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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整合三章


    从太虚殿中起轿回明善宫的途中,周岚清忽而好似听到有人在唤着自己。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心里发虚,难道是从太虚殿才出来,身上留着的那些致人迷幻的法术此时还未消退?


    又或是那老道看自己天资聪颖,趁着同自己交谈过程中也给她下了迷药?


    桃春看着周岚清这游离于世俗之外的模样,不免跟着心惊胆战。她早就觉得太虚殿那处很不对劲,决心大声呼唤将主子的魂给召回来。


    原本周岚清还陷在自我怀疑的境地之时,就被桃春用一嗓子给嚎回来了,她看着始作俑者,长呼出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


    桃春有些委屈,连忙说道:“主子可才是吓死奴婢了,方才恭王殿下唤了您好几声,您都没有响应。”


    “恭王?”周岚清正有些疑惑,桃春便往一旁退去,许久未见的周殊此时竟如同凭空一般出现在自己跟前。


    她不经又呢喃道:“这老道的法术真是精进,竟隔着这么远变出个人来。”


    桃春被主子的话吓得魂不守舍:“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周岚清也不多言,随即往前去,双手如前两年一般拉上周殊的两侧衣袖,发现是实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这孩子好似窜的飞快的竹笋一般,个子竟然比自己还要高挑了。


    周殊对自己的这个三皇姐虽然不如周梁清一般亲近,却一直怀着其对自己帮助的感激,因此方才见到周岚清有些反常的行为,是实打实地心存担忧,以为是离开的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大事。


    但周岚清接下来的举动彻底打消了自己的顾虑,只见下一刻她就如记忆里的那般明媚张扬,看着自己的眼里带着些许意外和对自己归来时的惊喜:“八弟,真的是你,何时回来的?”


    说着,还上下打量着周殊,还不待他说什么,便看她撤了轿子,同自己一并行走:“从前走的时候只有一小点,如今竟然也比我还高了。”


    周殊笑着,和周岚清说了几句,提出现在正要前往周梁清的宫里。后者听闻也想起自己好似也许久没去了,于是笑道:“走罢,我也同你一起。”


    不一会儿,翠碧直接冲进周梁清所在的寝宫之内,脸上尽是大喜之色,声音嘹亮:“殿下,恭王殿下来了。”


    周梁清摸着猫儿的手猛然一滞,随即立即将怀中的猫儿轻轻放下。翠碧连忙上前将主子扶起,随后便听到其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在哪儿?”


    一走出门,周梁清便看见了周殊立在不远处,而后者也自然看见了自己,瞬间眼眶有些泛红,立即迎上前:“姐姐!”


    周梁清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已然同两年前截然不同的少年,一只手扶着他的臂膀,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发顶:“阿殊,你回来了。”


    周殊立在原地,眼眶泛红。


    从建州回到京城,他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才走回来。


    这两年里,周殊初步展露了治理才能,将建州一处连带着周边的城镇发展总值翻了两三倍,事后也不着急回京,而是直至稳定之后,再打道回府。


    周岚清在一旁看着两姐弟的情意深重,不由得感叹道:真好。


    不像周澈一回来就开始惹事。


    周梁清回过神来,发觉一旁已经等候许久的周岚清,连忙整理好情绪:“姐姐快往里坐。”


    周岚清为着两人欣喜,倒也没有计较,而是对周梁清道:“许久未来,妹妹的宫中倒是翻新得不错。”


    真不枉自己往里头塞的银子。


    听到此处,周梁清也“噗呲”一声笑起来,明白对方是跟自己讨人情,于是使唤翠碧将自己前些日子栽种的茶种拿出来。


    翠碧从刚开始至今皆是笑脸,因为两位主子相交甚好,自己也同桃春有着一定的交情,就立即引着桃春下去取了。


    周梁清招呼着两人坐下,今日或许是高兴,话也多了不少。周岚清看着眼前这良好的氛围,不由得心情更加舒畅。


    几人又相互说了近况,片刻之后,桃春便同翠碧往前来了。两人手中皆拿着些清香的茶种和茶叶。


    周梁清先是介绍了一番,随后翠碧扶着一个罐子上前来,里头装的便是待会几人品尝之物。


    周岚清兴致颇高,可就在着看向翠碧托盘上的罐子之时,脸上的笑容忽而顿住:只因自己看见,在那罐子的封口处绑着一条丝带。


    而这条丝带的颜色极为独特,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周梁清明显感觉到周岚清的变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姐姐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周岚清重新挂起微笑:“只觉得这罐子上的丝带,颜色倒是独特。”


    周梁清看了眼,转而笑道:“不过是于内务府随意拿来的瓶瓶罐罐,上边恰逢有这些丝带,没想到姐姐竟然喜欢。”


    周岚清听了也没表态,不再将话题停留于此。


    拿了东西,周岚清也不想再打扰两姐弟,便随意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此后一连几日,她都将自己埋在书里,余下的时间就是想着怎么往太虚殿跑。


    兴许是这连夜的熏陶,不知怎的,周岚清只觉得往常有些浮躁的心情如今竟也平静了不少,就连思考的范围也愈发广阔。不由得地暗暗称奇:道学可真不愧为一门值得深究的学问。


    在自己第三次到达太虚殿时,心情已经不如前两次那般紧张,就连一开始守门的宫人看到她也觉得平常,先是点头哈腰一番就放自己进去了。


    唯一感到忧心唯有桃春,她时常跟秋竹表达自己的顾虑:“殿下三天两头地往太虚殿跑,又不让人跟着。一回来又苦读这些书,莫不是出了什么


    事?”


    秋竹看着眼前忧心忡忡的桃春,不由得有些好笑:“主子是何人,姐姐难道还不知道么?自然不会被迷惑,你且放心吧。”


    正说着,周岚清已经回来了,也自然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看了一眼桃春:“不让你随行,是怕你吓着。”


    自上回桃春跟着自己去之后,整个人都不知怎的有些恍惚,周岚清想到这丫头大概是坚信鬼神之说,因此才吓着了。


    再加上自己为表衷心,践行父皇所说的劳什子“苦行之修”,于是便撤去平日来往的轿子,带着一小太监就走着去了。


    说罢,将手中的书递给桃春:“你将这些放于书房之中,再同本宫去取些新的来。”


    秋竹有些咂舌:“主子,您读书可是真快。”


    周岚清笑笑:“本想着囫囵吞枣一看,不想这类书籍其中倒是蕴藏些世间哲理,取其精华加之一用,于自己也大有益处。”


    桃春接过书,好不容易才插上话:“殿下还是歇歇罢,您不知道霍大人早已等候许久啦。”


    周岚清一愣,回过神来时,语气染上些惊喜:“人在何处?”


    就在书房内。


    她一推开门,霍云祺已然在里头等候。看见来人,目光从桌上的摆放着的书移开,定格在眼前向自己飞来的少女。


    周岚清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怎的回来得这般快?”


    “办完殿下交代的事,便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霍云祺说着,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装饰精典的木盒:“殿下,您看看这是何物?”


    周岚清却没有立即接过,而是先问霍云祺:“近日可安否?可有探子打探你的踪迹?”


    霍云祺闻言神色开始有些凝重,周岚清一看,心中打定了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由得也有些严肃起来。


    可下一秒他却舒展开眉头,忽而笑道:“没有。”


    周岚清一愣,自知是被其逗趣了,不经有些懊恼:“你这人!”


    就在其要发作时,霍云祺却眼疾手快地拉起她的手,将其搭在盒子合上道:“殿下不先猜猜为何物?”


    周岚清下意识看着眼前使坏的男子,原想着开口,却不料撞进了对方的眼睛里,情谊绵绵。


    可又想起自己现在本该生气,只能别扭道:“也行。”


    霍云祺也不再捉弄她,便由着其将盒子打开。其间正端正地躺着一对耳环:以纯金为骨,精雕细琢,其中心镶嵌明珠一颗,温润如水;周遭有红宝石之热烈如火;绿松石之清新脱俗;使得此耳环更添几分光彩,愈发璀璨夺目。


    饶是周岚清有了无数珍宝,却鲜少见过这个成色,见到第一眼就心生惊喜。


    霍云祺看得出她喜欢,立即道:“此物乃是我于半年前,遣人远赴江南,遍寻名匠精心雕琢而成。今恰逢南行之际,特地取回。”


    只见其愈发得意起来:“殿下若赏其雅致,望能常伴左右;若有所不喜,随意赠予他人亦是无妨。”


    周岚清听出了他后半句的用意,想必是因为最开始的玉佩之事还使得其怀恨在心。于是她摘下耳边的耳坠,转而对霍云祺道:“你可会给人佩戴耳饰?”


    霍云祺一听,脸上的笑容终于显露,眼底的光也愈发闪亮。他对待感情向来直率,特别是对于心上之人更是如此。


    伸手将少女抱起,使得后者不由得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不由得脸上顿时升起些许红润,轻轻地敲打了一下对方的肩头。


    霍云祺笑着,由于书房内是没有梳妆的镜子之类,此物需要出门去往旁边拐进寝宫。


    纵使周岚清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但终究还是久居于深宫之中,且正值情窦初开的少女。饶是见到霍云祺这般大胆的举动,也一下有些慌忙:“做什么呢,快将我放下。”


    少年人常年于疆场厮杀,不会被诸多规矩束缚。看出了眼前少女虽看似慌张,实则是心中娇羞所致,便宽言道:“殿下怕什么?这里可都是自己人。”


    随后凑近少女的耳边低声道:“还是殿下害羞了?”


    周岚清被戳中心里事,便不再多言,随着对方去了。一路上因为不好意思,又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少年人的胸膛处,却听见一阵阵宛若战鼓擂动的心跳声,好似表达着他不断扩大的爱意。


    霍云祺的动作轻柔,步伐稳健,不一会儿就到寝宫之内。跨过了门,丝丝独属少女的幽香逐渐占满自己的鼻腔。


    周岚清一路上虽然一直将脸遮起来,可却听得到来往宫人的脚步声,即便知道他们不敢多看,但对于从来没有行过如此大胆之事的她来说,现在心中是羞涩非常了。


    许是自己也知道到了寝宫之中,周岚清连忙叫霍云祺将自己放下来,而后直接走至梳妆台前坐下。


    霍云祺握着手中的耳饰,紧随着其的脚步,看着镜中少女美的过分的容貌,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女子的发梢,动作之轻柔,如同怕惊扰了世间最美好的梦。


    周岚清轻轻转过身,背对着男子,将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轻轻拨开,露出白皙细腻的耳垂,宛如初绽的玉珠。


    少年人见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耳饰,对准女子的耳垂,动作既稳健又细致,在这一刻这枚承载着心意的耳饰,此时正轻镶嵌在女子的耳垂上。


    周岚清从镜中看着这对华贵非常的耳环,与自己正相配。随后她又在镜中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人,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独留两人自知的情谊。


    可还等不及两人多说什么,桃春便忽而闯进殿里,行色慌张。周岚清明白她素来稳重,在如今的情况下,若不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是断不会如此冒失之举。


    果真,只听到桃春道:“殿下,贤王殿下回来了,此时正往这边来。”


    周岚清闻言先是皱眉,随后和霍云祺对视一眼:两人对周治到来的原因心知肚明。


    后者明白自己那二舅哥不光不是个善茬,而且人也不笨,应该是对周岚清的动作怀恨在心,故而才找上门来,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周岚清看出了他的担心,安慰道:“没事,在皇宫之中,二哥不能拿我如何。你且在屋中,等会秋竹带你往别处离开。”


    霍云祺虽然不愿,但是眼下确是只得如此,等着桃春先走后,他还幽怨地在少女的身后说了句:“臣恭候殿下归来~”


    周岚清自然没有错过这娇娆造作的声音,吓得脚下一滑,差点绊倒。


    日照宫苑,被树丛遮挡,斑驳陆离地散落在四周。


    一少女从中穿梭,恰似蝴蝶往前飘去。


    一路上周岚清步伐缓慢,看样子似乎并不着急去见周治。实则是因为她深知对方来的突然,且来势汹汹,贸然会客恐怕不妥,倒不如给予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


    踏入殿中,她就已经想好了规划,看着眼前伫立于殿中窗门之前的周治,自然地挂着假笑,颇有礼貌地打着招呼:“二哥回来了?”


    听到声音的周治不仅没有转过头,而是依旧将目光放在透过窗门即可看到的清婉池。


    而更恰巧的是,他所站在的阁台的角落正放着一个空落落的鸟笼。那鸟笼正是自己临走时送给她的,可里边的鸟已然不见踪影。


    听不到回应,周岚清也不着急多说什么,而是缓缓站在他的旁边,目光由他的脸上转到清婉池,感受着身边人压制的怒意,她只感到身心舒畅。


    “为何这么做?”


    这句话中饱含着凉意如深秋的天气,但偏偏周岚清最喜欢的就是秋天。可能是还想感受一下冬天的冰冷,周岚清选择不回答。


    果真,周治的眼睛移到少女的脸上,语气森然:“我问你为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周岚清依旧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可这幅表情落进周治的眼里显得格外刺眼:“还需我再多说么?”


    欣赏着周治的失败,素来是她的一大乐趣。


    他们就


    好似生来就是宿敌,又因为血缘的纠缠,不死不休。


    周治不言,就当周岚清以为他被气傻的时候,站在对面的人忽然抓起她手腕,力度之大,让她不由得吃痛。


    还不待其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拉着往里面的椅子上一扔,一时间,周岚清只感觉自己的浑身都要散架了。


    她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周治:“你想做什么?这是明善宫!”


    周治怒极反笑,看着眼前的少女:“你也会怕?”


    外头的阳光洒进来,正好照射在周岚清才带上的耳环上,引起了周治的注意。


    他盯着周岚清的耳环:“你去姑苏了?”


    周岚清不明所以,也搞不清这人的反复无常,但她很擅长对待疯子:“没有!”


    周治也不予与多说,直奔主题:“那个江湖组织的背后是谁?”


    “我不知道。”


    “给我送信的是谁?”


    “不知道。”


    “信是你写的,对不对?”


    “不知道!”


    三问三答,问的人没有得到答案,答的人心中也并不畅快。唯一不变的是两人针锋相对的局面,以及分毫不让的怒气。


    周治两只手一使劲,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问出的话却与之前不同:“你是自愿的吗?”


    得到皇帝的支持乃至前往姑苏之前,他一直感到事情顺利地不可思议:路上非但不曾遇到阻拦,与夏英交接收兵的许远相遇,后者有意投奔自己,以此帮助姑苏筹款一事。


    他生性多疑,进入姑苏之后步步小心,事前皆经过严密的打算,虽有一些波折,但好在一切都如所想那般稳步进行。


    周治自然明白这件事情对自己的重要性,但在周岚清一纸书信呈现在自己眼前之时,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所以当邹明在最后一刻挡在成功之前时,他心里首先产生的情绪是愤怒,不甘,最后唯有深深地无力。


    可是这一切周岚清并不能够体会,她看不懂周治眼里的情绪,甚至在听到他那句问题之时,心中闪过的是疑惑:若是面对敌人,需要问这个问题么?


    对于自己这个二哥,周岚清至今都没有看透他,她不明白明明与对方已经缠斗至你死我活的境地,周治却总是在最后的关头撤退,独留她一个人伫立在这角斗场。


    若换做是旁人,尚且回顾及血缘亲情而考虑收手,可这也往往面对的是存亡的赌局。


    周岚清不敢赌,她也不愿意去赌。她只知道一旦决心做一件事,就定然不要再回头。


    看着周治,将酝酿着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大燕最合适的候选人。”


    闻言,周治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还是断了,他缓缓直起身:“谁是最合适的候选人?”走至一旁坐下,话中带着疲惫:“谁决定的?父皇?”


