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棒打鸳鸯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霍云祺哼着小曲,手握昨日晚于街中淘得的玩意儿,悠悠然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
一声浑厚的声音自不远处入耳,令霍云祺下意识将东西向后边藏了藏,转过头,霍老将军正摆着一副探究的神情。
“爹。”霍云祺咧开嘴露出讨好的笑:“今日起的早,四处转转。”
可霍立是何许人也,他自是不相信眼前这小子的胡言乱语,想着后者这几日做的好事,不屑地冷哼一声:“旁边的东西露出来了。”
其口中之物便是霍云祺自上回马球会上博得的青玉,后在两人逐渐紧密的关系中,就将此物当作两人的半个“情物”。
不仅如此,他连夜自行打磨并穿孔并贴身佩戴,又恐旁人多想以此坏了周岚清的名声,且怕放于外头磕破了,一直放于衣服里层,就连周岚清自己本身也并不知晓。
经霍立一说,霍云祺还以为是青玉显露出来了,连忙往身侧望去,一时间没有顾及到手中原本隐藏的小玩意儿。
待反应过来,就看到霍立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不由得心下一紧,又不敢多言。
“你到底要去哪?”见霍云祺死赖着脸不开口,有些情绪上来:“是要去宫里?”
接触到自己小子有些惊诧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这几日收到的风言风语果真不错,霍立不由得火大,立马下达命令:“不准去!”
“什么?”霍云祺下意识问了一句,随即转为愤慨:“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准去!给我呆在府里!”
“我不,”霍云祺就差梗着脖子大喊:“凭什么不准我去?”
“闭嘴!你要喊得整个京城的人都听到吗!”
就在此时,江如月从练兵场上下来,一入府就看到这两父子闹得不可开交的场景,上前拉住霍云祺不知死活的叫嚣,转而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见霍云祺不回答,便知道大抵是谁惹的祸事了,于是便悄悄拉了他一把,示意其认错,她知道面对霍立,脾气上来了谁来都不好使。
“不用拉他!”霍立立马抓包两人的小动作,毫不留情地揭短:“这孽子,日日爬未出阁姑娘的墙头,外面的流言都快把我的老脸给丢尽了!”
闻言江如月皱起眉头,下意识对其口中霍云祺这有些轻浮的行为大为不满,但转念一想,后者不可能会是这样的人,于是又出言询问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霍云祺则有些气恼,一股脑就迸发出惊人的言论:“我与公主自小一同长大,我倾心于她,又有什么错?皇上都没说什么,您又管外头人什么言语?”
此言一出,江如月有些意外地看着
身旁人,瞬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或许是知道霍云祺与周岚清之间的感情不一般,却没想到两人竟然已经亲密到这个境地。
随后有些发愣地看着霍立的巴掌就要降临,想起其手上力度之大,下意识就阻拦维护道:“父亲且慢!我也有错!要打就一起打吧!”
又想到自己日日泡在练兵场,以至于不知这些纷纷扰扰,说道底,她作为长姐也有失职之处。
但这没头没尾的话一下子就镇住在场两个男人,霍立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又有什么错?”
方才本就是江如月急中生智冒出的话,此时面对霍立的问题自己也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只得胡乱道:“我未能见云祺的行为,实在是我的过错。”
“阿姊!”可怜的霍大人面对江如月的大义之举颇为感动,他从未觉得江如月有哪一刻如今一般伟大。
真不愧是他的好大姐,平日没白挨打。
但严厉的霍老将军不会顾及此时姐弟的温情,他气的牙痒痒,又因为不舍得骂闺女,转而对霍云祺怒斥。
“你情钟于她,她情种于你么?不知于所知而日扰之,匪唯荡子之行,亦近乎狂且!这点道理你不懂么?你个孽子!”
霍云祺皱皱眉,下意识反驳。
“她定钟情于我!”
霍立一下子戳破他的嘴硬。
“她同你说了?”
