挡,连撞了三四次,终于在差点被撵上的时候撞断了栏杆,一鼓作气地冲了出去。
接下来的疯狂飙车在此略去不提。等到他们甩脱追击,停下车辆的时候,已经安全地回到了伊尔莎的小屋里。
“我差点以为我会吐在你身上。”班吉心有余悸地对埃利奥说。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埃利奥一本正经地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我很怀疑我会不会注意到你吐了。”
班吉噗嗤一声笑了,伊尔莎也翘了一下嘴角。
“饶了我吧,”伊森也笑着说,“我当时刚活过来没多久。”
他们互相看了看,发现他们的形象都狼狈得很,有的身上还滴着水,像是刚捞上来的水鬼,有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全是子弹的划痕,灰头土脸的,像是刚逃难出来。在确认了埃利奥已经拿到优盘之后,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接着各自休整了一下,简单换了身衣服。
冲完澡出来的埃利奥随手捋了捋湿漉漉的卷发,就把自己套进了一贯的黑色背心里。就在他穿上黑色工装裤的时候,他在卡萨布兰卡当地新买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串未知来电。
埃利奥纳闷地看了一眼,没接。天气太热,他拎起黑色冲锋衣,犹豫了一下,暂时丢下了。就在他扶着门蹬上工装靴,再弯下腰把裤腿塞进去的时候,嗡嗡作响的手机从口袋里啪嗒一声掉了出来。
埃利奥随意地瞟了一眼,然后皱了皱眉。
那是一条未知来源的短信,用大写字母写着,“接电话。”
‘谁啊,’埃利奥心想,‘这么没礼貌。’
第二条短信咻了进来,还是大写字母,“请。”
埃利奥皱着眉,手指还有点湿漉漉的,在屏幕上划动了一下。下一通来电就这样被接通了。
“我可以为你遮掩一次,刺客。”迈克洛夫特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但你必须知道,我不能成为你的庇护伞。”
他的语调还是充满了英式特色的抑扬顿挫,优雅缓慢。但埃利奥听出来他竟然在隐忍怒气,心里很是诧异。
“你在说什么呢?”埃利奥把手机贴到耳边,“我从来没要求过你的庇护。”
“你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我刚才做了什么?”埃利奥这下更纳闷了。他推开门,让水汽散出去,自己也举着手机走出了浴室,“我人都不在英国。”
迈克洛夫特沉默片刻。走到庭院里的埃利奥眼神一动,远远地望向了他们刚刚闯出来的那座发电厂。
“……不会吧。”埃利奥喃喃,“那是你们的地盘?”
“你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迈克洛夫特说,“请千万告诉我,那样东西还在你手里。”
阳台上的伊森听到动静,探出头来。他正要招呼埃利奥上来吃点东西,就看到后者凝重的侧脸。
“你先告诉我那是什么。”埃利奥说。
“你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政客反问,“你就那样冲进去抢走了?”
“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否则免谈。”埃利奥冷静地说,“我已经逃了很久,不介意后半辈子接着逃下去。你真的以为你能威胁到我?还是你觉得把我逼进恐怖组织里对英国更有好处?”
迈克洛夫特陷入沉默。埃利奥抬起头,看到正缩回脑袋的伊森和班吉,两个推来推去的特工一下子停下了,尴尬地对他小声说抱歉。埃利奥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往后退一退,一手拿着手机就翻进了那个小小的窗口,钻进了二楼。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埃利奥说。
接着,他按下了扬声键,当着伊森和班吉的面就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手机里一片安静,小屋里也一片安静,只有埃利奥率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拆开了桌上的薯片吃。
“那是什么声音?”迈克洛夫特说。
“我饿了。”埃利奥理直气壮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刚才在忙什么。”
伊森和班吉默默围着桌边坐下。
“认真的?薯片?”
“我又不担心发胖。”埃利奥嚼着薯片,“听着,我知道我们达成过协议,但那不代表我会听从你的每一个命令。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想办法消灭辛迪加。但如果你不告诉我优盘里装着什么东西,我宁可直接把它毁了,也不会冒着把它泄露出去的风险。”
“哦,”迈克洛夫特说,“你人真好。所以你从那里拿到的是一枚优盘。”
埃利奥停止了咀嚼。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点。”迈克洛夫特优雅地说,“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辛迪加’是我们内部曾经出现过的一个提案,至少,首相和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提案。”
伊森竖起了耳朵。
“…直到你们发现它成真了。”埃利奥继续吃薯片。
“我还在调阅它的档案,”迈克洛夫特说,“你知道的,那些流程和手续什么的。不用担心,我会弄明白那枚优盘里到底装着什么,但在那之前,请你务必看牢了它。可以吗?”
埃利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口袋。伊森和班吉在旁边打着手势,似乎在交换什么意见。就在埃利奥要回答的时候,窗外忽然响起了引擎声。伊森眉毛一跳,第一个蹦了起来,冲了过去;班吉下意识地一起站了起来,问着“怎么了”;只有埃利奥还坐在原地,只是扭头看了一眼。
“……那是什么声音?”迈克洛夫特说。
“她走了。”伊森几步跨过来,一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埃利奥,优盘还在你那吗?”
摩托车钥匙几乎是立刻飞到了伊森手里,很显然他只等着埃利奥确认,就要追出去了。毕竟,如果不是从他们那里拿走了优盘,伊尔莎为什么要急着不告而别呢?