    周岚清不言,她知道此时不言便是最合适的默认。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信与不信,皆在二哥自身。”


    周岚清坦然自若的态度却不能再次打动周治,可多次如此,到底还是在后者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而这颗种子会在皇帝的偏心中渐渐开出带着不甘和仇恨的果实。


    直至周治走后,周岚清才舒了一口气,她明白经过此事之后的日子并不会太好过,却也没想到其会对自己动手,于是心疼地安抚着自己有些红肿的手腕,一遍又暗暗地痛骂了几声。


    桃春见人走后就立即进来了,看到主子受伤更是心惊胆战,周岚清好不容易才从她的絮絮叨叨中找到自己说话地机会,一张口便是:“他走了么?”


    桃春知道她说的是谁,可现在明明自己都受伤了,还想着别的事,这使得她也生了些埋怨,先是说了句:“霍大人已经走了。”紧接着就是:“主子,您应当多保护自己才是,不要”


    周岚清叹了一口气,但是也没有出言打断面前人的唠叨,只是由着她说去了。


    一晃数日,周岚清的生活愈发滋润和充实。


    就连皇后知道了她近来深受皇帝的器重和宠爱,单是能够自由进入太虚殿一事,便是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够做得到的,也就不多加让她来跟前了。


    与此同时,周岚清也在不知不觉中将手伸的更长,甚至有时候皇帝不避讳她的存在,而是当着她的面讨论国事。


    这日,她才从太虚殿中回来,行至途中,忽而听到后边响起了周澈的声音,转过头一看,果真是他。


    “今日怎的有空?”


    “下朝得早,恰好顺道来看看你。”


    周岚清看着周澈,明白其应当是有事同自己说。正想开口,突然看见其腰间有个荷包若隐若现。


    结合上回在他府上的种种,周岚清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弟弟身边已经有女子了,不由得勾唇一笑。


    周澈则是看着周岚清那不怀好意的表情,又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大抵是方才走的急,才将那个东西露了出来,随手一挡:“阿姊你别”


    “知道知道。”周岚清只以为周澈是不好意思,心中只觉得这女子乃是天神下凡,是奔着来拯救周澈那疯病来了。


    眼下她只祈祷着那女子再进一步,好将周澈那抹不该有的情丝给彻底拆除。


    周澈不满地瞧着眼前人的神情,明白其还是误会了。


    但是索性也不想多加解释,只因为他今日本就是有要事同她说,面对周岚清的盘问也只是草草敷衍了几句,推着周岚清就往明善宫回去。


    待两人回宫后坐下,由于一路上走得急,周岚清才缓了一口气:“是有什么要事么?”


    只见周澈从不知哪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至周岚清的跟前,示意其阅读。


    周岚清拿过打开一看,写信的人好似对文忠阁有着滔天怒气,但这个字迹自己又很是陌生,于是有些奇怪道:“这是谁写的?”


    “戚长安。”


    周岚清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问:“什么?”


    见少女不相信,周澈又好脾气地回答了一遍:“此信乃为戚长安所写,又亲自交到我的手上的。”


    周岚清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文章写的倒真是戚长安的水平:“戚长安,他想做什么?”


    举京城上下何人不知道他的秉性:刚正不阿,一心为民,又不善同人相交好都快将一个忠臣的褒义词都用在他的身上了。


    可如今着明晃晃的投名状却就这般出现在周岚清的面前,其中用意不免令人有些好奇。


    周澈看着周岚清投来怀疑的眼神,连忙道撇清那莫须有的罪名,虽然其作为大燕有些名气的文学人士,自然与戚长安有些私交,可这份交情是不待任何利益性的。


    周岚清看着周澈不像是说谎,也找不出周澈说谎的理由,便由得有些奇怪,她对面前人说道:“这封信你看过否?”


    周澈点头,收起嬉皮笑脸:“此函所寓深意,恐怕并非单独是为我而发的。”


    “文忠阁”周岚清口中又念了几遍,缓缓说道:“想来此信也并非是要与皇兄,反倒是给我的。”


    周澈点点头,所以他才拿过来给周岚清看的。


    “如今能于父皇前能左右其意愿者,唯有那太虚殿的老道士。而我又是唯一得近此二者的人。”


    听到这里,周澈的表情都有些严肃起来:“戚长安素来专注于朝政,平日无涉女色,何以得知阿姊常入太虚殿?”


    周岚清倒是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此事又并非什么秘密,他知道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可偏偏周澈又道:“莫不是有人在后操控?”


    周岚清一怔,她忽然想起先是那神秘老道的出现,遏制了皇帝追究后宫的事情;而后便是如今一向不站队的戚长安向自己主动投诚。


    且偏偏两件事情的矛头都直指文忠阁,可这样一来,无疑是将周岚清卷入他们之间的斗争之中。


    周澈自然也想到了,太子一党一直是处于隔岸观火的状态,如


    今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这封轻飘飘的一封信,其实就是邀请他们入局。


    若是赢了,不仅将文忠阁连根拔起,还将会收获背后之人的支持。


    但若是输了,背后那人大概率会及时撤手,他们将会陷入不利的境地。


    “阿姊,”周澈看着这几张纸:“你怎么想?”


    怎么想?周岚清微微勾起嘴角:“戚长安难得投诚于你我,且其言辞颇为正确,我们即为大燕之子弟,本就应该为国着想,岂有婉拒之理?”


    且不说自谢礼书与文忠阁同流合污之后,戚长安已经逐渐成为朝中那帮衷直大臣们新的标杆。就凭借这场朝堂与宫闱交织的比赛最后结出那颗硕大的胜果。


    这封邀请函,她周岚清收下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周澈已经越发信服于眼前的人,见她此时斗志满满,自己也点了头。


    既然已经商定,周岚清便提出要去东宫一趟,说是还需将此事告知周靖。


    周澈到现在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听到周岚清的话,正想着答应,可却不知道怎么了却突然改口,说是稍后前往,只让周岚清先行。


    人已经离去,那封信已经被周岚清收在书房桌上,只是用笔压着。偶尔吹过来的封掀起纸张的页脚,使得其中的内容若隐若现,令人看不清楚,可唯有一小段话却显得格外醒目:


    “如若执政者忘其本职,背其初志之时,必有人挺身而出。无论众寡,但有一人立,则拨乱反正之望存焉。”


    东宫。


    周岚清已然等候许久,才见到周靖的人影。不过她倒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其他的情绪,而是态度恭敬,已然将他当做储君一般对待。


    周靖看着少女如此姿态,有些涩然。自上回至今,两人还是头一次碰面。他向来面子薄,受不住被人接二连三地撕开遮羞布,即便是自己的妹妹也不行。


    但心中又总是忍不住心软,以至于到现在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这样的人,是坐不得那冰冷无情的皇位的。


    周岚清自进门以来便先是端着这幅姿态,她希望看见的是周靖的冷淡的语气,可眼见其语气逐渐放软,终究是忍不住失望。


    可眼下却不是在纠结于此的时候,周岚清先是将戚长安投诚一事讲与眼前人,而后等待着他的态度。


    周靖点点头:“就依照你所想那样办罢。”


    既然这样,她只能选择将他牢牢把握在手中,也算是为以后做打算。


    “皇兄心中可还在怪罪我?”这句话刻意说得委屈,再配上周岚清有些无奈和伤心的表情,好似回到从前自己做错事情一般,这个配方只要一出现,周靖多半都会放过她。


    果不其然,周靖看着眼前的景象竟然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但是很快便缓过神来,不知是心软,还是想给自己找一个翻篇的理由,他还是对周岚清说道:“并没有,莺儿不要多想。”


    周岚清一怔,随即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又对着他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紧接着道:“皇兄,你与江将军的婚事,现在说的如何了?”


    许是没想到周岚清话题转变地这般迅速,周靖下意识以为她又要打什么盘算。先是有所顾虑,但在接触到眼前少女那真挚的眼神之时,又不得不压下。


    反正这件事情已然不是太大的秘密,终归是要提上日程的。


    “此事将成,惟开篇难觅其端。”


    果真就如周岚清所想,周靖并不是因为感情与江如月做夫妻的,只因自己并没有在他的脸上,或者哪个瞬间能够看处他对其有情。


    周岚清笑着道:“这有何难?找个合适的时机,同母后说了,再寻得父皇的同意,便可上门了。”


    周靖不知道在想什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听到了这句话也只是笑了笑。


    恰在此时,周澈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正往东宫这头赶。


    正于途中,只看见两三个宫女走在前边,聚在一块好似在说什么小话。


    自己本是不大管这些事情,正准备径直走过,却听见其中一个竟然说出什么“太子殿下”“太子妃”之类的字眼,不由得愣在原地。


    不知怎的,周澈的心中一慌,迈开腿就往那头走去。议论声在他的耳边愈发扩大,也愈发清晰,猛地从后面抓起其中一个宫女,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许颤抖:“你方才说什么?”


    除去被抓起来的那个,其余几个宫女一看来人,纷纷吓得都跪下请安,于背后说主子的闲话,这可是个罪过,那被拎着的宫女更是吓得有些发抖,她入宫多年,从未见过也没有听过端王爷生气的模样。


    见几人都不回答,周澈不由得更加心急,语气更加含着怒气:“本王方才问你们说的是什么?”


    眼看那立着的宫女都快被吓哭了,更别说能吐出什么话来了。幸而一旁有个胆子大的此时开口道:“王王爷方才我们说的是是太子殿下娶太子妃的事”


    “什么?”周澈不可置信,他从未听到过这个风声:“是谁?”


    “什什么?”


    “你们说的那个太子妃是谁?”


    几个宫女早已吓得不成样子,皆是不敢再多说。


    见此周澈反倒有些冷静下来了,他的目光扫视过眼前的几人:“本王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谁?”


    其中一个宫女壮起胆子,跪上前几步,挡在几人的面前:“回王爷,是镇远侯府的江将军。”


    就当那几个宫女等待着眼前人即将降下的惩罚时,可过了半晌也没有听见动静。方才胆子大的那个偷偷抬起头,只见周澈已经不见踪迹,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随着传来的大动静,周岚清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不由得转头看向周靖,却发现对方也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模样。


    还没等她问出口,门口的掌事公公便慌慌张张地进来了:“殿下,端王殿下正往这头来了,看样子”话说到一半,还偷摸地打量了一下两位贵人的神情,还是将那句“脸色非常不好”改为了:“是有什么急事。”


    闻言周岚清像是想到什么,对周靖说道:“皇兄,你的婚事,可是还未曾阿澈说明?”


    周靖还没回话,周澈的声音已然响彻云霄:“说明什么?”


    掌事公公听到声音,连忙退到角落里,将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都开启休眠的状态。


    殿中两人齐齐望去,只见周澈一脚跨过门褴,身上还带着些许疲惫和滔天的怒气,来势汹汹,宛若一只炸毛的豹子。


    周澈走进两人,先是看着周岚清,语气很是不好:“阿姊,你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周岚清眉头紧皱:“阿澈”


    周澈冷笑一声,转过头看向周靖,带着些质问的口吻:“皇兄,听闻你近来多了个未过门的太子妃?”


    “阿澈你且冷静些。”周靖话中充斥着无奈,到衬托提出问题的人无理取闹。


    掌事公公只觉得现场的氛围很是不对,像是有大事要发生,于是悄悄地往外边退走了,临走时,还贴心地将守在外边的宫人都撤下去。


    如此,殿中只剩下三人,却宛若修罗场。


    “好,我冷静。”周澈舒出一口气,好似想要将心中的烦躁平静下来,他看着周靖,眼中的情绪浓烈地好似要将其吞噬:“你要娶江如月,对不对?”


    周岚清知道周澈很不对劲,她本以为他已经很久不曾动过这门心思了,甚至认为周澈遇到的那个女子,已经


    将他拉上了正轨。


    可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对周靖,远远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而周靖面对其满是痛色的神情,眼神却不知为何忽然躲闪起来。对弟弟,他的感情很是复杂,可若说是同周澈这般,又好像不是。


    见眼前的人一直避而不答,周澈心中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他上前抓住周靖的衣袖,眼睛紧紧地钉在对方的脸上:“是不是?我问你是不是!”


    周岚清一惊,怕周澈会做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来,正要向上前阻拦之时,就听见周靖开口:“大燕时年战乱,北朝战事吃紧,如月不能离开京城。”


    周澈在这些只言片语中寻找着希望:“所以你是为了想要保住京城防备,才想要娶她对吗?”


    说至此,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解释道:“我与方菀其实并没有”


    周岚清皱眉,一旁的周靖却猛然开口:“你也该成家了,莫要再胡乱想些旁的。”


    这句话彻底撕开了两兄弟之间最不为人知的微妙,同时也意味着在周岚清面前承认了这段不该有的心思。


    周澈闻言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一瞬间说不上话,只是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


    看着周澈这幅宛如疯子的形象,周岚清的火气蹭的一下往上涨。反观被抓着的周靖看向少年的眼神中尽是说不清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嫌火不够大,但周靖是真的感到好累。若是随着周澈的心愿肯定了他的话,是不是又得陷入这段错误的感情之中?


    眼下大概是斩断错误最恰当的时机了,周靖心里这样想到。


    “我与如月,是真心。”


    身上的抓力一松,下意识看去,周澈脸上没有了方才的所有情绪,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处。


    周岚清再也不想看这荒诞的场面,上前一把推开周澈,大力地将他往地上按,话中尽是恨铁不成钢:“你满意了?这就是你要的!”


    她指着眼前同样面色灰败的周靖,看着周澈:“我是不是早就说过?是不是!”


    盯着眼前木然的周澈,本想给他一巴掌,将他打醒,可是在看到他这幅样子又狠不下心来,只得咬牙切齿:“你清醒点行不行?这是你皇兄!是你兄长!你哥!你知不知道!”


    周澈缓过神来,将目光重新放在面前的周靖身上,随后又缓缓地看向周岚清,最后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周岚清先是向担忧地看了周靖一眼,在确定不会发生什么事之时,随后便立即朝周澈的方向追过去。


    所幸周澈走的并不是很快,周岚清很快便追上了。即便周澈一直没说话,周岚清对此也不着急,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边。


    出了东宫,行至一处拐角,且四下无人的时候,周澈方才停住了脚步。周岚清下意识往其那处一看,发觉他的眼眶已经有些红润。


    周岚清叹了一口气,就如小时候那样,将眼前已经比自己高了不知多扫的少年揽入自己的怀抱。


    而少年人一愣,声音里逐渐染上哭腔,终于崩溃:“我错了,阿姊,我错了”


    若是早这样该多好,人为什么一定要在吃够了苦头之后,才会开始懊悔呢?


    周岚清自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盯着眼前的高高的红墙,静静的等待着他发泄完情绪。


    第62章 事发转机


    天色阴阴,若是仔细一闻,空气中的那咸湿的味道便能溢入鼻腔,就像少年刚留下的泪,分外潮润。


    送走了周澈,周岚清便回了明善宫,一进门,早已在前边候着的桃春看着面色并不算的上好,而是夹带着担忧。


    见主子归来,脸上的情绪也没有因此而消退下去,只是连忙伺候着周岚清前去休息。


    回了寝宫,坐于梳妆台之前拆卸妆容之时,她才明白为何桃春一直那样看着自己:眼前的少女面容中透出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疲顿,眼神中显露着丝丝挣扎。


    对此周岚清不由得垂下眼帘,像是在逃避,转而问桃春:“那几个宫女,如今如何了?”


    “殿下,人都已经出去了。”桃春是陪着周岚清长大的,自然也是看着周澈长大的,还是不由得多嘴了句:“殿下,咱们这样真的好么?”


