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国公爷尚未回府,老夫人已然从出去探听回报的下人嘴里得知了经过。
    想当然老夫人有多气多恨,和得闻茉莉不会进门后大松口气的大少夫人一起将茉莉从头骂到尾。
    不解恨,大少夫人更表示要出去订做小人扎死小人。
    这时,国公爷回来了。
    老夫人赶忙上前:“二郎……”
    老夫人都不知道怎么劝好了。
    毕竟这该说的话都说过了,国公爷偏要上赶着把脸凑上去被人打,她还能说什么。
    瞧着国公爷平静无波的脸,老夫人心底只有心酸。府里四个爷,国公爷虽继承了爵位,但不管是外头的人,还是她老夫人打心底里觉得国公爷是国公府四个爷中最不幸,最可怜的。
    眼下这人就更可怜了。
    老夫人气得直拍国公爷的臂膀:“你说你,找她作甚?”
    就连大爷也同情的拍了拍国公爷的肩膀:“你要乐意,大哥给你找个比姨娘更贴心……”
    大爷忽地改口:“不对,说错了!是给你找个只因天上有,姨娘骑了千里马都追不上的好女娘,如何?”
    “多谢大哥。”
    又冲老夫人行了退礼,国公爷转身走人。
    四少夫人小声嘀咕:“今日过后,怕是整个京都城皆知国公爷两次遭妾室嫌弃拒绝。”
    大爷跟着叹气:“是啊,如今国公府都靠二弟的名声撑着。这回,指不定外头传多难听。咱们国公府日后怕是要成笑柄了。”
    老夫人将桌子拍的“哐哐”响,“就这点事算得了什么?二郎为祁国出生入死,守边十数载,谁敢笑话他?谁要敢笑话,你们几个都大胆些,直接将人捆了送京兆府。我倒要看看京兆府尹要怎么判他们!”
    谁也都不说话了。
    第二日,国公爷照常上朝,去守备营。当然谁都不是傻子,百姓们瞧着国公爷骑在马上的萧条身影,眼里只有心疼和无奈。
    又怎可能去嘲笑。哪怕私底下有人嚼舌根,稍微讨论的激烈些都要被人指着后脑勺谴责的。
    接下来的好几日,茉莉都发现院门口堆了好多奇臭无比的屎。
    碧月汐月掐着腰,冲巷子两头大骂,茉莉却没什么反应,只让俩人挑了窝去菜地。
    而不止院门口,茉莉早上出门,还会被人泼粪水。回头又找不见人。
    只好和山茶大晴天也撑着伞走。
    索性铺子里没人针对她。
    经过此事后,更多的人认出茉莉就是国公府那位红杏出墙的姨娘。
    铺子里是最多与人打交道的,茉莉不信她们不知道,但稀奇的,大家从不过问,甚至瞧见她,眼神都一如往常的寻常。
    这是好事。茉莉也不探究,照旧如往常和大家相处。
    有不少女客将她认出来,哪怕是她的老顾客,也不待见她。只是除了给她冷眼,再无其他。
    茉莉猜测,她们是碍于铺子,才不敢随意妄为。
    换了从前,被这般针对,茉莉哪能忍,早就想尽办法报复回去。
    但这回,稀奇的,茉莉一点不生气。相反的,越多人给她冷眼,骂她,她倒是心里好受许多。
    要不是还要上工,不能脏了衣服,被迫再多粪水,她也甘愿。
    吕夫人一进门,直奔她眼前,也不瞧买什么,只专注盯着茉莉,小声说:“你好样的,胆敢拒国公爷于千里之外。对了,国公爷究竟哪不好?”
    茉莉面上笑容收敛:“夫人问这作何?”
    吕夫人也不瞒她:“我原打算将我那去年才及笄的侄女送给老夫人过目。这不,瞧你对国公爷深恶痛绝,想来有原因。”
    吕夫人东张西望过后,更小声,问:“可是国公爷有不可告人的隐疾?”
    茉莉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一口否认:“没有。国公爷好得很。”
    吕夫人见她不似作假,又问:“那莫非是国公爷有特殊癖好?比如动手打人,或是在床上时不够温……”
    “吕夫人慎言。”茉莉冷声道,“国公爷脾气好,身体也好,不论何时都好,对我也好。这种话,还请吕夫人以后莫要再说,不然我可不保证将夫人问我的话告诉他人。”
    “你……你凶什么?不问就不问。”吕夫人可没想到从前温柔似水待自己亲如母女的女侍竟然会冲自己发脾气。
    吕夫人都忘了骂回去。她只觉莫名其妙,冲茉莉“哼”了声,再转头扭着腰走人了。
    茉莉也冲那虎背熊腰“哼”一声,又恨恨剐了一眼,低声骂:“长舌妇!”
    将这一幕瞧在眼里的掌柜,缩了缩肩膀,心道:“主子看中的人果然不是个简单的。”
    三少夫人和琪儿也来探望她。茉莉一早知会了三少夫人,顺便在信里写了新住址。
    三少夫人一下车,就被院门口的臭味熏得不敢入门。和茉莉就在巷子里简单说了两句,得知茉莉尚且无恙,她也就放心了。
    “行了,担心你,才来见你一面,你没事,我们就走了。”
    茉莉也不留她,将三少夫人给她带的亲手做的糕点放回屋,又抓了只鸡出来扔进她们的马车里,随即说:“走吧。和琪儿路上慢点。”
    三少夫人上了马车,想到什么,又探出头问她:“怪臭的,这巷子里的人家不找你麻烦?”
    茉莉:“真没有。兴许关起门来就闻不到了吧。”
    三少夫人点头:“也有可能。我瞧着这里的住户都不简单。”
    这话两人都懂。外宅妇大多夹起尾巴做人,就算心有不满,怕也不敢随意闹事。
    更何况如今不少人知道她茉莉就是自请离开国公府,不愿给国公爷当妾,转身投入新科榜眼郎怀抱的茉莉姨娘。
    就冲她这份胆量,巷子里的人也不敢随意找她晦气。
    送走三少夫人,茉莉转身回屋,不经意瞧见了隔壁院子门口站着的漂亮娘子。
    漂亮娘子正打量着她,见茉莉看过来,她一扭头,而那院门也“砰”的一声被重重合上。
    茉莉敏锐察觉到,漂亮娘子这是怨恨上自己了。
    茉莉没想太多,只当是她上回不礼貌,将人家关在门外在先,人家才不搭理自己的。
    本来也没怎么来往过。茉莉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回了院子。
    山茶出门了一趟,回来后亦步亦趋跟在茉莉身后。茉莉瞧了眼院子里喂鸡的俩人,转身进了屋。
    山茶将门关紧了,和茉莉说:“娘子,大兔她们回来了。”
    “怎么说?”
    徐州徐氏就是一颗大毒瘤。茉莉不想再被威胁,虽说眼下徐氏没有动静,但难保以后不会有。
    与其她每日心惊胆战,被迫等着,倒不如主动出击,一劳永逸!
    于是,茉莉在几日前吩咐山茶去了趟东城找大兔她们,收买大兔几个跑一趟徐州打探消息。
    别人她都信不过。但大兔几个本就是流民乞丐,不至于引人怀疑。
    原以为大兔她们起码会再过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山茶将她们打探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自打徐氏当家大老爷的嫡长子被判斩刑,而当家大老爷落马后,整个徐氏看似很安分,但大兔她们在徐州第二日就发现了不对劲。原本属于徐氏大老爷的一整条商铺如今成了二老爷的产物,而两个码头和百余条海船则落到了三老爷手里。不止这件事,徐瞿氏还疯了。”
    山茶幸灾乐祸继续说:“大兔她们为了确认真假,偷偷去看了,那的确是徐瞿氏本人。被人用铁链锁着,话还说不清,瞧着还腿瘸了呢。真是活该。”
    茉莉皱眉,深思。
    山茶久等不到她说话,心急问:“娘子看,咱们要怎么利用这事?当初是徐瞿氏和徐方氏胁迫的咱们,眼下徐瞿氏完了,咱们接下来可是只要对付徐方氏就成了?”
    茉莉总算回神,看她:“当初徐瞿氏徐方氏来国公府,不一定是她们的主意。”
    山茶一下听明白这话的意思。
    也就是背后还有人。山茶惊恐问:“那要是整个徐氏都知道娘子的秘密,咱们要怎么办?”
    茉莉摇头:“整个徐氏倒也不至于。要真的人人皆知,这事早就瞒不住。这背后之人也清楚,把柄得握在自己手里才算是把柄,人人都知道的把柄那哪还算把柄。”
    “那背后之人会是谁?”
    “徐氏二老爷。”茉莉见山茶小脸疑惑,又解释,“二老爷获利最大,而徐方氏就是二老爷的嫡妻。”
    如今二老爷是徐氏掌权人,茉莉能确定二老爷不会将到手的把柄和好处同三老爷分享。之所以将大老爷那些东西分给三老爷,那是因为大老爷那些是赃物。
    瞒不了三老爷,为了堵住三老爷的嘴,只好与之平分。
    山茶灵机一动:“有了,娘子是不是也想到了用这事威胁徐家二老爷别出卖咱们?”
    茉莉扯起嘴角:“你说对了一半。我是想威胁回去,但不是用这事。大兔她们能查到的事,朝廷又怎可能查不到。极有可能朝廷故意没管。徐氏花了大笔钱从朝廷手里买回来,但这种可能性很小,所以我猜最有可能的是,铺子也好,还是码头,朝廷接了也没用,反过来还是个烫手山芋,索性还给了他们。”
    茉莉曾经听何先生给何从德讲过书,商贾之家之所以能在皇权之下屹立不倒,是有些商贾有真本事。祖传的手艺以及错综复杂的人脉,就算有人想占为己有,也是吞不下的,只会把自己噎死。
    当时只有十岁的何从德反问:“那朝廷要是对付呢?”
    何先生:“眼下太平盛世,只要不是威胁到皇权,明君只会希望百姓越好。你可知损失一家商贾,有多少百姓家会变赤贫?”
    山茶“啊”了声,苦着脸说,“那这么说,咱们白忙活了?办这事,咱们可花了不少钱呢。”
    茉莉:“不白忙。我怀疑徐氏藏着猫腻。既然商铺和码头朝廷收不走,那徐氏也肯定有办法使其他的东西不让朝廷收走。”
    “什么东西?大兔她们没说其他的了。”
    “不知道。”
    半晌,茉莉才又接着说:“不过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想到法子了。只要徐氏有鬼,就能上当。”
    茉莉当日给徐方氏去了一个信。信中内容客套委婉。
    茉莉先是问了好,又说了自己的近况,不经意提起她曾经在国公府时,听国公爷说怀疑徐氏另藏猫腻的话。
    “……当时国公爷就说要再杀个回马枪,茉莉想着都是一家人,日后还来往呢,就缠着爷,没让爷去。不过这都是小事,二舅母可别放在心上才好。对了二舅母,您最近可有和茉莉爹娘联系,他们身体可还好?”
    外人瞧着多么普通一封信,但远在徐州的徐方氏一瞧,就知道她打的什么鬼主意。
    在将信拿给二老爷过目后,徐方氏在二老爷的授意下,当下回信。
    茉莉是三日后收到的信,和信一起收到的还有一个锦盒。信中并无其他内容,只有一句话:“姨娘家中都安好。”
    茉莉让山茶烧了信,又打开锦盒,锦盒中竟然是满满一盒金珠。
    茉莉惊了瞬,和山茶相视而笑。忍不住,过片刻,两人又哈哈大笑。
    院子里的碧月汐月面面相觑,都想她这是开心疯了吧。不过也是,一个破鞋,马上就能进何府当正头夫人,谁能忍住不高兴呀。
    这回有了拿捏徐氏的本钱,茉莉突然又活过来了。她问山茶:“你说咱们回国公府怎么样?”