但埃利奥从容不迫地抬起头。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优盘,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在了桌上。
“还在。”埃利奥说——
作者有话说:题外话,这边写奥利奥穿衣服的时候好希望这是电影,这样就能欣赏一下了……
第87章
他们围绕着这枚优盘讨论了一会儿, 重点在于“伊尔莎原本告诉他们这是辛迪加组织的成员名单”“但那座发电厂是英国布置在海外的秘密机构”等等。只有迈克洛夫特显然不怎么喜欢电话这种容易泄密的远程沟通方式,委婉要求他们前往伦敦会面详谈,早早地挂断了电话。
“所以辛迪加是个MI6创造出来的怪物, ”班吉抱怨, “他们说不定早就知道了!”
“他们?”埃利奥问。
“他们所有人。”拣着薯条吃的伊森面无表情地说, “英国和美国的情报机构高层都应该知道这一点, 那就是为什么我在执意追查辛迪加的时候……”
“他们不仅解散了IMF, ”班吉滔滔不绝, “把你说成一个在世界各地放火又消火的犯罪分子,还把我们所有人扣押在那里,堆给我们屎堆一样繁琐的无用工作,每周进行一次谎言测试——我不是在抱怨, 伊森,但说真的——是他们在屁股着火的时候求你从你自己的隐居生活里回到这里!”
说到这里,班吉激动地挥了一圈胳膊, 差点撞到旁边悄悄摸奥利奥饼干的埃利奥。伊森连忙拽着他往后仰了一下,埃利奥一不小心呛到了,捂着嘴咳嗽起来。
“——也是他们, 等到了把屁股安全地塞在昂贵沙发里的时候,又想起来对你搞这一套了!”班吉抱怨, “就只是告诉我们‘别管辛迪加了那是英国人的烂摊子让他们自己收拾’能有多难?!”
伊森无言地拍了拍班吉的手背。
“我不是在……”班吉冷静了下来,沮丧地垂着脑袋,“伊森, 我只是为你感到不值。”
“我知道,班吉。”伊森温和地说。
“我想插一句,”刚喝了一大口汽水的埃利奥举手,“只是一句。如果你们考虑换个地方工作, 我们兄弟会很欢迎你们这样的人才。”
场面一时诡异的寂静。正抹着眼睛的班吉震惊地看着刺客,伊森也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搞得埃利奥几乎怀疑自己又在扮演“那你们分手呗”的朋友角色。但班吉一开口,埃利奥就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惊讶了。
“你是变种人?”班吉不可思议地问,然后又赶紧解释,“等下,我不是——我是说,我只是,我从来没遇到过变种人,虽然我知道你们数量其实不算少——”
埃利奥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不是那个兄弟会。”
听着他们在这个话题上又拌了两句嘴,一旁的伊森捂着脸笑了。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把班吉和埃利奥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那个优盘。我们读取看看里面是什么。”
这枚优盘,在他们刚才的胡乱推测中,正是这一切的关键。无论它究竟是伊尔莎想要的东西,是辛迪加想要的东西,还是MI6想要的东西,只要打开一看,就能真相大白。但当班吉把优盘插进电脑里,准备读取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新的难题。
“这是一个红匣子。”班吉皱起眉毛。
“红匣子是什么?”埃利奥问。
“红匣子是英国特有的保存秘密信息的方式,”伊森站了起来,走到班吉身后看了看他的屏幕,“有三重生物识别加密,需要一个特定对象的指纹、视网膜和语音密码。”
埃利奥看着伊森凝重的脸色,意识到了什么,“我们需要谁的生物特征?”
“英国首相的。”班吉往后一靠,“所以现在怎么办?”
埃利奥沉思不语。他身上的水汽已经在刚才的闲话中蒸发透了,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半个后背都露在外面的刺客忽然感到一阵凉意。
“我们其实没必要研究里面是什么,对吧?”班吉问,“就算我们想研究里面装了什么,我们也没法打开它。”
伊森也是默默思考着什么,没有说话。班吉抬头看了眼伊森,又转过去看了眼埃利奥,“说真的,我们又不可能去绑架英国首相,对吧?”
但埃利奥和伊森仍然保持着那种让班吉心惊的静默。更让班吉心惊的是,埃利奥抬起眼睛,目光越过了他,看向了伊森。而当班吉猛地仰起头看过去的时候,伊森也在看埃利奥。
“我们不会去绑架英国首相,”班吉强颜欢笑,“对吧?”
“我们没有绑架英国首相的动机,班吉。”埃利奥终于说话了,“我们不是非得知道里面是什么。我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班吉不安地瞧着他。伊森把手放在了班吉的肩膀上,接着说了下去,“但辛迪加会为了这个优盘里的东西去绑架英国首相。莱恩利用了伊尔莎脱离辛迪加的迫切心理,驱使她从英国人手里拿到那个优盘,也间接地利用了我。”
“但优盘还在我们手里。”班吉迷惑地说,“莱恩没得到它。他以为伊尔莎会给他吗?”
“伊尔莎多半不会交给他。她会直接回到英国,把优盘交给MI6,以为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伊森说,“但MI6不会放过她。”
“他们提出的‘辛迪加’,违规地启动了它,又失败地放任它壮大。”埃利奥抓紧时间又往嘴里塞了块压缩饼干,含糊地说,“他们只会希望所有知情者都死掉。”
“他们会要求伊尔莎再回到辛迪加。”伊森说,“而伊尔莎无法违抗他们的命令,只得带着优盘回到莱恩身边。莱恩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因为他也曾经是这个体系中的一员。”
“……然后莱恩就得到了优盘。”班吉咽了下口水,“他会为了它去绑架英国首相。”班吉立刻明白了刚才埃利奥和伊森的眼神交流是什么。虽然他现在还算不上了解埃利奥,但班吉太了解伊森了。他猛地一回头看向伊森。
他会为了英国首相不被辛迪加绑架,先一步绑架英国首相!
