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暴裂的茧,我是谎言下的真理,我是一首卑鄙的权力之歌,我是死火。】
“唉!这样,还不如死了的好!”
“谁!谁在说话?”
白好转过身,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声音是从哪传出来的。最后,只能警惕地坐在干燥的杂草堆上。
咦!是谁在窃窃私语?
她听着,寻着,最后把头贴在了自己肩上。原来,这声音是从她自己身上传出的!
但她有些听不清,只能继续感受这迷乱如麻的味道,是苦瓜味儿,还带着点癫狂。
“喂!喂!那个……嗯,奇怪的人!我来了!”
华奤的出现打断了白好无法遏制地未来式疯狂,她提着一块被烟熏好的不知名肉块,轻轻一撕,给里面被囚禁的人扔进去一半,连带着一只皮革水袋。
“我想着,你可能是因为饿了,渴了,才什么都忘了,你吃饱之后说不定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透过石缝,白好看着她圆润的脸颊,黑发像是蛇皮,日头映着,发着青光。
华奤眼中散出热烈的期待,于是,白好只能迎着她那像是鼓掌般的注视,吃下还渗着血丝的肉块。
“嗯!味道不错!”
她开始像野兽般,撕扯着那团肉,期间,肉块好像还动了一下。没有停顿,只是吮吸着往外越流越多的血水。
等吃完了,抬起头,虽然她看不到自己,但是能想象到:一个蓬乱的头下,闪着恶意的眼,赤色的染料印在唇边,正狡猾地笑着,随后再沿着她的生命一同滴落在地上,渗进泥里。
“你尝尝那个,那是我们自己酿的酒,可好喝了!”
第一口,带着辛辣地生姜味,是刺激性的春眠;第二口,逐渐回甘,带着点甜麦的醺酣;第三口,品不出什么了,烈性太大,眼前的一切都在眩晕着。昏厥,黑暗,恶念……它们都朝白好袭来,她也就顺着那些事物所期望的样子,躺在蜉蝣之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天已经微微透着点儿黑了。
火色的薄云把金色透出来,带着点橘子味的悠闲,月亮登上了高台,和太阳享受着同等的贪恋。
其实,星光也有,只是被掩盖住了,散不出那看似轻薄的点点咸。
她靠在石头上,企图用石头的冷融化身体里的火,可是,最后把石头都暖热了,体内还是发烫。她只能叹上一口气,赏着偷偷溜进石头缝里的月光,想着:“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是我在赏她,还是,她在赏我?”
灵感乍现,一首小诗的雏形涌了出来:
《少年囚》
菩提树下几多愁,醉意飞花少年囚。
菩提树下阙觥秋,心如明镜亦悲秋。
稻锁血膘吐孤月,苦果尸咬春裹革。
碎琼洁玉驹魍魉,岁碾和风栖暖阁。
“好!作得还算不错,是一块继承我衣钵的好料子!有没有兴趣跟我走?放心!你还是能经常回来的!”一个长得类似妖的女人,朝着白好说道。
她穿着血色的裙裹,下方还多了一截黑色的围摆,青灰色的皮肤,霁红的爪子,如雾般的墨色发尾,妖得清秀,艳得脱了俗!
等她完完全全站在白好面前时,洞外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从缝隙看去,人人都举着火把。
看着火把,白好还吃了一惊,怎么这个时候都有火了?和历史对不上啊!历史怎么会出错?
那个女人甩出发丝,用它摸了摸白好,很明显地吃了一惊。之后,便跳出石巢消失了。
白好急忙跑到缝隙处,用手量了量石缝,不过堪堪能过去半个小臂,她是怎么跳出去的?
这边,慌乱着。那边,秋菡芮也顺利地从那个几天前死去女孩的口腔中寻找到了一些残留的精^液,还好,尸体没被焚毁,那些残肢断臂被缝合起来,完整地保存在冷柜里。
秋菡芮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已经凌晨一点了,正准备躺在沙发上再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切地脚步声。
伸出头,往外左右张望着,看见仇阜寒慌张地从警局外跑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
“你,你怎么在这?”
仇阜寒也看到了秋菡芮,气喘吁吁地停下,同时又带着些紧张问道。
“都说了,那个女孩的……这位,不介绍一下?”