    山茶不是很高兴:“咱们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了,离开了国公府,照样有软床睡,有肉吃。还不用到处下跪伺候人。”
    山茶知道她,又说:“娘子,我知道国公爷对你很好,你舍不得。但只是暂时的,万一等国公夫人入门,他冷落你了呢?别忘了,娘子只是一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妾。咱们到时候再出来可不一定行了。”
    是呀,她可是好不容易出来的。茉莉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听你的。”
    两人又相视而笑
    山茶探头探脑,瞧见茉莉回来,她又慌忙垂下脸。
    等茉莉走近,山茶又瞥眼看她,见她脸色阴得可怕,山茶心知完了。
    “娘子知道了?”
    茉莉点头。
    山茶急忙道歉:“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只是怕你瞧见了太伤心。反正也不可能了。”
    “我又没怪你。”
    山茶不敢置信问:“真的?”
    茉莉:“干你的活去。”
    见她真的没有怪自己的意思,山茶兴高采烈往后台去。
    摆弄着柜前的金饰,脑子里还余留着那对男女的身影。
    她就不懂了。怎么她段芷就阴魂不散呢!
    一定是故意的。要不然两人怎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巧遇?
    还是说……不是巧遇?是两人幽会?
    茉莉脑子里一下又涌出过往的一个画面。
    大长公主府后花园一角,假山花廊小径间,段家娘子正望着国公爷眯眼灿笑,而国公爷颇为不自在的抿唇撇头,脸上的红光都能普照大地。
    她问过他,他说不喜欢的。但茉莉清楚知道,如果没有自己搅合,国公爷不可能讨厌段芷,相反,两人或许还会看对眼,当一对恩爱鸳鸯。
    得知她离开了国公府,段芷指不定多高兴呢。
    茉莉又怎能不心酸,不痛恨。
    明知是自己咎由自取,她也受不了。
    也不知两人说些什么。
    掌柜从眼前走过,茉莉喊人:“掌柜的。”
    掌柜的受了惊吓一般回头,问:“你、你有什么事?”
    “吓到掌柜了,不好意思。”茉莉捂着肚子,一脸苦相继续说,“那个,我肚子疼,下午想回家歇着,成吗?”
    “去……去吧。”掌柜又问她,“要不然让山茶送你回去?”
    茉莉一口拒绝:“不用。铺子缺人手,让她在铺里帮忙。我自己能行。掌柜再见。”
    茉莉一阵风消失。
    山茶出来没瞧见她家娘子,都傻眼了。听掌柜说娘子肚子疼自己回去了,她更一脸不敢置信
    国公爷和段家娘子是在隔壁的味鲜楼偶遇的。
    陛下强行命令他休沐两日,国公爷没地方去,又不想在府里,就去味鲜楼消磨。
    结果坐了不到小半时辰,段家娘子来了,许是恰巧看到他,段家娘子来冲他行礼问安。
    “小女可否向国公爷讨杯酒水喝?”
    国公爷不擅长拒绝人,尤其对方还客气有理,还是个女娘。国公爷于是道:“娘子请自便。”
    国公爷当她真的喝杯酒就走的,谁知接下来一聊就是大半时辰。
    当然大部分时候是段家娘子在说话,国公爷听着。偶尔她会问他,国公爷便如实回答。
    “……国公爷仁义,不仅不怪罪,竟还成全茉莉姨娘和何佥事。”
    见国公爷不说话,段芷接着说:“听闻何佥事已向茉莉姨娘提亲,想必不日茉莉姨娘将入何府。说来,茉莉姨娘还真好命,从前有国公爷护着,以后也有何佥事。只望她日后勿要再行差踏错,当好她的何夫人。”
    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歧义,国公爷抬眸看她:“段娘子是在责怪她?”
    段芷毫不避讳的点头:“有些话,小女憋在心里许久。小女并非要落井下石,而是往日国公爷信任姨娘,小女知说了也徒劳。但眼下,小女想问国公爷可是看清了姨娘的真面目?”
    段芷问得认真,国公爷转开视线,才道:“看清了。”
    段芷面上藏不住的喜色。
    而半敞的包厢隔壁,正偷听的茉莉一时心中别提多苦涩了。
    他竟说“看清了她”。
    在他眼里,她究竟是怎样呢?
    段芷:“国公爷今日可信小女之言?当日真是姨娘绑的小女,或许那四个男人和姨娘无关,但一开始确是姨娘买通的那些乞丐,指使乞丐将小女骗走。”
    国公爷问:“你有证据?”
    段芷:“有。小女发现不久之前姨娘有去过东城义仓,和那些乞丐说过不少话。”
    “也就去过两回,且是去帮忙的。那些乞丐也是灾民,她和灾民说话再正常不过。”
    段芷又说:“还有,前几日,那些小乞丐离开义仓去了徐州。”
    国公爷疑惑审视她。
    只听段娘子又开口:“在小乞丐离开义仓的前一日,小女派去的人亲眼所见姨娘身边的山茶从南福街后巷匆匆赶去东城义仓找小乞丐们。”
    “许是巧合。她何故要收买那些乞丐,又去徐州作何。”
    “小乞丐去了徐州,一门心思打探徐氏的事。徐氏是老夫人母家,小女怀疑此事……”
    “不好了,着火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本来谁都没察觉,这会儿包厢内忽地烟雾缭绕起来。
    严浦跑到门口,发现走廊里烟雾更大,转头喊国公爷:“爷,真的着火了!咱们赶紧先出去。”
    国公爷起身,却是示意段娘子走在他前面。
    段芷心里一暖,也不矫情,不及谢过,带着两个丫头先行出门。
    国公爷走出包厢,发觉烟雾是从右手边而来,且就是二楼他们在的几个包厢烟雾最浓。
    他心猜莫非就是隔壁起了火,当下脚步一转,快速行至右手边的包厢。
    姨娘正在用脚踹地上的一块桌布,桌布已经燃了大半,显见四周的烟雾就是从这里而来。
    国公爷当下大步跨进房门,将茉莉拽到身后,左右一扫,直接将圆桌放倒,压实在火堆上。
    “快!动作快点!”
    “好端端的,怎的着火了?娘子没事吧?”
    同一时,几个小二接连端着水盆进门,冲着烟雾源源不断冒出的地方兜头浇下,烟雾一下冒得更大,好在火星子彻底没了。
    掌柜的认得国公爷,忙致歉:“小的该死,让国公爷遇险。国公爷无大碍吧?”
    国公爷回眸去瞧茉莉。
    茉莉忙笑着冲掌柜摆手:“国公爷无碍,我也无碍。索性火及时扑灭了。掌柜的不必放心上。”
    掌柜的感动得热泪盈眶,作揖谢过:“多谢娘子宽和。”
    “掌柜的不必多礼!”茉莉说完这句话,下意识瞥眼她爷,心忽地一哆嗦。
    掌柜的尤其多礼,又接着冲国公爷拘礼,国公爷伸手拦着人胳膊:“此事你是受害者。”
    掌柜的尚未来得及说话,手里就被塞了一锭银子。只听国公爷又道:“火事是我不当心引起,这些补偿若不够,你自大胆去国公府领。”
    说着,国公爷又冲掌柜的拱手,掌柜的那一个受宠若惊。直说“不敢当”,又想将银子还回去。
    国公爷直接大踏步走人了。
    茉莉心下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完蛋!
    他猜到了,火是她放的。
    第72章
    想到此,茉莉站着不动,想等他走了,自己再走。
    谁知,大步向前的国公爷忽地停下了,回头也不说话,只目光沉沉盯着她。
    茉莉只好硬着头皮向前。
    段芷正在一楼大堂门前焦急等着,不懂国公爷怎的还不下来。刚打算返回去找人,就见国公爷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转眼,又看到茉莉,段芷面上笑意僵住。
    “国公爷,可是发生了何事?”
    国公爷并未解释,只冲段娘子拱手:“就此别过。”
    说罢,国公爷踏出门口,竟又站定,回头。
    段芷顺着他的目光,去瞧茉莉。
    虽想到了刚着火许是和姨娘有关,他许是要寻姨娘的晦气,但段芷心下仍旧觉十分怪异。
    段娘子瞧着她,但茉莉却是一个眼神也没给段娘子,径直从人身前走过。
    茉莉还想从要吃人的国公爷身前走过。
    她特地绕了一大圈,等成功从人身前过去,她正窃喜,听到身后的声音:“站住。”
    茉莉不动了。
    “随我来。”落下三字,国公爷往一侧道路而去。
    这话茉莉清楚不是和段娘子说的,她知道逃不掉,只好跟上。
    茉莉跟着他走到一处偏僻小巷。
    见他停了。
    她也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停下。
    “火是你放的?”
    茉莉讨厌他用这种犀利怀疑的目光瞧自己,就像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一样。
    她心下也来了气,反问:“爷凭何认定是我?”
    “你还敢不承认。可是要见识下京兆府牢狱?”
    茉莉瞥眼他,心下骇然。一直以来他都对她很好,好到让茉莉都觉得他宠自己。
    但眼下,她确定,她要再撒谎说一个字,他真能将自己绑了送去京兆狱。
    茉莉怎能不怕。
    她怕,她忍不住更恼火。索性冲到他跟前,豁出去:“没错,就我放的。爷打算拿奴婢怎么样?”
    姨娘满面披泪望着他,像是受了极大委屈。
    国公爷眸光沉痛望着她:“你放火,你还有理了。”
    茉莉也知道是自己不对,但她真的不喜他用这种陌生的眼神和口气同自己说话。
    茉莉一时不知怎么面对他。
    只听
    他又说:“你除了虚伪,我竟不知,你还恶毒。”
    梦里的声音终于在这一日真真切切灌入了她耳中。
    这一日,竟来得这般快。
    茉莉生怕他不等自己说完话,直接走人,伸手抓住他领口,才气急败坏开口:“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弄点烟雾出来而已,谁知道那桌布一下就着了!”
    国公爷随她扯自己的衣领子,漠然问:“弄烟雾作何?”
    茉莉觉说出来丢人,但她最不怕丢人。“我、我不想爷和段娘子在一起。”
    国公爷哪还不明白。一时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个男人她尤其了解。茉莉感受到他的紧绷和错愕,不同寻常的反应都是对她的心软。
    她蹬鼻子上脸,放开他衣领,索性抱住了他的腰。
    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虽小巷无人,但这是光天化日在街头。国公爷呵斥:“放开!”
    茉莉不放。头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又说:“爷答应过犟儿,不喜欢段娘子的,爷不要和她在一起好不好?”
    要换了三爷四爷,哪怕是大爷,都能想到反驳姨娘的话。这可是你茉莉姨娘自请离开国公府的!有脸在爷面前说这话?!
    但国公爷心里虽也觉古怪,听到姨娘的话,又只有无奈无措。
    他只好解释:“只是偶遇,是段娘子要同爷说话,并无其他。”
    茉莉抬头问:“真的?”
    瞧着姨娘梨花带雨的脸,国公爷认真点头:“真的。”
    “原谅犟儿可以吗?犟儿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也再不敢了。”
    说着,茉莉又扑进了国公爷怀里。
    听着熟悉,不算沉稳的心跳,那种久违的安心又回来了。
    她踮下脚尖,眼睛透过国公爷的肩膀瞧向偷窥他们的主仆。
    瞧见段芷面无表情的脸,茉莉心里更窃喜。
    段娘子还真够执着的。
    她说这些日子总感觉有人盯着她,敢情是段娘子在背后。
    茉莉想着怎么让段娘子以后别来找国公爷,听到国公爷的声音:“爷信你这回。大庭广众,不成体统,你先放开。”
    “不放,除非爷答应另一件事。”茉莉继续得寸进尺。
    “你说。”
    “晚上,爷来找犟儿吧。”
    话落,茉莉被残暴的推开了。
    茉莉大意了!
    她瞥了眼段娘子的方向,下意识要重新投入她爷的怀抱。
    国公爷又岂能让她得逞。肃着脸,亮了刀鞘。“别过来!”
    茉莉瞧着眼前的大刀,不敢置信。
    “你虚伪,恶毒,竟还不知廉耻。”国公爷双目赤红,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既已答应何从德,又如何能……,世上怎会有你这般女人?”