这回霍云祺说不出话来了,最后只得恨恨地丢下一句:“我知父亲必不信,现在我就去往宫中验证她的情谊,以此证我们是两心相悦的!”
见霍云祺愤然离开的背影,江如月一边跟上气的直哼哼的霍立,一边斟酌着开口道:“父亲,您也太不要生气了,万一两人真是两情相悦”
不料霍立微微眯起眼睛,直言道:“我见过公主几次,那丫头远远不似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不是将心思寄于情爱的人。”
说道此处,又不得想起霍云祺那死要面子的模样,有不由得叹气:“这孽子!”
叹息声微微拨动画面,即可看到长宁宫里正是繁花盛开,精致亭台阁楼掩映在碧树之间,在绿叶交错中,周岚清的身影似有似无的往里头走去。
“母后。”
周岚清一进门就见皇后慵懒地坐于亭中,她手中指尖的动作将针线于绣盘上穿梭,而阳光散落在绣盘之中,好让闪亮的颜色为女人的容貌增添色彩。
听到来人的声音,女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专心的在做自己的事情。
在场的众人皆不敢言语,周岚清将眼神投掷立于一旁的静秋姑姑,只见后者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便规规矩矩的站在跟前。
这一站,硬生生站了大半个时辰。
似是终于绣好了,皇后将手中的绣盘交给一旁的宫女,抬起头来看着周岚清,语气不冷不热:“你来了。”
“是。”周岚清还是不敢坐,只是悄悄的观察着皇后的脸色。
终于,皇后松了口气:“站着做什么?从前你可没那么生疏。”说罢,还对一旁的静秋姑姑说道:“你也真是的,怎么让公主凭空那么站着。”
周岚清虽已然知晓皇后今日为何发怒,但面子上总是不敢多表露出旁的什么,只是一如既往道:“母后,不怪静秋姑姑,是我自己许久未走动,想是站站也好。”
皇后面色微缓:“你近日倒是鲜少来本宫这里了,”一双美眸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女儿:“都在做些什么?”
周岚清挂着淡淡的笑,不着痕迹地将眼神闪开,又稳稳地落在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春意正浓,宫中花事渐盛,我常在宫中赏花,又看看书。”
说完,将茶杯放置手中,正欲喝下,就听眼前人说道:“只有如此?”
茶水还是没有入了周岚清的嘴里,她不免有些奇怪的问道:“母后颜色不豫,似有忧思,女儿实在是不知何故,愿闻其详,也好为您解忧。”
眼见一向乖顺的女儿如今却变得顽劣,皇后不经怒从心起:“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你当真以为你父皇不知道你的小动作?”
字里行间皆是恨铁不成钢:“你还是收敛些罢!前朝的事,怎么可能是女子可以插手的!万一坏了你皇兄的”
说到一半皇后似是也知自己的话有不妥之处,有些悻悻地止住了。
即便如此,周岚清面上还是神情淡淡,她放下手上的动作,虽是仍没有抬头,却坐直了些,整个人都显得端正了不少:
“女儿还是不能了解母后的意思,是我近几日未来拜见母后的原因么?”
言至此,她微微昂起头,看向皇后:“前几日,父皇刚来女儿的宫中共品香茗,余事皆无且亦无提及他事。是母后多心了。”
“纵使儿臣有做什么其他的事情,皆为母后皇兄与阿澈所计,断不能有任何差池;他人之言,亦不能撼女儿之决心分毫。还请母后宽心,女儿自有主张。”
语气温和,字里行间表面是解释和劝慰,实则颇有埋怨似的暗讽,皇后面子上自是挂不住,又找不到旁的话来反驳,且一股气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只得说道:
“好,此事我不再多言,现在尚有一事须与你细说。你与霍家小子是否过于从亲密了些?”
见少女没有回话,皇后自是要说下去的:“平日里你同那些,也就罢了,但与霍家小子还是离得远些!且不说旁的,你父皇若是知道你们之间那些心思,是断不会同意的!”