    那几名宫女,正是周岚清特地挑出准备出宫的人,也是故意将信息放给她们,再由其于周澈面前去捅破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虽然知道此事势必会对周澈造成巨大的打击,但她看得出这段孽缘,终归不会有好结局。


    长痛不如短痛,这个恶人就让她去做吧。


    周岚清再抬眸之时,眼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那些情绪:“我累了。”


    桃春领会,立即将想法烂在自己的肚子里,连忙扶着她去休息。


    一连数日,周岚清都呆在自己的寝宫里,闭门不出。


    直到海顺公公前来之时,才好不容易将门打开。往里头一看,殿内堆积着大大小小的书卷,与一旁的案桌上放置着还没来得及撤下的药碗。


    他是被直接请进来的,一看这幅景象心中便有了个大概。才一抬头,就见周岚清面上还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倦容,整个人懒懒地倚在椅子上,头发披散着,倒显出了几分随性慵懒。


    感受到人来,随意一看,而后勾起唇角:“公公来了?近日身体不适,没能前去太虚殿拜见父皇。”


    海顺公公态度恭敬:“皇上也是听说了殿下这几日都不曾前来,心生挂念,故唤咱家前来探望。没想殿下身子不适,咱家这就回禀皇上。”


    周岚清还是那副迷迷糊糊地模样,看来是病的不清,听了却还是撑起些清醒的精神气来:“有劳公公。待过几日,本宫再去。”


    海顺公公听闻忙不迭的点头称好,桃春估摸着差不多了,就上去送其离开。临走时,她还颇为老道地拿出了些好处:“公公,这是孝敬您的,还请公公美言几句才是。”


    海顺公公的眼睛一睁一闭,接过银两的动作却极为熟练,脸上的笑容更加深刻:“好说好说。”


    这头的秋竹看见人都走了,才折回来,看着周岚清恍恍惚惚,迷迷糊糊,若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真的病得不清。


    她从桌下将那些酒瓶搜罗起来,嘴上还调侃道:“殿下,你今日喝的比上回还多呢!”


    周岚清闻言调整了坐姿,将身子转过来,头放在椅背上,笑嘻嘻道:“怎么样?我厉害么?”


    秋竹是孩子心性,倒还想同周岚清说几句逗趣的话,可桃春已经从外头回来了,看见这满屋的狼藉连连叹气:“殿下您又是何苦呢。”


    嘴上说着,手下的动作仍旧没有停止,不一会儿寝宫内涌入些在离在身边近些的宫女,片刻之间就将此地整理地干净。


    周岚清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困意逐渐升起,嘴中还时不时迸出几个没有顺序的词语来,桃春来扶她,她还靠在人家身上念着:


    “父母与子女之情,贵在相知,疏密得。遥相顾望,心有灵犀,非必朝朝暮暮,方能显其亲厚”


    秋竹在一旁帮衬着,听见了周岚清又开始念叨那些文人字句,还说得这样颠颠倒倒,不经笑道:“殿下这是书读的太过了些,还是喝的就太多了?”


    周岚清也嘿嘿笑了两声:“不喝了,不喝了。”


    再过几日,“大病一场”过后的周岚清显得容光焕发,又开始踏上前去太虚殿的路途了。


    守在太虚殿之前的还是旧时的那两个宫人,远远就看见周岚清依旧是带着一个小太监,身后也没有轿子,不经感叹道:“永乐公主可真是和皇上一样的。”


    周岚清一踏入内殿,才发觉着这四周的炉鼎好似少了很多,有几个平日在用的此时已经不见踪影。


    她收回目光,越往里走去,越靠近皇帝所在的位置,她的腰也愈发弯下去,眉眼之间的神态愈发显得纯良无害。


    踏入了最后一道门槛,便是天子脚下。


    周岚清授到旨意缓缓抬起头来,那座上的皇帝同上回见又显得大不相同,整个人老了很多,胡子已留起来了一些,虽然比不得那老道的长度,但是已然渐染道风。


    见她来,皇帝看见好几日不曾出现在面前的“道友”,表情很是高兴,连忙从座上站起来,一旁的海顺公公唯恐其摔倒,连忙上去扶着,可随后就被其推开。


    行至周岚清跟前,他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通:“你来了。”


    还没等人回话,便自顾自地拉起她的衣袖往上面走,行为举止之间宛若一个孩童。


    周岚清明白皇帝这是又走火入魔了,随着其“修炼”的时间逐渐增长,其好似常常陷入另一种境地,不论是说话或是举动,更加追求返璞归真的境界。


    于是周岚清也就这样随着他往前走去,直至前处停下,她才知道皇帝想要让自己看什么:是一个小小的建筑模型,但是模样尚未完全,应该是许久前做的。


    感受到周岚清好奇的目光,皇帝的兴致不断增大,他指着眼前的模型向眼前的少女介绍:“你可知这是什么?是仙灵所赐一梦,昭示我应建此道观,其形制与择址皆已详示梦中,实乃天地之造化,风水之绝佳!”


    说白了就是想建道观。


    可这话落在周岚清的耳朵里无疑是惊天大雷,令她怔愣在原地,随即心中不由得生出愠怒:如今的大燕战事连连,自然灾难也令人不堪其忧,最该管制这一切本就是一国之君的责任,而如今这个人却在自己面前提出想要建造这些身外之物。


    皇帝见身边的人久久没有回应,下意识看向周岚清。好在后者虽心中已然波涛汹涌,但是面上依旧风平浪静。


    可是说出的话却还是暴露了她的真意:“父皇,近年来大燕之国势,实乃多舛之时。国库或显空虚,民生或有未安,此时若大兴土木,营建道观,恐非时宜。唯恐此举易招百姓之非议,臣民之中或有不满之声起”


    话还未说完,周岚清却不得不打住,只因为此时的皇帝同方才判若两人,已然变成了从前那般模样,语气更是沾染上怒气:“那你认为呢?”


    此言一出,大殿寂然无声,就连一旁的海顺公公也知道皇帝已然有所不满,只得祈祷周岚清不要在说出什么忤逆之言。


    周岚清也不再是装出的那般模样,她虽是有意顺承皇帝如今的举动,但是那也是另有他用,如今的政事他已经撒手大半,若非是太子与贤王接手,恐怕早已不成样子。


    倘若皇帝如今又要大兴土木,只怕会动摇民心,到时候更是危机四伏。


    又是相互无言,就在皇帝要出言询问,且周岚清拿定主意,要下跪陈词之时,殿内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正是那老道浑厚的嗓门:“太虚!太虚!”


    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就在目光聚集到老道身上之时,后者好似看不见殿中严肃的气氛,张嘴便道:“道观可是已然修缮?”


    一旁的海顺公公大抵是找到了时机,连忙道:“已然竣工。”


    周岚清才知道方才的一切,这不过只是皇帝的试探。她此时正低着头,紧咬牙关才不使得自己不将心中的粗口从口中曝出。


    须臾,站在其对面的皇帝好似褪去了方才的气势,又转为那副无欲无求的态度,只见他撇嘴道了一声:“无趣!”便转身往下边走去。


    周岚清好不容易调整好了情绪,正抬起头来往下面的两人看去,就看见自己的父皇此时背对着自己,且对那老道态度恭敬:“我辈当遵仙谕,以祈福祉,广结善缘,共襄盛举。”


    她心中讽刺,看着眼前的荒谬的景象,眼底好似结了冰。


    可那老道还没准备罢休,而是又抚着自己的胡须,好似想到了什么,对着皇帝道:“恰逢明日为良辰吉日,何不邀集众贤,共赴道观?虔诚问于祖师爷,以求明道指迷,共襄国事?”


    正当皇帝点头之时,那老道又忽而睁开小眼,伸手指着立在台上的周岚清:“她也得去。”


    皇帝一愣,转头看着少女,像是等着她的态度。


    此时周岚清虽然心中尚有怒气,可她知道这是那老道在拉自己一把,只得生生将气压到肚子里,一改方才稍稍显露的锋芒,开口允诺:“道长所言,便是我心中所想。”


    ——


    隔日,晨光微露,皇城内香炉轻烟袅袅而起,兆示着皇驾将启非凡之程。


    周岚清很早便到了等候的队伍之中,没有马车,只身一人骑着黑子,在一众文武中格外显眼。


    众人早知道永乐公主深受皇恩,可也没想到竟能作为唯一的女眷出场,一时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充满了各种猜测。


    周岚清不动声色地扫视了眼周围,由于是皇帝下旨,一切从便出行,除去一些老文臣是架着马车外,其余基本同自己一样骑着马,排成了不短的队伍。


    只因此次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参加,更是有心中仍旧无法接受皇帝搞这些事情的官员,大半都请了病假,以至于就当周岚清往后一看的时候,便能与离自己不远处的霍云祺四目相对。


    周澈从一旁骑着马过来,与周岚清并肩。后者看了一下他,发现其状态已然同从前无异,便稍微放下一点心。


    周靖所为太子,需站在最前头,以至于周岚清的另一边只能是周治。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从上回两人彻底闹掰之后,周岚清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周治,甚至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如今一看,其处境比自己想象地更差。过往的官员大多都先是同周靖打着招呼,当面对周治之时,也只是草草地行礼,好似不想同他染上关系。


    许是感受到少女有些戏谑的目光,周治侧头看着她,好似并不在意这些落差,反而笑着同她说了几句玩笑。


    周岚清此时的心情不错,自然不吝啬同他说上些场面话,倒惹得于一旁的周澈都有些好奇地探过头来,时不时插上几句。


    片刻,随着皇帝到达现场,那些个官员才能够看清那传闻中,以一己之力左右圣听的老道士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就在此时,周岚清倒是在皇帝周围看到一个比较眼生的模样。周治忽而在身边开口道:“此人便是徐俞初。”


    声音控制地刚刚好,好到只有两人能听见。


    可周岚清却觉得周治好似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自己心中的想法在他跟前一览无余。


    她也不回答,只是心中有些许奇怪:这文忠阁不是一直是父皇修仙的障碍么?怎么如今反而态度如此热切?


    可就当周岚清看清徐俞初身边站着的人之时,疑问便烟消云散。她怎么忘了,这文忠阁的头目不止有那姓徐的,可还有姓谢的一分。


    如此一来,文忠阁会不会与老道握手言和?想至此,周岚清不经皱起眉头:那背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


    皇帝的演说打断了周岚清的思绪,只听见他现在与从前无异,声如洪钟,言辞恳切,倒真的带动了不少人的情绪。


    说完,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行了。来的一路上,周岚清的目光偶尔会停留在路过的田埂之中。


    虽是已近皇城,这处应是富农居多,可不知怎的凡是所见皆是面黄肌瘦,同田中金黄的麦子等相比较,只觉得很是讽刺。


    直至于皇城之隅,筑有“玄灵宝殿”一座,依山傍水,琉璃瓦顶,在阳光下闪耀如仙宫。四周松柏葱郁,与观相映,真显超凡脱俗。来者一行人踏入殿内,三清神像庄严,栩栩如生,令人敬畏。


    几个时辰过后,仪式落下帷幕,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启程回宫。


    周岚清骑着黑子,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前几日周梁清同自己说起,想要去外边的当铺找一种材料。


    恰逢才进皇城,后边又有一阵忙活的事情,周岚清正好可以钻个空子出宫,可若是要出宫,还需找个人打打掩护。


    她往身后望去,霍云祺似有所感,也正好向自己看过来。


    画面一转,两人此时已经出现在皇城之外。


    周岚清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对于这幅熙熙攘攘的场面,竟觉得有一瞬间的恍然。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而身边的霍云祺正看着她。


    周岚清似有所感,转头一看,就撞进了他的眼底。瞬间有些不好意思问道:“看什么?”


    霍云祺很耿直地回复:“自然是殿下。”


    少女收回目光,没有再同他说话,而是手忙脚乱地随便走到一处店铺中询问:“掌柜的,你这里可有卖紫芽茶否?”


    只见那掌柜一脸莫


    名,这眼前少女看着是个贵人模样,不会是个傻的吧?斟酌一番,还是开口道:“姑娘,俺这卖米的,怎的卖劳什子紫芽茶?”


    闻言身后的霍云祺不由得噗呲一笑,就被红着脸的周岚清给拉走了。


    正当行至一处拐角,一个女子正从不远处往他们这边跑来,脸上还挂着泪,像是拼了命一般往前跑。眼看就要与周岚清相撞,霍云祺眼疾手快地将周岚清拉至怀中,这才避免危险。


    可那女子想着躲闪,没注意脚下石头,立即就被绊倒了。周岚清往巷子里一看,就看到来了两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面露□□,明显心怀不轨。


    又看那女子已经是穷途末路,脚腕已然高高肿起,面上尽是绝望之色。周岚清与霍云祺看了一眼其装束,便知道她是个富贵人家的夫人。


    那几个男人看见了立在一旁的两人,也不管他们身上的衣着显赫,发出了恶狠狠地警告:“识相的闪到一边去,别扰乱爷几个的兴致!”


    女子听闻将目光投掷于两人身上,好似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立即往前抓住周岚清的裙角:“求求姑娘,救救我!救救我!”


    周岚清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心中有所不忍,于是看向那群歹人:“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欺负一个弱女子?”


    为首的一个一听,一下子便憋不住气,正要将对方的亲娘爆出口之时,就被旁边的一个给拦下了,许是看出了眼前人身份不一般,便客气道:“这女人是个娼妇,我们要将其抓回去审讯的,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我不是,我不是!”女子好似见到了阎王爷:“求求两位救救我吧!他们胡说的!”


    周岚清与霍云祺对视一眼,一边是穷凶极恶的歹人,一边是穷途末路的女子,这般一对比,是个明眼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霍云祺冲几人道:“天子脚下,你们也敢乱作非为!赶紧滚!”


    周岚清则是蹲下来,看着眼前女子的伤势,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哪家夫人?”看样子是准备护着她了。


    那几个歹人看两人的架势,明白他们这是要插手此事了,瞬间换上另一幅嘴脸,大喝:“给老子们滚开!否则休怪拳头无眼!”


    那女子咬着下唇,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知怎的生出几分信任之意:“我是徐家徐俞初的正室,这几个人欲要毁我清白!”


    闻言周岚清与霍云祺皆是大惊,随即周岚清更是看着眼前衣着已有些破败的女子,心里忽然生出了转机,随即迅速做出了思考。


    她转过头看向霍云祺,用眼神向霍云祺示意,后者点头。


    正好巷子里除去他们并无旁人,几人看见只有霍云祺一人独自上前,纷纷呲笑,一股脑的涌上前来。


    而霍云祺面色狠绝,拔出腰间的短剑,手起刀落,方才那还在猖狂的壮汉已然倒地,一命呼呜。


    女子没有想到眼前的两人竟然有这样大的本事,一下子呆愣在原地。忽而头顶上传来一道女声:“你的腿还能动否?”


    女子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点头。


    第63章 笼络线人


    一处茶馆的包厢门口,周岚清同霍云祺在此等候。


    方才她看着女子的脚确实伤得不轻,就请了个郎中前来为她治疗。不一会儿,木门轻启,郎中向站在门口的两人示意,周岚清向他点点头,抬脚往里面迈进。


    一入门,只见那女子心情平复了不少,面色不似方才的那般尽是惊恐之色,可眉眼之间却带着丝丝愁绪。


    见到两人走进来,又要站起身来感谢,却被周岚清所制止:“你伤得不轻,还是坐着罢。”


    女子点点头,嘴上又说了些感恩的话,霍云祺在一旁道:“夫人,怎会有人公然要害你呢?”