    茉莉心知自己说错话,她怎么忘了,这爷有多迂腐。眼下后悔也晚了。
    茉莉不用抬眼,也知道段娘子有多得意。但她顾不得这些,急着去和她爷道歉:“犟儿没想那么多,犟儿知错了,下次不会了……”
    国公爷的刀鞘仍旧高高举着,不让姨娘靠近自己半步。国公爷又严厉道:“日后你我婚嫁自便,再无任何干系。不要出现在爷面前。”
    话落,国公爷瞥开眼,再不瞧姨娘一眼,又转头,大步离去。
    “爷!”
    茉莉追了几步,又被严浦带着人挡了。茉莉不甘心。
    “姨……娘子不要为难小人。”
    一直到国公爷策马离去,严浦也才离开。
    茉莉气得连踹了好几脚路边的大槐树。听到身后的声音,茉莉才想起来还有个人在呢。
    “茉莉娘子还真是女中豪杰,以为能左拥右抱?可惜怕是找错了人。”
    她当下转身,刚才的恼恨不甘一下变成对对方的嘲讽:“呀,段娘子还在偷听墙角呢?”
    段芷淡定站着,微笑。
    茉莉走近两步,开口:“眼下,我已经离开国公府,段娘子又来和国公爷说这些干嘛?”
    段芷只以为她害怕了。眼里得意更甚。
    “莫非是想让国公爷更厌恶我?还是段娘子纯粹要泄愤?都说段娘子是明朗豁达之人,原来也不过如此。”茉莉脸上的嘲讽都要满溢而出。
    茉莉发现段娘子的脸又变回了漠然,更得意忘形。
    “我等着瞧茉莉娘子的好日子。”
    这话似有歧义。茉莉转头瞥了眼段娘子,才又昂着头走人。
    茉莉回到家时,山茶死鱼眼狠狠锁定她。
    茉莉心累得很,不搭理她,径直进屋。
    山茶跟在身后,等关上门,气呼呼问:“娘子没有要解释的?”
    茉莉:“我过去时,段芷正在和爷说当初我设计绑她的事。不得已,我放了个火。”
    山茶瞠目结舌。
    片刻,山茶已经从她嘴里听说了来龙去脉。茉莉都说了,只忽略了她邀请国公爷晚上来找她,她惨遭拒绝的事。
    “你说姓段的会不会再找国公爷?国公爷要信了怎么办?”山茶越想越惊慌。
    “她先前没证据,眼下也不可能有证据。就算她找到我和大兔她们有来往,是我吩咐大兔去的徐州,也没法说明当初绑架她的事就和我有关。”
    “这我就放心了。”山茶拍胸脯,又叹气说,“咱们是绑了她,但咱们也去救她了。再说是她母女一开始找咱们晦气的。这么久了,她还像狗一样咬着不放,还是个盛名在外的尚书府娘子,也不过这点心胸。”
    山茶突然又想到问:“国公爷万一要知道大兔她们去徐州的事,会不会找咱们麻烦?”
    “就是大兔她们也不知道我的目的。只要徐氏那边不说,段芷不可能知道更多。国公爷向来凭证据说话,他不会的。我要睡了,你出去。”
    “娘子不洗漱就睡啊?”
    茉莉不理她。有气无力抱着被子滚到了里床。
    山茶无奈,只好随她。
    听到房门合上的声响,茉莉才又翻身躺平。
    “你虚伪,恶毒,竟还不知廉耻。”
    “日后你我婚嫁自便,再无任何干系。”
    她和他难道真就完了?
    茉莉从未有过的难过。她以往没少被人不喜,遭人白眼,她不是不生气的,但只要报复回去,她就痛快。
    她会掉眼泪博取人的同情,但不会难过。
    可眼下,她真的好难过。那人说再过分的话,她也恨不起来,只有难过和绝望。
    茉莉咬着被子哭得不能自已。
    好几日,茉莉都有气无力。上工没有劲,笑脸都提不起来。回到小院也只想睡觉。日常爱吃的各种肉,她也没了胃口。
    这日,好几日没出现的大掌柜又来视察。
    也不知是大掌柜眼睛太毒,还是她真的太明显,大掌柜将她叫去了三楼喝茶。
    “可是太累了?要累就回去歇两日。”
    一整天没事干,她怕是更会胡思乱想。茉莉拒绝:“不用,婢子只是昨晚没睡好。今晚早些睡,明天就好了。”
    “那便好。”
    大掌柜没让她走,茉莉刚打算开口表示出去忙,就听大掌柜身侧的侍女开口:“主子,奴婢听闻了一桩趣事。”
    元良良:“哦?说来听听。”
    香黛:“听闻陛下又给国公爷保媒了。是长平侯幺女万穗儿。国公爷今早答应了。”
    元良良再次夸张的“哦”一声,“听闻万娘子才情出众,为人单纯活泼,倒是和国公爷合得来。这回的媒陛下保得好呀。茉莉可觉得我说得对?”
    茉莉正震惊于国公爷又要有未婚妻的事,没曾想大掌柜会问她,她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笑开:“大掌柜自是说得对极。”
    元良良:“哪对了?”
    茉莉一时没说话,片刻才慢条斯理说开:“就像大掌柜说的,万娘子性子和国公爷配,且都龙章凤姿,门当户对,更是绝配。”
    元良良认真打量着她,没再说话
    回宫的马车内。
    香黛:“主子以为茉莉姨娘会行动吗?”
    春雨捏着一包路边买的肉铺,
    边啃巴,边凑上来:“奴婢觉得不会。你们刚没听说嘛,她都说万娘子和国公爷绝配了。她肯定自卑,想放弃。”
    元良良:“错。她会。”
    香黛:“主子如何这般肯定?”
    元良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春雨:“那万一主子感觉错了呢?”
    元良良冷下脸:“那就算他严国公走狗屎运。”
    陛下原是听贵妃的,不打算操心严国公的事,奈何大祁上下宠妾灭妻之风依旧不消,差事难进展。
    陛下和国公爷一合计,陛下觉得国公爷先娶妻秀一段恩爱为妙,为了差事,国公爷自是听陛下的。
    两人之后又一拍即合,同时觉得长平侯幺女万穗儿不错。
    国公爷两段婚事不成,眼下是第三段,陛下格外看中。是以还让贵妃将万穗儿召进宫喝了一回茶,确认万穗儿如民间传的那般是真才女,真单纯良善后,陛下才真的放心了。
    先前的罗家女和段家女,两回问题都出在女方身上。这一回,只要确保万穗儿不出幺蛾子就成。
    以防夜长梦多,陛下决定将婚事提前至两月后。
    陛下还特地叮嘱了长平侯,让他看紧了闺女,大婚之前别让万穗儿和外人联系,更别让万穗儿出门了。
    长平侯为难:“可是陛下,这婚前,总得让小女同国公爷培养感情吧?”
    长平侯老来得女,尤其疼爱万穗儿,本是想着让万穗儿找个上门女婿,谁知被陛下赐婚给了严国公。
    虽说严国公这八字硬了点,婚事艰难,但长平侯对这个未来女婿还是满意的。
    就是陛下多管闲事,不仅私自给两家定了临近的婚期,还诸多要求!
    大祁民间男女婚嫁前都得相看,不合适就退,要直接定下了,那也没有男女一次面都没见,就成亲的。
    长平侯可不舍得这么委屈闺女。
    陛下觉得也有道理。毕竟没人愿意和陌生人同床共枕。
    “万娘子出街之事,还望长平侯多费心。”
    长平侯见陛下好说话,当下也信誓旦旦保证一定看顾好了
    国公爷今非昔比,已然不似当时约见罗娘子那日踌躇茫然。
    面对万娘子不止有礼周到,更聊起天来谈吐得当,游刃有余。
    茉莉心酸瞧了一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今日国公爷约万娘子踏青竟然选在了先前和罗娘子那日的法华寺附近的山上。
    茉莉打探到他们出行时辰,雇车一路尾随。
    瞧着两人挨极近站着,不时对望一眼,又不时说笑,茉莉的心都在滴血。
    尤其,两人很配。
    茉莉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今日的国公爷穿着一身墨兰圆领袍,金冠束发,长身玉立。
    而万穗儿尤其的明艳动人,不比罗茗儿的清瘦秀丽,段芷的明朗端方,万穗儿竟是个男人见了都会眼前一亮的大美人!
    不止身材好,一张白里透粉的小脸更是出众至极。
    良贵妃成衣铺的衣裳穿在她茉莉身上就像是丫鬟偷穿了主子的衣服,和万娘子穿着锦上添花如仙子下凡的模样截然不同。
    由于自惭形秽,茉莉更嫉妒的要发疯。
    这时候要下一场大雨该多好。她想看万穗儿变落汤鸡!
    也不知是不是她心里喊的太大声,万里晴空的天忽地乌云罩顶。
    茉莉都傻眼了。
    怎么办,她也没带伞。
    不过能看到万穗儿狼狈的样子,也值了!
    雨不负她望的砸下来,茉莉浑身湿透,被冻得打抖,但身上的寒冷不及心里的一半。她脸上却畅快极了。
    他竟然给别的女人撑伞!伞面倾斜,他全然不顾自己半身淋湿,只关照着万穗儿。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两人不知说着何话,叫人瞧了脸红。
    敢情他从前说什么男女有别,疏离罗茗儿,不与段芷多靠近都是假的。他要喜欢,就可以像眼下,和女娘躲一个伞下!
    茉莉躲在树后,抹了把混着雨水泪水的脸,左右张望。国公府和万家的下人都远远跟着,不打搅主子。
    万娘子指了一个地方,茉莉瞧着两人朝一角乌棚亭走去。
    茉莉赶在两人前面,撒腿躲进乌棚亭。
    乌棚亭三面围栏低矮,前方是大片绿意盎然的草地,而后方竟是乌压压的斜坡黑林。
    听见人过来的动静靠近,茉莉忙靠了里头的围栏坐了,又将脸瞥向黑林。
    眼角余光却时刻注意着前边的动静。许是瞧见乌棚亭里还有女娘,国公爷在乌棚亭的石阶下止步:“万娘子请便。”
    万穗儿福身,由丫鬟扶着躲进了乌棚亭里。
    茉莉瞪着国公爷,暗恨。他能和万娘子撑一把伞,乌棚亭里头就她一个陌生女的,怎么就要避嫌了?
    茉莉觉得他就是看人下菜碟。虽他没认出自己,但她就是不高兴。
    转而她又瞥一眼万穗儿。没眼力见!她怎好让国公爷撑着伞站在雨里?就不会劝他也进来躲一躲?
    人高马大的汉子,淋了雨也是会生病的好不好?
    但转眼,茉莉注意到万穗儿胶在国公爷身上的担忧眼神,她知道自己想岔了。
    亭子里都是女娘,国公爷一个男人又怎好登堂入室,而万穗儿是大家闺秀,就算心里想,也不可能做出失礼的事。
    茉莉又一回自惭形秽。瞧瞧人家,再瞧瞧她。大家闺秀果然和她不一样。
    身旁的丫鬟劝万穗儿坐下,两个丫鬟一个在后拿着帕子为万穗儿打理头发,另一个则帮万穗儿整理妆容。
    两旁都有雨丝打进来,只有茉莉坐的这边的长凳是干净的。
    丫鬟瞥了眼茉莉,也不吭声,只擦拭了另一半的长凳,回头招呼万穗儿:“好了娘子,娘子快来坐。”
    万穗儿看到茉莉,弯起唇,冲茉莉颔首,随即才落座。
    瞧着万穗儿无丝毫瑕疵的脸,举手投足更大方得体,茉莉懒得假惺惺,撇过脸去。
    万穗儿没出声,她身旁的丫鬟却叫道:“好个无礼的娘子。你可知我家娘子是谁?”