“但伊尔莎没有得到优盘。”伊森捏了捏班吉的肩膀,看向埃利奥,“对吧?”
“她拿走的多半是我外套里的一个备用优盘,”埃利奥抹了把嘴,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莱恩迟早会发现货不对板的。”
“而到了那个时候,”伊森也拿起了椅背上的外套,“他就会来找我们。班吉,收拾东西,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但我们要去哪儿?”班吉一边问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桌上的设备。他拔下优盘,顺手一块儿塞进了包里,然后才意识到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班吉抬头一看,发现埃利奥在盯着他的包,伊森在盯着埃利奥。
“我要去伦敦。”埃利奥说。
“‘我们’去伦敦。”伊森对他说。
卡萨布兰卡飞伦敦的航班又是三个小时。埃利奥坐在走道边,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伊森坐在另一条走道边,低头翻着机上杂志;班吉被他俩夹在中间,抱着包,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我想睡觉。”埃利奥说。
“他有点尴尬,别管他。”伊森同时说。
班吉茫然,“呃?”
埃利奥立刻睁开了眼睛。他扭过头,“我尴尬?”
“你尴尬。”伊森肯定地说。
埃利奥在他的目光中,默默地重新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班吉纳闷,“但我们明明一直待在一起啊。”
埃利奥闭上了眼睛,装作没听见。伊森偷偷地笑出了声。
“好吧,”班吉拖长了语气,“我有个猜测,但我不确定要不要说出来。”
“我要告诉他了,埃利奥。”伊森说。
埃利奥无声无息地装死。但刺客的手指从口袋里冒了出来,夹出一张金色的卡牌,递到了班吉面前。
“不是吧,”班吉接了过来,夸张地说,“还真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的猜测可能没错。”伊森探过身,手指点了点那张卡牌,“这是埃利奥必须着急尽快毁灭辛迪加的原因,”在班吉深感离奇的眼神中,他简单解释了几句关于卡牌魔法的诅咒,“但只要有优盘在手,我和你,IMF,并不着急立刻对辛迪加发起进攻。”
“你们完全可以坐等着辛迪加上钩。”一旁的埃利奥说,“还可以拿着它和英国人谈判。”
“哦,”班吉明白了,“所以这就是你刚才想从我那里抢走优盘的原因?”
埃利奥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很明显吗?”
日常任务上演过无数次“碟中谍”、已有四五十岁“高龄”的特工伊森和班吉无声地看着这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看在埃利奥面露尴尬的份上,他们很有前辈雅量地没再进一步打趣他。
“你救了我的命,埃利奥。”伊森只是说,“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掉的。真的,看着我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埃利奥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神,然后又看了回去,看进伊森认真的眼睛里。他们就这么对视了片刻,然后埃利奥无可奈何地笑了。
“我不会让我的任何一个朋友在我面前死掉的。”伊森低声说,“相信我。”
“你帮忙救了伊森的命,”班吉也说,“你也是我的朋友了。问问伊森吧,我对朋友也是很忠诚的!”
“你们确定真的要为了我这么做吗?”埃利奥问。
伊森笑着反问,“你一个人做得到吗?”
埃利奥捂住了自己的脸。班吉也笑了,一手一边搂住他俩的肩膀,小声对埃利奥说,“欢迎来到IMF!”——
作者有话说:奥利奥:不对,你们IMF就剩你们两个人了吗(惊)
题外话:查了一下碟5的伊森和班吉年龄,生于1964年的伊森在2015年电影上映时应该是51岁,出生于1962年的演员汤姆克鲁斯拍摄实际年龄是53岁(这谁看得出来啊……);班吉的年龄设定似乎没提到,演员本人当时45岁(真的假的,感觉他俩都是貌美如花……)
于是刚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奥利奥:?
第88章
IMF当然不止伊森亨特和班吉邓恩两位特工, 哪怕他们被解散了。
被通缉在外追查辛迪加的伊森自然是跑得远远的,溜得快快的,一直没被抓到一点儿踪迹;力主解散、实际上也成功解散了IMF的CIA局长亨利就把矛头转移到了看起来更好入手的班吉那边, 没想到这个软绵绵毛茸茸的原内勤人员居然一份歌剧邀约就被全球头号通缉犯伊森亨特骗走了, 乐颠颠地跟着他一起背上叛国罪。
亨利局长简直难以置信。到底是谁在测谎检查里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是伊森亨特的朋友来着?
压力给到还留在体制内的原IMF参谋威廉布兰特。
但这个外勤出身的参谋特工更是狡猾的不得了, 先前在听证会上一口一个“没有部长的允许, 我既不能肯定也不能否认该行动的存在”把他顶了回去(谁不知道他们的部长又死了一个!), 现在又是假借协助之名行摸鱼之实, 不肯拿出一点真功夫办事,说着追踪伊森亨特,但在被问到的时候也只会用一连串套话回答“在查了在查了”,简直比亨利局长自己回复总统的“在做了在做了”还要不可信。
等下, 说到威廉布兰特……
“布兰特去哪了?”亨利局长察觉到了不对劲。
殊不知,此时的布兰特也在焦头烂额地找人,“伊森到底去哪了?”