    女子刚想说出口,可家中丑事,同旁人说终归是有损名声的。


    周岚清看着她犹豫的模样,心中便有所猜测,于是开口为其留了些体面:“夫人,我们二人虽漂泊江湖,然口风甚紧,若你有难言之隐,不言亦无妨;若信我等,尽可倾吐,我们尚有些许人脉,或可助你解忧排难。”


    霍云祺听言只觉得周岚清信口胡诌的本事大的很,随随便便又让自己有了个新身份。


    而女子听闻却面露感动之色:“二位恩人为何肯帮助于我呢?”


    周岚清与身边的人对视一眼,随后便道:“我等浪迹江湖,所求不过些路上盘缠。我看夫人这身打扮,必出自名门望族,事成之后,但求些许酬金以资行路足矣。”


    若说单纯好心,尚有可能会引起女子的怀疑;可拿钱办事,最为简单粗暴,也最是能够打消人的疑虑。


    女子本就是被逼的太甚,走投无路,看着眼前的两人的面相,不像是坏人,就生出些信任之意来:“我本乃当朝少府监之嫡长女,姓孟,名南笙,今则忝为文忠阁首司徐俞初之正室夫人。方才那帮抓我的人,乃是我那夫君妾室所遣。今日夫君入宫,其便使人欲毁我清白,再去我性命。”


    孟南笙好似心死一般,平平淡淡地说完这一切,却听得周岚清直皱眉:“你为主母,怎会让一个妾室如此对待?”


    孟南笙不言,眉眼逐渐染上些悲愤。周岚清自然收之眼底,继而说道:“若不是你那妾室生性刁蛮,还是你那夫君宠妾灭妻?”


    看着眼前女子的情绪逐渐被自己调动,又问道:“夫人,你是如何想呢?”


    又能如何想呢?女子嫁了夫家,便再难回到娘家了。纵使父亲得知自己的难处,有意她和离,却架不住徐俞初如今权势滔天,又怎么说的上话呢?


    孟南笙虽身行单薄,容貌也属于淡雅那一挂,可说出的话确是大有不同:“我自嫁入徐府以来,过得并不如意”


    话说到一半,又生生压制住了。自己的夫家说是宠着妾室,可她倒是明白那个男人心中在想什么:他不过是想将她当做阿猫阿狗,去学那妾室的桥揉造作罢了。


    说白了,不过是单纯想看着自己对他苦苦求饶的模样,以满足其卑劣的虚荣。


    周岚清适时话头一转:“不过,此事我们倒还是能够帮上一帮”说着,她贴心的为眼前的女子倒了一杯茶水。


    而倚在墙边的霍云祺自这姓徐的名字一蹦出来,心里就有些烦躁,出口便道:“夫人,在下二人实言相告,我等皆自江南远道而来,你那夫君之行径,将百姓残害的苦不堪言。”


    周岚清则是接着霍云祺的话,对着孟南笙道:“夫人,你可想脱离苦海?”


    孟南笙是个聪明人,她瞬间明白对方想做什么,有些惊诧地看着她:“你们莫不是想?”


    “杀人灭口”四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周岚清扼杀在喉咙里:“夫人,如今江湖可不是打打杀杀。”


    “哦哦。”孟南笙回了一下神:“那你们的意思是?”


    “实不相瞒,我于宫中正巧有些许熟识的贵人。”周岚清眉眼弯弯:“贵人恰与徐俞初素有龃龉,然时至今日,尚未能获其确凿之实时证据,致使那位贵人心中甚是烦忧,苦不堪言。”


    “若夫人能与此事帮得上忙,事后和离,还自己个自由身,倒也不是个难处”


    孟南笙秀眉微蹙,看得出内心的挣扎。周岚清见状也不加以催促,而是静静候在一旁。


    半晌,孟南笙问道:“徐俞初权势显赫,若他日事败,我未能全身而退,恐祸及家父,累及家族安宁。”


    闻言霍云祺立即道:“旁的暂且不说,可此事我们可以保证。”说着,还看了一眼周岚清:“宫中的那位贵人,可不是一般人。”


    毕竟是大事一桩,孟南笙还是认为应该好好思量一番,于是道:“多谢二位,此事还需让我好生考虑。”


    这本就是周岚清意料之内的事情,于是


    她站起身来,对着眼前的女子道:“若是夫人想好了,便去福庆楼旁边的小摊,那里虽无人,却有些许箩筐,只需将书信投入即可。”


    等到孟南笙点了头,周岚清和霍云祺也不欲多留,便要告辞。


    而一直坐着的孟南笙许是想到什么,她叫住要走的两人问道:“不知如何称呼二位?”


    霍云祺抢着道:“我娘子姓兰。”


    周岚清看了身边人一眼,倒也没反驳。


    闻言孟南笙看了他们一眼,只觉得他们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妻,眼底终于染上些笑意,掩住了些伤感:“南笙谢过二位了。”


    从茶楼出来后,霍云祺牵来了马,两人重新走在街上,时不时地说上两句话,倒也算得上惬意。


    片刻,周岚清终于在一处商铺找着了那紫芽茶,正打包好揣进怀中,一转头霍云祺已然不见踪影,不由得有些奇怪,便出了商铺去寻找。


    眼睛饶了四周一圈也没有其身影,一转身,一小孩出现在自己的跟前,反应过来往下一瞧,这孩子身上衣裳破旧,想来是个穷苦孩子。


    孩子见了她,直接跪了下来,便立即说着:“小姐,求您赏口饭吃罢!我和妹妹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


    周岚清还没开口,一旁又出现了个妇人,身上的衣服更是比那孩子还要破,只见其一把将孩子抓过来:“你这孩子做什么呢!”


    说罢又按着孩子朝自己跟前磕头,语气战战兢兢:“小姐,您大人有大量,这孩子有眼无珠,冲撞了您,您别怪罪他!”


    周岚清往一旁看过去,就看见还有一个小女孩,已经瘦弱得不成样子,此时正害怕地看着自己。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周岚清的面色忽然变得很不善,又大声说道:“你们给我过来!”


    那对母子闻言身形一颤,面露死灰,可看见周岚清的脸,又不得不随她往没人的地方走去。


    走到人少些的地方,周岚清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脸上写着害怕的母子,从怀中掏出仅剩的银两,直接塞进那孩子的手中。


    眼看那对母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又道:“当今世道难过,你们应该留个心眼。”随后又看着那孩子:“下回可不得如此莽撞,万一遇上心怀不轨之人,你又当如何?”


    看着眼前感恩戴德的孩子,她有些难以相信,如今的京城之内的百姓生活已经举步维艰,那换做是别处呢?眼睛回到眼前的母子三人的脸上:“我如今也只能帮你这些,你带孩子当心些。”


    说完,不等那妇人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开了。


    行至原处,才发现霍云祺已然在原地等她,对方看见她来,才松了一口气,可有看到少女面露凝重,立即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岚清没说什么,只是问道:“你方才去了何处?”


    霍云祺看她不想说,他便不再多问,而是从身后掏出个糖葫芦:“去给你买的,不是整日念着京城的那处糖葫芦么?”


    周岚清看着眼前明晃晃的糖葫芦,没想到只是那日无心提起,眼前人竟能记得如此清楚,嘴上依旧有些别扭:“谁整日说了”


    接过糖葫芦,吃上一口,周岚清只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霍云祺牵着好黑子,一回头就看见周岚清的有些惊喜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好笑:“特地去灯元节之时那处买的,如何,是不是一样?”


    周岚清瞬间想到了那日卖糖葫芦的地方,离这里可是有一段距离,不知怎的心情突然有些好起来。


    走至皇城脚下,她用手肘戳了一下身边那人:“诶。”


    霍云祺侧目:“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在周岚清的思想中,只要是需要旁人为自己办事,定是需要东西来交换,毕竟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甘心为另一个人涉险呢?


    “需要理由吗?”


    闻言周岚清下意识看向对方:“你说什么?”


    “为你做事,不需要理由。”


    霍云祺笑笑,随即让出个位置,将周岚清送上马:“离马场尚有一段距离,我便不进去了,你小心点。”


    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有以殿下称她,而是用着很平淡的语气,语气中又带着认真。


    周岚清瞬间想到那话本子里写的寻常夫妻之间,分离时也好似这般,不会有太多不舍和纠缠,只因为彼此都知道下次很快就能相见。


    想至此,周岚清接过马绳,对霍云祺嫣然一笑,马蹄跨过进入皇城的小道,独自往深宫里去。


    第64章 推波助澜


    孟南笙一回到徐府,立即掀起了轩然大波。


    首当其冲的便是林姨娘,一听见孟南笙回来了,将一旁伺候的丫头扯过来,面露不善:“你说什么?”


    丫头先是被林姨娘吓得瑟缩了一下,随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主母现在正在大厅之中呢。”


    林姨娘闻言眉头一皱,心中顿生不安之意:“怎么会这么快,不是才出门么?”


    “说是有什么物件忘拿了,才回来取的。”


    林姨娘转着眼睛,带着伺候的婢女匆匆往前赶去。才走到前院,就发现孟南笙早就在此等候,像是知道她要来。


    若换做以前,林姨娘早就上前去冷嘲热讽一番,可不知道为何,一看到孟南笙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却生出些心虚的意味。


    孟南笙看见眼前的女子不似从前那样刁蛮无礼,反倒是有些心事一般,心中更加讽刺,说话也不像从前忍让:“怎么,看到我没事,你倒是难过起来了?”


    林姨娘先是一愣,随即立马慌乱起来,嘴上还不忘胡诌:“你你说什么呢!”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又扯出些笑意来掩盖:“夫人今日是怎么了?怎的跟奴婢说起玩笑话了?”


    孟南笙站起来,由于腿上有伤,微微磕绊了一下,好在一旁的贴身婢女上前扶着才好些。她缓步走至眼前的女子,后者则是因为心中有鬼,不由自主地将头低下去。


    看着眼前这令她厌恶的女人,孟南笙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事情之突然,吓得在场的下人们为之一颤,一方面是动作声音之大,另一方面则是没想到向来品行温和的夫人竟然会动手打人。


    林姨娘反应不及,硬生生挨下了这一巴掌,回过神来时,心中的那抹理亏也随之荡然无存。只见她转过头来,目光中尽是阴狠,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撕成两半。


    正要开口之时,便有个婢女前来通报,说是老爷已然回来了,正往这边赶过来呢。


    听此林姨娘又得意起来,趾高气昂地看着眼前的孟南笙:“你敢打我,你就等着完蛋罢!”


    话音刚落,徐俞初带着些许外界的气息出现在众人的眼中。他下意识先看了一眼孟南笙,才将目光放在林姨娘身上,发现此时的林姨娘脸上红肿,有些不满道:“你们这是闹什么?”


    林姨娘抬起头来时,眼泪也随之下来了,只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同方才的嚣张简直是两模两样,张口的语调更是哀怨婉转:“老爷!是妾冲撞了夫人,您切勿怪罪她”


    孟南笙冷眼看着这女人切换自如的面孔,又看徐俞初将其揽入怀中,看向自己的眼中尽是斥责之色,忍不住开口道:“


    不愧是名伶出身,非独戏文精湛;还擅变脸之技;更是善于聚拢群英,真令人叹为观止。”


    大家闺秀骂人不带脏字,显得文绉绉的。


    林姨娘虽听不懂,但周围有些资历尚小的丫头憋不出偷偷笑出声,便让她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在徐俞初看不见的视角里,看向对面人的目光充满怨毒。


    而徐俞初听到孟南笙一开口连自己也带进去骂了,脸上的面子自然是挂不住,也懒得分辨青红皂白,对着她一顿责备,最后又下达指令:“你自此不许再出庭院,以防生出祸端!来人,若无我的许可,勿使夫人越房门一步!”


    眼前男人的冷漠无情,同她刚进门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用动我。”孟南笙不需要下人们前来请走,只因她本就对此地厌恶至极。


    经过徐俞初身侧时,她忽而停下来,看了眼春风得意的林姨娘,冷冷道:“还请你慎察左右之人,你所视为温婉娘子,实乃为欲使人先奸后杀其主的险恶之徒。”


    说罢,也不顾两人的此时脸上有什么样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善宫内,宋青应邀至此,一到地方就看见周岚清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身前的桌子上还摆放着些许打包好的甜食。


    见此不经眉头一皱,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周岚清看出其心中所想,仍旧笑眯眯地请他入座。


    这使得宋青的疑虑更甚,但还是上前落座,静静等候对方发言。


    “宋大人不必紧张,”周岚清看了一眼宋青,继续道:“今日劳烦跑一趟,是要同您说件要事。”


    说罢,就将那日在街上遇到孟南笙的事情同其讲述了一遍。可戚长安信件的那件事情却没有说出口,以至于宋青听完有些迷惑:“可文忠阁的事情,又与如今的我们有何干系?”


    周岚清也能理解他的心思,明白他想要坐山观虎斗,如若没有那背后之人,她也自然愿意走这条路子。


    但眼下却不欲与其说个明白,她嫌费劲。


    “那日前往道观之时,你忘了文忠阁是同那老道一同前来的?”周岚清面色不改,脑袋里忽然想起那街上偶遇的母子三人:“再说,也是该断文忠阁的纠葛了。其放任已久,对大燕之祸患甚深。”


    宋青明白周岚清今日叫自己前来,是想要让他单独办事:“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周岚清笑着道:“近日文忠阁渐失圣眷,自然惧怕朝中不遵约束,时常捉些毛病上奏于父皇,以此稍减其冷落。”


    “若论少府监之职,无丝毫之过,实属难矣。”


    毕竟若真是无欲无求,通身正气,又怎会将女儿送进徐府那无底洞中?更何况孟冲,也就是孟南笙的父亲,若真是疼爱女儿,又怎会明知其受不公待遇,也不以强硬的态度逼迫徐俞初和离呢?


    要知道大燕中有一条硬性的法律,若是娘家主君不愿,是可以将女儿讨回的。


    说白了,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只有孟南笙这个傻女子,还苦心为旁人考虑一切,却忘了自己此时还深陷泥潭。


    话尽于此,宋青已了然:“可又怎能保证徐俞初会上奏呢?”


    周岚清看着宋青,眼中带着些狡黠:“徐俞初告与不告,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要让孟南笙认为其动此次心即可。”


    更何况根据自己初步的了解,她认定这姓徐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说不准还真能将自己的岳父给卖了。


    说着,周岚清将准备好的糕点往前挪动了些许:“本宫思来想去,只有宋大人有能力办理此事。”


    宋青深深看了一眼周岚清,在后者又说了几句好话之后,终于接下这两三盒糕点。但拿起的那瞬间,只觉得有些沉,便知道她又在里面夹杂了盒黄金。


    不过他也没拒绝,只是略带深意的看了对方一眼,便从小道离开了。


    第65章 惊天秘密


    自回周岚清同皇帝前往道观之后,后者与对她的态度愈发亲切,也给了其自由出入太虚殿的资格。


    行至那亭子之侧时,周岚清又发现那老道高深莫测地坐在那里头。然而她只不过是看了一眼,那老道就似有所感地站起身来,往周岚清的方向走来。


    事已至此,周岚清也不得不装作没看见,皮笑肉不笑道:“不想竟能再次与此遇到道长,实乃缘分之妙。”


    老道呵呵笑了两声,仿佛看不见她的客套:“那就请殿下与我一同入内罢。”


    周岚清也没有多想,同老道一块到达殿内之时,周边的宫人已然所剩无几,甚至还在往外头撤去,见此她不由得微微皱眉。


    相比于周岚清,老道好似见怪不怪,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是自顾自往前走去。


    周岚清不由得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老道,明明走路的身形和脚步都没有什么变化,却好似越走越快,索性也不去追逐。


    直到进了平日拜见皇帝的地方之时,才感到不对劲:宫殿内云雾缭绕,烛影摇红,光影陆离,映出一派幽邃迷蒙之景。


    方才走在前方的老道如今已不见人影,但周岚清往四周观察,竟无任何宫人和道士,就连寸不离身的海顺公公此刻也不在此地。


    这是怎么回事?