    茉莉冷冷凝视那丫鬟。
    丫鬟要上前再说,被万穗儿劝住。“环儿,不可无礼。”
    也是个假惺惺的!茉莉心下暗讽。
    万穗儿在她身旁,隔了两人距离的地方坐下。茉莉正瞧着亭外的那道影子发呆,冷不丁眼前出现一只手。
    “这位娘子,我家娘子和你说话呢。”
    茉莉回神,就见万穗儿微微笑着,递给她一块帕子。
    “擦擦吧,着了凉就麻烦了。”
    茉莉哪能受她好,低声拒绝:“不需要。收起你的好心。”
    万穗儿没料到她说话这么冲,愣了下。
    “你这人……”环儿要训她,又被万穗儿拦下。
    外头的雨依旧很大,像极了国公爷和罗茗儿踏青那日。只不过那一日她跟在国公爷身旁,而眼下她只能偷偷摸摸行事。
    只是能怪谁。
    哼,当然要怪徐氏,更要怪那几个畜生!
    要不是他们,她何至于沦落至此。
    想到就气。茉莉整个人往后靠,两只手重重搁在斑驳围栏上。她先是听到“咯吱”两声,紧接着又感觉到手肘底下晃了晃。
    她惜命,下意识弹开。
    往后打量,又发现围栏除了掉漆严重,并没有哪里损坏。
    但她也不敢再靠上去。
    “娘子,仔细后头脏。奴婢只带了两条帕子,没能擦太干净。”
    “无事的。”
    茉莉听到这话,转头看去。发现万穗儿正靠在围栏上。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才不提醒!
    她也从来就不是个大发善心的人。更何况是她万穗儿。
    哼,掉下去才好!
    刚这么想着,茉莉感觉有谁抓了一把她的后腰。
    那竟然是一只猴子!见她看过来,猴子也不怕,更龇牙,伸出毛爪子又来抓茉莉。
    “我招你惹你了?这里又不止我一个,你只找我?”
    茉莉本就心情不好,当下更气,猴子抓她,她见四下只有这么一只猴子,也趴在围栏上
    抓回去。
    然而她一下忘了,围栏不结实。
    耳朵里只来得及听到“咔嚓”一声响,接着眼前出现一只手,茉莉眼疾手快抓住那只手。
    但没想到那是只柔弱无骨的手。不费吹灰之力,茉莉拽着那只手一起往后倒仰。
    后背倒在地上,不疼,但又不受控的往下翻滚。
    茉莉又听到俩个丫鬟的凄厉呼叫声:“娘子,娘子!快来人救命啊,娘子翻下去了……”
    第73章
    天旋地转。
    茉莉想站起来,不能够,好半晌,头顶矗立的树梢不转了,她才勉强坐起。
    摸手,摸脚,再摸脸,茉莉一下欣喜的站起身。
    滚了半天,她竟然毫发无伤!
    是真的,除了手背手肘被树枝划伤外,她都没事。
    茉莉想起什么,放眼四顾。就在两丈开外的地方看到了俯趴在地上的万穗儿。
    茉莉心下一跳。
    正要走过去,几道身影从旁略过,冲到了万穗儿身旁。
    茉莉瞧着为首的男人,站住脚。
    “万娘子!”
    国公爷跪地,先是目光在万娘子身上扫了圈,而后小心翼翼护着万穗儿的脖颈,将人翻转过来。
    一探脉搏,确认人还活着。国公爷才顿松口气。
    将人打横抱起,抬眼就和姨娘面面相觑。
    国公爷见到姨娘,目中错愕一瞬,冷下脸来:“你怎在此?”
    国公爷垂眸瞧了眼万穗儿,再抬眸看姨娘时,眼神更带着探究和冷厉。
    茉莉又岂能不懂他何意。他这是怀疑是她害了万穗儿?
    茉莉才想和他解释,国公爷瞥开眼,抬脚从她身旁疾步过去了。
    茉莉哪能甘心,追上去两只手抓住人的胳膊:“不是我。”
    说这话时,茉莉的气不是很足。谁让她确实动过祸害人的念头呢。
    但也确实,这事和她没关系。
    国公爷并未多说,只沉声道:“放开。”
    “爷不信我吗?”茉莉死死拽着,一副他不说清楚别想走的难缠架势。
    “万娘子受了伤,必须得马上送医。你放手!”
    茉莉满面受伤:“在爷心里,万娘子可是比犟儿重要?”
    从前不敢说的话,自打出府后,茉莉再无顾忌。眼下她气到两眼发黑,更是不管不顾。
    “还请国公爷救救我家娘子!”是万府丫鬟。
    听到这话,国公爷再不瞧姨娘,大步往前。
    茉莉也受伤了,她还腿软,被甩开,又哪追得上。
    但她仍旧撒腿跟上,被俩个万府丫鬟傲慢挡住。
    茉莉也愤恨瞪回去。只可惜山茶不在,眼下她就一人,茉莉识时务,没跟人动手。
    “是她拽娘子下去的。你们俩个别让她跑了。”
    “是。”
    万府丫鬟冲万府小厮说。
    茉莉没料到她们果真怀疑她。但她也没想跑。
    万府小厮要来抓她手臂,茉莉凶狠呵斥:“你狗胆包天。我可是国公爷姨娘,你敢动我试试!”
    俩小厮果然被唬住。
    俩丫鬟也心下震惊,不敢再造次。
    茉莉才抬脚往前,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春立以及他身后的守卫。
    春立满面错愕。
    茉莉冷笑,走近问:“是国公爷让你看着我?”
    他这是怕她逃了?茉莉心里更堵得难受。
    春立不假思索点头:“是。”
    茉莉麻木抬脚往前。
    春立心情复杂,站了片刻,快跑回去复命
    茉莉被人押送回了长平侯府。
    回来的路上,茉莉将整件事的经过想了好几遍。
    那万娘子肯定故意的!假惺惺伸手救她,好显得自己良善单纯。谁想到她真的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带了下去。
    眼下又知道了她是国公爷的姨娘,万娘子又岂能放过她。
    指不定回头要怎么算计她。肯定会诬陷是她要害她。当时又只有她们姓万主仆三人和她在亭子里。
    茉莉觉得自己怕要百口莫辩。
    她脑子转飞快,想着对策。
    对了,那只猴子。
    看到国公爷的身影出来,正站在长平侯府庭院里的茉莉赶忙上前解释:“乌棚亭后山有猴子,那亭子许是猴子的地盘,被我们占了,冲我动手。是万娘子来拉我,才不慎一起掉下去的。爷若不信,可以找人蹲守,是个白唇短毛猴子,见到猴子,就说明我没撒谎,万娘子是真的不当心掉下去的,跟我没关系。”
    “万娘子没说是你。”
    国公爷的一句话,让茉莉顷刻噤声。
    国公爷如墨眸子瞧着她:“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你怎样。她明确说了与你无关,是她心甘情愿救你。你既不愿道谢,就走吧。”
    茉莉始料未及。怔怔望着他。
    国公爷背过身去。再不理会她,进了廊下。
    “爷人走了。”春立探头望了一眼,和国公爷禀报。
    国公爷未置声。
    长平侯夫妇听了女儿的话,又看在她是国公爷前姨娘的份上,就让国公爷做主。
    国公爷抬步进客堂,和长平侯夫妇致谢。
    春立和左贺站在廊外。春立满面困惑,小声说:“姨娘竟似变了一个人,你是没看到姨娘多凶。”
    左贺并无过多反应,冷酷说:“我早看出来,是你们不信。”
    春立点头:“你说的没错。为了一个姨娘,爷最近都变得更沉默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好转。”
    左贺:“放心吧,一个女人罢了。还是个不讨喜的女人。只要姨娘不出现,顶多一两个月。”
    上回就是没信他。这回春立毫不犹豫站在他这边:“我信你。”
    左贺:“眼下当务之急是别让那女人再出现。”
    春立点头。
    “严某多谢侯爷,侯夫人宽宏大量。”
    长平侯夫妇赶忙跟着作揖回礼。长平侯:“国公爷客气了。索性穗儿无事,这又是她自己的选择,国公爷不必放心上。”
    国公爷再度拱手。
    侯夫人笑道:“穗儿自来是个心善的,往日瞧见路上小猫受冻,非得带回家不可。想来真如穗儿所说,是个误会。只不知姨娘怎会出现在法华寺后山?”
    国公爷岂有不知,既侯夫人问了,他自不隐瞒:“此女是跟过来的。”
    夫妇俩震惊。
    侯夫人:“臣妇听闻国公爷和姨娘早无瓜葛,姨娘……莫非是后悔了?”
    何夫人的话,在场的人都懂。
    茉莉自请离开国公府,转投何佥事府,更与何佥事订婚的事早不是秘密。
    而侯夫人之所以清楚,是在陛下赐婚后,她就细细调查了有关国公府的一切。对于国公爷唯一的茉莉姨娘,侯夫人当然更是了如指掌。
    姨娘能后悔什么呢,当然是后悔离开国公府,想要和国公爷重修旧好。
    侯夫人有些担忧国公爷会答应姨娘。照理这种水性杨花忘恩负义的女人,是个男人都不会回头。但刚才国公爷竟然为了姨娘来和他们道谢。
    这事不同寻常。
    国公爷不是很想再说,可他仍旧开了口:“不必管她。就算她真要回头,国公府也容不得她。”
    侯夫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喜笑颜开,开口留国公爷用过晚膳再走。
    国公爷以尚有要务委婉拒了。
    走出长平侯府时,雨幕依旧密集。
    春立递上伞。
    国公爷望了会儿天,推开伞柄,跳上马,斥马离去。
    身后左贺春立等守卫纷纷跟随
    茉莉是雇马车出来的,但回来时坐的是侯府的马车,眼下回去,自当要两条腿走回去。
    好在南福街后巷离得不算远,走快点,兴许能赶在天黑前回家。
    茉莉正抱着头紧赶着往前,耳中听到马蹄声,她面上燃起希冀。转头,就瞧见国公爷带着人由远及近。
    “爷……”
    茉莉才吐出一个字,就被马蹄过处的泥水溅了满头满脸。
    茉莉抹
    了一把脸,转头再瞧时,人已然从旁经过,又跑远了,转眼消失无踪。
    茉莉欲哭无泪。
    快到家门口时,山茶远远望见她,撑着伞冲过来:“娘子,怎么搞成这样了?”
    知道她不赞成,茉莉瞒着她去的法华寺后山。茉莉本不想掉眼泪的,但山茶抱住了她。
    “没事了,山茶陪着娘子呢。”
    茉莉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靠在她肩上
    听娘子讲完一路的艰辛,山茶撇嘴,一副欲言又止样。
    瞧着娘子可怜兮兮的样,山茶没忍心说她,转而说起万家娘子。
    “摆明了就是故意的。要不然今日国公爷怎会不理娘子?好绝的招数,娘子怕都不是对手。”
    茉莉一早也这么想,但怎么说万穗儿被她连累,差点没了命,转头也没怪她。
    茉莉替万穗儿说话:“我瞧着不像。”
    山茶痛心疾首:“什么时候娘子变得这般好糊弄?”
    “放心吧,娘子我没那么容易放弃的。”
    山茶一听,更绝望:“怎么,娘子还要和姓万的争男人?娘子别忘了,你眼下可是何府的未过门媳妇。”
    茉莉:“再过两天,我自去退婚。”
    山茶想不通她:“娘子真的想好了?宁肯回国公府当妾,也不愿当何大人的正妻?”
    茉莉不说话。
    山茶叹气,又说:“行吧,何夫人那么难相处,在她手底下过活咱们日子也难。娘子要想回国公府,回便是了。只是娘子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茉莉欣喜她这么快肯站她一头。抱住她:“好山茶!”
    把人搂急眼了,茉莉才说开:“我打算让万穗儿尝尝当恶女的滋味。要成功了,说不定这桩婚事都能告吹。要没成功,大不了让她进门,国公爷觉得我可怜,我也能回去。”
    “恐怕有些难吧?娘子不是不知,眼下娘子才是那个坏女人。谁信啊?”