周岚清再好的耐心也被今日自己母后的唠叨消磨殆尽了,有些疲惫回答道:“不若是自小一块的表亲,难道连这样都不允许吗?那我还能同谁讲话呢?”
“母后也是为你好!”皇后气急:“若是你不愿,何人能与你这般亲密?”
“男女之情,本就宜强弱相当,弱不可过弱,强不可过强。”
“若两者皆强,则必有一方需为另一方退让,乃能长久。若两者皆怯,则必有一方需主动,方能圆满。”
“那孩子自回宫以来本宫便见过几回,长年混迹于战场之间,年少成名,性烈如火,你就甘愿为其收敛自己的性子?”
周岚清不愿再听皇后这些唠唠叨叨,索性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随即起身:“女儿今日已有些疲累,改日再来拜见母后。”
“莺儿!”皇后在坐上大喊,却没能使少女再回头。
第42章 真情假意
一回到明善宫,周岚清就被告知霍云祺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路上她耳边不断回荡着皇后的一番言论,以至于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原地站了一刻,才将情绪尽数收敛了起来。
桃春方才也在长宁宫中,自然将主子与皇后的话悉数听了进去,看她面色稍缓,以为是因为霍大人来了高兴,一直忐忑的心情也随之安定了不少。
园内,霍云祺逗弄着今日拜访的白玉儿,自己常来,也算是同这狸奴有所交集,现与其玩耍,才令他不在等候期间愈加烦闷。
一见到少女,他便皱眉道:“殿下今日有何烦郁之事?”
一旁的桃春微微瞠目,怀疑霍云祺是将眼睛长在了主子的身上,才知道周岚清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又能够立马得知她的心情。
周岚清面上那完美的表情一僵:“霍大人多心了,我日日在这宫中,能有什么烦心事?”
霍云祺原本就因为与自己老爹争执一事而生心中不安,今日又见周岚清这般冷淡疏离的态度,心中不安更甚,嘟囔道:“你与我如此相熟,何必玩你瞒我猜游嬉?”
话音刚落,一双玉手将茶杯放置跟前,抽离时更是似有似无地蹭过对方。
如此举动,霍云祺自然感受得清楚,耳尖爬上浅浅的红,方才的焦躁一扫而空,一
双清澈的眼睛直愣愣地瞧着眼前的少女。
如此纯情,实在是秀色可餐。
周岚清心中也生出几分真心实意的乐趣,调侃道:“霍大人今日这般早来我这?是又有什么好玩的事?或是那戚大人发现了什么?”
少女悄然转移话题,而面前人竟也不知不觉被她这幅亲昵的姿态转移了注意。
“若是说上什么好玩的事”
霍云祺思索一番,忽而想起什么,随即绘声绘色地描述道:“那只得是近日,忽有自称文忠之辈者崛起,声势浩大,以指点江山为能事,致使朝野上下皆为之动摇。”
“不仅是我等臣子需俯首听命,陛下亦特设一部门,名曰‘文忠阁’,以此应对其对旁人的影响。此辈人等,来势汹汹,令人莫测高深,实乃朝中一大异象。”
“竟有此事。”
周岚清颇为新奇:“当真如此厉害?”
却不料霍云祺摇摇头,面上却有些复杂:“他人评价,我自是不得而知。私以为,此辈人等之所以能有此等本领,固然赖其确有真才实学,然更在于其能洞察圣意,契合陛下之心思,且能顺应时势,满足当世之所需。”
周岚清静静地听着眼前人的分析,眼底闪烁着丝丝亮光:“朝廷百官众多,岂无处理政事之能人?何以令此辈文忠之徒独领风骚,擅权干政,使众人皆无所适从?”
