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方皇后的丧仪办的很盛大,萧景时他们这些翰林院的笔杆子馆课也多起来,妙真则在家养胎,现下肚子已经六个月了,尿频明显多了,总要小解不说,体重感觉也增加了一些,还腰酸背痛的。
所以她现在给自己调整,虽然她是大夫,但是也不会自己有事没事吃药,先是控制体重,睡觉的时候把脚垫高。
蜜儿坐在小杌子敲核桃,又道:“方才吩咐厨下了,让她们做红糟马鲛鱼。”
深海鱼是一旬得吃两三回的,妙真都把自己照顾的非常好,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尤其是现在她自家过日子更是如此。
外面请她出去看病的,她也是一概以有身孕为由不再出去,要看病可以上门来看。规矩一视同仁,不对谁网开一面,否则,这个人家上门去看,那个人家不上门,到时候还是得罪人,还容易落下一个看人下菜碟的名声。
核桃锤了一碟后丫头端过来,妙真一颗接一颗的吃着,外面听说程大奶奶过来了,她还奇怪:“怎么这样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一般正常交往都是先递帖子来的。
妙真起身,扶着肚子请纪氏进来,纪氏就跟一阵风似的,让人背着孩子进来了,吓了妙真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
纪氏看着她道:“我知道你有了身子不出诊了,特地带他过来的,你看着孩子嘴角流涎,喘的厉害的紧?”
半夏跟在后面也无语,明明大爷还请了御医过来,但是大奶奶心里最相信的人还是妙真,明明妙善擅长看女科,不擅长儿科,她非常把孩子送过来这里看。
妙真仔细看了一遍,又道:“还是惊厥之症,我这里倒是有一丸镇心至宝丹,他吃饭了吗?”
“就是吃了饭之后这样的。”纪氏着急。
妙真起身煮了薄荷汤,拿了薄荷汤送服药给那孩子吃下,又招呼纪氏坐下:“等孩子醒了再说吧。”
这纪氏还是觉得找妙真看病踏实,坐在椅子上也轻松了几分:“我只盼着他好好地,什么都不想了。”
“现下外头还下着雪呢,就先让哥儿歇息一会儿,等他醒来再说吧。”妙真又让人端茶送点心过来。
其实二人也都是枯坐着,快到晚饭的时候,芙姐儿和肇哥儿都一起过来的,妙真见她们过来,忙笑道:“怎么今儿来的这么早啊?快来给程大奶奶请安。”
芙姐儿拉着弟弟的手笑嘻嘻的请安,纪氏看了这对龙凤胎,觉得钟灵毓秀的很,心生欢喜,连忙道:“快起来,别多礼了,我这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啊……”
“什么都不必给,他们皮着呢,什么都存不住。您不知道她们祖父母今年送年礼过来,一人一个玉兔,才几天就戴的不见了。”妙真笑道。
纪氏很少到别人家里看别人怎么生活,她知晓妙真嫁的是富户,听说萧家是江南豪商,有百万之富,应该生活很奢靡的,毕竟萧景时听闻出手阔绰,可到了她们家中,倒像是读书清贵人家。
孩子们活泼又不闹腾,肇哥儿自己拿着九连环在椅子上玩,芙姐儿拿着书时不时让妙真教她是什么字,妙真还能时不时陪着她说话。
“我忙着去宫里哭灵,一个不留神,孩子就这般了?偌大的家,我都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了。”纪氏也有苦水不少。
妙真道:“都是这样的,我去年上京,都是我娘帮我带孩子,要不然我和他们爹爹也是不放心。所以,我们俩现在是一个人出去,另一个人必须在家中照看。”
纪氏听了,满心满眼找到同类的感觉:“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
婆母是继婆婆,朱姨娘也是个兴风作浪的,丈夫是不管这些内务的,她这些年又要管家,又要迎来送往,还得照看孩子,累的心都发慌。
见纪氏这般,妙真道:“我这现下又有了身孕,两个孩子照料的都没以前那么精心了,所以大家真的都一样,您呐,就放宽心。”
两人说了会话,里面奶娘说:“诰哥儿醒了。”
纪氏连忙跑进去看,妙真也看他似乎好了,帮他把把脉,又重新开了几幅温补的药,纪氏要给诊金,妙真赶紧道:“您快别说这个了,这个还是当年还是我帮着接生的,哪里还用这个。”
“多谢了。”纪氏紧紧握住妙真的手,真诚道谢。
其实她的心里也是很想和妙真亲近的,毕竟她午夜梦回的时候,总会想起当初生产的时候,是妙真一直在她身边。
可是她又觉得妙真拿乔,如今她过来了,二人总算重归于好了,她打心眼里高兴。
妙真想起自己在程家的时候,无论如何,纪氏送了不少东西给她,也是庇护她免受三太太欺负,所以并不记她之前的冷待。
她们俩和好了,程淑知晓了却很难受,她正和曾氏一起用饭,就不免说起这些:“大嫂子也真是的,分明知道徐妙真是怎样的人?却还是相信她。”
“那是个傻的,总是识人不清,家里上下有哪一个喜欢她的?”曾氏和纪氏的矛盾也是愈发的大了。
因为纪氏和朱姨娘走的近,还不让程君泽正经纳妾,膝下多年也只有那么一个儿子,曾氏和她自然关系一般了。
程淑道:“也是,诰哥儿也是可怜,当初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生下来的,如今也是病病歪歪的,动不动就惊厥过去,恐怕并非长寿之像啊。”
“若不为这个,你大哥哥在外头又做新郎了,只都瞒着她呢。”曾氏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但并不多说什么。
提起这个,程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您说我怎么回事儿啊?好容易怀上个孩子又掉了,怎么别人都那么容易怀上,就我怀不上呢。”
她还不如她娘呢,她娘还生了姐姐和她,自己却一个孩子都没怀上。
可她每次说自己没怀上孩子的时候,卢郎就会跟她说不打紧的,即便一辈子没孩子也不打紧,这么好的人,徐妙真才是有眼无珠,想起徐家曾经嫌弃过他贫穷,她的心就跟着隐隐作痛。
但她知晓的都是《寒山记》的戏,萧景时也忙里偷闲和同僚们应酬去听了一出,回来都忍不住无语到笑的程度。
“每次看一遍,我都在想这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妙真道:“这出戏全都是靠着臆想出来的,甚至现在越来越火,大家都爱看打女儿爱慕虚荣的戏,可不就越演越偏么?”
“说起来也是我如今官太小,还得容忍这些。”原本国丧过去之后,生活恢复平静,大家去放松一二,哪里知道遇到唱这出戏的。
妙真只好道:“京里时兴的戏都一阵一阵的,如今正火着,再过一二年,哪里还有人记得呢?咱们俩只能忍着了,只是心里不大痛快。”
“你的心里不痛快,我比你更甚。”萧景时瞬间暴怒,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她只好起身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好啦,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什么事情咱们都得想最好的解决法子,我心里忍的跟什么似的,可还是得忍着。”
现在他们官位没有人家高,背景也没人家强,甚至卢世安还出面否则说《寒山记》根本不是他的故事,他也根本都不知道,你去对付谁呢?
“真真,你放心,你现在受的委屈,他日,我一定会为你报仇回来的。”萧景时恨声道。
他是个爽快人,平日都是那种不服就干,一点就燃的人,现在却要忍下来,妙真晚上睡觉时,听到他牙齿咬的咯咯声。
这个夫君啊,真的天生的天之骄子,不能受半点委屈。
她有节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哄小孩似的:“我在这儿了,快睡吧。”
“没睡着呢。”萧景时翻了个身,在床上坐起来。
妙真突然笑道:“你知道吗?你若是生在唐朝,必定是个游侠儿。”
萧景时捏了捏她的脸:“你先睡吧,也不是他一个人会写戏,我萧景时也不是没有笔杆子,我家里有的是钱,也排一班戏出来,就叫《定风波》。”
见他穿了衣裳下床去,妙真叫都叫不住,只好道:“你把衣裳穿厚些,别感染了风寒。”
“知道了。”萧景时挥挥手,让妙真去睡。
又说程媛那边,她也才刚到床上歇下,忍不住想一些事情。萧景时这个名字,她之前一直听着耳熟,后来才想到,这不就是卢世安嘴里常常提到的萧狼么?
据说萧景时此人勇猛过人,和友人一起嬉戏山间时,被狼围住,直接用随身带的匕首打死了狼,救出了几位同僚。
没想到这辈子徐妙真嫁的人不是岑渊,而是萧景时,这可是个狠人,卢世安却在背后搞小动作也不怕人家报复。
只不过,现在也不是担心卢世安的时候了,因为明年马上就有一场很大的政治变故了。
年底,妙真今年早早存下新糯米,做了年糕、点心,但她有身孕,不好吃太多糯质食物,萧景时就把她的那份几乎也没嫌隙是剩下的,直接吃了。
爱意都是在小事上堆积起来的,妙真初嫁过来的时候,也不觉得自己居然会真的很喜欢他,如今慢慢的总能感受到爱意。
萧景时吃完一碟透花糍,又问妙真:“那今年咱们就自家在自己这里过年吧,我就说是你身子不便宜,如何?”
“好啊,虽说三叔三婶那里也很好,但是我这个样子,又要坐马车又要应酬,怕撑不住了。”妙真也同意。
这也是萧景时喜欢妙真的一点,她这个人虽然谨慎小心,但绝对不会亏待自己。
二人商量一番,萧景时就先去了翰林院,今日萧素音倒是过来了,她是来看妙真的,一直在问她肚腹如何?
妙真知晓自从萧景时中了进士之后,萧素音就来的勤了,比以前和她的关系就更好了,这也没什么,人嘛,都喜欢向上社交,妙真自己也差不多。
二人正提到孩子开蒙的问题,妙真道:“他们俩怎么着也得明年了,到时候找塾师来教,姐弟俩做个伴。”
“其实还不如送到那边去。”萧素音说的是三房。
三房给孩子们开蒙都打算请名儒的,妙真自然也有所耳闻,但她认为孩子多了,先生管不过来,与其如此,还不如请一位先生在自家,有什么问题能够及时沟通。
发蒙先把基础打好再说,没必要一开始就上高度吗,名儒未必有那么大的耐心。
小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身心发育健全,不必拔苗助长。
萧素音的孩子当然是送回娘家的,她和娘家的关系非常好,妙真觉得萧素音算是她见过一个非常典型的庶女了,下嫁之后,和娘家关系不错,和娘家有能力的哥哥们关系也维系的非常好,自己比起她的交际手腕都逊色不少。
同时,人家还和婆母千里迢迢都常常通信送东西。
所以萧素音在她心里其实比高氏还算完美主母,因为高氏到底还是有家世支撑。
她又关心了妙真几句,又起身道:“我们家里也是有人要临盆了。”
“谁啊?”妙真想高氏不是已经生了么?
萧素音道:“是二喜啊。”
二喜是萧素音的陪嫁大丫头,妙真看了她一眼:“她也开了脸么?”