    茉莉信心十足说:“国公爷信就成。”
    山茶心里还是觉不靠谱。万穗儿是高洁贵女,而娘子的名声烂透了。国公爷除非脑袋磕失忆了,不然怎么可能再相信娘子。
    但娘子既然不死心,让她试试也无妨
    国公爷约万娘子第二次见面是在茶楼。大概是为了避开姨娘,国公爷没有选最负盛名的东顺茶馆,而是去了距离皇城有些远的西顺茶馆。
    最先发现姨娘的是春立。春立以为自己眼花,等姨娘拴好了马绳转头走近,确认是姨娘无疑,春立连忙招呼左贺。
    和左贺一左一右上前将人挡了。
    茉莉行礼:“两位将军好。”
    左贺举着刀鞘,面无表情道:“还请姨娘自重。”
    春立撞了他一下,左贺才反应,眼前的姨娘可不是姨娘了!
    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左贺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冷酷无情,试图以此来吓退姨娘。
    春立随后也冷着脸说:“这里不是娘子该来的。还请回吧。”
    好不容易找来的,茉莉当然不可能走人。站着不动说:“茶馆被国公爷包了?”
    茶馆当然是没包的。不是他们包不起,而是这种权贵做派就不是他们爷能干出来的。
    两人都没说话。
    茉莉一笑:“既然没包,那民女进去喝杯茶怎么就不可以了?”
    俩人还是站着没动。
    左贺:“娘子来此作何自己心里清楚。还请娘子不要为难我们。”
    茉莉无奈,只好又一脸诚恳说:“我只是想和万娘子道谢,那天没来得及,登侯府又怕万娘子不肯见我,还请两位将军通融。道完谢我就走。”
    俩人似是没听见,茉莉看向春立:“山茶让我转告韩将军,是她不配,还请将军勿要伤怀。”
    春立一下破功,垂下刀鞘,急问:“她……为何?”
    左贺瞪春立:“她骗你的。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
    春立正要失望。
    茉莉又说:“信不信随你。我说的是真的。山茶知道你好多日借酒消愁,不敢去找你,只能拜托我。”
    春立又一下来了精神。脸上的表情别提多丰富。激动到自语:“她心里是有我的。不止有姨娘,还有我。我错怪她了,错怪她了。”
    茉莉瞅准空隙,从春立那边一溜烟穿过。
    左贺眼睛又一瞪,要去追,被春立拦住。
    “你做什么?”
    春立:“她只不过是要去道谢,爷又没说拦着,算了。”
    左贺恶狠狠指着他:“你就不配留在爷身边!”
    春立好说话的哄他:“是,我不配,只你配行了吧。”
    茶馆二楼,一间两边通明的包厢内,国公爷正和万娘子对坐着品茶。
    作为武将,国公爷当然是没耐心只为喝茶而喝茶的,但眼下时候不同。他要和万娘子培养感情,只能顺着万娘子的脚步来。
    两人正静静品茶,万穗儿刚想问问国公爷可喜欢这茶,冷不丁包厢门前冒出一人。
    “茉莉娘子?”
    国公爷眸光渐冷,起身问:“你来此作何?”
    茉莉心抽痛,一脸委屈说:“我是来给万娘子道谢的。上回犟儿被爷吓到了,忘了道谢,这才过来了。”
    国公爷脸色稍霁:“既如此,上前来。”
    茉莉冲他一笑,走上前。
    姨娘脸上稍纵即逝的浅淡梨涡让国公爷有一瞬的失神,好似最近他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如今梦醒,瞧见甜甜的姨娘依旧伴随自己身侧。
    茉莉一点不含糊,上前就给万娘子行礼:“那日多谢万娘子出手相救。是茉莉害得万娘子险些伤了性命。茉莉很抱歉,茉莉给娘子磕个头。”
    说磕就磕。
    茉莉双膝跪倒,“咚咚咚”,动作是迅速又干脆。
    万穗儿还懵着呢,国公爷已然将人拎起:“够了。”
    茉莉垂着头时忍不住弯起唇,等抬起脸,又是一副欲语还休,瞧着国公爷:“犟儿无事的。不过爷心疼犟儿,犟儿好高兴。”
    国公爷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是心疼她吗?国公爷扪心自问。
    好像是的。
    以往只要她受人欺负,跪着,国公爷总会心里有火气。
    国公爷不懂的是,明明今日是姨娘错在先,是姨娘活该,可他仍旧不愿看她受委屈。
    国公爷正在心里谴责自己。就听姨娘又开口了。
    “还请万娘子勿要在意,国公爷就是这般会心疼人。等娘子进了国公府,想必爷会更疼娘子的。”
    万穗儿尴尬站着,脸上带着两分紧张,脸色也苍白些许。她没吭声,身后的丫鬟却道:“放肆。你怎敢在我家娘子面前污言秽语!”
    茉莉吓得后退,刚巧退到国公爷怀里,缩着肩膀靠在国公爷胸前。
    下意识的,国公爷揽住了姨娘瘦削的肩膀。下一瞬,国公爷手一僵。
    她已经不是自己的姨娘了。但垂眸瞧着她,国公爷却不忍推开她。
    她素来胆小。有心悸的毛病却是不假。
    这些日子,怕是单独在外住小院太过害怕,才想他陪着。但他不仅不理解,还训了她。
    “犟儿,对不住。”
    国公爷想到道歉,当
    下便真的开了口。
    茉莉疑惑问:“爷可是因着那日拒绝犟儿才道歉?”
    不等她爷说话,她又忙摇头:“是犟儿考虑不周。和爷无关。”
    两人旁若无人郎情妾意起来。万娘子的脸色愈发苍白,俩丫鬟急得不行,可又不敢得罪国公爷。
    茉莉微微笑看向万娘子:“今日茉莉就想给娘子道谢。事办完了,那茉莉先行告退。”
    茉莉又冲国公爷道:“犟儿告退。”
    “你如何有两个名字?”
    万穗儿不想问的,但她实在好奇。
    茉莉瞧了眼国公爷,垂下头不语。
    万穗儿更加疑惑不已来回瞧两人。
    国公爷便说:“此女倔强得很,‘犟儿’这两字很配她。”
    万穗儿就知道了。原来是国公爷给姨娘娶的爱称。
    男人给妾室取爱称,总不过是宠爱有加。
    茉莉退后走人,行至门框处,忽地摇摇欲坠,好在及时抱住了门框,不至摔倒。
    国公爷见状,疾步上前,将人揽在怀里:“怎么回事?”
    换了三爷四爷,都要以为姨娘耍的小把戏,这装晕倒多么老套的伎俩!
    这年头哪个男人还会上当。但国公爷是个例外。
    而茉莉也确实没有装。毕竟刚才的效果已经拉满了。她没必要多次一举。
    她是真晕。
    茉莉自己也困惑,是以国公爷问时,她摇头。
    “可是那日淋了雨病了?”
    国公爷说的那日,就是踏青那日,茉莉被带回长平侯府,又独自一人淋雨赶回的那日。
    茉莉回去后就喝了姜茶,泡了澡,没生病,别说这都过了好几日。
    茉莉又摇头:“犟儿没事。”
    国公爷没说,但他心里却是懊恼不已。觉得姨娘肯定就是那一日受了凉,没好全导致的。
    那日他丢她在雨里,又是临近傍晚,想到她淋着雨受着伤一路走回去。国公爷自那日懊悔至今。
    “改日严某再约万娘子。今日先行一步。”
    话落,国公爷又低声问茉莉:“可还能走?”
    茉莉呆愣。他为了她要丢万穗儿一人在此吃茶?
    国公爷见她不语,拦腰将人抱起,大步转出廊下,下楼。
    “岂、岂有此理!”
    俩丫鬟气坏了。紧张瞧她们娘子,却见她们娘子面容苍白呆呆站着。
    “那不过是个贱婢,娘子勿气。”
    万穗儿不愿她们着急,配合的扯起笑脸点头。“咱们也回吧。此事万不可告知父亲母亲,免得他们担忧。”
    “可娘子……”
    “婚事是钦赐,谁也改不了,只会害父亲母亲忧心。更何况我也相信国公爷的为人。”
    俩丫鬟互瞧一眼,这才惆怅答“是”。
    国公爷将茉莉送回了南福街后巷,由于不知道该拿姨娘怎么办,一路上国公爷并未说话。
    一直到将人送回后巷,才开口:“爷命人请个大夫给你瞧瞧。”
    “不必。”茉莉回绝。
    姨娘回绝的声音果断中嵌着一丝心虚,国公爷忽地意识到不对味。隔着院门,他打量着姨娘,蹙眉问:“你装的?”
    茉莉一愣,又忙摇头:“没有!我是真的头晕!”
    国公爷显见起了疑,又如何会轻信她。“那为何不愿大夫上门?”
    “我只是……害怕看大夫。”
    国公爷确定姨娘就是假装的。
    早知她是这种人。他还能再三上当。
    国公爷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今日她出现在西顺茶馆,说给万娘子道谢,实则是另有预谋。
    她说的那些话怕也是为了给万娘子添堵。
    想清楚后,国公爷再不置声,拂袖,翻身上马,斥马离去。
    茉莉倚着院门懊恼不已。
    须臾,才转头。
    她貌似肚子饿了。边往里进,边喊:“碧月汐月,有吃的没?算了,还是升灶做饭吧,多做……”
    一晃眼,瞧见站在廊下的人。
    茉莉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何从德面色不愉:“进屋说话。”
    茉莉跟在他身后进了客堂。
    何从德紧盯着她:“你如何还与他来往?”
    茉莉琢磨着要不然今日和他说清楚算了。
    不行不行。才答应,就反悔,这也太不是人了!
    还是等给他找个京都城数一数二美貌才情的女娘后,再提为妥。
    第74章
    茉莉解释:“路上偶遇的,我头晕,国公爷就将我送回来了。你知道的,国公爷这人最是热心肠。”
    一听这话,何从德脸色缓和许多,点头:“你说的没错。听闻严国公路上碰到摊贩的车倒了都要停下扶一把,还要给摊贩一些钱补偿。”
    话头就这样揭过。茉莉转而问:“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何从德又面有郁色:“无事就不能来瞧你了?”
    茉莉赶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大人可是大忙人,有空前来,别说我,就是碧月汐月都奇怪吧。”
    “你可是怪我?”
    茉莉:“怎会。何大人都是为了社稷,为了百姓。以后何大人要实在忙,不必来瞧我。”
    何从德欣慰笑:“百香真懂事。”
    “都说了别叫这名。”
    何从德见她真不高兴,又认真点头:“我改。下回一定注意。”
    何从德又问起她这几日都过得怎么样,茉莉除了没说两次破坏国公爷和万娘子相处外,其他的都絮絮叨叨说了遍。
    今日,茉莉和何从德一道用的晚膳。碧月汐月杀了一只鸡,还去外面买了猪头肉和糕点,更做了好几道菜。
    茉莉上回吃到这么丰盛的佳肴,还是何家母子来提亲那日。
    这俩丫头竟敢区别对待,关键还花着她的钱亏待她!
    但这饭也是她吃的。茉莉决定忍了。
    今天这餐饭,她必须得比何从德吃得更多才行!
    茉莉也是真饿了。
    何从德慢条斯理喝了半碗汤,却见她已经吃光了一碗米饭。他也不说话,只望着她乐呵:“百……茉莉还是一样能吃。”
    茉莉也想起了很久远的一些事。或许是很难吃到好吃的,是以但凡眼前有吃的,她总是表现的很猴急。
    茉莉不愿再回忆那个又瘦又小又磕碜的自己。没人喜欢她,她自己也不喜欢那个自己。
    茉莉不答话,只当没听见。索性何从德之后也没再提从前的事。
    何从德今日是特意来告诉她婚期的,选的吉日,定在半年后。不用茉莉多操心,总之都有何夫人在。
    茉莉将人送走,先是琢磨了一会儿给何从德配哪个女娘,又怎么让女娘和何从德相识相爱,转又想她自己的事。
    也不知道万穗儿心底藏了多少气,会怎么找她麻烦呢?