“您好!我叫叶念,是一名记者,这是我的记者证。今天来,是想找仇队了解一下前几天发生在南郊别墅的那场爆炸事件。秋……久仰久仰,相信以后,咱们会经常见面的,希望您可不要为此而厌烦我。”
秋菡芮盯着这个女人,不知怎的,她恍惚间,好像闻到了白好的味道。
她还隐隐地感觉到,这个人似乎没那么简单,还很熟悉,但又不知道熟悉在哪?这种感觉,就像她第一次见到白好那样。
在她的背后,仿佛盛着一座冰山,从正面只能看见山峰,一旦深入了解她,也无法看到全貌,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
否则,她就要融化。
之后,这一切,又会变得没有尽头……
“哈哈,叶小姐说笑了,怎么会厌烦您呢?欢迎都来不及,还有,您叫我秋医生就好。”
秋菡芮在身上先是擦了擦手背上的口水印,接着,伸出右手。
“好的,秋医生,那我和仇队就先走一步了?有时间的话,去拜访您,明天?不知道您明天有时间吗?”
两人的左右手交织着,光与光碰撞,自然会燃起璀璨的艳火。
“就等会儿吧!我今晚一直都在,欢迎您的到来。”
仇阜寒和叶念离开了,走进了办公室,把门关上,不透出一丝光亮。她们像是在密谋什么,罪恶贴着门,用尽全力,想要偷听那些欲望的表象。
同时,秋菡芮也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躺在沙发上,一边想着不合理的地方,一边悄悄背着时间的监视,睡着了。
“咚”“咚”,秋菡芮办公室的门响了两声,有点像幽灵小声地窃窃私语,打开门,把叶念迎进来。
“叶小姐,怎么了?”
“u盘,您收到了吧。”
“什么u盘?叶小姐说什么呢?”
“那天,我也在现场,只不过,躲起来了而已。秋医生,难道您这么快就忘了白好的计划?忘了兴元的那张小木桌?还是,您忘了她的死?”
“别说了!我相信你的身份,下一步该怎么走?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先等等,拿这个先看看巢穴还暖和吗?
秋菡芮接过仪器,扫过每个角落,仪器没有反应。
只有叶念的眼睛在黑夜的衬托下,闪着精光,还带着一丝执念的苦涩味。
“看来,他们没有盯上你,你是安全的……白好这个家伙,那把你扯进来干嘛!”
“我是自愿的,说重点!我没有多少时间在这听你的废话!”
“秋医生,别生气,现在还没什么事需要您做,只是混个脸熟,我担心以后可能会有突发情况。”
“那就请你立刻从我的办公室离开。”
“好了,好了,不逗您了,我认真问您,您确定入伙吗?您得清楚,白好这个案子可不是单纯的报复性犯罪,后面可能会牵扯出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人。所以,我还是得先把您问明白。之后的路可能会越来越难走,现在,您完全可以选择放手,过自己的生活。如果您不放,可能……之后还会涉及到您的家人,您要不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从她离开后,我就已经失去生活的权利了。她不是为了自己死的,她和那些死去的所有人,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就只为给我们一个启示!所以,你认为我会放手吗?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秋医生,您别着急,白好说的还真对啊!那您也不在乎您的父母了吗?她们的生死,您全然不在乎?”
“我母亲已经过世了,我父亲……我父亲不需要我管,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而且,应该没人敢杀他。”
“抱歉啊,秋医生……那好,您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李想弄回来,过几天应该会有个机会去石寨村,让她一定要去。还有,如果有人向您提起我,为了您的安全,最好还是说不认识。当然,您要是不在乎的话,那我也管不着。一个月后,这个与我相识的有关问题,还请自便。哦!对了!白好让我告诉您,那个u盘是她送给您的玩具,一个益智游戏,给您个提示——盖子。好了,仇阜寒也听得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再见,秋医生,期待与您的再次相见!”
叶念打开门,刚好看见仇阜寒匍匐在地的黑影,回头看了一下秋菡芮,关上了门。
而秋菡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个u盘,仔细地观察着,此时,时针已指向三。
这个奇异的数字,让秋菡芮带着迷茫的沉思再次入睡。
这一觉,她睡得很畅快,心脏也不再总是忍受无序的失常,撕裂的空洞感正缓慢地愈合着,她也可以接受月光了!只不过,或许会同时爱上太阳和月亮,而月光已经消逝,她也只剩下太阳了……
白好看不到秋菡芮的视角,也找不到影子的去向,只能蜷缩在草堆里,尽力抵抗着夜的寒凉。
她再一次,无法遏制的颤抖;她再一次,无法承担罪恶的重量。
今天的月亮是冷的,渗到人骨子里的那种,过去,她从没觉得月光是刺骨的,但今天的确是这样。
“我得不到月亮的,我知道,无论多久……”
金色落在天穹上,吵醒了她,张开眼睛,今天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窗沿处有一双眼睛,圆圆的,像是盛开的小杏。它悄溜溜地转着,但等与白好的汇到一处时,又猛地逃走了,像受了惊的小青蛇。
“喂!小孩!你是叫春花的吧!”