萧素音点头:“可不是,一直放我们爷的书房伺候。”
这岑渊分寸拿捏的真好,之前住在萧家时,虽然有妾,也没让她们有身孕,一朝进士得中,妾侍们也纷纷有了身孕。
这个人还真是……
妙真颇为萧素音鸣不平:“你们才成婚几年啊?你也生了个儿子,怎地这么快就这般了……”
“我又有什么法子呢?我们爷素来是不大受我管的。”萧素音身体素来羸弱,管家交际已经耗费不少功夫,总得派个自己人在丈夫身边。
妙真对她很是同情,连高氏过来探望妙真,说起这事儿来,都觉得岑渊做的不地道。
嘉靖二十六年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三月初一妙真诞下了老二,萧景时为其取名诤,这个孩子的出生,妙真觉得身体反而没有生龙凤胎的时候恢复的好了。
但还好都是一些小病小痛,比方孕期手上突然血点起来了,弄错后血流不止,应该是血管瘤了,或者平日根本察觉不到的病症,孕期也会随着激素问题显现出来。
即便她自己是大夫,也要功夫调理。
这个期间芙姐儿真的跟大姐姐一样,懂事了许多,妙真又心疼女儿:“等娘出了月子,就带你们出去玩儿,好不好?”
小孩子的快乐总是很容易满足,芙姐儿一下就跳起来了,又要看小弟弟,妙真指着诤哥儿给她看:“你们小的时候生下来比他小,但也是这样的。”
“这孩子跟红皮猴子似的。”芙姐儿偷偷戳了一下弟弟的小鼻子,又收回手来,又悄悄听到诤哥儿的呼吸声,亲了弟弟一口。
“娘,爹爹把前面二进院子破了,请了戏班子过来,咱们家要戏班子做什么?”芙姐儿不解。
妙真心想恐怕是萧景时要跟卢世安打擂台,萧景时行动能力强,去年根据他仔细写信给岳父查探清楚卢世安的身世,开始写戏折子,今年过年都没停下来,写完斟酌删改几次,现在就立马把戏班子准备齐全了,这番魄力世间少有。
说实话,萧景时这样的人真的很让她感觉到安全感,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那种喜欢装白莲花忍气吞声唯唯诺诺的绥靖政策,根本不可能让你的对手停止攻击,她们看透了你的懦弱,就会肆无忌惮的攻击。
妙真是没有写戏折子的能力,如今萧景时敢想敢干,她唯独支持了,还吩咐小喜道:“那些买来的戏子们,好生照料她们吃穿。”
小喜笑道:“我听说咱们四爷花了一千两买回来的人,可不得好好照料着。”
“如今我没出月子,家里多赖你了。”妙真笑道。
“您怎地这般说,奴婢和您这都多少年了,保管把家里管的好好的。”小喜笑道。
妙真往后靠着,又问起:“最近几日有没有什么人送帖子过来?”
“有不少呢,大部分都是想约日子过来看病的,还有一些就是攀附的,倒没什么特别的。”小喜拿了拜匣过来。
妙真拿出来看了看,的确没有特别重要立即要处理的,就让小喜把拜匣先拿下去。
四月等她出了月子之后,倒是有一件事情震惊朝野,曾经赫赫有名的首辅夏言被逮,夏言可是程家的保护伞。
当年程家大姑奶奶就是许配给了夏言的儿子,但因为其人早夭,所以到家里来守寡,上回她听纪氏提起,大姑奶奶还跟着她父亲在任上。
同年程大老爷被打成夏家同党,罢官后削职为民,程家老小据说早就回去了老家南京。
萧景时对妙真道:“那卢世安最近几日可不敢再嚣张了。”
“他们家不是还有一门姻亲吗?”妙真道。
萧景时则道:“现下谁敢出头,谁就是同党。”
政治斗争往往都是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就连之前走夏言路子的张世华,原本今年还要往上使力,但只好改换门庭,让人拿了四千两银子,打点到了真定府钱粮通判一职。
但张世华仍旧觉得不满:“真是时运不济,如若不然,我还待在江南那等油水多的缺。”
妙云听了却觉得不妥:“这次到了真定,虽然非天子脚下,但总离京近,也挺好的,咱们把官做好,比什么都强。”
她心里觉得张世华在任上太贪婪了些,不仅如此还放任家奴在南京争抢地,虽说现在她吃穿用度极好,但总觉得心中不安。
“好了,我知道了。”张世华不以为然。
读了那么多年书出来是为了做什么的,还不是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一些。
妙云发现张世华这几年也变了很多,也不敢多劝,却见外面丫鬟进来道:“夫人,外面有底下的知县眷属送了帖子过来。”
“好,我知道了。”
丫鬟们都佩服妙云,老爷的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家里家外没有不说她好的。
另外一边,卢世安比谁都着急,程家现在倒了霉,他在翰林院待的也是如坐针毡,他可是程家的女婿,虽然还未曾受到波及,但是早已不是以前那般了。
但他城府极深,在程淑面前一点也不表现出来,反而算得上情深义重了,就是怕人家说他薄情寡义,程淑自然十分感动。
自然,还有一方面是妻子的姐姐也嫁给高官,如今还是他的顶头上峰。
看,这个时候拿程媛又来了,程媛便对妹妹道:“其实你不如也回南京算了,总是一家人有个照应。”
“姐姐,此言差矣,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卢郎又没有被波及,我又何须离开?况且卢郎对我情深义重。”程淑不听。
程媛心道卢世安这个人卖了你,你还要帮他数钱,这种人,岂能共之?
可她知晓妹妹不会听的。
诤哥儿百日,萧景时请了不少人到家,妙真平日住在萧家三房的时候就时常见高氏如何置席的,她招待女眷们,准备了细巧果点,桌上水陆毕陈。
自然这次的重点不在于这些吃食,也不在孩子上,而在这一出《定风波》上,尤其是看到陆大郎吃绝户的全过程,那可怜的女人被戏弄捉弄,再有陆大郎娶新娘的时候,逼死寡妇,
看的底下是群情激奋。
之后便是陆大郎夫妇得了报应,其子靠着姑母表姐做半掩门养活他,他中了举却转身要娶富户余家女儿,却被余家查得他品行,自然不应允,那陆举人靠着花哄又娶了大官之女,没想到因果循环终有报……
故事跌宕起伏,人物布景道具又好,戏子唱的也是极其好,这《定风波》一出,有人猜是卢世安,问到他那里的时候,卢世安面上还得强颜欢笑,表明那不是自己,等四下无人时,才咒骂不停:“该死的萧景时,简直是小人作派。”
可他到底怕了,因为《寒山记》一日不停,《定风波》一日对打擂台。
卢世安只觉心力交瘁,但《寒山记》大家考证是假,毕竟妙真是女太医了,萧景时根本就不是那里面的纨绔,人家还是翰林院庶吉士,精英中的精英。可《定风波》这出戏,只要正常打探说的都是事实,有恨夏言的也是参卢世安。
这卢世安从清贵的翰林被贬到云南做县令,气的他当场晕倒了。
萧景时听了和妙真在家抚掌大笑:“这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第67章
“这样卤的肉真好吃,尤其是配上这个辣子。”妙真出了月子之后身材丰腴了许多,但是一饿就掉头发或者心发慌,似乎总要吃东西才行,她就只能把最喜欢吃的食物放在早上或者中午。
于是,中午吃的卤五花肉,约莫一小拳头,就足以让她很快乐了。
小喜在旁道:“好吃您多吃一些,咱家又不是吃不起,您何必呢。像您这样身份的,富态些更有气势。”
“去,别胡说。”妙真就怕自己像她爹的体质,她爹属于一年三百六十日减肥三百六十一日还不瘦的人,所以她得赶紧变得轻盈些才好。
偏偏萧景时只有晚饭在家吃,他见妙真一直在吃青菜,饭也只吃一拳头,还给她夹了一个大羊排:“吃啊。”
“我吃了炒的鸡脯肉的,这个你自己吃吧,我不吃了。”妙真夹回去放他碗里。
“怎么了?”萧景时以为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真真跟自己置气呢。
妙真扒了一口饭:“什么怎么了?”
“我夹给你菜,你还退回来?是我惹你生气了吗?”萧景时直接问了。
妙真失笑:“不是这回事儿,是我生了诤哥儿之后,月子里进补的多,出了月子这都一两个月了,肚子都收不回来,所以我得少吃些,总得恢复身形吧。”
不听还好,一听萧景时还生气:“胡闹什么,你一点儿也不胖啊,再说了,你本来就不是那种天生轻盈瘦削的人,何必呢。”
他生气,妙真也生气,萧景时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她不是天然美女,虽然他说的也是实话,但听在耳朵里,总是不那么舒服的。
其实萧景时是心疼她,因为她怀孕很辛苦,好容易生下二儿子,身体上也是添了些毛病,现在还闹着不吃肉,这不是胡闹吗?
夫妻成亲这么久,头一次竟然为了这件事情置气,妙真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实施,她通常看起来很通情达理,但是一旦打定主意,谁也劝不回来的人。
白日她还进宫了一趟,王贵妃脸上长了荷叶藓风,妙真帮她开了防风通圣丸,又洗面的药以及擦脸的药方才回来。
回来之后,家里已经有病人等着,此人是京山侯崔元之女,平江伯陈王谟的夫人,妙真如今不再是那个四处上门行医人了,也不是依靠丈夫的势力,而是她本身医术的根本,因为她现在算是女科大拿,有这个资本不出诊,让人家上门看病。
妙真行完礼,又单独请她到诊室说话:“陈夫人是哪里不舒服了?”
陈夫人心道这位徐女医闻名于京师,如今看着年纪很轻,但既然连皇上嫔妃都褒奖过的人,自然是不错的,她也说话很客气,先寒暄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为何白日晚上都睡不着,这半年甚至都无法起床,吃了许多药都无效。”
难怪方才见几个人扶着她进来的,妙真见她面色发白,脉搏细弱无力,差不多能判断是痿症了,只是这痿症也分好几种,她自然问起:“平日用饭如何?行经如何?”
“行经倒是正常,平日不大想吃东西。”陈夫人不由道,说了几句话都不舒服。
妙真继续问起:“那您平日大小便怎么样?”
“平日便溏,我起身都难。”
起身这么难,还能亲自上门求医,倒也算得上礼贤下士了,妙真当下对她道:“您得的是脾胃虚弱的气痿之症,您以前是不是常常饮食不节或者劳倦过度呢?”
陈夫人父亲也是勋贵,嫁的又是勋贵,这些富贵人家都有自己的保养法子,怎么会饮食不节或者劳倦过度呢?也是奇了。
“咳咳,去岁我母亲永康大长公主薨了,我守灵日久,伤心难过的很,故而吃不下饭来。”陈夫人道。
妙真道:“原来如此,来我让人扶着您到后面的床上躺着,我呢先给您灸足三里、阳陵泉、三阴交、脾俞、肾俞这几个主穴,再为您专门灸中脘、气海,配太白、公孙搭配。等灸完之后,我再开些四君子汤和琼玉膏,到时候再打发人送府上去。”
女性似乎天然信女子医治,妙真和她说了之后,陈夫人没有半点犹豫,褪下衣衫,妙真做这个是轻车熟路。
陈夫人艾灸了一番,仿佛置身热海之中,通体舒畅了不少。
艾灸完之后,已经到了中午了,妙真吩咐道:“您如今是隔日就要灸一次,等半个月之后,若是脾胃好些了,一旬再减少次数。”
陈夫人不免道:“到时候能不劳烦您上门去灸,我这一向起不来,太过折腾?”