    周岚清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缓缓往里走去。不知道是否错觉,周遭壁画中的仙灵鬼怪之像,亦似应此不安之气,蠢蠢欲动,目中异光闪烁,令人心悸。


    好不容易走近些,只见皇帝端坐于中央蒲团,身披云纹绣袍,昔日之威严与雍容,皆已匿迹,不复存焉。


    周岚清立在原地,说她一点都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即便已然见识过自己父皇走火入魔的样子,可如今种种景象却着实让人有些不安。


    她离得稍远,尚且还有机会出门,或是去唤来海顺公公,或是寻来老道,都好过自己一个人应付随时可能做出未知举动的父皇。


    可就在她考虑的这短短的时间里,那蒲团上的皇帝突然开口,却不是在叫她,只是口中呢喃,声音忽大忽小,烟雾缭绕,周岚清不能一时分辨。


    如今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上不上前?


    片刻,她还是抬起脚,直直往那头走去,走到皇帝的身边。


    走路所带起的风散开些环绕的迷雾,也使她的视线得到了清明。


    周岚清眼睛里映射出皇帝恍若旁人的神态,甚至有些痴迷,可嘴中的呢喃却依旧含含糊糊。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心中除去担忧之外,不知为何闪过一丝畅快,仿佛告慰着皇帝对她时时刻刻的打压和试探。


    但最终周岚清还是选择跪下来,她想要听听皇帝此刻嘴里的话。


    “落儿到朕身边来落儿”


    又是这个名字,周岚清从侧边看着皇帝,避免自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好让他专心说话。


    可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叫“落儿”的人,周岚清用温柔地声音问道:“父皇,落儿是谁呀?”


    可皇帝好似听不见似的,依旧断断续续地念着那个名字,整个人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


    对于眼前的景象,周岚清想到了些什么,又道:“太虚,落儿是谁?”


    果真,皇帝听到像是受到某种催眠一般,整个人忽然精神起来:“落儿落儿是沈落书。”


    周岚清见到有成效,立即用方才的口吻又问道:“沈落书是谁?你同她是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的皇帝坐着往前倾,两只手撑在蒲团上,周岚清心下一惊,及时闭嘴。


    可皇帝却仿佛看不见她似的,紧接着抬起头来,好似这迷迷蒙蒙的前边有什么人在看着他,紧接着失神开口道:“我错了我不该娶淑锦我当时并不知道”


    闻言周岚清双眼不由睁大,只因为皇帝口中所言的“淑锦”,正是已故的敬妃。


    多年以来,何人不知皇帝对于敬妃的情谊?如今自己竟然听其道出了后悔二字。


    周岚清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再问下去了。


    不光是她不能保证皇帝醒来之后是否还记得此时说过的话,就是那深宫秘史,自己也并不想知道。


    就在她有些仓皇地站起身来,转过身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之时,身下的裙摆忽然被拽住了。


    她以为皇帝已然清醒,心中暗道不好之时,身后的人忽然说道:“我到底要怎么


    做,你才会原谅我?落书?”


    还没等周岚清松口气,皇帝口中忽然道:“能不能别再叫那个名字我不喜欢”


    周岚清不敢再多说话了,挺着背不敢转身,只求皇帝能把她认错,发完疯之后放过她。


    “谢书礼我不喜欢那个名字可不可以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


    话音刚落,周岚清脑海之中忽然轰的一声似有惊雷炸开,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整个人更是僵在原地。


    她不敢回头,她也不能回头。


    只是不断思索这三个名字:谢书礼,沈落书,沈淑锦。


    这算什么?


    一直等到裙摆一松,周岚清才微微侧目,所幸皇帝已然消颓地闭上眼,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没有。


    没有一丝犹豫,周岚清立即离开此地。


    步伐越来越快,一直到殿外的角落才停下脚步,此时她听不见周遭的任何,只有自己大口喘气和剧烈心跳的声音。


    半晌,她抬起眼睛,方才一直不在现场的老道,如今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其面色如常,好似明白周岚清此刻的心情。


    “是你”周岚清上前,她头一回如此失态,上手将老道的衣领拧起:“是你故意让我知道为什么?”


    老道也不恼,而是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我忆及殿下前番垂询,问及所志欲成之事。”


    周岚清不上他的套,看着老道的目光同语气一样冷冽:“是你背后之人?他是谁?”


    果真,话才说完,她就感觉到眼前人显然一愣,却听到他说道:“殿下诚乃睿智之极,则所问之人究竟是谁,此时还重要么?”


    感觉到眼前少女手上动作一松,老道不再开口。周岚清则是盯着他,出言嘲讽道:“道法讲究顺其自然,道长如今屡次介入我的事情,难道就不怕破坏天道么!”


    “我所涉之事,皆是殿下应历之途,只是由我代行天道之序罢了。”


    周岚清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过身:“那藏于暗处的人,前几日已然与我通信。”


    又道:“适才本宫步入殿内,未见道长之影,自知不便单独拜见父皇,遂退而候于此。恳请道长现下与本宫同往,再入殿内,共谒父皇圣颜。”


    如今,也只能借这老道的面子,好让自己脱离知晓这惊天秘密的身份了。


    老道笑眯眯:“自然。”


    待两人再进殿中时,皇帝已然恢复了神志,而海顺公公也在殿中,恰好为自己方才不在场的做了假证。


    一切都刚刚好,仿佛那番景象是周岚清做的一场梦。


    再度退出太虚殿,周岚清只感觉身心疲惫。她躺在自己的床时不时翻来翻去,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门外的秋竹等到主子醒了,才将东西呈上来。


    周岚清拿过信一打开,认出了宋青的字迹,其上便是表明一切顺利,徐俞初果真动了心思,她下意识想到了文忠阁,进而想到了谢书礼。


    眼前仿佛再现了今日所见,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封信,一瞬间她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那未曾露面之人的精心策划,还是那老道的有意为之。


    事情发展至此,周岚清好似陷入了一条单行轨道,若自己不往前行走,不论是之前还是之后的事情,她都将被踢出局。


    ———


    谢书礼回到府中之时,隐隐感觉到不大对劲。


    行至里屋之中,才关上门,一回头,一把尖刀横在自己的脖颈,随之便是一抹倩影出现在自己眼底。对方带着面纱,装束简单干练,令谢书礼分不清来者是谁。


    带着面纱的秋竹并不客气:“谢大人,许久不见啊。”


    谢书礼面色并不是很好看,也不多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对其的身份猜到七七八八。


    秋竹全然不见平日里的俏皮娇俏,整个人带着些许肃杀之气。发现眼前的男人正在打量着自己,不由得有些许不满,将手上的东西又往前靠了几分:“谢大人不是一直好奇我家主子的身份么?今晚清雅茶楼,恭候大人。”


    说罢,秋竹懒得等待谢书礼的回复,收回尖刀,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人影,独留谢书礼留于原地有些怅然。


    夜幕降临,清雅茶楼。


    谢书礼如约而至,一进门就有个小二打扮的人物上前来,只见他不动声色将其打量了一番,随即立刻道:“贵人,三楼雅间,请~”


    谢书礼点点头,顺便将四周都扫了一眼,却发现都只是些散客,台上的说书先生也没有什么异处,收回目光,便跟上那小二的脚步。


    行至三楼,门口又有一人在等候,此次倒是个女子,丫鬟打扮,看见人来,勾起唇角,向小二示意。后者忙不迭得点着头,对身后的谢书礼道:“贵人,前边便是了。”


    谢书礼顺着其示意的方向看去,那丫头便道:“大人,里边请。”


    那声音入耳,谢书礼便认出其便是在府中拿刀抵着自己那女子。不过此时倒是一副好脸色,仿佛白日的事情不是她做的一般。


    推开房门,谢书礼身后的门又立即被外头的人关上。而眼前却四下无人,只得往前拐弯,片刻,一名女子的背影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周岚清闻声微微侧目,最后缓缓装过身来,看着眼前有些惊诧的男人,稍稍勾起唇角:“老师,别来无恙。”


    说起来,周岚清是儿时是有一段时间在谢书礼身边学习道德伦理,因此让其唤他一声老师,倒也不为过。


    “竟然是你”


    谢书礼看着眼前的少女,自回来之后并不是没有见过她,可对方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与如今面前的周岚清散发出来的气势简直是判若两人。若不是她还叫了自己一声老师,他还愿意把少女当做另一个人。


    谢书礼的表现是周岚清的意料之中,但今日她并不是来叙旧的,开门见山道:“老师,我素以您为启蒙之灯,敬若上宾,甚至费劲心机将您从林大人那里挖出来。然如今您所做种种,颇令我疑昔日之举,是否确为明智之择。”


    闻言,谢书礼的面上便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道:“殿下,朝政之事,您本就不便参与,还望慎言。”


    “慎言?”周岚清感觉有些好笑,她缓步上前,却步步紧逼:“那时父皇将我安排与您身边学习之时,您大抵就意识到父皇想做什么了吧?”


    眼前男人依旧如记忆之中那般君子模样,只不过两鬓些许斑白。周岚清又道:“昔时余日,我备受父皇之抑压与试探,犹若弈局之棋子,精心培育以待用。”


    “然您明知一切,却缄口不言,未尝以不宜涉政之辞相诫。”


    “敢问老师当时,何以默然?”


    周岚清字字珠玑,谢书礼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有些怅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最终,谢书礼微微叹了口气:“殿下要我做什么?”


    “离开文忠阁。”


    五个大字,少女说的干干脆脆。可听此言的男人却干脆不得,他神色不明,站在阴影处甚至显得有些阴沉。


    他知道周岚清是认真的,于是盯着她道:“为何?”


    “我倒想问问老师为何入阁。”周岚清的脸色同样不好:“此阁之设,于大燕之害已非浅鲜。您岂未闻,世人非但痛骂徐俞初,且对您也”


    谢书礼叹了一口气,俨然还将少女当做孩子一般:“殿下,你不知”


    “我岂会不知?”周岚清目光犀利:“您从前不肯于皇兄麾下,不若是因祖父的存在,您出不了头?”


    “徐俞初是不是许您文忠阁之首,以此来迷惑您?”


    许是言语太过直白,又或是真相本就是如此,谢书礼有些站不住脚,更是有些难堪:“殿下慎言!”


    周岚清言辞恳切,毕竟于眼前之人,终归是有些知遇之恩:“还请老师明辨徐俞初的真面孔!他不过是想以您为遮掩,行天下大乱之事!”


    对于谢书礼,她并不想行违背师生之德,可若是不使他及时脱离文忠阁,后期清算之时,谢书礼便难以脱身。


    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想以此事得罪皇帝。


    “还望您听我一言,赶紧离开文忠阁罢!”


    谢书礼只感觉自己的所有都被人扒了个干干净净,他极力忍着心中的怒气,保持着体面:“殿下还有事否?若无,我尚有事务未理,先行告辞了。”


    眼看面前的人油盐不进,周岚清心中闪过几分挣扎,就在谢书


    礼转身欲离开之时,终于从口中说出一句:“您如此作为,敬妃娘娘想必是不愿的。”


    仅此一言,将谢书礼心中所有的情绪都浇灭了,他回过身看着周岚清,眼中带着些不安:“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既然说出来了,周岚清也索性撕开脸面了:“老师,您尚比敬妃娘娘大几岁,大抵是为其兄长,对么?”


    谢书礼虽依旧保持着镇定,可手已然不受控制地扶着身前的椅背。周岚清原只是猜测,但看其的动作,便知道自己已然猜中。


    “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周岚清其实也很是紧张,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男人儿时经常打她手板的缘故,只得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您是沈落书,对不对?”


    她看见谢书礼的脸色瞬间煞白,就知道自己又猜中了,可是接下来的话她不敢再多说,只是转而道:“老师,我并非有意冒犯,方才所言之事,我也并无向旁人提及。”


    谢书礼语气有些颤抖:“你怎么会知道?”


    “我”话到嘴边,周岚清瞬间拐了一个圈:“跟在敬妃宫里尚有一名老宫女,我于无意间知道的。”


    或许是怕谢书礼胡思乱想,她又道:“我已然处理了此人,且再无人知晓此事,老师还请放心。”


    立着的人怔愣片刻,终于还是坐了下来,只是面色消颓,同才进来时的神态截然不同。


    周岚清难以不带愧疚,她知道谢书礼待她很好,也知道他曾经为自己规劝过父皇,而自己在他身边更是学到了许多。


    正因为如此,周岚清才要保他,即便这过程会伤害到他。


    她并没有坐下,只是将一封信推至他的面前:“此信为徐俞初所列罪证,待实质证据到手之后,还请老师呈于父皇。”


    “文忠阁阁主早该换人,若是事成,便是老师做主。”


    说罢,自知不便多留,周岚清向眼前人行了礼之后,就先行离去。只是临近门前之时,却听见谢书礼突然道:“为何是我?”


    周岚清微微侧头,斟酌之后道:“我想,父皇更愿意是您。”


    谢书礼霎时瞳孔微震,心中不由得震惊于周岚清的细腻:她不仅明白自己同那人的纠葛,更是明白了那人对自己的纵容。


    待望去,少女的身影已然不见——


    作者有话说:周岚清:sos


    谢老师:sos


    皇帝老儿:嘿嘿


    第66章 一念即断


    周岚清一回到宫中,就见桃春立即迎上来,语气中带着难以忽视的急切:“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她边解下披风,边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长宁宫来报,说是皇后娘娘病了,”桃春接着主子的披风:“而端王殿下今日一下朝便去了太虚殿,可人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方才让人去打听了,像是情况不太好。”


    这一桩桩的事情,听得周岚清不由得皱起眉头,片刻之后,她对桃春道:“如今可有端王在里边的消息了?”


    桃春摇摇头:“不曾有具体的。”


    周岚清犹豫了一瞬,但那也只是一瞬:“去长宁宫。”


    长宁宫内。


    静秋姑姑将药碗轻轻的放置于一旁的桌子,上前对着床上的女人道:“娘娘,公主殿下来了。”


    皇后缓缓睁开眼,随后在静秋的帮助下才坐直身来。又过了一会儿,视线中有个身着华服的少女不紧不慢地往这头走来。


    周岚清接过静秋姑姑的药碗,待围着的宫人退下后,才坐在皇后的床边:“母后怎么病的这样重?”


    虽是关怀的言语,可语气平淡,早已不似从前那般热切。


    皇后许是感受到了眼前人的冷漠,不由得抬起眼睛看向周岚清,发现其竟自己没注意到时候不知不觉间变了许多,可到底哪里变了,却又说不上来。


    周岚清则似没有感受到女人目光,耐心地一勺一勺将药喂给她,不发一言。


    这种微妙的气氛在碗底的药汤见空之时结束。少女将手中的碗放置一边,重新坐下之后,皇后的手便握上她的手。


    周岚清先是一愣,随即拉起一抹淡笑:“母后这是怎么了?还有何处不舒服么?”


    看着少女维持着虚假的体面,听着其充满疏离的关切,心中渐渐有些说不清的酸涩,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只是想到许久未与你如此静坐。”


    “若是母后需要,儿臣会时时来拜见。”


    皇后的手不知怎的拉的更紧了些,忽然道:“其实这么多年,本宫一直知道,知道你的不容易。”


    周岚清眸色微动,看着皇后的目光中不自觉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本宫也明白你故意受罚,只求掩人耳目,不欲拖累于太傅和本宫。”


    周岚清没有回答,而是选择静静地听她说。


    对于眼前这个母亲,她始终有着若即若离的依赖感,总是渴望得到真正的关爱,可是很少能够感受。


    沉默,是许久的沉默。直到皇后握着她的手终于松了松。


    此时床上的女人像是生病了的树,坐在她身边的少女则为其身上已经枯萎了的叶子。


    树终究放弃了叶子,可后者却摇摇欲垂,一直不肯坠下。


    “阿澈如今正在太虚殿。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周岚清看着眼前的女人,这是她的生身母亲,可当自己试图从其脸上找出些答案,看了许久,却还是无济于事。


    “阿澈与父皇说不准是谈政事,我去做什么?”