一阵寂寞的踌躇,白好仿佛听到了她正绞着手指头的声音,细小的生机从她的嘴中蹦出:“我不叫春花!我叫春华!”
“好!哈哈!好!春华,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喏!华奤让我给你的,她早上要和母亲出去,来不了了。”
“好,那谢谢春华辛苦跑一趟了。小春华,华胥是你们所有人的母亲吗?你们怎么都叫她母亲?”
“我不知道,我只听说,我们都是从母亲骨血里渗出来的肉。她带着我们从混沌中走出来,等出来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了一副骨架。最后,还是那个女妖怪把心脏分给母亲一半,母亲才能供我们长大的。”
“春花!春花!”
远处,华阴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刚好传进春华的耳朵里,“东西给你送到了,我要走了,再见……怪女人!”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好的笑声传到华阴那里,她走过来,给石缝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有点像落地窗,可容人随意进出了。
白好不再发笑,安静地坐在地上,变成了鹌鹑。稻草太扎人了,像是刚铺上,而她正好是它第一位客人。
她不想成为第一个,但,这正是命运使然。
练兵场上,全是女人,她们挥舞着沉重的木剑,身体坚韧而又富有力量。华阴站在人群中,跟她们一起练。
白好偷偷从石巢里溜了出来,想要与时间做赌,清楚地看到她们奋力挥剑,挣扎着,想要逃脱命运的掌控。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新动作可学了,她又溜了回去。
华阴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挥剑,仿佛要把天劈开来。
坐在草床上,白好用手撕着肉块,把肉屑散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终于,一只蚂蚁看到了,兴奋地叫来它的同伴,紧接着,她又撕下了一块大些的肉屑,想看看它们会怎么做。
先是一只,再是两只,最后竟然足足来了八只。它们划分阵营,各自站在自己的方位上,向前缓慢移进着。
突然,排头的蚂蚁像是受了惊似地,飞快向前奔驰,后面的蚂蚁牢记着自己的使命,绝不松手。
它紧紧地抓着,可前方的速度越来越快,首先遭殃的是它的脚,其次是跪在地上的膝盖,最后是它的整个身子。
它掉队了,没人会等它,它自己也知道。于是,它举起消失的双手,向上天祈祷,把肉块可一定要顺利地运回去呀!
但在白好看来,只是一只蚂蚁零星的碎片,散在地上,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泥土的养料。
远方的蚂蚁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最终,只剩下三只蚂蚁了。而它们,在离洞穴一步之遥的地方,被肉屑压扁了。
洞口处又有新的蚂蚁出现,轮回再一次为她作保。她赌,它们终归是会成功的,只是,不知道要用多少只蚂蚁的生命。
看完这场表演,华奤圆润的声音传了过来,显得有几分亲切。
惊涩感褪去,只留下咚咚作响的心跳,它正沉重的起伏着,像一只待宰的猪预知了自己的死亡。
“喂!你吃了没有!我让春花给你送的,还有,你能不能给自己起个名?或者,你想起来自己叫什么没有?”
“影子,你叫我影子就行!我吃完了!你看!都吃干净了!”
白好借用了影子的名字,没有原因,只是不想忘记它。
记忆会被时间扰乱甚至是抹除,而她不想忘记影子,和那些她本该铭记的事实。
“你们今天去哪儿了?打猎去了吗?”
“没有,母亲找荣曦谈判去了,哼!荣曦那个女妖怪,也不知道她们都谈什么了?最后,母亲竟然拿着一节蛇尾出来了,也不知道要这个蛇尾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吃?我也不清楚,那……华奤,你给我讲讲你的预言吧!反正也是闲着没事。”
“不行,得等母亲把你放出来,成为我们的族人之后,我才能告诉你。”
华奤正说着,她的母亲和浩浩荡荡的族人走到了石巢前,挪开巨石。华胥变成了人首蛇身的模样,她游移了过来,小腹鼓鼓地,像是刚吃饱。
两个女人将白好固定在原地,华胥把手伸进她的心脏,血淋淋地搅动,带着暖意的心脏被拿了出来。
一口吞进肚,等了一会,又吐出来,沿着窟窿放了回去。
血液倒流回身体里,逐渐冰凉的四肢也重新恢复了蛇的温度。她胸前的伤口愈合了,留下了一个类似于龙的痕迹。
“龙?怎么会是龙呢?”