她还怕妙真不同意,妙真却笑道:“好,到时候我上门就是了。”
陈夫人欢喜起来,又送了一份厚礼过来,妙真也接下来,毕竟她这个病至少也得治两个月。
送走陈夫人之后,小喜归置这些礼物,不由咋舌道:“这位陈夫人还真的大方。”
妙真看了看,这礼送的很雅致,是一端百宝嵌五岳图墨和一个紫檀木百宝嵌人物故事图盒,所谓百宝便是宝石、珍珠、翡翠、玛瑙、琥珀、珊瑚、象牙、犀角、玳瑁、金银等材料。
“正好把这端墨砚送给四爷去。”妙真把那图墨拿出来,放在自己梳妆台上。
上午太累了,现在还有些饥肠辘辘的,妙真赶紧让人摆饭,孩子们这个时候也过来一起用饭,下午没有病人她就陪着孩子说话。
今日萧景时回来的早些,妙真早已忘记了前几日冷战的事情,站起来道:“今日有病人上门送了我一端百宝嵌五岳图墨,我想着我用不着,正好拿给你用。”
“是吗?我也有东西送给你。”萧景时从袖袋里拿了一方长盒出来。
妙真打开来,竟然是一对凤凰衔珠流苏步摇,这步摇采用花丝镶嵌的工艺,发饰中心的小圆球里面还放着香丸,流苏花朵有宝石和绿松石,愈发显得金碧辉煌。
“这真好看,你眼光很好。”妙真笑道。
“我是想说你怎么样都好看。”萧景时缓缓道。
原来是为这个,妙真打了一下他:“没事儿了,我都忘记了,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我自己起了性子了,好了,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有分寸的。”
萧景时不敢再多说什么。
到了晚上,萧景时又道:“六弟想到京中来读书,我想顺天府科考也的确容易些,就应下了,你收拾一间院落出来,到时候恐怕弟妹她们也要过来。”
“她们来也好,弟妹也能帮衬咱们一些。”妙真在老家和楼琼玉相处的也好可以,楼太太那样撺掇,楼琼玉都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可见她这个人人品还不错。
过了几日,妙真到平江伯去给陈夫人医治,不曾想碰到了仇夫人,这位仇夫人正是仇娘子的弟妹,妙真忙道:“不知老师现在如何?真真是数年未见了,怪想念的。”
仇夫人笑道:“我们仇家如今也有女学,姐姐就在家里教她们读书,平日无事时带着几个姑娘办诗会,莳花弄草的。”
“这样就很好,我都为她高兴。”妙真想仇娘子现下生活闲适,自己也就放心了。
知道仇娘子很好,妙真也是心满意足。
仇夫人如今随丈夫在京中做官,还邀请妙真去她家,妙真忙不迭答应下来。仇夫人还真的递了帖子过来,妙真同萧景时说了一声,就带着芙姐儿一起出去吃席。
仇夫人没有冷落她这个都不算沾亲带故的客人,还让一个亲戚作陪,妙真只好自我介绍道:“我原先在苏州阊门住着,当年随着先生读过几年书,不曾想那日在平江伯府碰到了仇夫人,这真是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
这亲戚倒不是别人,正是徐通判的女儿,她父亲虽然亡故,但家族是浙东大家,出了孝后顺利嫁了,嫁妆是她爹死之前就攒下的一直没动,如今又有表舅仇大人进京做官,她自然得多上门走动一番,也给自己寻个靠山。
这徐凌听闻妙真是宫中常常行走之人,其夫也是翰林院庶吉士,为了拉近关系,她想起曾经教过自己的先生似乎也是仇娘子的弟子,她不免道:“我之前有位老师也是仇娘子的弟子,她叫徐妙真,您认识吗?”
妙真一愣:“我就是徐妙真啊。”
徐凌看了她一眼,“您就是徐妙真?”
“对啊,我就是啊。”妙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她只是不说出妙云的事情,并不代表要为了她撒谎。
这个妙云竟然冒了自己的名头。
其实很多人家请女教师连有才学的尼姑都请的,她又何必冒用自己?
徐凌自言自语道:“难不成天下真有同名同姓之人?”
不对,应该不对,那她们中间必定有一个人说谎的,所以徐凌看着妙真道:“看来我是碰上骗子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妙真就没有接话,反而问起徐凌是哪家的。
徐凌笑道:“我公公是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
妙真又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之后,发现徐凌只在打扮穿着以及宴会有些心得,旁的乏善可陈。
她不知徐凌私下又去打探了一番妙真的身世,但是京里的人对妙真其实也不熟,只有稍微几个懂行的,像萧家三房的刘氏和徐凌夫家关系亲厚,她便道:“哦,她呀,小小年纪就学医,她爹不过是个监生罢了,做些小生意,算不得什么家世,后来也不知怎么嫁到我们夫家族里去了。”
刘氏纯粹是嫉妒妙真,她家也是官家出身,嫁的虽然是庶出,可丈夫也是官家大舍,不似萧景时只是二房商户出身。但就这两个人,一个中了进士还进了翰林院,另一个则进到宫中。
可这些也不是徐凌打听的重点,她想不可能两个徐妙真,其中必定有一个人会说谎,她忍不住皱眉道:“那她的身份是真的吗?”
刘氏听的莫名其妙:“什么身份?”
徐凌想了想她的那位女先生,看起来是很贵气的样子,据说家道中落才做了女先生,以前家中是监生。
但想来,她爹是监生这件事儿指不定也有问题。
所以,徐凌又打听了几处细节,她很确定这位在京城的是真的,虽然刘氏说人家不知道靠什么手段嫁到萧家的,可既然人家能够嫁进去,那就肯定是不错。
所以,她那位女老师真是两头骗,骗她们说自己是仇娘子的弟子,骗她们又说张举人想娶她,要她以徐家大姑娘的身份出嫁才行。
当时娘很喜欢她,又做了个顺手人情,她也乖觉,把张世华送来的六百两给了她家。娘想着南京的家俬那些都带不走了,就都给她陪嫁过去。
没想到这人竟然骗人。
罢了,这女骗子也不知道走哪里去了,自己也找不到了。
七月初,萧景棠和楼玉琼带着两个孩子一起上京,四人几年不见,好些话要说,邈哥儿在家没有小伙伴玩耍,一来京里,就被肇哥儿芙姐儿拉在一起玩,跑来跑去不亦乐乎。
“你这一来,我就松快多了,平日我还要替人诊病,好些事情忙不过来,这可太好了。”妙真笑道。
楼琼玉道:“嫂子,你现在除了进宫,还是时常出去看病么?”
“现下几乎都是在家看诊,只不过有些病人实在是起不来床的,我才会上门去,上个月月底还和你四哥一起去义诊了呢。”妙真不觉得有什么。
楼琼玉则道:“如今四哥已经是官员了,嫂嫂你可要多交际才好。”
妙真知道她说的是好意,男主外女主内在这个时代是主流,女人要能够帮丈夫维系住关系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但妙真不是那种全身心以男人为主的人,她也有自己的事业,而且自己的事业还不赖,所以她多半还是以自己的事情为主。
平日打点礼盒那些,一般都是让小喜做了,她检查一二,把把关就好,不会太亲力亲为。
等萧景棠夫妻安顿下来后,妙真又带着楼琼玉去三房去,楼琼玉倒是和高氏一见如故,她内心隐约想成为的人就是高氏这般的,靠着自己绝佳的交际手段如鱼得水,这才是大家主母。
当然,她也和妙真关系不错,但言语中掩饰不住对高氏的崇拜,妙真也听出来了,她也觉得高氏交际很厉害,但是赞美不代表自己也学她。
楼琼玉倒是难得和萧景棠说起这事儿:“我看四嫂就是人脉很多,但是对方不提起她似乎都不太愿意维系关系,或者提起咱们四哥来,但也不能说她错。可三嫂就不同了,和三哥的座师、上峰、同僚的关系都维持的很好,对三哥助益也极大,那你说她们俩到底谁对呢?”
脱离了楼太太,楼琼玉和萧景棠到底少年夫妻,她性情还不错,二人感情也还可以。
萧景棠就道:“你说的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到,四嫂就是不太擅长搞关系的那种人,我听说她和三房的关系也是不冷不淡。但你也很难说谁对谁错的,三嫂这样是为了三哥好,四嫂虽然没有主动为四哥争取,可实际上四哥也没少沾光啊,而且四嫂也因为如此,人家找她看病也没负担。”
“我也觉得,不过我没医术,还是跟着三嫂多学学。”楼琼玉确定了自己的方向。
妙真也和萧景时说起:“六弟妹这一来,倒是和三嫂的关系更好了。”
萧景时笑道:“你这是吃醋啦?”
“胡说,我就在想我似乎人际关系上得多修行一下。但想想又要费时费力的,算了。”妙真把玫瑰膏子涂在自己腿上,笑着道。
萧景时不免道:“你呀,看看你鼓鼓囊囊的荷包,何必担心这些,做司马牛之叹。”
“我也就这么一说,明日还要去平江伯家,算了,她们家老是留我吃饭,我就把两个孩子带过去吧,吃完席再回来。你不知道,你的儿子女儿天天以为我在外面吃什么好吃的了。”妙真笑道。
萧景时心道翰林院的饭他吃不惯,天天和同僚出去开小灶,若不然中午也去找妙真。
次日一早,妙真带着两个孩子过去,又嘱咐她们俩,“娘亲说过的,去人家家里要怎么样?谁第一个告诉我。”
芙姐儿道:“要不能乱动,不能乱跑,不能乱拿。”
“还不能乱说话,要知礼懂礼。”肇哥儿添了一句。
妙真点头:“对啦,就是这般。”
陈夫人经过妙真灸了半个月,脾胃好了不少,见妙真今日把孩子带过来了,连忙拿出见面礼来。
“您千万别客气,这俩孩子很黏我,这也是我不出诊的原因,没办法,我就带着他们过来。”妙真还有些不好意思,她也不好说上回是带了些陈家的点心回去,两个孩子惦记上了。
陈夫人见她们姐弟,很是慈爱,又让人拿点心给她们用。
妙真才开始帮陈夫人艾灸,艾灸完后,陈夫人准备了席面,妙真正道谢,外面说萧景时过来接她们回家。
“他这个时候过来接我们?”妙真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又让甜姐去问,萧景时那边传话说没什么大事,只是看着功夫差不多可以回家了,就想着过来了。
妙真就道:“要不就她等着我们吃完了再回去吧——”
陈家人就道:“直接请萧翰林进来一道用啊。”
妙真脸上还有些羞赧,一个人带三个拖油瓶这不好吧?但也不能让他白等着,只好请了他过来。
陈家的饮食很有心意,就比方汤水,就有专门的鱼戏莲叶汤,做的清爽可口,鱼也一点腥味也没有,最好吃的还有螃蟹,食蟹之前还要用紫苏草的汤洗手,妙真还啃了两个木樨花饼,据说是内造之法做的。
用完饭,萧景时对她们三人道:“我还得赶着去翰林院,你们先回去吧。”
妙真头上都三个大问号,“你不是说接我们回家吗?”
萧景时“嘿嘿”笑了两声,一溜烟打马跑了。
“你们说你爹干嘛呢?”妙真问两个孩子。
芙姐儿偷笑:“爹爹想娘亲了。”
妙真摇头,看他吃的也不少,说不准是为了吃的来的。
等三人回来时,乳母说诤哥儿吐奶,妙真帮孩子诊治了一番,就道:“这孩子看着还挺烦躁的,晚上是不是也睡的不是很好?”