    皇后避开她的眼睛,望着一旁的桌,又从桌上找周岚清才放置才来的药碗:“是什么政事,你我不都知道么?”


    “阿澈到底是你的亲弟弟,这个时候,你不能不管”


    周岚清眼底最后的温度随这三两句话而消失殆尽,她叹出一口气:“难道母后就认为,我的处境好过旁人么?如今叫我去太虚殿,不过就是以我换端王,是不是?”


    皇后像是被戳中了内心的看法,随即抽回了握着少女的手,不再言语,而是转过身去,背对着面前的人。


    看着眼前的一幕,周岚清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的心能偏成这般?若周澈也是女子,皇后也会如此吗?


    所以即便明知自己如今已然在帝王身边苟延残喘,还要不惜一切让自己陷得更近一些是吗?


    话在周岚清的嘴边翻来覆去,最终还是咽进了肚子里。她已经过了还能撒娇讨好的年纪了。


    半晌,周岚清不再给眼前人一个眼神,也没有开口多说,微微行了礼,转身便离开了。


    一直守在殿外的静秋见人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免得有些讶异,才要上前,却窥见了少女冷峻的脸色,便也瞬间止住了脚步,只是神色忧然地看着其离开的背影。


    桃春看见主子出来,脸色并不太好看,便知道其又在里头不愉快了,连忙上前起轿,待其坐稳之后,斟酌一番才开口问道:“殿下,咱们这是去太虚殿么?”


    “不去。”


    周岚清最后看了一眼长宁宫,难掩心中失望,她对桃春说道:“回明善宫。”


    若是换作平时,她就算心中有多少怨言,也不会在此刻打道回府,而是直接往太虚殿去了。


    至于周岚清为何如此放心,是因为她知道周澈为何会去太虚殿。


    前日皇兄已然上镇远侯府提亲,便是已有插手北朝征讨的信号。因此就


    算周澈百般不愿,但也得自请上门提及北朝事宜。


    她还知道周澈至今未归的原因:正是前往道观之时,自己同其商议,使其于父皇跟前大闹,自请北疆征讨。


    周澈对兵书一窍不通,怎可能能够胜任此事?


    到时候皇帝就算是修仙修得脑子都坏了,也知道此事的荒谬。可眼下够资格的江如月已然快定亲,又不可及时补缺,如今只得陷入两难的境地。


    之所以来长宁宫,不过是怀揣着对皇后的最后一丝幻想罢了。眼下憧憬已灭,她不由得耻笑自己的无能,竟还这三番五次地试探,想从中找到些什么。


    周澈的行事向来大张旗鼓,自然也惊扰了近来一直寂静无声的周治。


    闻其举动,仔细一思量便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周城过几日又要回到潼州去了,故而近来往周治的府中也走得更勤了些。


    “四哥如此举动,不就是为人铺路么。”


    许是说出了周治的心中所想,使得后者也搭上周城的思路:“是霍家那小子?”


    周城脑海里浮现起霍云祺的模样:“若是前些年,倒也算是个名声响亮的人物。”可如今倒是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还和自己那三皇姐掰扯上关系了。


    周治看了一眼周城,却没有开口。


    周城倒是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直言调侃道:“这江将军就要嫁与太子为太子妃了,那霍家那小子莫不是也要同三姐”


    话还没说完,周治便出言打断道:“不会。”


    霍家那小子不过是性子跳脱些,使得周岚清一时兴起也情有可原。且不说如今无权无势,光是看着就是个不安稳的,若是谈及婚嫁,定是不可能之事。


    周城有些纳闷对方的坚定,但看着周治的面色不如开始那般自然,便也不再多说。


    至于北疆征讨之事,他们定是不会多加插手,毕竟如今的北方的局势岌岌可危,说道底,也应该换个可靠的人前去平定才是。


    既然如今周澈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67章 撕破脸面


    一觉睡醒,周岚清就知道外边的天色已悄然发生变化。


    先是周澈至今早才被遣回,并被皇帝禁止上朝,想来后者不仅没有同意,还受了一肚子的气。


    再是因为这番大动静,今日上朝之时,已有许多声音站出来,矛头直指征讨北朝的事情。


    事情获得了初步的成果,接下来周岚清只需要安心的等待事情的发酵即可。


    果不其然,第二日,上朝提及此事的人比前一日多了不少,皇帝只当做是耳旁风,草草听了几句便不在理会。


    然而就在第三日,上奏的人不减反增,对皇帝的不耐则采用了漠视的态度。造成大臣们自说自话,皇帝充耳不闻的景象。


    时间来到第四日,不仅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一块叽叽喳喳,而且已经初步达成了一致,霍云祺的名字也被人重新提起。


    可皇帝依旧是不闻不问,有时候甚至不来早朝了,整日蜗居在太虚殿内求清净。


    可惜,一封封奏折不断呈上来,光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都知道里边的内容无非就是说烂了嘴的事情。且更为令人烦躁,那便是不知为何皇城之外已然逐渐冒出些流言蜚语,使得民间人心惶惶


    就在今日,皇帝终于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只见他面色不愉,一副思虑过重的样子,反倒是有了几分求仙问道之前的样子。


    大臣们以为皇帝已然悔悟,大殿内一下子七嘴八舌,谁都想来插一嘴,都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仿佛已然化身为拯救大燕于水火的功臣。


    皇帝不胜其烦,懒懒地看着眼前这熙熙攘攘的场面,却一直不加以表态。目光扫过近日来频繁被提及的霍云祺,只见这小子还是那副乖巧的模样,不生事也不惹事,状似一切都同他无关,皇帝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忽然立于人群之前有一言论发出,瞬间使得周遭的声音都少了些许。只见徐俞初缓缓往前去,开口便是惊天言论:“启奏陛下,微臣窃以为,当今大燕,国势安稳之要非在于频更将帅,亦非随意遣使奔波。”


    皇帝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在这段时间以来听过最喜欢的话,他将目光重新投放在殿中央人身上:“卿以为呢?”


    徐俞初仿佛看不见周围人逐渐转为厌恶的眼神,也听不见那些按耐不住的咒骂,无比虔诚道:“和亲。”


    明善宫内,正在研读书籍的周岚清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霍云祺,有些惊奇:“和亲?”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可自己还没将其罪证上交,说白了,现如今自己可是还没跟徐俞初在明面上有太多的交集。他又怎么会想到这招数呢?


    难道真的只是为人使然么?


    霍云祺看着眼前默默思索的周岚清,忽而补充道:“那徐贼虽提到和亲,但却没有指明为谁去。”


    这倒是提醒了周岚清,她抬起头来,眸中开始浮现忧虑:“若非是我,那便是我那两个皇妹。”


    周云清向来在母族的庇护下无忧成长,生点小病恨不得将天都捅破了;周梁清只身一人于后宫之中,身子又这般不好,若是她们到了那北朝


    不论是哪个妹妹,她定不会让任何一个去充当这个工具。


    想至此,她的手逐渐缩紧,霍云祺心中虽烦闷不堪,可也看出了少女的心事,轻轻地握上对方的手,才使得周岚清回过神,紧接下来又问道:“父皇呢?他有何表态?”


    “皇上他”霍云祺顿了顿:“他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倒是众大臣皆炸开来,使得那徐贼不再开口。”


    周岚清听言心却凉了半截,她有些焦躁地站起身来,直至片刻好似拿定了主意,将目光看向眼前的少年人。


    而后者接触到她的眼神,瞬间知道其想要做什么,直接站起身来走至其跟前,神色认真,赶在她面前开口:“我有十成的把握,就算战死,我也定是死在北朝人的刀下。”


    周岚清微微抓紧霍云祺握着自己的手:“我知道。”


    可他隐隐感到不安:“殿下…不可…”


    就在此时,门外的桃春敲了敲门,待周岚清走近,方才道:“殿下,皇上遣人来传您前去太虚殿。”


    身后的霍云祺自然听到了这句话,不知怎的,心中燥意更深,又听到周岚清的应声,他下意识开口:“殿下!”


    周岚清一顿,回过身来就发现了其面色并不太好看。


    即便她清楚霍云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可如今却只能留给他个安抚的眼神,后便匆匆出门了。


    但这远远不能平复霍云祺的烦躁,在少女离去的屋子里,独坐良久。


    太虚殿。


    周岚清今日是坐着轿子来,跟随的宫人前后长长排成两列,规格宏大,倒使得守着门前的宫人下意识擦了擦眼睛。


    桃春上前来,对着其中一个看守说道:“愣着做什么?快传永乐公主到呀!”


    宫人回过神来,立即往里头一个个报信。再等人从里边一个个传出来时,周岚清才从轿子上下来,却没有让旁人再进,只让桃春在外头候着。


    片刻,皇帝才看见姗姗来迟的周岚清,只见对方规规矩矩的模样,倒是与传报时摆的架子不同。


    不过他也没让人起来,就让对方在这跪着。后者也不吭声,除了问安也没有多余的话。


    最后,皇帝的声音才悠悠响起:“平身。”


    周岚清站起身来,虽底着头,通身的气势却同平常跳脱扮乖的性子大不相同。皇帝看出了今日她是带着事情来的,开口便道:“你可知今日朕为何让你来?”


    “儿臣不知。”


    这时候就连傻子来了都得装傻,更何况是周岚清。


    皇帝此时清醒得很,自然听出了对方的刻意,于是直言道:“北朝一事,你怎么看?”


    “回禀父皇,朝政之事,儿臣不得参入。”周岚清态度自认诚恳,


    却使得座上人冷哼一声:“不得参入?想必你已是参入许多了吧!”


    闻言周岚清非但面上没有异色,反而更加坦然,只是嘴又闭上了,看样子并不想为自己辩解。


    “朕许你议论此事,且再问你一遍,北朝之事你到底怎么看?”


    至此,周岚清深吸一口气:“北疆形势紧迫,应立即换去将领,平定骚乱。”


    “你是如何得知北疆形势紧迫?”


    “如今局势,大燕已然鲜少人不知。”


    “换什么人?”


    周岚清听到这个问题,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当今承宣使,霍云祺。”


    此言一出,回应她的便是片刻的沉默。


    不过皇帝也没有让她等太久,只见其声音已然沾染极大的不满和冷意:“朕听闻,你与霍云祺的关系甚密。”


    周岚清却不答此言,而是道:“父皇今日传儿臣,所为便是和亲一事罢。”


    皇帝许是没想到少女连表面话都省去了,两簇浓眉瞬间皱起,看样子已然很是不快,但到底还是给出了答案:“你认为可行?”


    可行个鬼!周岚清在心中暗暗骂道,脑子更是飞速运转,如今摆在她眼前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是装孙子,第二条便是:反!


    周岚清本想选择第一条路,但是看着眼前金灿灿的台阶,她忽然想改变自己的想法。


    只见周岚清抬起头来,直直往向座上的人,眼底尽是不加掩饰的野心:“您与其问可不可行,倒不如直接问儿臣愿不愿意。”


    可这远远还没完,她更像是不要命了一般,接下来的每一句都精准地踩中皇帝的雷区:“自父皇将儿臣作为工具之时,竟还想到物尽其用,榨干我最后一丝价值。”


    “您将我捧得极高,交我辅佐帝王之术,不就是要用我的名声和野心为皇兄坐稳储君之位么?”


    “如今唤我前来,莫不是也是因为事情逐渐不再由您全权把控,故而才来打探我的衷心?”


    每说一句,皇帝的脸色就黑上一分,最终,他指着周岚清,话中难掩怒气:“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若我不愿,便是弃大燕于不顾,根本不配为大燕公主;若我愿意,借此机会将我逐出大燕,您倒也省心。”


    周岚清被面前人压制折磨了许久,也很想看看他气的半死的样子,于是也愈发口无遮拦。


    “可是您又怕那些人的嘴,即便如今您已经脱离世俗,不会再在意天下人的眼光。”她甚至不忘记对其进行挖苦仪式,随后又道:“但是您不妨想想,若单是和亲便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何必打了那么多年的仗?”


    看着已然迸发着蓬勃怒气的皇帝,周岚清选择最后再填了一把火:“您可不是整日研究求仙之路,不留神坠入魔道了罢!”


    果真,皇帝再也不约束自己,大声怒斥:“放肆!你这个祸害!”随后指着周岚清,显然已经是气急:“你给朕滚!”


    他也没想到平日里那般乖顺的少女竟然能够说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言论,只觉得浑身的血气都往头上涌,恨不得眼前的人立即消失。


    而甚至周岚清连礼数都不想多做,直接扭头离去。身后还时不时伴随着皇帝的臭骂声,不过她选择听不见。


    走出大殿,周岚清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多年来的小心翼翼全然抛出。今日的自己宛若一个疯子,疯狂发泄着这么多年的憋屈。


    可事到如今,可谓是逼人上梁山,不得不撕破脸了。


    第68章 自请和亲


    自昨晚之后,朝堂上关于更换将领与和亲停战一事已然逐渐愈演愈烈。徐俞初更是不知道哪里找来一帮人,整日宣动若是公主和亲,便能一切安定的道理。


    而皇帝的态度一直令人捉摸不定,使得朝野逐渐动荡,民间同样不得安宁。


    期间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莫过于周岚清一纸陈词,揽下了和亲事宜。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上彻底翻了天,就连徐俞初也没有想到她的举动,唯有皇帝得知后面色不愉,当场拂袖离去。


    周岚清虽身处后宫,可她却明白皇帝在顾虑什么。想把自己送走是一方面,可最重要的莫不过于公主和亲,本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特别是对于一向强势的大燕而言,如此举动无疑是上门求和。


    就在此时,桃春从不远处来:“殿下,六殿下来了。”


    周岚清放下书,一抬头,一抹淡雅衣裳往自己这头焦急地赶来。


    皇帝不仅下旨自己不准走出明善宫,更是暗中加强了对自己周围的看管,好在留了一丝人性,并没有限制后宫之间的走动,这才使得周梁清能够进来。


    周岚清才站起身来,少女已然走到自己跟前,紧接着拉起她的手,眼眶中更是隐隐有些泪花,将她通身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姐姐,你怎的这般憔悴?”


    闻言周岚清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摸着是比从前更加瘦了些。终归是不忍让她太过担忧:“许是近来饮食清淡了些”


    周梁清第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口中说出的话更是有些生气和心疼:“你自请了去和亲,是不是?”


    周岚清怔住,虽未言,却何尝不是另一种答复呢?


    “你怎的这般傻!”才说了一句,便无法往下说了。周梁清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整个人展现出来的脆弱,是周岚清不曾在她身上看到的,使得她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反应过来之后,周岚清伸手将少女那单薄的肩头往自己身上揽得近一些,拿过帕子,弯着腰轻轻擦拭着她落下的泪珠,嘴上还道:“这有何好哭的?”


    周梁清平复了一阵,才用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她:“这本就同你无关,何必趟这趟浑水?”


    “国之危亡,怎与我无关?”


    周梁清却气急:“这是你去和亲便能够解决的么?北朝狼子野心,何人不知?”


    可很快两人都不说话了,只因她们都明白这所有的决定,只不过是皇帝的一念之间罢了。同样也意识到,如今的那个身处至高位的男人,已经逐渐不再具备一个作为明君的条件。


    “本该是我,而不是你。”周梁清忽然道,像是要说出什么来,却被面前人一口打断:“休要再说,此事已定,不要再动了。”


    周梁清抿了抿唇:“此事皇后娘娘知道么?”