正想着,华奤溢着笑,化出蛇尾,将她卷起,高举到天的方向,她的头差点就顶破了那层保护膜。
“太好了!哈哈!太好了!你也是母亲的孩子了!但是,你的时间怎么这么快,我们都是要等待一天一夜的!真是奇怪的人,算了!影子,你看这是母亲亲手给你做的,好看吧!还有黄色呢!看来,母亲很喜欢你!你快试试!快试试呀!”
白好穿上黄色的裙裹,下摆还多了一截黑,斗篷是泛着暗的绯红,阳光一照,就会化成血。
“有威严!不错!欸!我发现你的眼睛还有一点像母亲,就是不知道,在黑暗中是不是竖瞳?如果是的话,那我的预言就成真的了……这样,一点也不好。”
“为什么?你放心好了!我的瞳孔怎样都不会是竖着的!请快讲讲你的预言吧!现在咱们都是母亲的孩子了。”
“好,但不能在这,华阴会生气的。走!到我的地方去!”
“华奤!不是!华奤!你先把我放下!”
华奤用尾巴卷着白好,而白好也再次腾空。
很快,她就感觉到了暖阳中的青草味,华奤身上的苹果香也接连不断地飘进鼻腔,呼吸在极度兴奋中大喘着,再没有悲伤了!这是她的天堂!这是她们所有人的天堂!
她再也不用总是与世界对抗,再也不用说出那句:“永生永世,绝不屈服!”
她已经到了新世界!
华奤将她带到了悬崖边,此时,正好可以看到落日进山的景象。
终于,周遭不再是寂静无声的,绿与橙一见如故,它们成为了至交。
远处,羞怯的云带上了朱磦色的围纱,打着旋的光从循环中脱离,一切都显得那么惬意!
“现在,可以说了吧!”
“好吧,其实也不是很清晰的预言,我只看到了一场火。这是狠毒的烈焰,但同时它又挽救了很多生命。一只鸟从火里飞了出来,它每挥一下翅,血肉就少一分,当它飞到我面前时,就只剩下了一片模糊的白。我接住了掉落的它,真是浓重的污秽味儿!之后,叫来了母亲,她在鸟的胸口划了一刀,那只鸟又重新恢复了生机。但不久后,母亲的气力越来越弱,灾难也随之而来。最后,母亲离开了,只为了保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在接近尾声的地方,一只金色混着黑的蛇头出现在不远处,我不明白,这只蛇是谁?我从没见过它。”
“华奤,当你想不懂一件事的时候,就可以睡一觉,等睡醒了,你也就搞懂了。真的!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
“我没笑你说的话,我是笑你!你头上!哈哈哈!一只鸟刚刚在排泄,就在你头顶那!走吧!我带你去洗洗,马上天就黑了,没有火可不行!走!快走!”
“对了!你们这,怎么会有火呢?错了错了,我问错了!应该是,这个火,是怎么出现的?”
“是母亲从混沌里带出来的,所以她才失去了心脏,需要靠那个女妖怪接济!哼!这个荣曦,老是鬼鬼祟祟的,老是让母亲和她待在一起!她肯定是故意的!”
华奤说完,就卷起白好,尾巴裹着她,像是重回了母亲的子宫,她只感到安全,再也没了从前的慌乱。
她把白好带到水边,两人都隐约听到了忽远忽近的短歌,带着些凛栗的悲伤:
风萧萧,
夜寒湘;
水暖暖,
白昼霜。
绿意飞花,
月唱秋刹长;
化暖情双,
日挂影更长。
歌声忽然停了,黑发像蜿蜒的小蛇朝白好袭来,青色的瞳掺着些靡乱,红色的利爪挥下。华奤带着她猛地一闪,等回过神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了。
“这个荣曦,总有几天要来这么一遭,真是!好了,快洗洗,一会儿天全黑了,就不好回去了。”
“杀!”
沙哑的嘶吼声用极大的气力传了过来,没有贪念,只有杀戮!