乳母们都不敢说什么,妙真道:“没关系,孩子小时候不舒服很正常,你们要如实告诉我才是。”
“小哥儿这几日晚上都睡的不好,我们以为是天气热才如此的。”
妙真帮诤哥儿看诊的时候,觉得自己女科学的是轻车驾熟了,可儿科还是很多不足之处,她细细辨证,帮孩子用了清凉饮子,孩子好是好了,可还是稍稍腹泻了。
“日后我不仅要女科上做的出色,儿科也是一样。”妙真心中暗自道,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孩子也得把病治好。
等晚上回来,妙真对萧景时也说了这事,心里很自责,萧景时反而劝慰她道:“你自己都说小孩子最是娇弱的,得病也很正常,我小的时候也是体弱,现在不好好地么?”
“不是这么说的,我当初跟着杨孺人大体都学过,可是再细细辨证,还是不大成。所以,我得下苦功夫研究一番。”妙真如此道。
因为妙真以前无论做什么都是说做就做的性子,而且非常坚韧有毅力,这是萧景时知晓的,所以他并不好泼冷水,还道:“也成,蒙师我这几日抓紧找,等夏天过了,孩子们就发蒙了,到时候你也有功夫学了,如何?”
“你考虑的很周到,可是你到时候要帮我在棋盘街买一些小儿的医书来,好吗?”妙真笑道。
萧景时当即答应,还道:“今日也算是你请我吃饭了。”
“咦,你今儿还真的是去蹭饭的啊?”妙真惊奇的看着他。
萧景时嘴硬道:“你们一个个都去了,难道我不能去么?”
妙真顿时哭笑不得:“你怎么跟个小宝宝似的,大家做什么,你也做什么。”
第68章
这日,萧景时拿了一张帖子回来递给妙真,“我们翰林院有一位同僚,他女儿满月,到时候你也过去吧。”
妙真一看请柬,是萧景时同僚,一个叫谢登之的庶吉士。能够年纪轻轻中进士的,几乎都在乡试出类拔萃,尤其是谢登之,听闻十九岁就中了湖广乡试的解元,和萧景时年龄相仿。
大抵也就是这般的人,萧景时才很看重。
“满月礼就送银鎏金的长命锁一个,怎么样?”妙真问起。
萧景时笑道:“这还奇了,你倒是问起我来,这些事情你不都是轻车熟路的。”
妙真摇头:“总怕自己做不好,到时候给你丢脸。”
“不会的。”萧景时心里其实意识到自己的妻子虽然随分从时,人也很豁达乐观,但是也有危机感。
比如在交际方面,高氏是个中翘楚,且她本来出身官宦世家,简直是门儿清,相较于高氏,妙真只是出自于普通小户人家,即便她上过女学,学到一些,但真正的交际还是有所不足。
但这些也只能妙真她自己去学了,每一个人都应该独立去处理事情。
妙真把帖子给了小喜,自己开始温习小儿推拿,家里的三个孩子就是她实践的对象。等去了谢家吃席,谢家是湖广人,吃的菜色偏辣,很开胃,芙姐儿吃的就多了些,回来几天就便秘,她便握住孩子的手,用中指和无名指的指腹,轻快的从指根推向指尖,清除大肠的积热。
这样一来,孩子还真的便秘好了,妙真也是松了一口气。
当人有目标的时候,就会屏蔽周围的一切,妙真原本就是做事情非常专心的人,更是研读医书,不断实践。
她在册子上写着风热咳嗽,典型的就是流黄鼻涕,咳黄痰,咽喉微微痒痛,风寒咳嗽就是流清鼻涕,发烧,打喷嚏或者浑身疼痛,怕冷,不怎么出汗。
还有痰湿咳嗽、气虚咳嗽、阴虚咳嗽的各种推拿办法。
还别说上回去谢登之家里,自从她介绍自己是女医后,谢家竟然带着孩子上门看病,这个孩子是谢登之的长子,今年三岁,正是得的风寒咳嗽。
妙真充分结合了外用和内服,外面则开始推拿起来,先搓手背,穴位定在手腕部的腕背横纹为中点,上下两寸之见,用掌心来回搓摩。又是清肺的手法、搓膻中、肺腧。
“他现在还太小,不能够艾灸,平日吃药怎么样?”妙真问谢夫人。
谢夫人摊手:“就是不爱吃药,我都拿他没辙。”
“那可以吃烤橘子或者葱姜红糖水。”妙真把法子告诉她。
谢登之的前妻在孕中亡故,留下这个孩子,这位谢夫人是尚书方钝之女,虽然是续弦,但是对前面留下来的这个孩子视若珍宝,出月子就带孩子来看病。
“那要什么样的橘子啊?烤成什么样啊?”谢夫人问的很仔细。
妙真描述道:“不要特别大的,不过现在也才七月,怕是市集上没有。如果你找不到的话,就给孩子服药吧,我还是开一些杏苏散。”
谢夫人点头:“这样也好。”
“推拿的话是要三天的,你明日后日还是让孩子过来。”妙真道。
谢夫人见妙真话不多,看病从不寒暄,但是病情服药都说的特别仔细,她心目中很是佩服,离去之时都很感谢。
妙真对谢家小郎的病情很上心,所以连着三天都非常认真,谢夫人悄悄让妙真把药熬了给谢小郎吃,因为她说谢小郎年纪小,但是特别爱面子。
可妙真熬了出来,谢小郎就躲,这个时候芙姐儿帮了大忙:“谢献,你是男孩子,你连喝药都怕?那老虎豹子来了你就更怕了,像我,我就不怕吃药,你吃了药,你才会好呀,好了咱们都可以在一起玩。”
谢小郎一听竟然愿意喝药了,药喝下去一两天就好了。
由此,妙真和谢家的关系也逐渐走动起来,但是她更多的功夫还是用在医术上,不会人家一喊她就出去。
妙真现下还是觉得自己做自己最爽,高氏有自己的一套,自己也有自己的一套,大家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平江伯陈夫人的病在中秋节算是好了,可以坐卧起身都可以,陈夫人病好了,心情也好多了,中秋节礼送了一份很厚的来。
楼琼玉看到妙真这样不大合群,可是她似乎也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照样也还混的可以,至少萧景时翰林院同僚的眷属和她关系也不错,只是她不会那么往上交际罢了。
中秋节妙真交给楼琼玉办的,她做事情也周到妥帖,诤哥儿也正好快半岁了,妙真空闲时间也都来陪她了。
芙姐儿和肇哥儿姐弟都是常常照看弟弟的,她们都坐在地上的毯子上说话,不一会儿,邈哥儿带着妹妹薇姐儿都来了,妙真只好给她们一起讲故事。
孩子们在一起若有争吵,妙真从来都是公平处理,不会偏向自己的孩子,这一点楼琼玉倒是很佩服。
中秋节过后,晚上天冷起来,家里上下也不需要冰了,被子也要换了,妙真和楼琼玉一起把孩子的被褥都换成厚的了。
“四嫂,您知道隔壁搬来一户人了么?”楼琼玉道。
妙真摇头:“我还真不知道,上回住的我记得是一对年轻夫妻,还给咱们家送过东西,这次来的是什么人啊?”
楼琼玉摇头:“我也不知道,就看到一直在搬东西,搬了三天还没搬完。”
“那肯定是个大户人家了。”妙真对身边住的谁知道个大概就行了,她总觉得少说话少惹事,关系走太近就容易出问题。
人关系一亲近,就爱提要求提建议。
楼琼玉却觉得一定要周到些,她主动派人去帮忙,还送了一桌筵席过去,那边的女主人也让人送了捧盒过来,还下了帖子请她们过去赴宴,她就特地找妙真道:“既然如此,咱们也过去认识一下。”
“也成吧。”妙真笑道。
楼琼玉心道自己既然来了,总得帮嫂嫂维持一下。
妙真不免问起:“隔壁是什么人啊?”
“好像是个武官,跟伯府还有些关系,我看崔驸马家里人还送东西过来了。”楼琼玉道。
妙真还想上回她医治的平江伯陈夫人就是崔驸马的嫡次女,这倒都是一家子人了。
很快到了隔壁设宴当日,妙真和楼琼玉一道挽手过去,见二门立着一位年轻妇人,她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头上戴着金丝鬏髻,上身着五色妆花锦,底下着葡萄紫的横襕泥金裙,脚底一双红翘嘴云头鞋,是个好气派的官家娘子。
几人相互厮见了一番,那女子道:“家公原先在山东任参政,后来亡故之后,伯父让我夫妇二人进京,家夫刚授了锦衣卫镇抚使。”
妙真笑问:“原来是镇抚使大人的家眷,我听说令夫伯父乃是驸马京山伯么?”
那女子笑着应是,又问起妙真:“不知您家是何处?”
妙真也赶紧介绍道:“外子是嘉靖二十六年中的进士,馆选翰林院,如今在翰林院做庶吉士,还未分派官职。我呢,是因为被征召入宫照料马贞妃生产才上京的,对了,我是一名女科大夫,有事情可以找我,当然没事儿最好。”
在一旁的楼琼玉听了,又觉得四嫂似乎一直都推销自己,她完全以自己的事情为主。
众人一并进去之后,才发现大家都还挺近的,她们是苏州人,这女子也出自镇江大家,娘家姓张,也是本地大族。
“难怪我一看这菜啊,就知晓肯定合我们胃口,原来大家说起来还是都同乡呢。”妙真笑道。
张氏也很欢喜:“这样咱们日后就更亲近了。”
楼琼玉也是陪着说话,她跟高氏偷师了好几招,说话的水平蹭蹭上升,连妙真都发现了,她说话很会投其所好,但又不是那种特地谄媚或者没话找话的,甚至都听不出痕迹来,好厉害呀!妙真在心里为她鼓掌。
她们三人边说边聊,夜幕降临,妙真就想告辞了,她上回就是因为在外面无聊应酬多了一个时辰,导致晚上来不及整理医案看医书,过了子时才睡,现在她可不能熬夜了。
偏偏张氏擅饮,楼琼玉也是想实施自己的交际手腕,都强压着她又吃了一轮酒,惹得萧景时都过来接人了。
妙真回来挽着他的手道:“你不知道,我吃了许多酒,她们俩酒量怎么都那么好啊?太累了,头还有点晕。”
“那怎么办?今儿你还要看医书么?”萧景时问道。
妙真打了个哈欠:“肯定还是要的,今儿肯定得熬夜的。”
“也成,明日我休沐,咱们俩睡个昏天暗地才是。”萧景时也打算晚上做馆课。
夫妻二人一拍即合。
楼琼玉也欢喜的很,她正和萧景棠道:“隔壁那家家世可不凡,驸马的侄儿,参政的儿子,好一份家俬,还授了镇抚使的官儿。可我看嫂子好似就只是走个过场,如此,我也周全些。”
见她这般,萧景棠倒是提醒道:“你也不要老是周全些什么,嫂子托你管家,你把家中细务打理好就行了。”
楼琼玉一听也是,但是她发现自己的人缘的确比四嫂要好太多了,三房的妯娌们除了高氏面上看不出之外,刘氏卞氏总私下送东西给自己,非常照顾她,对四嫂却面子情都不顾。
四嫂这个人做事还成,做人就不太成了,得罪了这么多人都不自知。
其实妙真哪里不知道,连丰娘都道:“听说五奶奶送了些土产给六妹妹,也没往您这里送,她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六奶奶也没多久啊。”
“这还看不出来,人家那是孤立我呢,六弟妹只是她们孤立我的好人选,这帮人也真是无事可做,天天搞这些。”妙真心里一清二楚。
小喜奉了茶来,就想不通:“您说您现在医术闻名京城,无论是和宫里还是勋贵也是混的不差了,正常人若是有这样的妯娌,不是应该把关系打好么?”