在顶着CIA压力的同时, 布兰特当然也在悄悄地四处搜寻伊森的踪迹,力求在CIA前一步找到伊森。他特地找来了伊森的老队友,“网上游骑兵”“奇才菲纽斯”卢瑟斯蒂克尔, 并想尽办法说服了和他只是见过几面、心有怀疑的卢瑟帮他一起寻找伊森;事实证明卢瑟还是太了解伊森了,仅凭一张伊尔莎在海关入境的摄像记录照片就一路追到了摩洛哥, 但当他们赶到那儿的时候,最后找到的是一座已经人去楼空的小屋。
找了一圈,甚至数清了这里待过几个人的布兰特没精打采地走了出来, “伊森和班吉都在这里待过。还有另外两个人留下的生活痕迹,一男一女,女性在这里住了三两天,男性在这里停留的时长和伊森他们差不多。”
卢瑟坐进了班吉坐过的椅子, 正打开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看来他们找到了新队友。”
布兰特翻看了桌上被吃到一半的零食,从那些被潦草扫去的痕迹里读出他们离开时大约很匆忙,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一边想着,一边随口问,“你还能再找到伊森他们去哪了吗?”
这次找到伊森也许是碰了运气,下一次能找到伊森的痕迹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布兰特有些烦闷,实在担心提前找到伊森的CIA会对他做什么。但卢瑟抬头看了他一眼,用的是那种“你以为我是谁”的眼神,“伦敦。”
“什么?”
“他们去了伦敦。”卢瑟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看,就在伊尔莎福斯特之后。”
卢瑟照旧排查了伊尔莎去过的地方,然后找到了出入伦敦机场的摄像记录,接着就是航班身份信息排查,比找伊尔莎复杂一点,但对他来说只是算一加一和一加二的区别,三两下就圈出了可疑信息伊森和班吉。
“这是伊森和班吉。”布兰特端详了一下那两个做了样貌伪装后大变模样的朋友,“这是……”
布兰特对着他们的同行者皱了皱眉。卢瑟已经开始查找航班,准备立刻飞到伦敦支援伊森,“一定是他们的新队友。不管怎样,到了那里我们就知道了。”
“这是埃利奥史密斯。”但就在卢瑟订票的几秒钟内,IMF首席数据分析师很快从储存着无数信息的记忆里翻出了相关档案,“一个来自美国哥谭的职业杀手,第一次为人所知的那一天就炸沉了布鲁德海文的一座小岛。他从来没被抓到过现行,但根据推测,不少世界各地的富豪政要的离奇死亡背后都有他的手笔。”
卢瑟瞪大了眼睛,“你认识他?”
“什么?不。”布兰特站直了身体,替他把电脑盖上了,“我只是知道。你买完票了?我们走吧。”
卢瑟麻利地收拾了东西,“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我也不明白伊森为什么会和他混在一起。”布兰特沉思,“但就像你说的那样,到了那里我们就知道了。”
就这样,从美国兰利追到摩洛哥卡萨布兰卡的两位特工又千里迢迢追到英国伦敦,动作迅速地找到了伊森一行人的暂居地址(布兰特:我们没有直接调用本地摄像头的权限……)(卢瑟:所以我没问。你还找不找伊森了?)(布兰特:……找。)。但当他们敲了几次门没得到回应之后,卢瑟和布兰特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
“破门而入?”卢瑟征询意见。
“破门而入。”布兰特给予肯定。
然后,他们一点也没意外地发现,此地竟然又是人去楼空。卢瑟深深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位认识多年的朋友像只兔子似的难找,认命地推开桌上的东西,摊开自己的电脑。但布兰特在四处盘查了一番之后,很快折返到他身边,“他们刚走不久!”
此时,刚离开不久的伊森一行三人在某个人流密集的十字路口截住了伊尔莎。
坦白来说,伊尔莎完全可以直接离开。但她没有。当伊森往路口的咖啡店示意的时候,身披风衣的英国特工默认地跟了上去,坐进了撑起的室外遮阳伞下。
那点阴影温柔地盖住了她的脸,让她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模糊不清。但不管怎么说,她愿意坐下来谈谈,埃利奥认为这算得上一个良好的开端;毕竟她大概算是他们能联系到莱恩的唯一方式了,假如她还在辛迪加组织内的话。他和班吉耐心地听着伊森和伊尔莎寒暄了几句,接着步入正题。
“从我的角度来看,”伊尔莎说,“你有三个选择。第一个,把我交给美国人,我会证明辛迪加组织的存在,让莱恩变成他们的问题。”
“如果埃利奥不是今晚就要死掉的话,”班吉嘀咕,“我会觉得这个方案还不错。”
“她不知道。”埃利奥说,“我们都没告诉她。”
但伊森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伊尔莎,伊尔莎也看着他,“但你知道,美国人只会让你们全部背上叛国罪,就此结案。”
“呃,”班吉说,“也有道理。”
“第二个选择呢?”伊森问。
“你放我离开,”伊尔莎说,“让我去面对未知,你也自己面对莱恩,就像你最开始的计划那样。”
伊森仍然没有说话。
“但你知道追踪到他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伊尔莎继续,“和他正面作对也一样。在内心深处,你知道你错失了一次抓到他的机会,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往后的作战会有什么不同吗?你不得而知。”
“为什么她没提到关于那个优盘的事情?”班吉纳闷,“她不知道我们可以用那个优盘引莱恩上钩吗?”
“我们有个优盘,伊尔莎。”伊森也说,“莱恩会想要它的。”
伊尔莎露出了迷惑的神情,“优盘?”
“那个优盘。”伊森也疑惑地说,“我们从发电厂里拿到的。”
“哦,”伊尔莎总算明白过来,“我还以为……好吧,难怪它是空的。”
“等等。”埃利奥插话,“什么空的?”