白好舀起溪水,随意洗了两下,便跟着华奤离开了。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一只通体火红的三头,三翅,多眼的怪鸟站在她们刚刚离开的地方,仔细嗅闻着。
华奤也回头看了一眼,脚步停顿,“害!原来是它啊!喂!尚付!过来!”
那只怪鸟跑了过来,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好看,她的血液在一瞬间被凝固住了,凉意顺着脚底往上攀爬,直升到小腹。
它伸长了头,仔细观察着,让人脑袋里直发麻,像是有无数只白花花的小蠕虫受了惊,争先恐后地往脑仁里钻。
“影子,怎么了?别害怕,她不伤人的,你可以摸摸它。”
伸长了手,摸上它的头,顺滑的像刚剥了皮的人头,凉意伴着恶寒。
手被顶起,它乖顺地凑到白好身旁,想要继续从她身上汲取暖意。她不敢再摸下去了,只害怕这又是一场没有结局的开端。
不知道是不是,白好的触感也影响到了李想?离职手续被驳回,且此刻正直坐在小办公桌前的她,闪了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跑进了队里最大的单人办公室里,喊到:“我愿意!陈局!我去!”
办公室里的人被吓了一跳,模着心口,说到:“小李啊!你要考虑清楚,这个可不是儿戏。你一定要想明白了,再做决定,这个可是开始了就停不了的。”
“陈局,我知道,我愿意去!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谢谢您!”
“那行,小李,你去找小王准备一下,明天就得去了。要不,时间不等人,刚抓的线索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断了。小李啊!欸?小李?唉,这个孩子,家里把她连累了啊!唉!”
李想把东西都交接好了,该领的东西也都领了,还去找有经验的花姐问了问,就等着明天动身了。
她躺在床上,宿舍里昏黄的光忽明忽暗,让人分不清,这是监狱还是堡垒。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捡烂菜叶吃的场景,先偷偷坐上车,盯着窗外看,随着汽车的颠簸,上下摇着,荡起的瞬间,她看向上空正悬挂着的,纯蓝幕布上的云。李想只是看着窗外,显得呆滞又笨拙,眼睛好像失了焦,如同一只在案板上被剥了皮的鹅,唯独剩下血淋淋一片。
外头,是星蓝色做底,染上几朵寂寥的白,伴着落日沉浮。可云身为白,怎么能心甘寂寞,它不停地向前游走着,风也不断地将它向后推着,它们就这样始终焦灼在前进途中,谁也不让步。风害怕云走得太快会忘了自己所为它的奉献,云抗拒风厌恶它让自己在这泥潭里无止境的循环,它们二人算不上朋友,也当不了敌人,只能成为家人,彼此厌恶的家人。
常言道,只要幸福得久了,那它就会出走,而痛苦会伪装成幸福蒙骗你开门,只要你开了门,那痛苦就将常伴你左右。
它顺着风的牵动,向前浮着,白得有些扎眼。形态不停歇地发生着变化,一会儿成了埋头苦干的羊,正低头费劲地吃着草,身后还拖着长长的绦虫;一会儿又变成了森林深处的石屋,周围全是半高的蘑菇,温馨得不真切;一会儿又化成案板上已死去多时的鱼,翻着肚子,举着白旗,宣告着生命的终结。小李想一看到这鱼就想到了自己,仿佛现在的她已经和这鱼的眼白融为一体了,在车上欺骗众人的那个躯壳,只是个失了智的疯女人。
她早该疯了,没错,她早该疯了,所以,她也这么做了。在车上挥动起活跃已久的双臂,像黑猩猩宣示自己的主权般,大声嘶吼着,眼睛里蓄满了脓,却流不出来,只能用手背不断擦拭着,这难以言喻的水晶碎渣子。这碎屑把心磨出血来,又通过人为兴奋的上涌冲进眼框里,变成珍贵的珍珠壳子。可谁都知道,这里面早已是腐朽不堪的黑棉花絮子,但众人还是得把它精致的包装当成难得的珍宝,还要哄着,骗着人去争抢。
毫无意外,小李想被赶下了车,在众人狠辣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逃到马路牙子上,既不敢回头,也不敢和街上游移的鬼对视,只能听着汽车尾气的呜咽声朝远方呼啸时,才敢对着车离开的方向吐上一口浓痰,又伸了伸血粉色的舌头,幻想用自己的獠牙把车直接吞进肚子里。哼!好不畅快!