“你这属于正常人的想法,但是这世上不正常的人多。就像我这样的大夫,明明医术已经算是不错了,总有人要问我有没有孩子,丈夫怎么样?大家关心的都不是一个问题。正常人觉得身边有个亲戚做大夫这样很方便,但是脑子不正常的人就莫名其妙觉得你出身不如她,还抢了她的风头。对她们也从来不阿谀奉承,或者是她做什么,你没有尾随其后,她就觉得看你不爽。”妙真前世也有这样的亲戚,你不舔她,她就开始隐形拉拢身边的人孤立你。
丰娘急道:“哎哟,这可怎么办?”
“还怎么办?继续把小儿医术和推拿学好啊。理她做什么?”妙真笑道。
小喜不由道:“六奶奶也是个仔细人,您都知道的道理,她难道不知道么?您说奴婢要不要提醒一声?”
妙真阻止:“千万别,什么事情说透了,反倒是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要我说您对六奶奶也不错了,还让她管家,这样还不成么?”小喜不服。
妙真摇头:“算了,马上两个孩子就要开蒙了,我除了照看他们的功课,还要继续钻研医术,平日还得看诊,她既然愿意管,就让她管吧,正好我做我的事情。”
小喜和丰娘倒也都赞同:“您说的是,这才是大事。”
“对了,咱们家的船还有几天就要到了吧,我还要写一封信给我爹娘去,问问坚哥儿明年参不参加县试?大半年都没通信了。”妙真算了算弟弟的年纪,马上都要十五岁了。
这封信很快到了苏州,徐二鹏拆开信见妙真说起她如今正在钻研儿科,又说一些生活上被排挤的事情,最后则问起坚哥儿,问他书读的怎么样云云。
“真是养儿一百岁,操心九十九。咱们妙真年纪轻轻混到那个地步了,有人找不出她的差错来,就试图孤立她。”徐二鹏对梅氏道。
梅氏急道:“说白了,还是他们三房父子都是是官身,莫说是咱们女儿,真真她婆婆不也是受了三房许多气么?还好姑爷争气,要不然一辈子指望人家,成日做低伏下的。”
徐二鹏道:“可不是,还好咱们女儿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还问坚哥儿读书怎么样了?特别送了一套上等文房四宝回来。”
“咱们女儿要不是这样,哪里有今天的成就,你是不知道皇上可是亲自送的牌匾。”梅氏提起来还是很激动。
徐二鹏却道:“咱们也不能丢女儿的脸,坚哥儿坤哥儿两个也好好读书,日后再争气些,考个功名才是。”
梅氏点头。
但夫妻二人听到的是这些琐碎也高兴,毕竟卢世安被贬去云南,名声也臭了,算是解除了一件她们最担心的事情。
再说肇哥儿和芙姐儿过了冬月十六就开始上课了,自然邈哥儿也跟着他们一起开蒙,小孩子年纪都不大,和爹娘分开哭的嗷嗷叫的,但是妙真就直接关在屋子里看书。
孩子们总得去适应这个社会,五岁其实也不小了,有时候不是孩子离不开大人,而是大人离不开孩子。
芙姐儿的自理能力和肇哥儿都很强,课间用饭之后,帕子脏了,她就直接自己在外面的小盆里洗了。
邈哥儿不解道:“大姐姐,你为何要自己洗啊?”
“我娘说这是最基本的劳动,自己的事情自己要学会,我们读书的时候是不能有丫鬟在旁边的,就得自己做。还有娘还教我和弟弟缝扣子呢。”芙姐儿可喜欢和娘一起做这些了,娘亲还说过等她识字了以后,也教她医术,带着她一起治病救人。
邈哥儿跟听天方夜谭似的,因为他到现在还不会穿衣服也不会系带子,更别提洗帕子、缝扣子这些事情。
头一日放学,妙真倒是让厨下做了一大桌子菜,还让萧景时早些回来,一家四口在桌上吃饭说话。
芙姐儿笑道:“先生教的,娘早就教给我们了,可是学的又不一样。”
“不能骄傲哦,即便你学过,现在再学一遍也只当温习,知道么?”妙真叮嘱。
“知道了。”芙姐儿笑嘻嘻的。
二人头一日没有功课,但是妙真让萧景时教她们写字,因为五岁孩子们的手才发育正常,如此才能够开笔。
别看萧景时才高八斗,教孩子却不耐烦,指着肇哥儿道:“怎么教了两遍还不会啊?”
妙真叩了叩桌子:“你也能不能有点耐心啊,你这样把孩子一开始的耐心都弄没了,一个好的开始,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好。”萧景时忍着气。
大抵妙真一直盯着,他也不敢发太大的火,总算把两个孩子教会了拿笔,妙真才让丫头把孩子们带下去休息,她才笑嘻嘻到萧景时跟前:“劳烦你了啊。”
萧景时指着她道:“给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是吧?”
妙真挑眉:“你这个人有点耐心好不好?教小孩子一次就这样,我可是每天都教呢。”
“那你也真是了不起了。”萧景时竖起大拇指。
妙真笑道:“我过两日打算去做义诊,孩子我交给弟妹那里带着吃饭,但是学业你得检查。尤其是不能让他们俩一下学就疯玩起来。咱们夫妻一定要齐心协力,先把孩子们的习惯一定要培养好。”
“好,听到了。”萧景时应下。
到了次日,妙真提早把自己要义诊的东西准备好,又帮着孩子们检查功课,她是先让他们俩先背书,再写大字的笔画,反正一开始就是让他们先写,自己再检查。
每天都要把时间控制在一个时辰之内,否则,她就不检查了,让先生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芙姐儿书背的很快,原本以前妙真就教过,现在重新学,她花了两刻钟就背下来了,继续拿笔蘸墨写笔画。
她写完了,妙真帮她检查错漏的,她重新又改正一遍。
芙姐儿速度快,但是有点马虎,肇哥儿慢点,但是非常仔细工整,妙真也针对性的说了他们的问题。
又让书童拿了皮影戏演给他们看,等孩子们累了,才让他们歇着去。
很快到了义诊那天,楼琼玉道:“嫂子你去吧,没事儿,有我在家照看呢。”
“好,那家里就麻烦你了。”妙真笑道。
这等妙真出去后,楼琼玉也是先整理一下家务,准备饭食,还有上门求诊的,她还要告诉她们妙真去义诊了,到了下午才松一口气,没想到隔壁张氏过来串门。
张氏搬过来之后,因为夏言十月过世,在临终前上书诉说自己的冤屈,历数严嵩伙同京山侯崔元诬害自己的七大奸谋,嘉靖帝虽然没有理会,但是崔家提心吊胆了一阵,京山伯还病了一阵子,她们夫妻还过去伯府侍疾,现在才回来。
“你嫂子呢?”张氏还问。
楼琼玉笑道:“出去做义诊去了,还没回来呢。”
“多行善事这是好事。”张氏笑道。
楼琼玉道:“可不是,我若不是要照管这几个孩子,我都准备去的。”
二人说笑一阵,张氏就准备告辞回家,就是没想到碰到提前回家照看孩子的萧景时,萧景时一见到张氏,眉头一皱就走了,张氏也如遭雷击定在当场,这竟然是萧景时。
当年她刚及笄,不小心跌入水里,差点溺水而亡,便是萧景时救了自己。萧景时那样才貌双全之人,她自然有意以身相许,可萧景时却怎么都不同意,甚至她以死相逼也不成,那样的铁石心肠。
后来她无奈,年纪也大了,匆匆由伯父作主嫁给了崔参政的儿子。
起初她也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可崔宁徵就是个纨绔,靠着父祖余荫得了个镇抚使的差事,就是因为他在当地被人设局了,要不然不会上京来。
可再看萧景时,英俊更胜往昔,还入了翰林院,看起来气势就不一般了。
真没想到萧景时就住她隔壁,这算是天赐良机吗?
第69章
妙真从外面义诊回来之后,先去沐浴梳洗一番,让身上的疲倦一扫而光,出来擦头发时,因为屋子里太暖和,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真真,今年就别再义诊了,你每次看的人多,也是够累的。如今天气太冷了,到时候路都通了。”萧景时道。
妙真从善如流:“嗯,你说的我同意,别把自己弄病了就不划算了。”
萧景时见妙真这般,就与她道:“怎么你和隔壁那家关系很好么?”
他不喜欢张氏,救人这么好的事情惹出来的后续让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的人太偏执,妙真要是惹上这种人,可讨不到好。
“隔壁?也没有啊。就是刚来的时候,六弟妹一直说邻里关系要弄好,她又送了东西过去,人家又回请,我就去吃了一顿饭。后来就没怎么见面了,我不是还忙么?有时候也懒得去。”妙真始终觉得有时候出事了,还得自己抗,所以她的心力大部分还是花在自己医术的提高以及儿女教育上。
她交际上有自己的一套规矩,萧景时的官位归他自己去打通,她的医术和人脉归她去维护,如此一条线不行的时候,还可以走另一条线。
官场浮沉,不是一成不变的,程家这样傲视金陵的存在,如今又怎么样了呢?她前几天收到韦纨的来信,说还好她们夫妻早几年自立门户了,要不然这次也被牵扯进去了。
所以隔壁她也接触的不多。
萧景时就道:“这就对了,隔壁你少接触,也劝弟妹别总成日什么人都放进来。”
“主要是她想做什么,我也管不了啊,也不好说什么。你不知道这妯娌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轻不得,重不得。我要是说的多了,还是命令式的口吻,那人家肯定就想是不是以势欺人了?”妙真摊手。
萧景时想说隔壁那张氏的事情,但是也不好宣之于口,如果张氏已经改了,自己还掀开人家的老底,反而做人不够磊落。
所以,萧景时就没把这段过往告诉妙真。
而妙真这边在次日一早还没起床,就有人抱着孩子上门求医,她只得匆匆起床,上门看病的这次是巷口曹家的小儿子,正好六个月大的婴孩,这位年轻的曹太太什么都好,就是特别容易一点小事情就特别着急。
曹太太一来就迫不及待的道:“我这儿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又是打嗝又是吐奶,我看他还肚子疼。”
“别着急,我来先看看。”妙真往往还得先安抚住大人。
这孩子嘴唇的颜色比较深,舌苔又厚又黄,她不由问道:“这孩子大便怎么样?就是会有时候干有时候稀的吗?”
“对对对。”曹太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妙真就道:“这样说来,孩子应该是食积夜啼。”
说完,她又看了看这小孩子的山根发青,这说明小孩子的脾胃比较虚寒,又摸了摸孩子的腹部、手心和脚心,也是比普通孩子温度凉一点。
“成,你把孩子先放在床上,我先推拿一二。”
这个孩子最需要的是补脾,所以先补三关,用食指和中指快速由腕部推向肘部,再揉小天心,最后用拇指侧缘按揉外劳宫。
曹太太见妙真动作熟稔也放下心来,又问:“徐大夫,我们还有没有要留心的?”