    怕万穗儿找人谋害她,茉莉晚上都没在床上睡。碧月汐月睡在小院的右偏房,山茶则睡左偏房,茉莉就去和山茶挤。
    挤了好几天,也没等来刺客。
    心想这万穗儿倒是沉得住气。
    又隔一日,茉莉得闻国公爷去了长平侯府赔罪。因何事,旁人不知,茉莉却是心知肚明。
    那日国公爷丢下万穗儿,送她回家,纵使长平侯府不说什么,国公爷又岂能当无事发生。
    茉莉又听闻这几日长平侯夫人和老夫人往来密切,两家已然约着喝茶三回了。
    茉莉是知道老夫人想给国公爷挑选一个好拿捏的国公夫人,万穗儿显见不是老夫人能轻易拿捏的。
    可又是为何?
    乞巧节到来的这天,阳光明媚,街头巷尾比之往日都要热闹非凡。
    傍晚时,各处高悬灯笼,四福街人影穿梭亮如白昼。
    茉莉差点把人跟丢了。
    她打听到他们会来逛街市,当然不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国公爷个高,背影尤其好认,结果因着街头人多,还是跟丢了。
    茉莉左右找不见人,往前快跑了一段路。
    “娘子可是在找我们娘子和国公爷?”
    茉莉闻声看去,在右侧身后看到了一张眼熟的脸,是跟着万穗儿的丫鬟。
    茉莉又瞥眼,看到了丫鬟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几道身影。
    万穗儿和国公爷,包括春立左贺他们都望着她的方向。
    被发现了,茉莉也不窘,抬步走上前,似无事发生一般上前行礼。
    “好巧,这里遇到万娘子……和爷。”
    国公爷面色清冷,和上回送她回小院那个眸光关怀热烈的样子截然不同。
    茉莉一瞧,就知道他定然又听了风言风语。茉莉心口一阵哇凉。
    “休要再惹是生非。”
    这话在旁人听来,都会觉得国公爷客气温和,但茉莉只觉得凶悍。
    茉莉幽怨瞪他。
    国公爷心知自己拿她没办法,瞥开眼。
    万穗儿瞧瞧国公爷,转而又瞧茉莉。脸上始终带着心如明镜的浅笑。
    “茉莉娘子可要
    与我们一起逛街?”
    茉莉没料到万穗儿会说这话。和她意料的不太一样嘛。
    茉莉打量她,见她始终浅笑盈盈,目中只有真挚坦率。
    茉莉点头:“好呀。”
    国公爷却是不满:“不必与她一道。”
    茉莉还来不及瞪她爷,就听万穗儿道:“茉莉娘子也只是放不下国公爷。”
    万穗儿认真瞧着国公爷,又说:“小女能瞧出来,国公爷对茉莉娘子不一般。既都放不下彼此,何不成全对方,成全自己。”
    万娘子的眼睛似是会说话。脸上除了浅笑,再无多余表情。
    不仅茉莉没料到万穗儿会说这种话,国公爷也没想到呀。
    毕竟这一两年,国公爷也算见识了不少女人。一开始,国公爷觉得像贵妃那样的女人是少数的,有了乖巧贴心的姨娘,更是觉得天下女人都如姨娘这般。
    直到不久前。
    国公爷才幡然醒悟。女人都惯会装模作样虚情假意。当姨娘露出真面目,国公爷自认也算看清了女人。
    毕竟像姨娘,明明是她自请离开的他,结果他和段娘子多说两句话,她要捣乱,他和万娘子踏青游玩,她又凑上来。
    万娘子又有何不同呢。国公爷觉得万娘子肯定也是一样的。
    岂料万娘子会说出这番话,光瞧万娘子的脸,换了以往,国公爷就信了。但眼下,他真猜不透。
    国公爷肃着脸,默然不语。
    万穗儿见他这般,苦笑又道:“国公爷可是信不过穗儿?”
    一眼被识破。国公爷都震惊了。国公爷也不否认。
    瞧万娘子话这般直接,国公爷心想她莫非说的是真心话。
    瞧了眼姨娘,国公爷面色又变冷酷。“此事与万娘子无关。万娘子也猜错了,严某……”
    茉莉笑起来。
    姨娘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目,国公爷忽地说不出话来。
    茉莉灿笑着望了一会儿国公爷,又转头看向万娘子。
    她一下抓住万穗儿的手,将主仆几个吓得不轻。几个丫鬟虎视眈眈瞪着她。
    茉莉感慨万千开口:“有娘子这句话,奴婢可算放心了。奴婢原先害怕娘子会像奴婢这样钻营恶劣愚蠢,奴婢已然祸害了国公爷,不想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是才一直跟着。可眼下,奴婢才知道娘子是真的心地纯善,可不像那心胸狭隘的罗娘子,更不像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段娘子。有万娘子在国公爷身旁,想来国公爷这辈子都不用再受骗,国公爷好安枕无忧了。”
    茉莉松开万穗儿的手,退后一步,行礼:“奴婢在此祝愿万娘子和国公爷万事顺遂,白头到老。”
    万穗儿木愣愣瞧着她。
    国公爷也一脸的错愕。
    春立左贺等人更瞪着眼,觉不可思议。
    茉莉抬头,眸光闪烁笑望着国公爷:“是奴婢对不住爷,不求爷原谅,只愿日后爷能忘了奴婢,忘了这一年多的糟心,愿爷再不遇奴婢。奴婢告退。”
    话落,茉莉再不耽搁,转身消失在众人面前。
    国公爷望着那道转瞬即逝的身影,抬步往前,只迈了一步,又停下。
    此女定又是在诓骗他。
    但国公爷又不确定,遂他问万娘子:“你可瞧出她的猫腻?”
    万穗儿摇头:“茉莉娘子许是真心的。国公爷可要去追?”
    国公爷:“你不了解她。此女惯会伎俩。千万别上当了。”
    万穗儿无奈,只能应声:“穗儿听国公爷的。”
    被姨娘这么一搅合,两人哪还有心思逛街,只两人谁都没说,沿着灯火如昼的东福街街头走了会儿,万穗儿提出乏了,国公爷自是答应送她回去。
    车马至长平侯府门前,万穗儿由俩丫鬟扶着从马车里下来,冲国公爷行了礼,缓缓进了府门。
    国公爷随即斥马离开。
    长平侯夫人听了丫鬟说的事,紧张不已问:“国公爷是何反应?可是信了那女人?”
    丫鬟描述了国公爷的反应,长平侯夫人仍旧无法安心。
    “此女心思叵测,满肚子坏水。纵使我和老夫人轮番上阵,只怕国公爷心里也未必会信咱们。尤其又出了今日之事,只怕国公爷回头会去找那女的。”
    侯府上下都心急,唯独万穗儿似没往心里去,还安慰母亲:“母亲,茉莉娘子今日说的那番话,女儿还挺感动的。国公爷若要纳妾,女儿觉得她挺合适的。国公爷也喜欢,挺好的。”
    长平侯夫人皱着眉戳女儿的额头:“你这傻子!”
    国公府。
    国公爷回府,也被老夫人问了今日和万娘子在外如何。
    国公爷自是说挺顺利。他故意没提碰到姨娘的事。
    谁知老夫人一早知道。
    老夫人见他不主动说,只好问他:“二郎可还惦记着那女人?”
    “那女人”自是说的姨娘啦。
    国公爷:“未曾。”
    老夫人唉声叹气:“罗家和段家的婚事都告吹,眼下和长平侯府的,可万万不能再被毁了。不止咱们国公府门前难看,就是陛下那,也不好交代。”
    是的。老夫人很满意万穗儿。
    倒不是说万穗儿有多好,而是长平侯夫妇俩都是会做人的。
    自打陛下赐下婚,长平侯夫人就来探望了老夫人,给老夫人带了重礼不说,更和老夫人促膝长谈。
    老夫人心知长平侯夫人是见识了段家的下场,才来和她示好。但不管怎么样,长平侯府的态度老夫人十分欣赏。
    自定下罗家这门亲,老夫人想的都是找个好拿捏的国公夫人,日后为自己所用。
    但之后,老夫人心知国公爷的婚事怕是无法自己做主,尤其陛下定了段家女,如今又定了长平侯嫡女,就算她老夫人能做主,要往下找,怕也会被外头的人说道死。
    是以,如今,老夫人已然放弃。
    既然和长平侯府成了自己人,老夫人当然也不再给国公爷找妾室。
    就是已经住进府里的徐秋淮,老夫人最近都不让她出现在国公爷面前了。
    一切等万娘子进了国公府再说。
    国公爷颔首:“还请母亲放心。”
    老夫人接着又说起万穗儿。和大少夫人四少夫人一道夸赞万穗儿的端庄貌美。
    “……那小娘子清纯柔弱,国公爷可不能辜负咯。”老夫人细细叮咛。
    国公爷又点头:“母亲放心吧。”
    以往国公爷说这话,老夫人八百个相信,但眼下。
    哎。老夫人只想叹气。
    老夫人忍不住又问:“二郎最近可有去找过那女人?”
    “未曾。”国公爷答得干脆。
    毕竟他真的没去找,都是姨娘找他的,可不算。
    老夫人却当他撒谎。
    再度唉声叹气,该说的都说了,老夫人摆摆手示意他好回去了。
    国公爷一如既往守礼,躬身退下。
    见人走了,四少夫人开口:“母亲以为婚事可能成?”
    陛下赐婚,换了任何一个人家都不会说出这种没头脑的话。
    但在国公府,这话还真不一定。
    大少夫人闲闲开口:“那贱……”才说了两个字,想起什么,大少夫人忙探头往外瞧,确认外头没了国公爷的身影,才又说,“姨娘一而再拒绝国公爷,国公爷
    又不是讨不着媳妇的穷汉,怎么可能。”
    “这话也对。”老夫人附和。
    四少夫人:“可姨娘几次出现在国公爷和万娘子面前。明明是姨娘自己要走,眼下又破坏国公爷的婚事。不懂她要做何。但不管她作何,就怕次数多了,国公爷会心软。母亲可别忘了国公爷先前的反常,还半夜爬墙出去找姨娘。”
    老夫人越想也越心惊。“明日咱们再去趟长平侯府。”
    且不说姨娘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更重要的是姨娘名声已烂。要让姨娘进府,指不定外头的人怎么议论国公府呢。
    国公爷可以不在乎姨娘是什么人,但国公府不成。
    老夫人是才决定利用长平侯府,要自己劝不住国公爷,就让长平侯府帮着一起劝。
    主院内。
    国公爷一人坐于屋内,在回忆姨娘说的话。
    自打姨娘走后,国公爷鲜少再呆在院子里用膳,就是坐一时半刻都是没有的。
    桌椅仍旧在院里。只是每日里桌椅上都空空如也。
    她说的肯定不是真心话。
    她素来装得像,以往国公爷从未怀疑过,哪怕不少人提醒他,他也只信她。
    哪怕是前两日,在西顺茶馆,他竟又毫不犹豫的信了她。
    要不是长平侯夫人和老夫人分析给他听,他怕是仍旧不敢相信。
    说什么来给万娘子道谢,其实是给万娘子添堵。惺惺作态假意逢迎,这世上怕是找不到比她更可恶的女人。
    还假晕。哄骗他送她回去。
    真是好手段。
    往后,他绝不会再上她一次当
    “什么意思?万娘子又换了招数?”
    “不必担心,她能换招数,我当然也有另外制胜的法子。”茉莉得意一笑,将自己那招了不得的“以退为进”细致说了。
    “娘子厉害!”山茶瞪着眼夸赞。
    茉莉更嘚瑟。
    “我原本想逼迫她动手,一旦她对我下手,国公爷定然容不得她。岂料她不上当。不止不上当,她一副要成全我和爷的架势。她当我傻吗,这种情况下,就算我同意,国公爷又怎可能答应。我就说祝他们白头到老。”
    山茶想到什么,笑容一滞,问:“那万一姓万的之后再不理睬咱们怎么办?”