小李想向前游荡着,她下定决心要做一团鬼火,好好吓吓街上正苦奔前途的人。可还没来得及吓,街上的黄金突然褪去,影子也隐到了暗色里,定了定心,仔细一看,原来是阳光被什么挡住了,是什么呢?是什么能把阳光的灿烂挡住呢?原来是她自己浑圆的心,在她把自己献给黄金时,不小心把太阳都遮住了,真是又一项罪过。于是,她收起恶作剧的心思,静悄悄地向前走着,比小溪汇入江海的速度还要慢。
等等,她要找什么?她来着是为了什么?她忘了,连方向都忘了,只剩下漫无目的的游走。
终于到了菜场,她走进去,就连白菜也只剩下烂菜梆子,往地上随意一躺,对外宣誓着谁先蹲下谁就先拿到手的动人真理。可周围却鲜有人捡的,其实也不是不想弯腰,而是怕被人瞧不起,只有几个闪着破烂精光的老太太捡着,她们一边捡,一边踩,就算自己看不上也不准别人来染指。
瘦小的李想也偷偷俯下身,从烂菜堆里拿了几片,接着,猛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动静。没事,依然是人声鼎沸,各忙各地,谁也不搭理谁。松了一口气,而后是专心致志地蹲下,仔细地挑选着,看到半好的叶片,把焦黄发烂的部分撕下,只留下好的表面,于是,就成了脆嫩的泛着水光的白菜老枯叶。
刚挑完,站起身来,用手把布兜挽成花,把白菜紧紧地囚禁在兜内,生怕从中掉出一只青虫。毕竟,把青虫搅得稀烂,拌在白菜里,也算是有荤腥了。掸了掸身上的土,只是抬头那么不经意地一瞧,把魂吓得简直要跟着一起钻进布兜子里。密密麻麻的目光像是长在了小李想身上,比虫卵还令人作呕,难清理的椭圆就这样在她身上安了家。只是迟疑的一瞬,虫卵全因体表的热量而爆裂开,蠕动着往人身体里钻,带着一种湿滑而又浓艳的粘稠。她不敢在原地停留了,众人诙谐的笑就在她耳朵根后头往前赶着,她开始跑,向前狂奔,想把那些甩在后面,或者干脆埋起来,埋在地底处,就在心脏跳动的背面。
可怎么回去?怎么回家去成了问题,她想再混上车,可是混不上,没办法,只能往家方向走,可惜了,正是这不进不远的位置,让她别无二法,只能回家去。
没办法,只能往家方向走,可惜了,正是这不进不远的位置,让她别无二法,只能回家去。
“就这样吧!”小李想在心中默默接受着,“也没办法,人嘛!还是个女孩,没办法,谁叫我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汗,或者是已经长大下了几个小子的母鸡呢?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从天明走到夜深人静,孤月只是垂着泪看着她,连月色都知晓了她回家后的惨状,但她自己还是信誓旦旦地想着,“我回家后,他们一定会夸我能干,敢吃苦,而且能一直吃苦。希望这样父亲和弟弟就不会嫌我总吃饭了,真是!这张笨嘴回家后可不要乱说话,不要惹他们生气了。”身体无知觉的一颤,血晕蜷缩在月牙边,不敢看。小李想已经走到了家,连同早已躲藏好的影子。
小时候的她每每出门,都要给自己打气,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在乎身体淤青的人,却唯独在乎面子。她担心街上有人发现了自己的不幸,为此嘲笑她或者看不起她,所以,她想到了个好办法。装!对!就是这么简单!装!向外人装样子,向里子装套子,装到天荒地老,装到东升打倒夕阳。
她想去自由的盛景,去看那霞明玉映,炳如日星,纷红骇绿,好像有着无尽的色彩的地方——辽阔的平原上绿草茵茵,骏马和牦牛在平原上悠闲的漫步,花白色的云,靛青色的天,佛赤色的光,微风轻拂,经幡随之起舞。妃色的,柳青的,缥色的,月白的,绯红的,各种色彩交织汇融起来,构成了李想想象中那世外桃源般的景色。
可日子总是有暗的时候,也总有黑夜之下的人影憧憧。无人在乎那微光,岁暮天寒,一切都仿佛被禁锢住。小李想那时的思绪,它是那样的杂乱。但她想无论是多么昏暗,有毫发丝栗的光也是好的,有了光,就驱走了夜带来的寒冷,让人有了希望。所以啊!微光,请不要吝啬你的恩赐,继续向前流逝吧!