“很聪明的举动。”伊尔莎耸了耸肩,像是在隔空回答。尽管她听不到埃利奥在伊森耳机里的话。
“我很确定那里还是有点东西的,”埃利奥说,“只是和辛迪加没关系。”
“你有让那个优盘离开过你的视线吗?”伊森说。
伊尔莎停顿片刻,接着意会了过来。她一直谨慎地看守着那个硬盘,期间逃过几波辛迪加的追击,一路狼狈回到伦敦;她看守那个硬盘,就像是在看守她来之不易的自由,绝无可能让优盘离开她的手心。
只除了那一刻。那一刻她把优盘交给MI6的上司的时候。
也正是阿特里让她回到辛迪加,用这个优盘“验证莱恩的信任”,甚至不惜以否认她的卧底身份、让她沦落为失去国籍的通缉犯为威胁。他早就知道她会面对什么,当她把那个一片空白的优盘交给莱恩的时候,因为那正是阿特里一手造就。
伊尔莎本该大为光火的。但她此时只剩下疲惫。于是,只有一声轻轻的叹息泄了出来。
“…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她说,“我早该知道的。”
“什么?”埃利奥问,“谁干的?”
“一定是她在MI6的上司。”班吉唏嘘。
埃利奥不说话了。他想过这些情报机构的领导层会很残忍,但没想到会有这么残忍。让伊尔莎带着空优盘回到辛迪加,这跟直接让她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在场的特工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伊森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平静地望着伊尔莎,以一种理解但不怜悯的神情。
“所以你们准备用那个优盘对付莱恩?”伊尔莎很快收拾完了心情。
伊森点了点头。
“你想让我加入。”伊尔莎明白了。
这是埃利奥和班吉的想法,也是他们一开始商议好的。但伊森静静地看了伊尔莎一会儿,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不?”伊尔莎疑惑,“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的。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知道。”伊森说,“我知道你现在还活着的唯一原因,是莱恩让你给我传递一条信息。我知道当我告诉你我们手里有那枚优盘的时候,莱恩也会知道,这一点让你天然地加入了我们。”
“但你刚才说了不。”
“因为我‘想’你从这一切中抽身离开。”伊森望着她说,“我希望你能。我只是……这么希望。”
有那么一会儿,伊森和伊尔莎对视着,陷入了静默。只有来来往往的人群从他们身旁穿梭着,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弄出茫茫人海的喧嚣。在他们的衣帽服饰、背包与鞋组成的各种色彩的海洋里,在他们说话、谈笑和哼歌的高低音调组成的人类的音乐里,只有伊森和伊尔莎,这两双绿色的眼睛,在宁静地对视着,仿佛他们能从那里探进彼此的灵魂。
那两朵如此相似,又如此遗憾地生于两块迥异土地的灵魂。
“…他是认真的?”班吉打破了耳机里的沉默,“还是他只是在……?”
“你在对我打感情牌?”伊尔莎笑了起来,“认真的?”
伊森也笑了。他没有承认是,也没有承认不是,只是温柔地问,“第三个选择?”
“忘了它吧,”但伊尔莎摇了摇头,“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做出了你的决定。”
她掏出一枚手机,推了过去。伊森知道这就是莱恩给他的信息了。他沉默地看了它一会儿,像是在下定决心;但在引起疑惑之前,伊森伸出了手。
他碰到了那枚手机,按亮了它。
班吉捂住了耳朵。
接着,猛烈的电流声响顺着通话频道刺遍了伊森三人的耳机。班吉不由得一阵晕眩,咬牙切齿地蹲倒在地,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了。过了大约几秒钟,他才恍惚听到伊森在喊着他的名字,“班吉!地下车库!他们绑走了埃利奥!”
第89章
辛迪加的人动手很快。趁着那一瞬间电流音贯穿了伊森和班吉的脑子, 他们就绑走了埃利奥。被扎了一针肌肉松弛的埃利奥就这么昏头昏脑地被早有准备的辛迪加成员装进了后备箱里,黑车呜的一声开走了,没留给伊森任何追击的时间。
“今晚十点, ”莱恩在手机里给伊森留言, “我要那个被解开的优盘。”
伊森和班吉抓紧时间回到临时驻点, 一路没说话。就在他们打开门的时候, 屋内的卢瑟和布兰特也冲了出来, 差点和他们来个正面对撞。紧急掏枪的双方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儿, 然后各自收了武器,重新进屋。
“我还以为你们在总部。”伊森说。
“是啊,”布兰特说,“如果不是因为CIA准备在找到你的第一时间把你就地格杀的话。”
“长话短说, 伊森,”卢瑟重新坐了下来,“你们一定需要我们的帮助。”
伊森和班吉互相看了一眼, 然后微微一笑。
“你们来得太及时了,”班吉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我今早还在担心我们人手不够。”
站在窗边的布兰特察觉到了什么, 疑惑地皱起眉。
“什么人手不够?”他问。
“事情是这样的,大家, ”伊森说,“我们准备在今天内抓到所罗门莱恩。”
场面有一瞬间的静止。
“所罗门莱恩?”卢瑟确认,“辛迪加的首领?”
“对, 就是他。”伊森拿出一枚优盘,“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只不过它恰好是一个红匣子,而他不想自己去冒绑架首相的风险。所以莱恩绑架了我们的一个朋友, 要求我用解锁的红匣子作为交换,就在今晚十点。”
他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但就在伊森喘了口气,准备接着讲他们的计划的时候,他注意到卢瑟正张大了嘴看他。
“有什么问题吗?”伊森说着,拧开了桌上的矿泉水。
也在喝水的班吉对卢瑟耸了耸肩。
“等等,等等。”布兰特上前几步,胡乱地比划了几个手势,“你刚才说了‘绑架首相’,是吧?”