    茉莉:“不可能。她要不是咱们表面上看到的随心宽和,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她要真的什么都不做,那和国公爷倒是绝配,我便真的成全他们好了。”
    第二日,老夫人在送走国公爷后,带着两位少夫人登了长平侯府大门。
    老夫人坐下后,先是喝了万娘子递来的茶,还没说来意呢,就先听闻了万穗儿打算撮合国公爷和姨娘的事。
    老夫人惊得差点摔了杯子。抬眸不敢置信瞧着眼前的母女。
    长平侯夫人笑着开口:“老夫人有所不知,穗儿和茉莉娘子投缘,我想着这日后国公府后院总要迎来姨娘,倒不如寻个投缘的。穗儿单纯,这样也不至于日子难过。您说呢?”
    你们母女都定下了,她老夫人还能怎么说?
    老夫人心下腹诽,仍旧不死心的想着委婉劝两句。
    “只怕此女都是装的。你们可莫要上了她的当。侯夫人怕是不了解此女的德行,在国公府时就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脸皮也厚,被发现了,也丝毫不慌。不怕侯夫人笑话,国公府里头,就无人没被她戏耍过。”
    长平侯夫人:“茉莉娘子瞧着年纪不大,再坏又能坏到哪去。这主要是国公爷喜欢,咱们爱屋及乌,您说呢?”
    这怎么还说不通了?
    鬼扯的爱屋及乌!
    老夫人不傻,猛地醒悟过来怕是眼前母女有另外的打算。
    长平侯府内可比国公府里头乱多了。老夫人不信这对母女真好说话。
    老夫人瞧了眼前母女片刻,随即点头:“行,那就听侯夫人的。”
    老夫人边应声,边想这母女俩是打算怎么对付茉莉。
    是等入府后对付?
    要不是入府后,她们又打算如何?
    也就第二日,老夫人知道了侯夫人母女的用意。
    侯夫人第二日午后亲临国公府,和老夫人谈笑半天始终没走。老夫人正诧异,国公爷回来了,随即知道侯夫人的目的是在于国公爷。
    侯夫人三言两语就把话头转到正题上。就一个意思。她们母女同意国公爷接茉莉姨娘入府。
    侯夫人的话说得尤其婉转,先是说了万穗儿喜欢姨娘,后又说国公爷身旁冷清。
    “……穗儿知理,心知国公爷是为了两家亲事,不便开口。今日咱们就说开了,国公爷按照自己的心意办就行。听穗儿的意思,姨娘是个懂事的,又得国公爷的眼,想必的确是个好的。”
    国公爷听懂侯夫人之言,脸色比之往常都要黑沉:“侯夫人怕是想错了,本公无意让此女进门。她也不配。”
    是个人都知道国公爷生气了。大少夫人等噤若寒蝉,老夫人也不敢说话,只用惊奇的目光打量侯夫人。
    侯夫人先是愣了愣,随即忙垂首道:“是,那听国公爷的,此话日后不提。”
    在场唯有老夫人瞧出来了侯夫人脸上的喜色。
    原来这对母女是在这里等着呢!左右,母女俩都挣了通情达理的名声。
    老夫人一下感觉国公府哪怕没有自己,日后也能立起来了。
    这个主意也不知道是当娘的想的,还是万穗儿。想到极有可能是万穗儿,老夫人背后起了一层细密疙瘩。
    她决定要和这母女俩更拉紧些关系才成了
    “秀红丫头这是去哪?”
    秀红没料到会碰到钱嬷嬷,她吓一跳,回头,扯起笑脸说:“奴婢出去买点东西,和国公爷打了招呼的。”
    府里没人敢假传主子的话,尤其还是国公爷,钱嬷嬷也就随口一问,听她这么说,点头道:“去吧。”
    秀红点了头,快步往外。她先是在街上溜达了会儿,没发现被跟踪,才搭了一辆马车,转去了南福街后巷。
    天已黑透。
    茉莉没料到秀红会这么晚跑来找她。两人说完话,茉莉亲自雇了马车将人送回国公府。
    马车在国公府停顿了下,待秀红下车,又迅速往前。
    茉莉在国公府里也是有眼线的。眼线当然就是秀红!
    说来神奇,茉莉也不知道怎么就成功了。她也就试探性一问,秀红这丫头竟然一口答应她,说不辜负姨娘的信任。
    茉莉塞封口费还被拒了,还是她严肃表示不收下,不敢用她后,秀红才勉为其难拿了。
    透过车帘缝隙,茉莉瞧着国公府巍峨府门,气得牙痒。
    她果然没猜错,万家母女会在国公爷面前装大肚。
    但她没料到,国公爷比她以为的还要对她深恶痛绝。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难骗了。她竟然装可怜都不管用。
    万家母女都给了台阶,他直接答应不好吗?
    难道他真的有了千好百好的万穗儿,将她抛诸脑后了?
    是谁说的,不嫌弃她装模作样,想她再接再厉装一辈子的?
    茉莉过了十分艰辛的一晚。第二日,她等在国公爷下朝的必经之路。
    见到人,直接拦了。
    第75章
    索性街头人多,国公爷并未骑快马,但也被冲出来的姨娘吓得不轻。
    “作甚?”
    “犟儿有话和爷说。”
    “我与你无话可说。让开。”
    茉莉拦在马前不让。
    国公爷被女娘拦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众人就想看看这回拦国公爷马的女娘到底是何模样。
    眼瞧着越来越多人驻足围观,国公爷只能下马。跟着姨娘去后巷不像话,国公爷脚步一转,踏入了良贵妃成衣铺。
    迎面撞上一人。是良贵妃成衣铺的大掌柜。
    别人不知道大掌柜是何许人,国公爷知道呀。当即拱手道:“借夫人宝地一用。”
    元良良豪爽道:“随便用,别客气。”
    国公爷抬步上了二楼的小间。那是专门留给大掌
    柜歇脚喝茶之地。
    不多会儿,茉莉上楼。反手又将小间的门带上了。
    想要偷窥的元良良:……
    “有话直说便可。”国公爷的脸色别提多冷。
    他显见猜到了昨日是她的套路。
    茉莉幽怨问:“爷不是说想让犟儿继续装下去,在国公府后院装一辈子,为何眼下不成了?可是爷另有新欢了?爷喜欢万娘子比过犟儿?”
    姨娘这话就跟他是个时常出入花楼的浪子一般。国公爷又恼怒,又震惊,关键还不知道如何反应。
    茉莉鲜少在这爷脸上看到气急败坏,心知自己太过了。她上前,去牵他的手。
    国公爷甩开。
    茉莉受伤的眼神凝视他。
    国公爷羞恼,更目露沉痛:“你既已答应做何家妇,就该安分守己待嫁,我与你已是不相干之人,你岂能如此放肆。”
    一听这话,茉莉又忍不住要激动。她又上前一步,让国公爷退无可退:“爷可是个男人,爷难道、难道不该将犟儿抢回去吗?”
    国公爷满脸错愕,片刻才吐出几字:“是你自己走的。”
    茉莉贴着他:“就算是犟儿自己走的,爷就要答应吗,爷就不能将犟儿囚禁在后院?你可是国公爷啊!”
    茉莉气得跳脚。都要将“爷你太没出息”几个大字刻在脸上。
    国公爷就更难以置信了,被姨娘挤在墙角,竟似有些可怜。
    “你怎说得出口?”
    “好好,不说这事,这事过去了。”
    国公爷尚未来得及斥责,就见姨娘靠在他劲窝,闭目感慨叹息。
    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娘竟会被他遇上了。
    就听姨娘说:“爷放心,过几日犟儿会去何家退婚。之所以过几日,是眼下要说,太仓促,怕何夫人受不住。到时犟儿也不说要回国公府,就说是犟儿不配。犟儿保证,等犟儿回去,一定安分守己,好好和爷过日子,绝不辜负爷的厚爱。爷说好吗?”
    茉莉没及时听到应答,抬眼,刚巧和国公爷如墨眸子对上。
    那脸上酝酿着的风雨,茉莉又怎瞧不出。
    “你滚!”
    茉莉在他要推自己前,伸出两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身。
    “为什么?爷先前愿意接犟儿回去,为何眼下就不愿了?万娘子同意的,犟儿也可以等万娘子进门后再回去。”
    国公爷痛心疾首。又冷冷落下几字:“你不配。”
    茉莉忽地看清了他眼里的鄙夷。也就愣然瞬间,国公爷推开她,闪身大步离开。
    茉莉追到门口,人已经下了楼,如一阵风般出了铺子大门。
    茉莉脑子一片空白。她明明计划的很好,究竟哪里错了?
    她搞定了徐氏,也有信心搞定何府,更成功让万家母女假模假样主动提出,只要国公爷应下就万事大吉了。
    他没答应万家母女,她理解的,但没关系,只要她出马再求一求,他肯定心软。
    毕竟他从前对她心软过无数回,她犟儿在国公爷心里是不一般的。
    他亲口说,要让她在国公府后院装一辈子。他不嫌弃她装模作样,不嫌弃她有二心。
    可为何这回行不通了?
    茉莉想不明白。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他真的看上了万穗儿,他有了新人,不要她了。
    也对,她哪里比得上万穗儿。是个有眼睛的都会分辨。
    茉莉回想他方才的眼神,从前望着她的眼里唯有宽和宠溺,而眼下只剩陌生鄙夷。
    他好陌生。
    “你还好吧?”
    元良良挥退了香黛她们,只自己走到她身边。
    茉莉:“我想回去歇两天,成吗?”
    元良良当然点头:“成。我让山茶和你一道回去。”
    瞧着人走远。元良良忍不住跺脚。
    香黛几个上前安抚:“主子别难过,茉莉用不上了,咱们总有别的法子。”
    元良良捏着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心疼棋子作废,还是瞧着茉莉于心不忍。
    “那人瞧着是个宽和有理的,其实心比石头都硬。茉莉不都已经认错了,又不是要和万家女抢国公夫人的位置,他岂敢这般伤人心?走,回宫!”
    回到宫里的贵妃娘娘仍没消气,又和陛下说起国公爷的不是来。
    陛下当然是站在国公爷那头的,但见贵妃气得不行的样子,怕贵妃气出好歹,只好假模假样数落国公爷两句。
    贵妃又岂非瞧不出,问:“在陛下心里,当真觉得国公爷没做错吗?陛下说实话。”
    见贵妃小脸认真,陛下便也认真道:“国公自是没错。那妾室自请离开国公府,若换了朕,直接打死了事。可国公不仅没伤她,更让她走了。可偏偏此女丧心病狂,答应了何家提亲,又要吃回头草。这种女人,就该被浸猪笼,换了谁都不会要她。更何况是国公。”
    贵妃气汹汹。
    陛下无辜脸:“是良儿要朕认真说的。”
    “那要是茉莉有难言之隐呢?”
    陛下:“她伤了国公,又伤了何从德,仅凭一句难言之隐,无法抵消她的罪责。”
    贵妃气极:“臣妾不是要陛下断案!臣妾想说的是……”
    元良良决定换句话说:“那要是换成了臣妾,陛下也要打死臣妾,让臣妾浸猪笼吗?”
    陛下思索。见贵妃倒吸凉气,他忙应声:“当然不会。”
    “那是会赶臣妾出宫?”
    “你做梦。”
    “那陛下究竟会怎么做?”
    陛下:“囚禁,一辈子。”
    元良良拍大腿:“对嘛,那国公爷怎么就不能囚禁茉莉一辈子?”
    陛下想想:“或许国公对那妾室没有朕对贵妃这般喜爱。”
    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
    元良良再度替自己没了一个棋子而心伤。
    至于这个棋子的死活,元良良并不担心。毕竟何府也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茉莉并不死心,觉得自己只要脸皮够厚,国公爷肯定会心软。
    是以没去上工的这两日,茉莉始终在蹲守国公爷的路上,国公爷只好绕路跑。
    下朝的路上逮不到,茉莉就去守备营帐前晃悠。
    守门将士当她营地兄弟的女眷,问她有什么事,有话有东西可代为传达。
    结果她说不劳烦他们。
    守门将士不管了,但谁知,两个时辰她都没走,守门将士瞅着已到了午膳休息,便又问她:“娘子找谁?我们可替你喊他出来。”
    听到这话的茉莉眼睛大亮:“我找国公爷,劳烦两位通禀。”
    四个守门将士面面相觑。
    一将士又问:“不知娘子是国公爷何人?”