夜,愈发得暗了。光,也愈发得亮了。黎明已经破晓,艳阳天也就不远了。灯丝垂下,她仿佛也变成了木偶,这辈子都在奋力甩开裹在身上的连绵丝线。
黑夜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世界与她,共沉沦。
梦醒了,天亮了,该上路了……
于是,窗下烦躁的汽笛声变成了精妙绝伦的安东·德沃夏克式乐曲,苦闷路人那烦躁的目光变成了染着玫瑰味的迷人微笑,几度寻死的鸟都成了随着春天起舞的那欢天喜地与愚夏。是的,在众人眼中,春天早已死去或者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其原本存在的意义。现在,不过是假意过上几天,与它聊聊彼此庸俗的明天,接着就紧锣密鼓地宣告:“美好的日子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要寻找的是能让你们变得更坚强的夏天!”可没人知道,坚强和坚硬往往只相隔微米,一但迈过,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好吧,接受吧,接受坚硬的套子,把深处的灵魂藏起来或者将它也变成坚硬的麻木不仁。
这循环无序的梦魇般的魔音,把世界填满,让它以为这就是平静的发源地。无限制的填充,让世界变得更像一头待宰的猪了,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能狠下心来结束这庸俗的生命。
夜,渐渐地浓了,仿佛墨色的波涛,将她快要吞没,李想背起一夜未睡的心脏,走上了那条注定的不归路。
“红姐!又来新人了!红姐!”
李想瞪着浑圆的眼,看着那个朝她正走来的女人。大约四十几岁,保养的很好,让人分不清年岁。但你只要肉眼瞧见她,就会从中察觉出岁月带给她的底蕴。
雍容却不见华贵,颜丽也掩不了悲伤。气韵足,惜败给了眉间艳。
你能清楚的知道,她一定在厌恶着什么,但又割舍不掉那其中的弯弯绕。
“她,会是突破口吗?”李想的脑子顺着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
“哟!我们红楼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收的!把脸抬起来,嗯,可以,锐中不落俗,柔内不带娇。刚好,你这个大脸盘子中和了你身上的戾气。要不,我们可不敢要你,谁一看你还以为是要来杀他的呢!”在这场烟火气息中的,一切都在慢慢腐朽,而李想却以为是新生的痕迹。历史的赞歌,永不会停下脚步,这日子,也不过是像在废墟中重建那般闪烁着光。
“好了,别吓唬她了,问点儿正经的。”
“对!对!差点儿把正事忘了!小妹妹,叫什么名字?谁介绍你来的?今年多大了?父母亲还在吗?有没有兄弟姐妹?”
“我,我叫李想,是王菁姐介绍我来的,今年二十四岁,父母……都不在了,之前有一个弟弟,也死了。”
“行!这个王菁,终于介绍来个好货。去吧!朝里走,顺着路,拐三个弯,有人会告诉你该干嘛。走啊!动起来!”
“好的,好的,谢谢两位……”
“叫我虎姐就行了,这位是咱们的老板,你叫她红姐就成!怎么还愣着,快走,跑起来。”
李思红看着女孩的背影,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儿,但还是让她进了这龙虎窟,心里只期望着能快点把事情结束。
“哼,腐朽的灵魂寻得一丝光亮后,往往会认为其是罪恶的囚笼。我们应该小心点,不要迷失了才好。”
“人说到底还是要有一种把自己剥开给别人看的勇气。”
“哎,但人们说到底,终是一种可悲的自恋者。”
“但是,我还是始终相信,希望是存在的,光明是永恒的。”
“我想,日子嘛,得得把它过得像暖阳下的日头,散发着淡淡俗气,夹杂着绿叶中悠悠虫鸣才好呢!”