伊森喝了一口水,“是啊。”
布兰特看了眼卢瑟。一个人在猝然听到一件相当荒谬的事情的时候,就是这个反应。他们会看向身边的人进行求证,试图证明自己刚刚只是听错了。
“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卢瑟。”布兰特干笑了几声,“哈哈,真好笑。我还以为是那个首相呢。”
从噩耗中缓过来的卢瑟冲他耸了耸肩,给出了一个“我理解你,老兄”但又爱莫能助的眼神。
“我还以为是那个英国首相呢。”布兰特又重复了一遍。他看遍了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试图找到一个尝试反驳的反应。但让他心惊的是,竟然真的没人反驳他!
“就是那个英国首相。”伊森从手机里抬起头,“他今晚八点会出现在萨默塞特宫的拍卖会上,我们正好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布兰特眼前一黑。完蛋,伊森亨特是真的要绑架英国首相,连行程都打探好了!
“你看起来已经有个计划了。”卢瑟说,“说吧,老兄。”
“等等,伊森。”布兰特阻止了伊森继续往下说,眼神严肃,“你确定这是唯一的方法吗?我们在讨论的是英国首相,事实上,我们应该警告MI6的同行……”
他看起来实在有点紧张了。伊森没有打断布兰特,而是理解地看着他,让他把话说完。
“…CIA已经下达了格杀勿论的命令。”布兰特最后疲惫地说,“伊森,在他们眼里,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极端危险的恐怖分子,恐怕只有这个房间里的人知道你不是。如果你执意绑架英国首相,伊森,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这只会进一步坐实他们对你的印象。”
伊森看着他,“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这么做了!”
正在调人皮面具数据的班吉被布兰特忽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卢瑟也默默观察着伊森和布兰特之间的对话,欲言又止。但布兰特深深地叹了口气,面对着抬起手试图安抚他的伊森,“如果没人准备扮演这个恶人,那就让我扮演吧。我说我们放弃在辛迪加手里的那个人质,把红匣子交给CIA,这就足够证明辛迪加的存在了。伊森,这就可以洗清你的嫌疑,让我们重建IMF了。”
但伊森立刻回答,“我理解,布兰特。但我们不能那么做。”
“好一个‘我们不能那么做’。”布兰特气笑了,他在房间里兜了一圈,然后转回来,“为什么我们不能那么做,伊森?”
“因为埃利奥,那个人质,他是自愿被绑架的。”伊森说,“这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同一时间,一根火柴在漆黑的屋子里被擦亮了。“人质”睁开了绿色的眼睛。
(“当莱恩向我们传递消息的时候,我们也在通过伊尔莎向他传递消息。”伊森解释,“我们已经意识到了他是在利用我们替他拿到优盘,那么,他的下一步不难推测。”)
在刺客黑暗中的眼睛里,那火柴上的红焰凑近了一只手中的烟。接着,是白色的烟雾袅袅地升了起来。
(“那就是利用我们去绑架英国首相,”班吉继续,“让我们把解锁的优盘带给他。这引出了下一个关键问题,莱恩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逼迫我们为他这么做?”)
“他动了。”黑暗中的特工说,“给他补一针。”
(“我们假设了十几种情况,”伊森说,“并一一预设了应对方案。‘莱恩会绑架我身边的某个人’就是其中的一个,班吉和埃利奥都为此做好了准备。”)
“醒得太快了。”正在配药的特工嘀咕着,“他到底打过多少药?”
针管上冒出了一点儿透明的药水。特工弹了弹它,向埃利奥走了过去。
(“无论是我们中的哪一个,”埃利奥说,“莱恩都会想方设法地保证我们活下去。”)
冰凉的针尖扎进了埃利奥的脖子里。
(“至少,活到今晚交易的时间点。”班吉耸肩,“他只要等着我们去救他就行了,很简单。”)
特工一手抓着埃利奥的头发,一手打着手电筒,检查了一下埃利奥的瞳孔,“起作用了。”
他一松手,埃利奥的脑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看不出哪里简单。”布兰特说,“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我们还是要去绑架英国首相。这是一起容不得一点差错的行动,但你知道的,伊森,我们的行动总是会遇到很多差错。”)
“很好。”抽烟特工说,“我们出去吧。”
清醒瘫痪着的埃利奥同时在心里发出了疑问,‘嗯?’
“我还以为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守着他。”打药特工也纳闷,“莱恩说了我们要像看管一头恐龙一样看管着他。”
“是啊,”特工掐了烟,站了起来,“但有人花大价钱买了‘探视权’。我们也没道理拒绝金钱,对吧?”
‘嗯?’埃利奥疑惑。
“那可是很大一笔钱。”特工意味深长地说,“虽然比不上这小子现在值的那么多,但你得知道,埃利奥史密斯这个名字还是惹了不少仇家的。我会说,只要他在结束探视之后,还能活着带给伊森亨特交差就行了。你觉得呢?”