    茉莉:“小妇人是国公爷的姨娘。”
    四个将士又目不暇视,在各自的岗位站稳了。
    茉莉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哼了声,也撇过头去。
    不帮忙就不帮忙。
    国公爷被唯一的姨娘抛弃的事早在守备营传开了。春立和左贺副将都说了国公爷就这么一个姨娘。平日呵护有加,结果换来的却是姨娘的头也不回。
    不说百姓,他们守备营当然也对那不忠的姨娘深恶痛绝。
    守备营将士冷冷瞥了外边女人一眼,都没再说话。只是毕竟和国公爷有关,一人还是去禀报了声。刚好碰到春立,就和春立副将说了。
    春立点头表示知道,转头要进营帐,被左贺拦下,春立执意要进。
    左贺没拦住。
    “茉莉姨娘来了。”
    “爷别管那女人。”
    两人前后冲国公爷说。
    春立又说:“姨娘一早跟来,已经在营外等了近两个时辰。”
    左贺:“她爱等多久就等多久。晒会儿太阳又死不了人。”
    “不管她。”
    听到国公爷的话,左贺得意冲春立扬眉。
    春立无话可说,只在心里着急。
    不多会儿,国公爷起身出去。
    两人当国公爷要去练兵,跟上。发现去的方向是营外。
    两人这才发现国公爷手里拿着水壶和糕饼。
    国公爷止步,未回头道:“不必跟着。”随即又往前。
    守门将士将栅栏移开。茉莉看着人出来,惊喜不已。
    国公爷二话不说甩给她一个水壶。又将用帕子包着的糕饼丢水壶上头。
    茉莉别提多感动,泪眼汪汪瞧着她爷。
    “别以为爷不懂你的伎俩,就算真饿死了自己,也不会如了你的愿。”
    茉莉:“都饿死了。如不如愿又有何打紧。”
    “快吃,吃完赶紧走。”
    在营地的国公爷一身戎装,瞧着比任何时候还要冷酷无情。
    但他怕她渴坏饿坏,给她送了吃的。茉莉
    一点不觉得他冷漠,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茉莉抱紧了水壶:“这是爷送的,犟儿不舍得,等回去再用。”
    “随你。”国公爷寒着脸,转头就走。
    甲守门将士忍不住了:“将军,姨娘刚吃过了!”
    乙守门将士附和:“是啊将军,属下几个亲眼所见。姨娘有好多吃的,糕点果脯都藏在马车里。她还想用烤鸡贿赂属下们放她进去,属下们没答应。”
    国公爷不敢置信转头瞧她。随即大步逼近她。
    茉莉察觉不对,等到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时,手里的水壶和糕饼已经又被夺走了。
    国公爷一本正经道:“你不配吃。”
    怎么她眼下喝他一口水都不配了?
    茉莉眼看着人大步走远,而她被隔在栅栏外,只能眼睁睁瞧着他远去的背影。
    她愤愤踹一脚栅栏。
    守门将士:“踢坏了要赔的!”
    茉莉愤恨一人剜了一眼。
    茉莉当然是想等到国公爷出来,他总要回国公府的吧,她都等了三个时辰,也不差接下来的一两个时辰。
    他就算要半夜回,她也奉陪到底!
    但茉莉想如厕了。她抱着肚子,问守门将士茅厕在哪,守门将士不搭理她。
    茉莉没法,左右瞧瞧,当下冲着一处半人高的草丛地去了。
    四将士都惊了。
    他们只知道国公爷姨娘是个忘恩负义坏女人,但怎么也没想到,此女还是个粗鲁不堪的。
    此女离了国公爷,那真是国公爷的一大幸事!
    春立不时出来瞧一眼营地大门,这下出来没瞧见姨娘,好奇到门前查探。
    得闻消息,春立忙不迭跑回去禀报。
    “去几时了?”
    春立没想那许多,一怔,回:“才去一会儿。姨娘走得远。附近都有咱们的人看守,应当无事的。”
    “都继续!”交代完将士们继续练枪,国公爷抓着铁枪,大步朝营外走。
    国公爷到营地门口时,果见姨娘不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孤零零杵在草丛里。
    “人往哪去了?”
    话自是问守门将士的。
    顺着守门将士指的方向,国公爷迅速过去。
    这里是守备营主营地。没有哪个盗贼敢送上门找死。
    国公爷不担心会有人对姨娘不利,但附近皆是未开拓的茂林,草丛里会有蛇。
    茉莉相反,她不怕蛇,就怕有歹人。不过她也知道这里不会有,是以很放心的走远了才脱裤子蹲下。
    冷不丁听到身后的悉索声,茉莉头皮发麻,她拽紧了裤腰带,缓缓回头,就瞧见了草丛里不知何时冒出的银光闪现的枪尖。
    茉莉心知自己跑不掉,她还没提上裤子,怎么跑得过身后锋刃。
    国公爷发现草丛里的后脑勺后,已然止步,只用枪尖挑开两边草丛,要有蛇虫出没,他好直接杀死。
    谁知一个影子朝他扑来。
    对方的目的是他的胸口位置。
    倘若不知眼前的是谁,国公爷自是有另一种残酷招式。
    但眼下,国公爷仍由姨娘的脑袋撞向自己。姨娘力道不小,国公爷后退数步才稳住,用空着的那只手拎住姨娘后领将其拽开。
    茉莉挣扎了一瞬,马上也发现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国公爷。
    茉莉不动了,反应过来,忙问:“怎么是爷,爷无事吧?”
    国公爷当然无事。姨娘的脑袋虽然很硬,但就这颗脑袋能将他撞坏,他又岂能从守边下来。
    “无事。”
    见她无事,国公爷转身便走。
    茉莉想伸手抓他袖子,刚碰到他衣袖,又迅速缩回手,抓着自己的腰身。
    国公爷竟然看懂了。
    姨娘不止缺德和品行败坏,竟还粗俗无理。
    “这一年多来,姨娘是真的伪装得很好。”
    国公爷转身大步走人。这回茉莉没有追上。
    她吸吸鼻子,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嫌弃她。
    茉莉低头看自己,别说他嫌弃,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可她有什么办法嘛?
    “又不是当妻,当个妾还不行了?”
    “人走了吗?”
    见左贺摇头,春立转头看他爷。
    天早黑透了。
    国公爷道:“今晚我睡营里。”
    “那我也睡营里。”
    “我也留下。”
    国公爷没想到姨娘这般执着,近亥时都还堵着。
    简单用了晚膳,国公爷和几个副将在营帐外切磋。守门将士跑来禀报:“将军,姨娘说她只和将军再说一句话。”
    国公爷将木棍扔给左贺,朝大门去。
    “你还想说什么?”
    茉莉瞧着他:“只当妾也不行吗?”
    “不行。”国公爷不带犹豫,斩钉截铁。
    “你一句话说完了。”
    “怎么就不行?”茉莉不死心问。
    国公爷就知道她要出尔反尔,不耐烦转身就走。
    再不走,等子时城门关闭,她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茉莉拖着两条不似自己的腿爬上马车,抽动缰绳。
    吃饱喝足的马儿嚎了一嗓子,蹬了蹬蹄子,撒腿往来时路跑去。
    “姨娘胆子倒真大。”敢一个人走这么远的夜路。
    春立骑在马上,感慨。
    左贺冷冷道:“坏心眼的女人胆子都大。”
    春立担忧望着国公爷:“爷似乎对姨娘很好。”
    这话从前他们就说过,但和眼下不同。
    眼下的姨娘一无是处,也早已不是国公爷的姨娘了,但国公爷为何?
    自打姨娘离府,国公爷的反常太多了,而所有的反常都是因为姨娘。
    就说眼下,好不容易将姨娘盼走,结果这爷不放心,要跟着送一程。
    还偷偷的送。
    国公爷没应声。春立也没奢望他爷说什么,又问:“爷既然放不下,为何不答应姨娘?”
    左贺震惊看春立:“你是不是疯了?那种女人怎么可以留在爷身边?”
    春立想替姨娘辩解两句,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不睬他。
    国公爷瞧着那辆小小的马车,平波无澜道:“左贺说的没错,爷怎么可能留这么一个人。她不配。”
    春立不解:“那爷为何要送她?”
    已经不是姨娘了,往日常挂在嘴边,尽责的话,国公爷无法再说。
    国公爷沉默。
    左贺瞧着国公爷,也忍不住心焦起来。
    茉莉没料到何从德来了小院。
    何从德似乎要骑马来寻她,两人在小院门前巷中遥遥对望。
    茉莉下车,让碧月将马车赶走。她上前问:“你怎么来了?”
    何从德脸色晦暗不明,反问她:“你去哪了?”
    茉莉随口胡扯:“去郊外踏青了。”
    何从德蹙眉望着她,似在想怎么和她说接下来的话。
    茉莉肚子饿的咕咕叫:“进屋说吧。”她一马当先跨进院门,喊话:“娘子我回来了,有吃的没?”
    山茶从屋里奔出来:“娘子怎的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报官了。”
    是真的很晚了。何从德不
    打算再进门,正要喊话,让她早些歇息,他明日再来瞧他。眼角余光瞥见几道身影,他抬头看去。
    惨白月光洒下,何从德与马上的人遥遥相望。
    何从德收回视线,脚步一转,踏入了院门内。顺便又将院门合上了。
    春立同左贺交换一个愁得不行的眼神。
    “这还没成婚,怎好夜半让陌生男子进院。”春立埋怨起姨娘,忍不住又嘟囔,“都把那丫头教坏了。”
    “这随便捡来的就是没羞耻之心。看来日后哪怕纳妾也要仔细挑选。”
    “回吧。”国公爷调转马头。
    三匹快马迎着月光奔腾在大街上
    将马车在隔壁角停放妥,回来发现院门紧闭的碧月郁闷了。
    将门拍的“哐哐”响。
    开门的是山茶:“干嘛,你家公子关的。”
    碧月瞬然不说话了。公子竟然没走?!
    何从德未进房门,而是站在房门前,和茉莉说话。
    “我与母亲商量了下,婚期定在半年后貌似不妥,下月末的吉日更好,你觉如何?”
    “啊?”
    嗦着面条的茉莉端着面碗冲到他跟前:“什么意思?”
    何从德又重复了遍。
    茉莉可算听清楚了,她转头放了面碗,擦干净嘴巴和手,又来到房门前。
    “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
    何从德:“不早了。你好好歇着,有话明日再说不迟。”
    何从德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走至庭院,又回眸看她:“你好好想想,有何话想好了再说。”
    茉莉干巴巴应声:“好。”
    “他知道了。”
    房门关上,茉莉回想何从德刚才的反应,确认他就是知道了。
    “他或许也知道这几日我找国公爷的事。”
    山茶忍不住不说她:“娘子瞧瞧你做的好事。何大人多好一人。”
    茉莉也知道何从德很好。
    “是啊,他很好。”茉莉忽地回忆起小时候,“他小时候可听话了,不光听爹娘的话,还听我的话。我让他替我放羊,他果真去了。结果被两只老公羊撵着跑,哈哈。”
    茉莉擦了擦眼角沁出的眼泪,又说:“他这人哪都好,连我是破鞋都不嫌弃,还总是觉得对不住我。账都算不清楚,你说他怎么考上官的?”
    山茶瞧着她,忽地抱住娘子的腰身:“不说了。娘子不必觉得对不住任何人,他想娶你,是他自己乐意的,跟娘子又没关系。”
    “你刚不是这么说的。”
    山茶道歉:“我错了还不行吗?娘子也不想的。明日咱们就和他说清楚,娘子要不方便说,我去说。一定说得明明白白,何夫人要生气要质问,我不生气,我跪下来求他们原谅。”
    茉莉:“要是跪下来能扯平,还好说。只怕还不清。”
    “那怎么办?”
    “我打算给他找个女娘。要京都城最出色的。就像国公爷,有了万穗儿一样。”茉莉说到后一句,咬牙切齿,眼睛暴突,将山茶吓得一个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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