红姐不断吐出假言,她疲于应对虚伪的假面,应该是在这荒芜的世间逐渐丧失向上的勇气。可能在此刻她所认为的懂了,也只不过是一场可笑的偏见。时间就像一摊循环不断的乱麻,永远不会停止。
她想到,在这虚构的世界中,存在着奉献者和被奉献者,二者也常常在大规律下相互转化。一个声称自己拥有绝对良心的,渴望将自己奉献给这个世界的人;一个曾对这世界满怀希望的,并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自己所奉献的事实是如此空幻的人,死了。但他却是怀着希望死去的,以作为局外人的身份来看,他是不会后悔的。最初,他是如此的渴望将其一切都奉献给残酷的世界时,他也许就已知晓他的结局了。愚蠢的他认为只依靠他那微不足道的力量就可以推翻这世界的走向,可最终,幻境破碎露出可悲的事实。他咆哮着,试图撕毁蒙在这世界上那虚伪套子般的全部可悲人脸上的那层幻影状黑纱时,他疯了。他不明白这黑纱一经触碰,就会随之而消散。可用不了多久,就又会浮现出。而他就像池中的鱼儿,在水下呆久了就会认为水面之上的一切都是十分美满的了。
人们是如此渴望疯狂,于是奉献者仰起头自嘲式的欣赏他们的疯狂。人们分不清仇敌,于是就将对方当成敌人,他们渴望永恒的灭亡。在一切看似混乱,而又仿佛井然有序的图景下,人们尽力展现着非人的残忍。这不是一场盛宴,更像是一幅令人沉醉而又忧伤的残缺般的画作。就会这看似真实的世界,做看似正确的奉献,也早已习惯在习以为常的生活中奉献了。也许发现这奉献的方向似乎是错误的,最终是走向虚无的,他也会义无反顾的朝那认定的方向继续前进。他不断的奉献,将其全部的生命和所有的热情都奉献给那营造出来的看似和谐的世界,也常常以坚定的信心做出混乱的奉献,颇有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意志力。
她一边看着自己写下的长诗,一边继续想,纸上的字浮在空中:
那已沉睡的曼陀罗之花,
请醒来吧!
罪恶的囚徒,
早已逃离了虚假的牢笼。
今天,明天和昨天,
不过是一场狂欢的盛宴!
而你,
曼陀罗之花,
正是这起被囚禁的原罪。
曼陀罗之花,
请勿再度沉醉!
你看,
这不正是众生营造的假象吗?
或许,
你已然知晓。
那阳光透下的,
金色阴影中的,
不正是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吗?
曼陀罗之花,
请醒来吧!
这看似圣洁的光,
需要由你来摧毁。
请打开那已被遗忘的金色大门吧!
在那里,
人们,
不过是血一样的凄凉。
不!不!
什么罪恶,
我早已忘了,
这世间只剩下无边的颓废与孤独。
呵,呵!
曼陀罗之花,
请醒来吧!
我愿做你黑夜中的使徒,
将这一切罪恶腰斩。
你看啊!
这罪恶呀!
虽唱着纯真的圣曲,
却失去了灵魂的光。
曼陀罗之花,
我好像看得清了。
我看见,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安东德次夏式的尾曲。
哈!曼陀罗之花,
我止不住的大笑,
多么可笑的结尾啊!
就和这人间一样,
早已成为癫佬的天堂了…
空幻的奉献者认为这就是奉献的意义。无论结果的朝向,只为心中信仰。其常常认为只要活在这世间,想要做出点什么,就一定要奉献,不论是人格、尊严、灵魂,必须将其全部奉献给世界,并且是死去后才能有所成就。世界无论怎样都会依旧照常运转,而他也始终朝着虚无的方向走去。人们被编织在这巨大的囚笼之中,成为可笑的笼中雀。这雀也不安分,始终在做无谓的争斗——和其他雀争那可怜的一条虫子,争到了,就此生无憾,没争就,那在下一次时就用尽全力,把另一只雀打倒,甚至不惜杀掉那只雀,只为得到主人喂的那一条可怜的虫子。它们将这种行为称之为奉献,并以一种狂热的心态渴求它。雀生病了,原因是它的主人。可主人有很多,雀也有不少,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哦,原来是笼子的问题。有的人认为只要将笼子扩大变成一张网把主人融入其中,将其也变成雀就一切万事大吉。可,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主人、雀和笼子这三者的结合,那人们将拥有宇宙中无穷的空间。将是没有变化的,如果改变的话也是在一瞬,并且是所有的都发生转变。
清醒是困难的,无限宇宙的清醒更是难以实现的。于是,她什么也不干了,躺着、坐着、跪着,但不想站着,为什么不站着呢?因为站着太累了,有些奉献者甚至站不起来,或者以一种自以为是的心态渴望站起来,以为自己站起来了,于是打算奔跑,感受风的气息,可一迈步,便摔碎了自己,定睛一看,原来,自己从未站起来过。她好像又是平静的,心也泛不起一丝涟漪。她忽然有一种从心底涌出的难以抑制的想要放声大笑的念头,这些奉献者摔倒的姿态各异,可它们还是要以不断尝试为结局。它们最后会发现事实就是无论怎样奉献其力量终究都会回到原点,这是终究是一场可悲的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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