‘嗯?!’埃利奥无力地疑惑。
他只能听到两个特工一边说笑着,一边收拾了东西,准备给那位“探视者”腾出空间。“你看见他在高桌悬赏上的排名没有?”特工们的谈话声渐趋渐远,“莱恩甚至在考虑让他活过今晚,卖出一个好价钱。”
埃利奥久违地心慌了一下。那一瞬间,他把这辈子所有得罪过的人都回想了一遍,但因为实在太多回顾不过来了,最后重新恢复了镇定。而且说实在的,如果伊森在外边的行动失败了的话,他大概也活不过今晚。
一个聪明的刺客从来不考虑死后的问题。
他镇定地低垂着脑袋(反正他也动不了),听着几个错综的脚步声走过来。像是探视者带着保镖过来了,两双脚步声很有节奏地跟在他身后。但埃利奥听着听着,心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一个猜测人选在他心里浮现了。尽管埃利奥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他更觉得自己没听错那脚步声。
“我们只能给你半小时的时间。”门口的特工大概在对探视者说,“在那之后,我们得进去给他补针。你不会想要他恢复行动能力的。我们绑起了他的手脚,还给他装了防咬器,但为了你自己的安全着想,最好还是离他远点。如果出了任何状况,你就大叫,明白不?”
没有回应。探视者大概是点了点头。跟他来的保镖被他留在了门外,和特工一起守在那里。
他走了进来。接着,是门被锁上的咔哒声响。
埃利奥只觉得心里更沉重了。他既希望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又希望不是;从未有这么一刻,他希望自己没被打进肌肉松弛,能够自由地抬起头来,哪怕只是看一眼“探视者”是谁。但他现在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重重地跳着,一下又一下。
‘说点什么,’埃利奥心想,‘拜托了,让我知道你是你。’
只有细细簌簌的衣料擦响声。探视者慢慢地走了过来,似乎在近距离打量着埃利奥被囚的惨状。没法抬头的埃利奥看到停在他眼前的那一双黑靴,心脏像是被一把大锤敲过似的,又是猛地一跳。
但他仍然没有说话。小小的囚禁室内一片让人心焦的寂静,埃利奥只觉得自己快被这阵沉默逼疯了,以至于当探视者托着他被皮革包裹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埃利奥竟然心里一松。
“我从来没意识到见你一面要花这么多钱,刺客。”雷欧波德淡淡地说,“辛迪加的首领还告诉我,你现在价值24亿英镑。你准备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作者有话说:还是那句话,好想看到电影里奥利奥这个扮相啊(馋)顺便一提他的卷发是参考法红黑的于连(悄悄)(逃走)
第90章
24亿英镑!所以优盘里装的就是这个!难怪莱恩会这么迫切地想要被解锁的优盘, 难怪英国人会费尽心思地看守它,那可是足够维持辛迪加隐姓埋名运作十年的资金!
总算搞清楚这一点的埃利奥几乎是不合时宜的眼前一亮,随后在雷欧波德的逼视中讪讪地暗了下去。
“你准备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雷欧波德微笑着问。
‘我想, ’埃利奥无助地想, ‘但我被打了肌肉松弛剂!’
尴尬的沉默。埃利奥感觉到雷欧波德的手指在他脑后的卷发里游走着, 似乎在摸索防咬器的解开方式。
“你不会咬我的, 对吧?”雷欧波德说。
他说着, 解开了那个皮革防咬器。但他刚一松手, 埃利奥的脑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雷欧波德立刻抓住了他的头发,迫使他重新抬起头。埃利奥努力闪出自己最最无辜的眼神,希望雷欧波德手下留情,但雷欧波德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松开了手。
“所以他们说的‘行动能力’是这个意思。”雷欧波德说。
他听起来没那么生气了。埃利奥看到雷欧波德在他身边晃了一圈,似乎又捏了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手臂之类的, 最后生气地走了出去,和特工讨价还价,“他甚至不能说话!”“他当然不能说话。那是肌肉松弛剂的作用。”“他只有意识是清醒的!”“好吧, 我还以为你会很享受。”
…总而言之,雷欧波德争取到了下一次给埃利奥注射肌肉松弛剂的权力。他强烈要求和埃利奥进行对话, 至少也该得到一点反应。特工看在金钱的份上痛快地让步了。
“听着,我会给你创造一个逃出去的机会,”雷欧波德贴着埃利奥耳边说, “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你要是听明白了,就眨一下眼睛。”
埃利奥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他的肌肉正在渐渐恢复,但控制起来的难度不亚于徒手掀翻一辆卡车,以至于他差点没法眨出第二下眼睛, 向盯紧了他的雷欧波德表示“不”。
“不?”雷欧波德难以理解地皱眉,“为什么不?你觉得风险太大?”
埃利奥连眨两下,“不。”
“那是为了什么?”雷欧波德费解地低声问,“你总不会不愿意离开这里吧?”
埃利奥连忙眨了一下眼睛,“是。”
雷欧波德错愕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雷欧波德才重复了一遍,“你不想走?”
“是。”
这一次,雷欧波德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他转过身,深呼吸了一下,勉强消化了这个消息。
“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内,是吗?”雷欧波德低声问,“我的插手打乱了你的计划,是吗?”
埃利奥无言地望着他,望着那双像北极冰一样碎裂的蓝眼睛。埃利奥想说“不”,想说“我很感谢你为了我这么做”,但他无法开口,只能默默地望着雷欧波德。那种神情映在雷欧波德眼里,让后者明白了一切,只能抬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我很抱歉。’埃利奥担忧地想。
“别怪我,埃利奥,”雷欧波德闷声说,“我只是……”
埃利奥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会怪你?!’
但雷欧波德只是盖住了自己的眼睛,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才挪开了手,重新看向埃利奥。
“也许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你,埃利奥。”他哑声说,“不过,也许你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了解我,我想,这就足够让我们两个扯平了。”
他走近埃利奥,替他重新戴上防咬器。卡扣在刺客脑后重新合上,清脆地一响,但没人在意这个。雷欧波德看着埃利奥的眼睛,看到里面流露出一种强烈的担忧情绪。
“你希望我走开吗?”雷欧波德低声问,“让我不要再继续插手这件事?”