霍云祺闻言却有些怅然:“有士人秉政,虽承天子之意,却不以国家昌盛为念;有士人怀忠诚之心,欲为国家和民众谋福祉,却因不善逢迎而壮志难酬。”
“前者虽有能力,却缺乏道德之约束;后者虽有高尚品德,然其综合之才能或有不足。此等境况,方使那些自命风雅、擅长文笔之辈得以得志于朝。”
大概是受霍云祺失意的牵动,又或是对于如今大燕局势自己也感同身受,周岚清不免也觉心头涩然,便用旁的话引开,以此宽慰他。
“人言女子不宜干政,何故今日霍大人竟与女子论此朝廷之事?岂不怕他人非议?”
霍云祺闻言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其实我一直对此言抱有疑惑。若此言不虚,为何我的阿姊能披甲执戈,为国征战沙场?”
“再者,你我之间本为同气连枝,何以此言相激?”
忽如其来的一句肉麻的话,打得周岚清一个措手不及,有些羞恼道:“谁同你同气连枝”
霍云祺虽面上嘿嘿两声笑,但其实心中依旧很不踏实,今日来原本就是想要个名分,刚才却三两下就被对方所瓦解。
但话既说道了这里,何尝不是一个试探她心意的好机会?
深藏于里衣的青玉似有所感的隔着衣服刮过他的大腿侧,霍云祺也找到了开口的理由:“殿下,不知道你可还记得上回马球上那枚玉?”
周岚清微微一顿,有些奇怪:“那枚宝玉?霍大人该不会专程前来讨要吧?”
霍云祺没有回答,只是将身侧外衣掀开,还不等周岚清发言制止,便从里衣掏出一枚精致的玉佩来。
“哪里的话。”
说着,他将青玉奉为珍宝似的地呈现在周岚清的眼前。
“自上回同殿下交换了宝玉,我跟个师傅多学了些手艺,将这枚青玉做了成玉佩,故而特地来问问殿下需不需要也将那枚玉打磨一番?”
周岚清立马知道了霍云祺的用意,她看到那枚充满考究的玉佩,忽然萌生了些别样的情绪。先是看了一眼霍云祺期待的眼神,然后在这期待的眼神下说了一句:“那枚宝玉,现在并不在此处。”
她刚刚说出这句话时,内心不知为何就有些心虚的意味,不自觉抿了抿唇。
“什么?”霍云祺也没预料到这个回答,回过神问道:“是被偷窃?”
周岚清眨了两下眼:“赠与他人矣。”
霍云祺此时心中还抱有几分期望,于是又不死心地问:“莫不是那人强要去的?”
可面前人却不愿意多加隐瞒,周岚清在他那恳切的眼中微微挪开了些目光:“不是的。”
“什么”霍云祺先是一怔,而后气极,眼前不经浮现父亲颇为戏虐的眼神,以及江如月并不相信的态度,心中不安在此刻转为了极大的委屈:“殿下为何将玉赠予他人?”
周岚清总不能说就是为了人家才下场打的马球吧,眼看对方生气了,她立即找补:“我宫中还有许多更为精美的,桃春,你去找来给霍大人”
虽然此刻他已然十分愤懑,但还是仍待桃春等宫女去尽,方以尽量平和语气问道:“殿下可知互赠玉之意?”
“霍大人,”周岚清有些无奈:“且不说其他,当时你难道已然预料到我会下场?再说,你的宝玉不已在我下场前已出示么?”
霍云祺眉头皱得更深:“这不相同!然殿下的青玉,实乃后于我所出。如今你我心意相通,更应该是作为情物才是,如今一看,难道此中寓意,不是我所说了那般么?”
许是眼前人的眼神太过直接和炙热,周岚清如今不仅移开了眼睛,就连脸都微微侧过了点。
可这小小的举动更是坐实霍云祺心中所想,急得他向面前少女旁边走了一步,好让躲开的脸重现于其面前,见少女不答,他连眼眶都爬上了些红:“殿下?”