“自然是有的,这孩子因为身上凉,如今又是冬天,你们要给他多穿些衣服,无论什么季节袜子都要穿好。现在六个月大的时候呢,可以吃辅食了,可是别乱吃,要吃就吃小米粥上面的那层油。”妙真道。
曹太太只恨不得拿纸笔记下:“您能不能再说一遍,我且记下来。”
妙真笑道:“放心,这推拿只是外用,我还要开健脾丸的,等会儿一起写在药单上。”
曹太太道:“咱们街坊有您这位神医可真是太好了,真的,抬抬脚就能过来了。”
妙真药丸的袋子上盖了个戳,又写行医日志,收下五钱诊金,让她们先回去了。
送走这小孩子,妙真回到房里,睡了一个时辰的回笼觉才起来,又把孩子们喊过来,一起用早膳。
芙姐儿一过来就扑在妙真怀里:“我好想娘啊。”
“娘也想你啊,你可是娘的小帮手呢。”妙真笑道。
肇哥儿不甘示弱:“娘亲,我也是您的小帮手。”
“那当然,咱们肇哥儿也很厉害呢。”妙真揉了揉儿子的头。
芙姐儿就在桌上道:“我们昨儿和邈哥儿一起做功课,我们俩都做完好一会儿了,他还没写完呢。”
妙真皱眉:“不是说六弟妹每日都教孩子读书吗?”
芙姐儿摊手。
“不管她们了,你们俩个把自己的书读好,知道么?”妙真道。
看俩个孩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妙真也感到欣慰,实际上邈哥儿的确有些跟不上,他虽然只比芙姐儿肇哥儿小一个月,但是自理能力没有他们俩强,胆子还不大,上课的时候还直接尿裤子里了。
这一点妙真能够理解,她的孩子是因为她有现代的知识,知晓怎么培养孩子的自理能力,可古代的人养孩子,尤其是富贵人家,哪里需要费这些心。
用完饭后,就是亲子活动时间,妙真教芙姐儿和肇哥儿打绳结叠衣服,她教的很细心也很耐心,因为现在虽然不需要系鞋带了,可是衣裳上的系带多。
等两个人学的差不多的时候,妙真就让她们试一试,试完之后,萧景时才起来,妙真笑道:“谁愿意帮你们爹爹系带子啊?”
两个人争先恐后的跑到萧景时那里,萧景时隔着屏风早就听到他们跟着妙真学,跟催眠音似的,他正好边听边睡觉。
萧景时穿戴好后,妙真让两个孩子自去玩耍,又道:“下午你教她们射箭、打双陆、下棋,我呢,给你们做点心,如何?”
“遵命。”萧景时笑道。
上午萧景时作画,妙真练字,二人时不时对视一番,自有一番甜蜜。
进了腊月之后,家里就开始忙活起来了,隔壁张氏来的频繁了些,前天刚找完自己看风寒,今日又送了年礼过来。
这年礼送的很厚不说,还给她和楼琼玉各自送了紫晶发簪,妙真看了摇头觉得不妥:“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们寻常关系便只作寻常来往,如此贵重的物件,我却是不用了。”
即便是诊金,送的太厚的,她都会退回一些,更何况和张氏的关系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楼琼玉有些为难:“这样不好吧,到底那崔奶奶也是一片好心。”
“弟妹,我想这事儿还是听我的吧,忽然间赠送厚礼,到时候且不说我们要搜罗相同的还回去,看在外人眼里也觉得我们两家关系很好。如今,京里也乱,前首辅弹劾京山伯,虽然前首辅受死,可士林自有一番公论?你说呢?”妙真也算是对楼琼玉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楼琼玉愣了一下,又有些讪讪的道:“是我考虑的不周了,日后这家还是嫂子管吧。”
妙真道:“这也不怪你,只是现下咱们家你四哥还只是个庶吉士,我们务必小心些才好。你看我单独出去医病,这没什么,毕竟医者仁心,可是若以咱们家的名义交际,就须谨慎才行。”
“一切但凭嫂嫂作主。”楼琼玉只是帮着管家,她还是很有分寸的,知道现下四嫂已经是妻凭夫贵,她才是女主人。
张氏没想到妙真亲自上门,她连忙做低伏下的道:“嫂嫂怎么亲自上门了?”
妙真就说明了来意:“太贵重了,我们不敢收下,其实大家就正常往来就好。”
“我也是看嫂嫂帮我治病辛苦才送的,嫂嫂快别客气了。”张氏小心道。
妙真摇头:“你那不过是普通风寒,还别说是我,就是普通的大夫都能治好,所以啊,你还是太客气了。”
像陈夫人那种治了两个月,几乎隔一日都要上门艾灸的痿症,妙真得到丰厚的诊金也觉得是自己应该得的,但是张氏这里真没必要。
张氏想徐氏倒是油盐不进的人,甚至她现在剔除了楼琼玉管家后,门户也守的很严。
到了年底,原本就容易出事,尤其是萧家有钱,更要留心。
张氏原本计划和妙真或者楼琼玉打好关系,日后深入萧家内宅,不曾想徐氏直接拒绝。她其实也不指望真的和萧景时怎么样,只不过想起曾经,又有些不甘心。
可她甘不甘心妙真不知道,妙真话说到了,厚礼退了,也放心回去了。
萧景时正在家里赏雪,听说妙真因为对方送的厚礼去退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家娘子真的是稳的可怕,持家一把好手,在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竟然能够精准无误的做出判断。
由此隔壁设年酒时,萧景时让弟弟过去的,萧景棠则是认识张氏的,他很是吃惊,想着难怪他哥哥那般喜欢交朋友的人却和隔壁的这位崔镇抚使不亲近的,原来是这个缘故。
回来后就和楼琼玉说了,楼琼玉大吃一惊,又十分自责:“都是我的不是,我并不知道这些,只是想着街里街坊的,崔家也是勋贵人家,不好得罪。”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日后知道了就得留心些。”萧景棠拍了拍她的肩膀。
楼琼玉那些要强的心去了一大半,她想三嫂那样出自大户人家,自小耳濡目染肯定也知道盘根错节,父亲做着三品大官,自然走到哪里人家都给她面子,但是似她们这些人,步步都是错,还在不经意之间得罪人。
自己自以为是的会交际,很有可能是张氏投其所好,甚至引狼入室,将来如果四嫂一家不得安宁,自己便是罪魁祸首。
是以,楼琼玉安静了许多,每日只教养儿女,并不多做什么。
妙真还不知道这些,因为三月初一诤哥儿周岁之后,发生了一件大事,庄敬太子在这个月突然患病,立马就薨逝。其母王皇贵妃大病一场,宫里召妙真进去看病,妙真忙的不行。
在王皇贵妃的身上她是真的看到了心如死灰是什么样的,庄敬太子几乎是她所有的指望,现下希望破灭,整个人似行尸走肉一番。
这是医药都无法救回来的,一个人存了死志,过往的精气神都没有。
回到家中,妙真和萧景时说起这个,都忍不住哭了:“我们俩都还年轻,很难想到生离死别的场景,但是太子都那么大了,再过几年都可以娶妻生子成人了,偏偏没由来的来这一遭。”
“你也别把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哭。”萧景时面无表情,没法感同身受。
妙真有一瞬间的错愕,“你怎么这么说?”
“前几日见你看话本子看哭了,今日又为一面都没见过的太子哭,眼睛哭肿了不说,还伤身啊。”萧景时是真的不理解。
妙真垂眸:“日后假如有一日我死了,你也是面不改色的续弦吧?”
萧景时很难理解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他皱眉:“你觉得这是一回事儿吗?”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怎么不是一回事儿?”作为女人,其实有时候也并不是要男人怎么样,只是要她们的一个态度罢了。
萧景时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上回还同我说,有时候看到别的人为了一点小事大呼小叫,还说人家不稳重呢。”
夫妻拌嘴,话无好话,妙真也没想到萧景时这么较真,她其实嘴也利,只不过许久都不跟人家争闲气了,现下见他这般说,只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拿这个说事儿,难道你自己背后就没有说过别人么?我当时有感而发是我当时的想法,如今遇到的则是我相处了两年的病患,便她不是宫妃,也是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我便是联想到我自己,又有何不可?”
萧景时认真道:“你是大夫,你怎么可能有事儿呢?孩子们有病,你也是可以医治啊?”
“大夫只是能治病,不能治命,大夫也不是神仙,所以我也有治不好的病,我作此联想实属正常。反倒是你,见了妻子哭泣,不安慰一句,反而句句话都不正经回应,只一味怪罪于我。我知道你上回同我说看花爱看最艳丽的那簇,我并不是那样的人,且咱们成亲也是阴差阳错,所以你其实也是对我不满的吧。”妙真看着他。
其实这个时候萧景时只需要搂着她就好,但他的性子素来都是软硬不吃,且自己不认同的说话很难软话,他头一次觉得妙真嘴皮子太溜还冤枉他,他明明对她那样真心实意,她竟然在说自己对她不满?
“这桩亲事不是一开始就是你们家费尽心思得来的吗?什么叫阴差阳错。”
妙真没想到他到底还是说出了这件事情,只觉得全身血液冲到头上,又浑身冰冷,她指着他道:“你看,你就一直记着这件事情吧,你如今心里到底是对我不满了。”
她说完,总觉得全身没有了力气,心里还想着正好这几日装病算了,反正宫里王皇贵妃那里不能再去了,否则她若是病逝了,皇上迁怒于她们就不好了。
以前看电视剧,皇帝们都爱对太医们说你们若是治不好某某妃的病,朕要你们陪葬。
现下也好,退一步保全自己。
妙真想她可能天生就不是那么纯粹的人,所以即便吵架吵的浑身发抖,也想利用此事保全自己。
甚至想完保全之策,她都忘记和萧景时吵架的事情,但现在也不能这么轻易饶过她。
妙真进房躺着,萧景时又闪过一丝懊恼,他也没想过和妻子闹成这般的,真是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哭,还莫名其妙。
当日,妙真就让小喜对外说她病倒了,甚至是宫中的人过来时,小喜也是如此说。
楼琼玉连忙过来探望,妙真对她道:“六弟妹,你放心,我这病都是熬的急了,一下发出来的。药我已经服下,你不必操心,家里还要你帮着操持呢。”
“四嫂,其实你也没必要这般。”楼琼玉以为她们是因为张氏吵架,还劝道:“四哥以前都任凭那张氏寻死觅活都不娶她,更何况如今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呢?”
张氏?妙真听她提起,不免问起:“什么张氏?”
楼琼玉这才意识到妙真或许并不知道,她赶紧闭嘴:“没什么,我胡乱说的。”
妙真恳求道:“弟妹你就告诉我吧,怎么着也也得做个明白鬼。”
那楼琼玉以为萧景时和妙真吵架指不定因为张氏才挑刺,同为女人,她便把萧景棠告诉她的事情都说了,妙真听了想到萧景时曾经说过不要和隔壁往来,还以为是怕和勋贵有什么牵扯,不曾想是这个原因。
“好,我知道了,六弟妹多谢你告诉我,我也没什么大事,躺几天就好了。”妙真想自己生病的这段期间,只要有别的御医开始医治,自己就不必进宫了。
等楼琼玉离开之后,妙真想起张氏松厚礼的样子,这种自己的东西被人家惦记的感觉还真的不好,不过,张氏生的那么漂亮,家世也好,萧景时竟然完全不妥协?
可现在也难说,人的想法总归是一会一个样,妙真只是庆幸即便成婚了,她照旧发展自己的医术。
将来靠着皇上御赐的牌匾,自己不如就开大明第一个女子医馆。
这般想来,萧景时怎么样,她也不在意了?甚至是和离也算不得什么了。
晚上回来的萧景时听说妙真把宫里的事情都推了,因为身体实在是不堪重负,他立马着急的跑进屋里,妙真见他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看书。
萧景时有些心慌,走近了看她:“你没事儿吧?”