    仅一言,周岚清便想到前几日那拖着病体前来的母后,到底还是亲生的,自始至终并无一句责备,只是苦口婆心规劝她,甚至准许她与霍云祺离开皇城,走的越远越好。


    “知不知道,已然不重要了。”周岚清认真地看着周梁清:“和亲一事,商量不得。”


    周梁清似乎想到什么:“那霍大人呢?他知道么?”


    周岚清闻言一愣,脑海中瞬间涌入霍云祺的身影,她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如今就连回归朝政周澈的面都见不到,更何况是外男呢?


    还没等周梁清多说,便有宫人又传,说是五公主来了。


    片刻,周云清出现在两人面前,一开始还好好的,可不知为何说着说着便开始落泪,使得周岚清哄完了这个,又要开始哄这那个。


    直至最后,只见周云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三姐姐,不若就让我去罢!”


    周岚清哭笑不得,但同时心中生出些感动,看着眼前两个妹妹,她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只见她弹了一下周云清的脑门:“话本子看多了?这件事可能由着你来?”


    “三姐姐”


    “好了。”周岚清站起身来赶人:“我有些乏了,你们先回罢。”


    临走时,周梁清忽然紧紧抓起周岚清的手,两人从鲜少交集到如今的相知相伴,已然了解对方的性子,她自知劝不了周岚清,可又不甘心。


    千言万语,却始终说不出口。


    周岚清的眼中映射着少女的脸,随即勾起唇角,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双


    手,像是在告别。


    周云清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又泛起些伤感,转过身去偷偷抹泪。自己那素来耀眼的三皇姐,怎的如今却要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了?


    送走两人之后,周岚清才发现桃春的眼眶同样红肿着,像是才哭过,周岚清轻叹了一口气:“好桃春,莫要忧心了。”


    正要多说什么,秋竹却在这时冒出头来,不同于今日来往人皆带的愁容,她的面上甚至有些激动:“主子,主子!”


    周岚清一看到她的样子,也被她的情绪微微带动。只见几日未见的秋竹此时手握一个包袱,就让周岚清立即猜到她所拿之物是什么,一直紧绷着心终于放松了些许,立即上前迎接。


    秋竹看着主子这幅模样,忽然想到如今她明明已然是自身难保,却还忧心大燕局势动荡,方才几分惊喜瞬间被巨大的悲凉所掩盖。


    周岚清心挂在那包袱上,并没有注意到秋竹的变化,立即接过,径直往寝宫之内去了。


    屏退众人,且叫桃春和秋竹在外头盯着,周岚清才敢将包袱打开,只见果然是徐俞初自入朝以来全部的罪证,每翻一页,皆是数不尽的赃款和无辜丧命的人。


    只是草草看过几页,便停下了翻页的手,面上尽是愤怒。唯一欣慰的是她在佩服孟南笙的勇气的同时,也庆幸自己在最后时刻护下了其周全。


    紧接着,她很快将罪证收拾好,和亲一事,皇帝同意是迟早的事情,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算是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筹划谋的一个善终。


    打开房门,周岚清将东西塞给秋竹,面色凝重:“今日子时之前,将这个东西放回那个竹筐之中。”


    不待眼前人多问,周岚清又叫来一个小太监,正是日日陪自己前去太虚殿的人。周岚清没有多说,转而将另一个包袱塞给他:“小凌子,你是个好人,本宫信你。”


    那个叫小凌子的眼睛微微睁大,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贵人,似乎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却一时间没有出声。


    “记住,今晚秋竹一走,你便立即出宫,往谢府去,把他交给谢大人,知道了吗?”


    桃春如今已然是走不得,周岚清没有办法再挑出旁人了,唯有这个小太监,跟在自己身边倒也算是个实心眼的:“知道了吗?我同你说的那个小道,一定要往那个小道,知道了吗?”


    小凌子回过神来,随即用力的点头。


    事情还没完,周岚清看着两人都分别离去,转身对着桃春道:“桃春,你去将我那套年前父皇赐的翟衣拿上来。”


    桃春皱眉,隐隐想到什么:“主子,翟衣如今正在皇后娘娘那处。”


    “对。”周岚清目光似有含义,拉过桃春,将一封信交给她:“去长宁宫。”


    桃春接过信,她明白周岚清想要做什么,才哭过的眼中又不自觉地蓄满泪水,用衣袖随意抹了一下,立即向外离去了。


    周岚清看着这空荡荡的院子,忽然想起周梁清问起霍云祺的时候,自己竟在一瞬间闪过了犹豫和悔意。


    如此使得她闭了闭眼,待睁开之时,也仅仅剩下了坚定与决绝。


    时光飞快,随着北朝回信将至,皇帝的心也越来越偏向徐俞初,周岚清知道是时候该行动了。


    桃春含泪为少女穿上翟衣,明善宫内的上上下下皆受着周岚清的恩惠,宫女们微微啜泣,一时间沉闷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宫殿。


    梳妆之后,周岚清却一直坐在梳妆台前,好似在等候着什么人。


    片刻,秋竹闯入寝宫,看见主子这般,先是惊艳一瞬,随后立即升起阵阵悲意。在她身后匆匆赶来的,便是那日的小凌子,站定了脚,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


    周岚清听见动静,站起身来,朝着他们走来。秋竹强忍心中情绪,语气有些哽咽:“主子,事情办妥了。”


    小凌子伸出手比划,周岚清则是耐心地看着,直至他停下来,少女才勾起一抹唇角:“谢谢你。”


    事情终于办完了,周岚清提起裙摆,往外走去。桃春要上前去追,却被周岚清制止,就如那日太虚殿一般,被留在了原地。


    ————


    上朝后,群臣又是围绕着旧话题展开激烈的唇枪舌战,有几个更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以此来拉拢帝王渐渐偏向无耻徐贼的心。


    就在争论声愈演愈烈之时,忽而,一声长长的传唤传入众人的耳内。


    随后,身着翟衣的周岚清踏风而来,通身竟有几分传言之中威严庄重的气派,瞬间镇住了乱作一团的场面。


    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周岚清立在殿门外。就在她抬起头来时,率先看见便是周澈那一脸的不可置信,而站在他身侧则是周靖好似早已知晓,面露悲怆的神情。


    她一脚跨过门槛,只身一人闯入这男人们的名利场。


    紧接着,由戚长安带头,先是对眼前的少女低下头表示敬意,往后退去。随后,因争论而聚在一起的朝臣们也默契地让出一条道。


    这条道起初很宽,但随着周岚清逐步往里走,却变得越来越窄。


    一路上,所见皆是熟悉的面孔。


    她走的干脆,直至在霍云祺身边停了一瞬,但随即又往前走去,最后走到兄弟身边,走到天子脚下。


    霍云祺紧紧地盯着眼前少女,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又一步步走远,无力和震惊充斥着胸腔。才要上前,却被一旁的霍立拦住了臂膀。


    不远处的宋青目光越过人群,眼中人的影子时时因为她往前的步伐显得若隐若现。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烦闷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难以控制。


    周岚清没有丝毫犹豫,行了大礼,跪得端正,声音响彻殿堂:“儿臣跪禀父皇圣安,恳请父皇垂怜,赐儿臣以婚姻之礼,使儿臣得以前往北朝,行和亲之大事,以固两国之好,共筑友谊之基,使边陲永宁。”


    周治自周岚清入殿以来,眼睛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眼前的少女。


    看着她面色坚定,跪在自己的身侧请求皇位上的男人赐婚之时,只感觉好像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到了脚尖。


    一旁的周澈立即跪在周岚清身边:“请父皇三思!”


    周靖也随即跪下,虽不言,态度已然表明。


    朝廷上的大臣呼啦啦跪倒一片,就连周治与丞相一党也跪下求情,纵使平日斗得你死我活,但他们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更何况周岚清是为大燕最尊贵的公主,若真的去和亲,无疑是宣告天下:大燕完了。


    徐俞初看着眼前的景象,或是也没有想到周岚清身上竟有如此大的号召力。即便他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她,但眼下已然无法挽回,只得将事情做绝。


    更何况昨日回府之时,自己书房内的重要文书竟然凭空消失,好不容易有风声找到遗失的文书,竟然也是扑了个空;再有便是孟南笙那个贱女人此时闹着要和离;谢书礼更是闭门不出,使得和亲一事举步维艰。


    种种事件,徐俞初已然无法回头,唯有抓住皇帝,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于是他又开口道:“公主殿下深明大义,还请殿下成全其心。”


    一直没有出声的皇帝此时整张脸隐藏在阴影里,与带着余光的周岚清形成一明一暗的反差。


    他看着眼前一群人乌泱泱地跟在周岚清身后,忽然心中有股不明言状的气愤,还有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慌张。仿佛在此刻他才忽然真切地


    感受到周岚清对于朝野,甚至是整个大燕的影响。


    而造成如今的现状,自己竟然是最大的助推者。


    他竟然给自己培养了一个足以威胁到自己的巨大隐患。


    “身为大燕公主,为国为民,实为职责所在。”


    周澈闻言立即起身:“父皇!”


    “朕闻北朝年年来犯我大燕,致使边境不宁,百姓受苦。欲息干戈,以仁治天下,允永乐公主和亲之愿,以结两国之好。”


    话音刚落,朝堂之中立即涌现诸多反对之声,周治不顾丞相的阻拦,一改往日稳重,行至周岚清身边跪下:“望父皇三思!”


    皇帝看着眼前的周治,面色不愉,却见紧接着他剩下的几个儿子也如他一般,齐齐上前,跪在周岚清的身边:“望父皇三思!”


    处于漩涡中心的周岚清恍若对一切都置若未闻。虽是跪着,可在听到皇帝的旨意之后,已然从容地直起身来,带着浓烈讽刺意味的目光径直看向皇位之上的男人。


    她终究还是站在了这个人的对立面,即使她不止一次劝过他迷途知返,甚至多次更改计划,只为给这个人反悔的机会。


    周岚清余光扫过位于自己身侧的周澈,最后透过周澈将目光放在同样看着自己的周靖。而后者也明白了她眼神的含义,读懂了她的嘱托。


    不知怎的,皇帝心中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些不对劲。还不待他说什么,甚至位于她身边的周澈都来不及阻拦,就见周岚清的声音响彻大殿:


    “儿臣遵旨!”


    身后的霍云祺闻声不由得直起身来,眼中映射着周岚清那决绝的背影,耳边唯有她生生应下圣旨的声音,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他转而看向皇帝,就如大胜北朝的那日一般。


    只不过此时其眼中已不再是单纯的不解,而是充斥着对皇帝的不满和愤怒。


    随着周岚清领旨起身,霍云祺也拨开戚长安死命按着他的手,直直地站起身来,往前大步走去。


    一时间,周围人的目光逐渐被他所吸引,此时的霍云祺仿佛摆脱了多年以来的死寂沉沉,因前进的步伐而显得熠熠生辉。


    可是这条路很快就被拦住了,而拦住他的正是周岚清。


    少女此时背对皇帝,却直面着霍云祺。


    她的目光也不再加以隐藏,眼眸中的情谊如同潮水一般倾斜而出,好似在做着什么嘱托,但犹豫一瞬,口中也只是匆匆吐出两个字。


    “珍重。”


    第69章 两情难全


    京城一处卖着馄饨的小摊上,一个满是稚气的少年此时正在马不停蹄的忙活着。


    自上回同一个好心的老师傅学了手艺,再加上其长得憨厚,却很圆滑,近来的生意也逐渐好起来了,摊子上也逐渐有了些老主顾。


    才将最后一碗馄饨汤送到客人桌前,因为是几个熟面孔,便也就顺势坐下来。其中一人喝着汤,嘴上说起了近来发生的事:“哥几个,这京中真是变了天了。”


    少年习惯性地接茬:“老爷,这是怎的了?”


    “还不是那位,说是要嫁到北朝去了,都传遍了?”


    “真不成想,竟然是那位。”有一人唏嘘道:“再怎么说,也不能呀!”


    “咱几个暗地里还说上一句,跟这位比起来,上面那位真是老糊涂了。”


    “嘘!想掉脑袋么!快喝你的汤!”


    少年听了一会,看见有人来,立即上前迎接。可就在此时,几个孩子从四面八方来,嘴上还叫唤着:“永乐公主出宫!永乐公主出宫啦!”


    一呼竟有千百人买账,少年看着铺上的老爷们匆匆喝完汤,急忙跟着人潮走了。他不由得有些好奇,从屋内将母亲叫出来看摊子,自己往衣服上随意抹了抹,也跟上人群往前去。


    毕竟谁人不好奇,这名满天下的永乐公主出嫁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时,巷陌之间,门户洞开,百姓不谋而合,自发而出,如百川归海,汇聚成潮。街头巷尾,人头攒动,肩摩踵接,熙熙攘攘,连绵不绝,犹如人海翻腾,波澜壮阔。


    少年自有一套灵活的身法,七拐八弯便钻到了前头。恰逢此时不远处便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他想这定是自己这辈子遇到过规模最为宏大的行亲。


    还不等他再看个清楚,一股大风忽然朝自己吹来。少年揉揉眼,才抬起头来,却发现公主的轿子已然出现在自己跟前。


    二者相距咫尺,唯有一官兵所持棍棒相隔。只见那大风不仅将自己的眼睛吹得迷糊,同时也将公主轿子侧边的那纱窗给吹起了些,竟使得少年窥见了马车中女子的模样。


    待看清了里面人的容貌,却使得他呆愣在原地,周遭喧嚣仿佛顷刻间销声匿迹,唯余心中震撼难平。


    只因为那马车中的人,正是当时在街上塞给自己和母亲银两的少女。


    眼泪不自觉落下,整个人瞬间别一股巨大的悲伤所掩埋,他已然不自觉迈开有些发软的腿,不断拨开人群往马车行驶的方向跑去。


    直至被赶来的官兵压下,跪伏于地,唯余目送车马远去之影,仰天长啸。


    “恭送永乐公主!祈愿公主千岁千千岁,福泽绵长,一世康宁!”


    声音响彻云霄,且悲戚切切,逐渐扩散到人群之中,众人皆被其情绪所感染,不知是谁重复了少年的话,以至于此言一圈扩散一圈,直至城中百姓口中皆是此言,直至整个京城中皆响着这句话。


    派吉尔作为北朝派遣来迎亲的使臣,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不由得往后面的马车望了一眼。


    马车之中,周岚清听着百姓们说的话,面容虽平静如水,但内心已然泛起阵阵波澜。


    桃春作为周岚清的贴身宫女,本是被周岚清拦在宫中,但却抵不住在桃春千万遍的恳求,最终才得以同其一起出宫。此时的她面露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只怕周岚清难过。


    秋竹身上功夫了得,也不回福庆楼过清闲日子,而是自请陪伴周岚清出宫。


    她此时不在马车内,自然看的清外头的景象。直至福庆楼之时,只遥遥一望,妙姑和白公子等一众人皆立在门口等待着她们的到来。


    看着周岚清的马车渐渐走远,妙姑才收回发涩的双眼,趁着转身之时草草抹了一把眼角,往外头扯了一嗓子:“福庆楼三日酒水全免,先到先得!”


    说罢又潇潇洒洒地往里头走去了,任由着那些客人进来,可一旁的小二分明听见那声音中强忍的酸意。叹了一口气,才回头迎接来宾,却看见白公子立在原处没有离去,虽没有什么表情,可让整个人都显得孤寂和冷淡了些。


    镇远侯府,霍云祺已然被关在家中有些时日了,心中更是无比清楚今天便是周岚清出城的日子。


    才打开房门,迎面而来便是自己父亲那张严肃的面孔。


    “你去何处?”