周岚清如今的心情也算不上平静,染上的烦躁也令她有些语气不耐:“我以为大人应明了我们之间的关系。然而今日的情状,大人又何必再多问呢?”
但话刚说完,就立刻反应过来语气有些生硬,立马放软企图安慰:“再说,如今这般难道不好么?”
“可我是真心!”霍云祺努力不去管她的退却,反倒上前一步,与周岚清拉近距离:“自回京之日起,你我共度的每一刻,皆以真心相待,无时或已。”
周岚清皱着眉,她没有想到霍云祺早已是陷得如此深,对于自己来说,现在不过是“心有戚戚,尚未成属”的状态。
但作为当事人,她自然是不能够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把内心的触动和不安转化为了烦躁和无措,竟下意识逃避道:“我与你尚未抵达你所期望的境地。”
此言一出,震惊,失望,诸如此类的心情一股脑涌上霍云祺的胸腔,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殿下所言皆是心中所想?”
周岚清虽没有回答,可神色已然没有平日那般温和,之后更是阖上了眼,将眸中的那些情谊遮盖了清楚,更令其浑身透露着明显的疏远之意。
见其如此,霍云祺心中也清楚了几分,颇为受伤:“是我不知轻重,才于此期间多有叨扰。”
说罢,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岚清,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待桃春归来之时,只看见主子面色不愉,似怀揣心事,闷闷地坐在原处望着不知何处发呆。
“殿下”
听闻这声略带担忧的轻唤,周岚清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思绪,一转头便看见桃春手上呈着几枚透亮上乘的宝玉。
“拿下去罢。”
周岚清神色淡淡,但桃春明显能感受到主子情绪有些低落,便料想到大抵是同方才那位霍大人生了气,立马温言软语道:“殿下,奴婢听说太子归京之际,陛下辄临平乐宫。”
“平乐宫?”似是想到什么,少女眼中波光流转:“淑嫔?”
从前她还对有些事感到不解,如今一想倒是都串起来了。
只不过眼下周岚清对此没有什么打算,毕竟自己母后还摆在那,淑嫔想必是掀不起什么风浪。
更况且她那桀骜不驯的二哥就要回来了,之后一阵子应该
有自己忙的。
第43章 暗流涌动
殿中光线穿过精致的窗棂,洒落静寂于案上,营造庄重且幽深气韵。御笔倚砚侧,淡淡墨香萦绕。周遭陈设古朴典雅,却在细枝末节尽显皇室特有贵气。
周靖刚刚往里头走,就迎面与谢礼书打了个照面。
“太子殿下。”谢礼书只是浅浅打了个照面。
对面的周靖则是以端正礼数回之:“尚书大人。”
擦肩而过时,他不动声色用余光扫过了谢礼书,后者并没有发觉,面色不是很好,只是行色匆匆地往外走。
宫殿之内御案之中,皇帝正坐于其上。
周靖趋前,俯首作揖:“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批改奏折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头也不抬:“你来了。”
过了片刻,待手中执笔动作停下,方缓缓开口:“想必你也听闻,南方今又不宁矣。”
周靖依旧将姿态放得极低,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是回复了一句:“是。”
皇帝接着道:“你于此事有何看法?”
“儿臣观此事,深感其理。世间之事皆有因果,非偶然也。当明辨是非,审慎处置,以安民心,维护社稷。”
皇帝挑眉,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眼神透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与复杂。
此时站于自己面前的是自己最喜爱的孩子,可这个孩子仿佛与自己时刻保持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然他贵为天子,虽有情感困扰,却难以轻易示人,如今也只能微微表露些不满:“我今日召你来,并非想要听你的空言大话,而是要你提出切实可行之解决方案。”
至此,周靖又是恭恭敬敬地姿态一番,而后才谨慎地开口:“儿臣以为当速遣英才武将,径往彼处,以决疑难,定安危。彼武将须有勇有谋,能临危不惧,善于应变,方可胜任此行。如此,则大事可定,天下可安。”
皇帝并无表态,反之问道:“你认为谁去合适?”