“我无事,你放心吧,只是这房里一股药味,你还是去隔间歇着吧。”妙真说完也并不看他,她已经在心里想着女子开医馆要什么资质了。
只是有些心冷了,她自问和萧景时这么多年来也有些夫妻之情,没想到他刺人的话张口就来,感情这种事情太累了,付出了没有回报,还不如专注自己的事业。
萧景时见她不理他了,完全就是闹别扭的样子,忍不住道:“我就在这里歇着吧,晚上还能照顾你。”
“我只是普通的伤寒,有些无力罢了,也不需要人照顾,况且还有丫头呢,真的不用。”妙真没有挪地方。
“你现在都病的不能进宫了,肯定不是小病了。”萧景时有些懊恼。
妙真看着他道:“我是大夫嘛,我知道怎么调理的。”
完全没有和好的意思,萧景时听说女子一般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真真却和别人都不同,她有失控,之后就很冷静了,会把自己和你切割开来。
他就跟做错了事情一样,站在她床前:“我可以照顾你的。”
妙真很客气道:“真的不用了,你明日还要上衙的,还是好好休息吧。”
“咱们这到底是怎么了?就为了外人的事情闹成这样吗?”萧景时都不明白。
妙真却起身扶额看着他:“其实你说的对,我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只有在婚事上,我家里的确对不住你。这几年承蒙你照顾,还有二老爷和太太都对我不错,我已然很感激。我知道你是一个不爱勉强的人,日后——”
“你既然知道我既然最后同意成婚,肯定是不勉强的,我承认起初我是有意见,可是后来我一点意见也没有了,真的……”萧景时很认真道。
妙真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认为我适合做你的妻子。可是适合并不等于爱,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咱们俩今日把话说开了也好,到时候商量一下,尽量让双方的爹娘都能接受。”
与其到时候等人家寻到真爱,自己还不如早点把话说开,其实她现在才觉得只有自己双手双脚挣下的才是自己的。
萧景时听出了妙真的言外之意:“你要做什么?就这么点小事,你就闹的这么大吗?”
“你扪心自问,这是小事吗?与其我日后自取其辱,还不如早早识趣,你的私产一直放在我那里,我今日一天清理出来了,单子放在那里,你看看吧。”妙真指了指一旁的单子。
萧景时都被气笑了:“你也太笨了吧,若是真的不愿意和我过了,你也应该牢牢把钱拿住才是,做这些假清高干嘛?”说完,他又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因为妙真是软硬不吃。
妙真说着说着睡的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半夜了,看他还坐在自己床边,呆呆愣愣的,身上都是带着寒气,她赶紧坐起身来:“你怎么还在这里?坐了大半夜了,冷不冷啊?”
“冷。”萧景时口吻略带些委屈。
见他这样,妙真也是心软了:“那你上来歇息吧。”
萧景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床上,还闹着和妙真一床被子,妙真叹了一口气:“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反正我是跟定你了的,你休想把我抛下。”萧景时搂住她的胳膊不放。
“你就坏在一张嘴上,把我气的浑身发抖,我不过是想让你安慰一下我,你就那样冷冷的对待我,你还是我的夫君么?日后我在你难过的时候,也这般对你,看你怎么样。”
“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日后我这么说,你就打我,我绝对不会还手。”萧景时也被搞怕了。
妙真抚了抚他的头发:“也不能逃避啊,你现在对我到底怎么样?”
那个“爱”字对于萧景时而言实在是觉得太娘们了,他无法忍受从自己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只道:“刀山火海,再所不辞。”
“你是绿林好汉么?说这个。”妙真忍不住笑了。
萧景时看妙真眼泡是肿的,眼圈青黑,他真后悔,早知道就说句话违心之语。但是见妙真语气轻松,他也跟着很开心:“我也只跟着你上梁山。”
“知道就好,既然把话也说开了,我问你,怎么大家都知道隔壁张氏和你的事情,你却什么都不和我说?”妙真问起。
萧景时想原来她已经知道了,他忙道:“本来就不可能的事情,我若不愿意,别人就是绑了我,我也不愿意的,可是对你,我是很愿意的。”
这是变相表白了,妙真听了觉得郁气都散了不少,但又有些犹豫:“听你这么一说,我就不生气了,但会不会太快原谅你了……”
“不快不快,都闹了一天了,已经很久了。”萧景时赶忙道。
看妙真没有立马答应,萧景时又道:“今日去汪编修家中吃酒,汪夫人听闻汪编修中年丧妻后娶的续弦,很有才气,常常办文会,我原本想着也帮你拿一张帖子。哪里知道这厮竟然是个河东狮,汪编修被她打的身上一块青一块紫,她见我过去还污蔑我,说我引着汪编修吃花酒,我和她对骂了几句,才知道汪编修拿我做幌子,自己去喝花酒了,你说我气不气?若非男女有别,我不追着上去骂死她。”
“呵,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一个个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这几日我因为宫里的事情只得在家,等我好了,不会饶过她们。”妙真一拍床沿,瞬间觉得斗志燃起。
萧景时完全不介意自己被说成是狗这句话有问题,反而一脸幸福的看着她:“谢谢真真。”
第70章
原本楼琼玉还忧心忡忡的,没想到次日萧景时心情很好的从正房出来,笑容满面的,她又去看妙真,虽然还卧床歇息,但是精神不错。
“嫂嫂,你和四哥和好了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妙真笑着点头:“和好了,其实我们俩也就是拌拌嘴。”
楼琼玉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我担心的很。”
妯娌二人说了些家务的事情,楼琼玉又说起三房的事情:“她们家里的那个孩子青菜一概不知,鸡蛋肉什么都不吃,常常就只吃山药,你说奇不奇怪?”
“这样的孩子就容易骨质疏松,你比如说正常健壮些的孩子摔一跤没事儿,但是骨质疏松的孩子摔下去就可能骨折。”妙真摊手。
楼琼玉心想其实五嫂完全可以找四嫂看病的,以前她只知道四嫂擅长女科,但是如今人家小儿推拿儿科也精通不少。
偏偏五嫂对四嫂似乎有些意见,所以宁可找外人看,也不找四嫂看病。
可是外面的大夫虽然也有好的,但是找到货真价实的大夫屈指可数,还好自己没有那么傻。
外面说张氏来访探望,也是楼琼玉主动道:“我去打发了她。”
张氏听说妙真生病就过来探望,楼琼玉则笑道:“家嫂的病要静养,连宫里的人都没有进去,还是日后再说吧。”
“好,那好吧。”昨日萧景时拒绝了她,徐氏似乎对自己也防范,张氏也只好离开。
其实她也不愿意闹的太过分,只不过生活太枯燥无趣,丈夫几乎就是京山伯几个儿子的附庸一般,常年不在家中,自己一个月看似锦衣玉食,却独守空闺。
但人家都不见她,她也只好悻悻的回去了。
妙真心想成年人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怎么一有人寂寞了就开始往外发展呢。还有明明知道人家是有家室的,竟然如此恬不知耻。
养精蓄锐了好几日,妙真恢复了精神,看了看拿过来的看病的帖子,妙真回了一张帖子,那人很快上门。
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坐下就道:“我心口这里疼,疼了十几年了,吃了许多药都没用。”
妙真看她按的位置是心前区,就让看她的舌头,舌带着暗紫色,舌苔发黄还薄,脉沉细。她又问道:“您是做什么的?”
“我年轻的时候全靠纺织养活全家,每次从早到晚都坐着,晚上还要做活,因此十分劳烦。”妇人说话的时候还捶了捶胸口。
“经常睡不着吗?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头晕耳鸣?”妙真继续问。
那妇人点头:“常常失眠,一个月只有几天是睡的好的,其总睡不着。”
“平日吃饭解手正常么?”妙真又问起。
妇人摇头:“不怎么好。”
妙真又让她躺床上,看她下肢浮肿,重新询问一番,才道:“你这是脾胃不调,故而心悸气短,是气虚夹瘀症,我给你开些益气健脾,化瘀的药。”
说罢就开了加减香砂六君子汤,一共两个月的量。
妇人留下二两诊金,妙真让丫头送她出去。
医案还未写完整,就见有人抱着婴孩上门,婴孩生下来满月了之后脸上还是黄如橘色,那妇人道:“家中有族人说是妖孽,要活埋了孩子,徐神医,你看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你先坐下,我看看,肯定不是妖孽的。”妙真摇头,这就是大夫的重要性了,否则很多都是因为无知导致这般的事情。
这孩子目黄尿赤,舌红苔黄腻,指纹紫滞,应该是胎疸,她道:“这种也叫母乳性黄疸,喂奶的人饮食要多节制,还有喂奶要少食多次喂奶,每次喂奶不超过一刻,平日多晒晒太阳。我呢,开些茵陈饮就好了。”
见妙真语气平淡,这位刚出月子的母亲越发放心了,如果大夫都觉得棘手,那肯定是大病了。
妇人千恩万谢,妙真则让人包了药和医方给她,收了五钱诊金和药钱。
接连又来了六七个人,妙真也不会因为就诊人数多就着急,她都得仔细诊断一二,还有一个要等下午艾灸的,还要下午再过来。
别人的孩子大人都看病,自己的孩子更不例外,芙姐儿和肇哥儿都大了,抵抗能力也强了许多,但是诤哥儿才一岁,妙真特地让他的乳母把他抱过来,仔细查看,见无事才放心。
让诤哥儿乳母在这里陪孩子,她在旁边拿着书开始看头项囟症治,中医的解颅便是西医脑积水,多发与六个月到七岁左右。
她这么一看,再抬头时发现萧景时都回来了,“怎么过的这么快啊?肩膀酸痛的很。”
萧景时赶紧过来帮她按摩,舒服的妙真头皮发麻,主要是力道够大,妙真又非常受力,自然十分舒服。
“往常都是你给我按,今日我给你多按一会儿。”萧景时弯下腰道。
妙真且笑道:“我这一看起书来,就不知道时辰了,你吃饭了没有?我让人摆饭吧。”
“不急,先给你按一会儿吧。”萧景时按住她。
上回吵了一次架,萧景时其实内心有些恐惧,他面对的这个女子平日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真的分开她也有自己的打算,会把所有的事情提前想好。
一想她要离他而去,萧景时就害怕。
又说萧景添外放,高氏要跟着过去,妙真送了程仪过去,见高氏身边又站着一个妾侍,看起来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样子。
高氏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怕人家说她拈酸吃醋,所以怎么着都要开脸一个女子放在身边,这次倒是没有再给避孕药了,这侍妾已经有了身孕了,她做的全无挑剔,可妙真却很难受。
天底下没有人愿意慷慨分享和自己感情不错的丈夫。高氏是用这些来让自己无懈可击,饶氏到现在越来越势弱是真的。
但这些话她也只能藏在心底了,高氏倒是很热心的和妙真道:“今年冬天四弟他们就要馆选了,你们可要走动一二,到时候若是留在翰林院就最好不过了。”
之前秋月的事情高氏虽然怀疑妙真,但是她想何必为了一个奴婢坏了和妯娌的感情,更何况萧家下一代中,只有四堂弟和夫君中了进士,且名列前茅,二人在官场也有个照应。
况且,平日她的大小病症,还有孩子的病都是找妙真医治,人家也是尽心尽力。
“三嫂说的话我记住了,到时候回去跟景时说去。”妙真道。
高氏又道:“你平日也常常帮那些达官贵人看病,适当的时候可以疏通一二。”
妙真笑而不语,人家只是找你看病,除非人家提出,否则自己实在是不好用这个谋求什么。尤其是她现在的身份和以前不同了,有了御赐的牌匾进宫的资格,不少娘娘们都信任自己,越到了这个地步,就越要洁身自好才行。
况且萧家颇有家资,萧景时应该会对自己的前途上心的。
“四嫂,你认识童四奶奶么?”