    “只去院里走走。”


    说罢往后头一看,江如月正站在不远处,看两人的架势是打算不让自己出门了。


    霍立往旁边一让,里边的少年便悠哉悠哉的走出来,自顾自地往院中的椅子一坐:“外面好热闹,是不是有大事发生?”


    江如月不言,只是看着霍立的脸色。


    霍云祺的心中一沉,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法子逃出生天,正挑了其中一个准备实施之时,却听到此时背对着两人的老将军在此时忽然叹了一口气。


    “我累了,回房休息。”


    霍云祺还没反应过来,霍立已然悠悠地走了。


    见他坐着不动弹,一旁的江如月急忙撞了一下他:“还不快走!”


    霍云祺立马回过神来,立马明白两人的意思,心中顿时生出别样的情绪。不过时间紧迫,他也只是感激地看了一眼江如月,话都没来得及说,飞快地往外头奔去。


    一出府,一直随着人群往前奔去,霍云祺不仅看不见行亲的队伍,还迎面撞上了他那二舅子周治。


    还没等他多说什么,就见周治突然下马,直直往自己这头走来。


    “殿下这是?”


    对于眼前人,周治素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对此人也是打心眼的排斥,不过此时却还是故作坦然。


    “休要多言了,现在追过去尚且来得及。”


    霍云祺看着眼前神色不明的周治,只是犹豫了一瞬,立即接过马绳,跨坐上马,往城外奔去。


    而周治这么做,并不是单纯好心,只不过还是想借此将周岚清带回来,最后好使霍


    家替自己背上黑锅罢了。


    看着一人一马远去的影子,不知为何,周治却忽然很希望周岚清不要跟着其回来。


    ———


    周岚清闻得车外喧嚣渐息,心知已离京城渐远,不免生出一丝离愁别绪。但在这不舍之中,又莫名萌生出一股异样的好奇。毕竟她自幼生长于皇城根下,此番远行是生平首次踏足京城之外的世界。


    正沉思间,忽闻秋竹于车前轻声细语,掀起车帘一角,轻声禀报:“主子,前方有人拦路。”


    此言一出,周岚清瞬时有些紧张起来,不过看着秋竹的神情放松,心中不安又悄然放下,自己这才刚刚出城,怎有人这般大胆,敢拦和亲的队伍?


    虽有疑惑与不悦,但面上却未露声色,只淡淡应了一句,目光透过车帘缝隙,向外窥探,却看的不清。


    “来的几人?”


    “一人。”


    周岚清一愣,才想问谁,但看见秋竹那难言的表情,忽然想到什么,不说话了。


    一旁的桃春也自然猜到是谁,她看出了主子的顾虑,但更不想周岚清后悔。于是想要再推其一把:“殿下,趁着还没走远,快去见一面罢。”


    眼前少女闻言却迟迟没有行动。在宫中之时,周岚清常独坐沉思,揣度他人之情于自己是否混有其他微尘,也恰好都能从各人身上明白自己于他们的用处。


    可唯独对于霍云祺,她却摸不出他的用意,久而久之,甚至不想再去揣测他对自己感情的真实性。


    这不是自私,只是想要在他们之间留下的是美好的回忆,这就够了。


    多情之人,唯以自制胜己,使情感之中不失理智与清明。


    周岚清盯着前面的马车遮帘,心中闪过无数想法,也清楚了此时她的身份和处境,已经由不得自己胡来了。


    迎接自己的是北朝的使臣,而她代表的是整个大燕的态度,若是下车同其见面,霍云祺也就完蛋了。


    而正好马车外的派吉尔也似乎明白了事情并不是很复杂,隔着窗对着里面的少女说道:“尊贵的公主殿下,我们如今是需要就地修整么?”


    “秋竹,”周岚清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生涩的音调:“请他让行。”


    “主子!”


    “去。”


    秋竹抿抿唇,明白了周岚清心意已决,不再多言。


    可才一转身,却又被后边的人叫住,只听到少女像是要把事情做得决绝:“告诉他,若是若是日后寻得好女子,便快些成家。”


    “请他不要忘记我。”


    周岚清心中默念,但话到嘴边又变成:


    “我与他,不必再相念了。”


    霍云祺端坐于骏马之上,眼眸中却藏着难以言喻的酸楚与不舍。秋竹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回响,一字一句皆是周岚清的嘱托与决意,如同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他的心房,留下一道道细微却深刻的痕迹。


    凝视着前方不远的马车,车帘轻垂,遮掩了车内的一切,也似乎隔绝了他们之间曾经紧密相连的世界。


    马上少年深知,若依照周岚清的话,这一别,或许便是山高水长,再见无期。


    可偏偏他又明白周岚清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局,她甘愿牺牲个人的幸福与自由;就如周岚清明白他甘愿为大燕抛头颅洒热血。


    喉头滚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最终,霍云祺还是让出了一条路,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行驶渐远。


    马车内,周岚清静坐其中,目光穿透车帘的缝隙,仿佛能穿越重重阻碍,与少年人的目光交汇。


    就当马车与霍云祺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周岚清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能感受到霍云祺就在身边。不由得轻轻拨开车帘,只可惜面前只有郊野荒凉。


    第70章 路遇不平


    一行人如此行走数日,周岚清已经稍稍放下些愁绪,心境渐趋宁静,取而代之的是被一路上的景色所吸引。她时不时翻开车帘,又或是趁着桃春等人的不注意往外头悄悄探出身去。


    眼前之景,宛若一幅幅流动的画卷,由原先的青山如黛绸,碧水绕村落;直至后来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见眼前场景不断变换,她不由得想起当年晚宴之夜,吉尔青与向自己形容的那般奇妙。当时还觉得其言辞有些夸张,如今一看,却只道其所言太多保守,未能尽述自然之美于万一。


    而随行的派吉尔原以为周岚清是举止娴雅,仪态万方,处处循规蹈矩,颇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女子。


    然而在旅途之中却屡见其悄然掀帘,半露娇颜于外,眸中闪烁的好奇与惊喜,宛如稚子初窥世态,全然不见平日的拘谨。使他愈发觉得少女原来非尽如外表那般刻板。


    这日队伍忽然停止,马车颠颠簸簸,连带着在里头睡觉的周岚清也有些不安宁。待车终于停下,她拨开车帘,映入眼帘首先是派吉尔的背影,随后便是一片荒凉景象。


    派吉尔见少女出来了,一改往日宽松管束的态度,而是连忙制止道:“公主还请快回车内,先不要出来。”


    周岚清皱眉,刚想说什么,却发现派吉尔已用布巾封住了自己的口鼻,不仅如此,队伍中在外的所有人都是这幅模样。


    像是意识到什么,她也顾不上说什么了,立即钻回去,从一旁取出几个丝巾分别折叠几层给了桃春和秋竹,最后将自己口鼻包裹住,随后下车。


    派吉尔本想制止,但看见周岚清这幅姿态,便也不加以阻拦,而是指着不远处的一边乌压压道:“此处已经离北疆不远了,而前方这群人便是必经之路上的阻拦。”


    周岚清方才没有仔细看,如今一见,这些人大多是老弱妇孺,瘦骨嶙峋,奄奄一息,连带着其周围的环境都带着一股死气。


    这样的一群人如何能阻拦他们前行?


    “是疾病。”


    “疾病?”她有些震惊,重新将目光投掷那处:“怎会有如此多人?”


    “此病只能是传染不过这是常有的事。”派吉尔一边指挥队伍整理状态,一边习以为常地回复周岚清:“这些人若不是等死,就是到别的地方去祸害其他人。”


    闻言周岚清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微沉:“你想做什么?”


    派吉尔见状一愣,明白周岚清误会了什么,连忙自己澄清:“还请切勿殿下别多想,我们绕道而行便是了。”


    周岚清眉头松了松,应答了一声,看着眼前的这番景象,下意识问道:“他们是你们的子民么?”


    “不是。”派吉尔扯了扯布巾:“他们不是任何人,哪里收留他们,他们便是哪里的人。”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阵喧闹引起了二人的注意:一个浑身布满灰尘和泥土的孩子死死的抓住队伍其中的一位士兵,而后者见如何甩也甩不开,便拿起身侧的大刀作势威胁。


    可那孩子却好像丝毫不怕似的,大声疾呼:“求求各位贵人救救我们吧!求求你们了!”


    围在孩子身边的人又如何说得上嘴?眼见甩不开,便要开始动真格。周岚清见此刚要开口制止,一旁的派吉尔像是早有预料:“殿下,如若被那些人沾染上,怕是得不偿失。”


    就在此时,车内的秋竹系好了布巾出来找周岚清,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眉头紧蹙,向身边的少女求情:“殿下,如今尚未弄清楚病因,若是就这般草草处理,万一此病就此传播”


    周岚清叹了一口气:“且慢。”


    那大汉听到主子出口,连忙将刀重新别回腰间。少女款款走来,人群随之散开,显现出方才死缠着众人不走的始作俑者。


    那孩子瞧着少女身上有着同旁人不同的气度,便猜出她是其中身份最为尊贵之人。于是还不等周岚清开口,就听他开口:“求求贵人救救我们吧!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是真的不敢叨扰贵人的兴致!”


    边说着,还边磕着头,又因为心情急切而使得十分用力,不仅磕得邦邦响,地上


    还隐隐有了丝丝血迹。


    “若贵人不高抬贵手,我们所有人熬不了多久了!”


    周岚清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她看着泪水挂面的孩子,问道:“你们原先是哪儿的人?为何没有成年男子?”


    那孩子见有希望,立即停下举动,用破烂衣袖胡乱在面上乱擦一通,声音还带着哽咽,好在强压下来:“我叫小涂子,我们原先是生活在涂家村的村民,村里叔叔辈的人都被抓走了,说是当兵去了,就在也没回来。”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一旁一个说的上话的斥责道:“你胡说什么?你们既不属于我国之人,怎会充军?”


    受到呵斥的小涂子被吓得瑟缩了一下,但看着少女面上并无如以往的人那般厌恶的神色,又壮起胆子道:“骗你作甚?我们村里若是还有叔叔辈的人,我不得好死!”


    看着小涂子一副决绝的模样,众人终于都说不出话来了。


    非属任何邦国之人,然却遭逢时运,被迫肩负非分之责。


    这算什么道理?


    周岚清转头看着立在身后的派吉尔:“阁下不是说,他们不属于任何国度的人么?”


    派吉尔张张口,最后还是没舍得将阻拦字眼吐出口:“殿下,世间之事多半为不公。”


    “你们如今是什么情况?”


    少女只一言,便暗含欲要插手此事之意。周围人瞬时有些骚动,派吉尔虽觉不妥,但还是没有开口,他也想看看周岚清怎么处理。


    小涂子听言瞬间激动起来:“贵人,我们原先活的好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忽然有一日隔壁张婶子得了病,没几日就死了。随后陆陆续续又好几人都这样!”


    像是想到什么,他忙指着不远处期期艾艾的一群人:“贵人放心,我们都是没病的!只是出来寻食物,但是路上已经饿死好多人了。这病再不医治,不是饿死就是病死了!”


    随后赶到的桃春听闻这些话,虽然有心,但是也知道周岚清不应该插手此事,下意识看向少女:“殿下,此事恐怕有些棘手”


    周岚清听完则是先让小涂子在一旁候着,随后召集了所有人往后走去。


    而小涂子瘦瘦小小,只见众人离开,却瞧不见远处渐渐围起来的圈里发生了什么,心中也开始惴惴不安。


    周岚清被众人簇拥在前边,面色凝重:“想必诸位也听闻那孩子口中之言,亦知不论北朝铁骑,抑或大燕雄师,皆有涂家村男儿之影。”


    看着众人各色神态,周岚清继续道:“路途遥远,诸位护送我前往北朝和亲,一来是保两国的安宁,二来也是为了保全家中至亲。”


    “可他们呢?非但未蒙国家之荫庇,亦失却家庭之基本护持。颠沛流离,不得安生。”


    少女的声音并不温柔,其中甚至还带着无形之中的威压,引人情感共鸣,令人心生敬畏,无有不从。


    “更何况,若世人皆过而不问,那这种疾病,这种现象,就会逐渐蔓延至两国之中,届时不论是在场的各位,又或是我,还真的能保证护全身边之人么?”


    人心之内皆藏英雄之志,潜而未发。


    周岚清一番言辞,犹如春风化雨,激扬众人胸中豪情,使那股潜藏之力勃然而兴。目光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然追随着少女,最初的犹疑与动摇,至此也已化作坚定不移之志,不可动摇。


    派吉尔站在前头,自然听得最为清楚,摸了一把头发,第一个举手捧场:“殿下所言极是,我派吉尔听从殿下派遣。”


    半晌,小涂子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人群此时终于归为平静,下意识踮起脚开始观望,生怕错过什么重要情况。


    忽然人群瞬时散开,小涂子看见周岚清从人群中向自己走来,面上并不是刚才一般让人看不出心思。只见其站在自己跟前,说了一句话,而恰恰是这句话,恰似一股和风,吹走自己多日以来的恐惧和不安。


    随着小涂子喜极而泣,向远处等待的众人狂奔之后,原本行向北朝的队伍往终于另一个方向拐去,经过几方辗转,终于到了一处地方。


    队伍所有的人几乎全副武装,周岚清更是在桃春的严密检查之后才下了车。


    抬眼望去,举目所及,皆是一片萧瑟风霜之景,村舍错落,皆以干草碎石筑成,烈日之下,恐有火灾之虞。


    随亲的队伍都有配备几位医师,经过诊断,方知涂家村中病重之妇孺,实乃因食物不周所致,又因为缺乏及时的治疗才会如此。


    “若真的只是食物,又怎会传播如此广泛?”


    医师刚开始也有些不解,但随后问一旁的村人道:“你们平日用水都是在何方?”


    那村人虽年老,却口齿也还伶俐:“回大人,全村的人用水皆是村头的一口井。”


    “那就是了。”医师找到病因,向周岚清几人回复:“殿下,此病并非瘟疫,只是水中存有病因,若是日后不再使用便可解决了。”


    此言一出,使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眼下还有一事未解决,小涂子不知从何处钻出来,问医师道:“贵人,我阿娘的病该如何解救呢?”


    一旁有村民下意识阻拦,生怕小涂子说错话,可后者却立即摆脱束缚,连忙跪在周岚清跟前:“贵人,您行行好,同我说说该如何解救我阿娘吧!我阿爹早不见人了,我阿姊前日也病死了,若是阿娘也死了,那我就真一个人了!”


    周岚清看向医师,后者得到旨意,斟酌片刻才道:“殿下,臣曾在书上阅及此病解法,可所需之材,应不在此处可得。”


    派吉尔见事情有些难缠,便上前劝导:“殿下,若不使我们前去寻找,您在此等候便可。”


    周岚清问周围人:“你们这可有集镇?”


    “有几个,不过是分开两个方位,且各个集镇也不一定能全都找全要的材料呢!”


    沉默片刻,周岚清拿定了主意,转头看向派吉尔:“我们各自带人前去集镇搜寻,提高效率,救人之余,也好抓紧赶路。”


    派吉尔先是看着眼前的少女,又看看身后面露期待的村民。


    “行。”


    随后一群人兵分三路,派吉尔带人去往南边;周岚清则是带上几人往通北朝路上的集镇去;剩余的人则是以桃春为负责,留下来管理行装。


    正当周岚清跨上马准备走之时,一旁的小涂子却跟上来:“贵人,你带上我吧!我腿快,认得路!”


    秋竹见状有些好笑:“你这小孩,两条腿的怎的追上四条腿的?”


    周岚清看了看小涂子,随即唤来一旁的大汉:“你带上这孩子,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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