埃利奥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是。”
雷欧波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住了埃利奥的额头,望着他的眼睛。
“我看得出来,”雷欧波德说,“你有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也好几天没好好进食了。如果你认为这一切都值得的话,我不会阻拦你。”
埃利奥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你和我走。”雷欧波德说,“但你也是发自内心地要留在这里,是吗?”
埃利奥再次给出肯定回答。雷欧波德陷入了沉默。埃利奥能感觉到他在轻轻地颤抖,努力地看向雷欧波德的眼睛,但后者已经合上了眼皮,闭得紧紧的。
“…我明白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希望你知道。”雷欧波德轻声说,“埃利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也什么都不欠我的。”
然后,他松开了手。埃利奥激烈地眨了好几下眼睛,但雷欧波德只是微微一笑,转过身走了。
雷欧波德打开门的时候,外面的特工正好要敲门。
“差不多是时候了,”特工把针管递出去,“你说你要亲手给他注射的。”
“哦,”雷欧波德恍然大悟,“是有这么一回事。”
特工跟着他重新进了囚禁室,盯着雷欧波德撇开埃利奥的脑袋,让刺客无力地歪倒一边,在他面前露出脖颈。雷欧波德左手拨开埃利奥包住整个下巴的棕皮革防咬器,又轻轻吹了一口气,散开了那里垂落的黑色卷发;为了这个,埃利奥脖子连着肩膀那一块儿的线条全都条件反射地僵硬了起来,甚至无力地躲了一下,但还是被雷欧波德牢牢地控制住了。
“别紧张,刺客。”雷欧波德用某种明知故问的语气嘱咐。他瞟了埃利奥一眼,潜台词和他口中所说的截然相反,‘再表现得紧张一点。’
埃利奥斜斜瞥过来的眼睛正盯着他,闪过一丝了然。
雷欧波德低着头打量了一会儿,挪开了针头,用右手大拇指下边的那块肉轻轻地蹭了一下埃利奥的脖颈,寻找着合适的位置。埃利奥状似隐忍地绷紧了那里的肌肉,像是遭受了侮辱似的,怒瞪着雷欧波德。
“快点,”特工发现了这一点,“他正在恢复。”
“知道。”雷欧波德回答。他最后弹了一下针管,然后就痛快地扎了进去。
没过几秒钟,埃利奥刚刚攒起的力量又泄了个一干二净。他努力维持着刚才那装出来的敌视态度,但很快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头顶雷欧波德和特工交谈“那是什么?”“镇定剂,一劳永逸。怎么了?”的模糊声响也渐渐远去,坠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等到埃利奥再醒来的时候,他才悚然一惊,发现几个小时都过去了。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像是一场模糊的梦境,他晕晕乎乎的,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紧接着,嘈杂人声、叮叮碰撞的咖啡杯、蛋糕和红茶的香气混着海浪扑打的声响就一股脑地灌进了埃利奥的各种感官里,连同他身上最轻微的“滴答”声响。
总算清醒过来的埃利奥顿时脸色大变。
这是一家海边的露天咖啡厅。莱恩居然把穿着炸弹背心的他放在这儿,真是疯了!
“别动。”伊尔莎低声劝告。
埃利奥这才注意到身边坐着的英国特工。他瞟了她一眼,然后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拉开身上厚重的外套,往里飞快地瞥了一眼。然后,刺客面无表情地合上了厚外套。
“什么时候了?”埃利奥问。
“十点差一刻。”伊尔莎说。
“你醒得恰到好处,”莱恩说。埃利奥这才发现自己耳朵里塞着耳机,“我还在担心小米切尔对你动了什么手脚。”
“你担心我死得太快,”埃利奥冷冷地说,“他也一样。”
“你没看到他看你的眼神,”莱恩低低地笑了起来,“有时候,激烈的恨几乎等同于激烈的爱。”
埃利奥心里一跳,但嘴上还是说,“别恶心我了。”
“我很遗憾我们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埃利奥。”莱恩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年轻人,只是太不听话了。伊森亨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一转头就跟他走了?”
“也许是因为他不会在发现任务失败后杀了我。”埃利奥故意说。
“他只是清楚自己处境危险,不可能在明知缺少帮手的情况下将你拒之门外。”莱恩慢条斯理地说,“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你就会知道,偶尔杀几个人才能维持组织的正常运转。”
埃利奥放弃了和这种人对话。
伊尔莎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以担忧的眼神扫视着埃利奥。她时不时地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埃利奥倒是真的一动不动了,只是默默地环顾四周,看着周围一无所知的,正享受着周末闲暇的人群。
快点来吧,伊森,埃利奥想,他们和我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乎像是过去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气喘吁吁的伊森才出现在路口。一直在等待着的埃利奥眼睛一亮,瞳孔清晰地照见了空手而来的伊森。
“你还好吗?”伊森仍然是这么问。
埃利奥看着他,露出微笑。但莱恩在他耳机里发出了指示,绑着炸弹的埃利奥只得跟着他重复,“优盘在哪?”
伊森看着埃利奥瞳孔上贴着的微型录像,也露出了一个从容自信的微笑。他知道莱恩在那里看着。
“你想要优盘,是吧?”伊森冲莱恩挑了下眉,“我就是优盘。”——
作者有话说:在奥利奥“被”睡着的这几个小时,伊森已经完成了绑架英国首相的大业(不是)
原电影这部分的“碟中谍”真的非常非常精彩,看过的应该不用我解释,没看过的可以找电影看看,真的很碟中谍,我就不剧透了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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