妙真正想问题时,听刘氏问起,她摇头,又想了想道:“你说的可是娘家姓徐的那位?仇大人的表侄女?”
刘氏道:“是啊,童家现下也迁了外任,我去年回娘家时,听她仿佛在打听你。”
可不打听么?竟然还说她的女先生叫徐妙真,自己的名字虽然算是“梓涵”那一类的,但是她是很肯定仇娘子只有她一个叫徐妙真的弟子的。
“上回我同她见了一面,可能她对我好奇吧。”妙真笑道。
刘氏素来暗地里不喜妙真,常常多有打压,今日却主动提起话头,妙真大概猜到是为了她孩子的病了,她虽然不大喜欢刘氏,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是以,在刘氏提起孩子之后,妙真就主动道:“不如让我看看。”
这个时候的刘氏一路上都在说孩子的问题:“什么人参鹿茸不吃的,就是瘦弱的紧,零嘴主食都不爱吃,昨儿吃的稍微凉一下的就是大便溏稀。”
妙真去见了刘氏的儿子,也就是她侄儿魁哥儿,这魁哥儿纯粹是脾胃虚弱,她就先帮着孩子推拿了一番,揉板门、平肝、清胃、补脾、搓四横纹、揉四缝、揉足三里、揉三阴交、揉脾腧、上捏脊。
这般弄完之后,她又道:“平日不必吃的太荤腥,熬些茯苓小枣小米粥。我开些附子理中丸,你把一丸用水一盅化成七分,小孩子不能全部喝下,要分两三次喝才行。”
刘氏松了一口气:“那就谢了。”
“不必谢,魁哥儿是我的侄儿,这是应该的,药丸等会儿回去了我让人送来。”妙真可没有和刘氏缓和的意思,刘氏虽然没有夏仙姐那样,可是也因为卢世安的事情排挤过她。
从刘氏这里出来,她看到萧素音,萧素音现下非常信仰佛法,靠着平素讲经卷,人缘极好,但是和岑渊夫妻之间愈发冷冰冰的。
见着妙真,萧素音也邀请她参加佛会,妙真道:“不是我不愿意去,我是一去就想打瞌睡,别到时候影响你们了。”
萧素音笑道:“那好吧,不过你想来了就跟我说一声。”
“放心。”
从三房回家,妙真想其实古代的女子们也是很努力的在活出自我来,高氏通过交际来提升自己的地位,萧素音通过诵讲佛经发展自己的名声,甚至还有被丈夫风流的才女汪太太,诗词写的极好还会组织,她的诗会上但凡选了谁做魁首,那位姑娘就会名扬京城。
甚至还有不少不愿意出嫁的在室女,通过出家的方式和自家爹娘一起生活。
回来之后,妙真见萧景时同僚谢登之的夫人过来了,妙真请她一并坐下,谢夫人正对她道:“你可还记得林太太?她家里最近不大好,独子去了,他老夫妇两个相继得病,虽然也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常年要吃药。这个月俸禄又没发,我就想送些吃食衣裳过去,但你知道的,他们都是很要强的人?正来跟你讨个主意。”
“我这一时也没什么法子。”对于自尊心太强的人,妙真也很难让她们接受,白送东西给人家,人家还以为你是施舍,大恩如大仇。
谢太太心道也是,萧家非常有钱,人家送东西肯定是肯,就怕林家的不接受。于是,她道:“我想了个主意,她的绣活很好,不如咱们把一些绣件拿给她让她帮忙,以此多送些东西过去。”
妙真赞同:“这个主意好,说来我家诤哥儿正是见风就长的年纪,衣裳消耗的快,正好找林太太去。”
谢太太听了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同意的,平日你也是给那些穷人施药,算是做了好事了。”
妙真谦虚了几句,又问起谢太太:“献哥儿怎么样了?”
“经你调理之后,身体好了很多,如今也开始长身体了。”谢太太道。
妙真又和她说了几句闲话,才让人送她出去,过了两日亲自带着诤哥儿上门拜访林夫人,说明了来意,林夫人知道她是帮自家忙,但是这种方式她也能接受,就应承下来。因而妙真这边送了一石白米,六挂腊肉,几样时蔬果子过去。
林夫人这边得了好处,四处夸谢太太仁义,小喜有些不忿道:“这林夫人真的是不知好歹,分明您也出了大力的。”
“可这个主意是谢太太提的啊,何必在意那么多,咱们各尽其所。”妙真道。
“不是说今年要散馆,大家都使劲儿呢,您怎么就……”小喜不解。
妙真道:“有些事情不该咱们操心的,就少操心,就像我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做,他的事情他也知道怎么做。”
就像她不愿意进宫,但是萧景时非帮她进宫,他肯定也烦。
萧景时告诉她怎么做,她会去做,但如果她自己在那里胡乱交际,适得其反反而不好。
实际上萧景时也不大习惯在翰林院寻章摘句,留在翰林院虽然前途很好,但是几乎都得靠熬,但熬上去的也是屈指可数,与其如此他还不如去往六部或者大理寺那些地方办些实差。
他的学问在牛人辈出的翰林院属于中等,这样正合他的意。
驸马京山伯崔元七月亡故,隔壁张氏随着其夫要去伯府奔丧,这张氏在萧景时这里完全没可能之后,倒是因为这场丧事另外有了目标。
这又是后话了,此时却见萧景时从外面后来,衣衫破了几个口子,人倒是有些兴奋的样子。
“怎么了?”妙真忙上前关心。
萧景时道:“今日我们一起上山玩儿,没想到碰到一群狼,我们那些同僚都吓的不行。有个平日很严肃的吓的帽子都丢了,还有个直接尿裤子了,还好我带了匕首,把那些狼都赶跑了。”
“赶走了狼?天呐,没事儿吧。”妙真准备去药房拿药。
萧景时笑道:“我没什么事,就是当时凶险了些。”
妙真让他把衣裳脱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捂着胸口道:“太危险了,这种地方也实在是太危险了。日后千万别去了,我就你这么一个丈夫,你真的没了,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担心这个做什么,又没事,小题大做。”萧景时不以为然。
妙真却认真道:“那我在尼姑庵住一晚上的时候,你为何会担心呢?人的生命其实是很脆弱的,每个人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我们做大夫的虽然见惯了生离死别,可是对自家人,都希望平安就好。”
见妻子这般,萧景时兴奋退了泰半,他连忙道:“是我不好。”
“不是你不好,你很好,我知道我的夫君是个大英雄,但是作为妻子,最在意的是你的性命。”妙真摇摇头。
萧景时见他身上一些细小伤口都是妙真帮他擦药,又忙着让他服药,他拉着她的手道:“对不起,日后我不会让你这么担心了。”
“算了,我也不是你娘,说多了成啰嗦婆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一个成年人就得自己把握好自己的生命,她想起北宋宰相章惇,曾经和苏轼一起游玩,碰到老虎之后,苏轼不敢逗留,章惇却不惜命敲锣把老虎引开,这章惇还敢在悬崖峭壁上刻字。
苏轼评价其人是“能自拼命者能杀人也”。
妙真觉得萧景时似乎有点像这位铁血宰相,好冒险,勇猛斗狠。
萧景时发现自从上回二人吵架之后,妙真其实变了不少,她似乎对自己也是说,但不会像以前那样把精力大部分都放在他身上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希望她能够常常关心自己关注自己,永远把心留在自己身上。难道是新婚期过了,真真又觉得自己这个丈夫不好,所以不真心爱他了……
妙真不知道他想这么多,见他光着身子坐着,过来道:“你先到床上去吧,我等会儿端了水来,就不要沐浴了,把身上擦擦就好。”
“你还是关心我的?”萧景时顿时又喜滋滋的了。
妙真笑道:“又说胡话了,你是我丈夫,我不关心你关心谁呢?”
萧景时黯然,原来她只是因为自己是她的丈夫的缘故……
次日,妙真收到汪太太的帖子,原来是请她过去参加花宴,地点在宁园,妙真拿了这张帖子,冷哼了一声。
又说那汪太太因为萧景时和她吵了一架,心中埋怨萧景时不尊重前辈,所以这次下了帖子把妙真请过去,打算把萧景时的劣迹跟妙真说说。
妙真问小喜:“你把东街的那个插戴婆请来,我后日要去赴宴,不要她把我打扮得如何富贵,但一定要好看才行。我看她上回帮罗夫人梳妆的就极好,三分的容貌简直化到了极致。”
“您可终于想打扮了,等这位插戴婆帮您打扮时,我就在旁看着,日后也这般帮您梳妆。”小喜巴不得妙真多打扮自己。
“得让景时多看看。”妙真头一个想的就是这个。
夫妻之间不能每日腻歪在一起,时常有些新鲜感,感情才能保鲜。但最重要的是女人得转移注意力,每日只盯着男人,到时候男人烦,自己也是没有任何退路。
很快到了诗会这一日,正是休沐日,妙真在外梳妆打扮,这位插戴婆看了看妙真的脸道:“奶奶皮肤如羊奶似的,眼如杏子,只是您眼神太过利了,一看起来就特别利索。可是这女子要好看,就得柔美一些,所以头发都得梳上去,我重点帮您把眼睛画好。”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妙真点头:“好,您要什么首饰,只管与我说,我找了过来。”
“首饰在精不在多,您放心,我肯定帮您打扮好。”
看,只要能够出钱,就是变漂亮也非常简单。
等梳妆打扮后,连妙真都没想过自己竟然看起来如此美丽,掀开帘子,正好萧景时过来,亦是愣在当场。
完全和平日的气质不同,她看起来肌肤光丽,眉目如画,天生一股温柔之气,再看她身着的衣裳也算不得繁复,却显得隆胸纤腰,玲珑有致,他根本挪不开眼。
“真真。”萧景时过来道。
妙真浅笑:“我准备去汪家的诗会去的。”
萧景时平素见的妙真都是打扮得很规矩,今日这样出挑,他担心道:“今日我去接你。”
“好啊,那你要早点过来,我可是要提早走的。”她就是去会会这位汪太太,到处胡说萧景时喝花酒,还要脸么?
萧景时耳根子都有些红了,只是点头。
又见妙真走到他跟前道:“今日我就去会会她,也警告她一番,自己家的丈夫做错事还想污蔑人,那不可能,你就放心吧。”
“她肯定做贼心虚的,你就好好去玩玩就成。”萧景时道。
妙真摇头,正欲说话时,却见宫里来了人,说是大公主身子不好,请她进宫去,还道:“皇上亲自探望公主,见公主病重,正请您进去。”
“好,我马上过去。”妙真让甜姐去拿药箱。
可惜这般打扮了,竟然不能去宴会,再看一旁的萧景时却很紧张,她突然心有灵犀的道:“放心,我看病的时候,皇上一般都不在内室的,都是经由宫人通传。”
萧景时听了,微微一笑,又觉得自己隐秘的心思被道破,不好意思起来。
【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xw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