忽而周靖脑子里闪过霍云祺活蹦乱跳的模样,停顿一刻,言道:“儿臣听闻近年来有文武双全之武状元出,且于善水战之敌素有研究。”
“夏英?”
“是。”
皇帝明显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当荐霍家那小子。”
周靖浮现些谦和的神色:“儿臣认为于特定之事,必寻擅长之人以任之,其效果或更佳。儿臣虽然未曾与其共事,但夏英为父皇所亲选,必不谬矣。”
“你小子。”皇帝终于露出些笑容:“何时学得那些老滑头一套了?”说罢立起身来,走至御案之前:“那就以你之言,让夏英去罢。”
又好似想起什么,皇帝又忽然道:“端王不是还在封地?”
周靖面色有些柔和:“月前已启程返京,说是近几日就到了。”
皇帝不经咂舌于周澈回来的速度,悠悠吐槽:“速度还挺快。贤王虽近,尚需数日方至,而他离得最远,却与贤王同归。可见其同莺儿习马之术,已有显著之进益矣。”
周靖面上也挂着温和的笑意:“大抵是久未见父皇,故亟欲归来拜见您。”
皇帝没有回答,而是话头一转,忽而言道:“你与端王今皆已成人,于皇后也不必日日拜见,当以国事为重。”
“是。”周靖将头埋下去。
皇帝扫了一眼他:“我闻你宫中聘得一位颇为博学的宾客,既已至此,便当虚心向学,勤勉不辍。身为太子,岂能无学无术,当以求知若渴之心,共襄学问。”
此言中所谓的“宾客”便是塞在周靖的宫里的杨甫。
周靖自然知道这话中的意思,看来是那位与皇帝通过气了:“是。”
从殿内退出来,周靖行至门外停下脚步,一旁的海顺公公见状以为太子爷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刚要迎上去,可奇怪的是周靖下一刻便抬脚走了。
归至东宫,周靖连寝宫也没有回,而是直至一处别院。别院外头伺候着是一个书童,见了来人立马迎上来。
“先生可是在休息了?”
“请殿下稍等,让我前去向先生通报。”
“不必了,”周靖身子微微前倾,甚是诚恳道:“既先生歇息,我在外等候即可。”
书童正欲坚持,毕竟自己先生有令,若是周靖前来找他需直接通报。
正考虑该如何有合适的措辞来与眼前人交涉之时,院门“吱呀”一声,一名青俊男子探出头来打招呼,正是上回同周靖饮茶的人,也是皇帝口中的杨甫:“殿下来了呀。”
周靖依旧态度谦和:“叨扰先生了。”
画面一转,两人已于里屋入座,周靖率先开口道:“今日父皇就南方民患之事,使我举荐贤能的人才来办理这件事。”
杨甫将刚泡好的茶放于周靖跟前:“不知殿下推举哪位人才呢?”
周靖拿起茶杯:“先生以为呢?”
杨甫笑着道:“应是夏英。”
周靖将茶杯放下,目光灼灼:“先生之才,实乃非凡。”
“殿下过誉了。只是殿下为此事尽心,却不能保证此事尽力,实乃可惜。”
“还请先生明示。”
“若欲事成,非一人之力可为也。况今世之纷扰,朝廷之间多团队共谋,更需他人相助。”
周靖俊眉微皱,面上有些不悦:“先生此言是想让我与多人共谋?”
结党营私,乃宫中大禁,多个人虽可能有利于自己,但其中弊端同样不可小觑。
“为求国家昌盛,寻觅志同道合之人共行善举,并非为禁忌;然若为私利而与虎狼之徒为伍,则实堪唾弃。”
杨甫退去方才随意的模样,言辞恳切:“光明磊落,方显英雄本色;隐匿苟且,岂是君子所为?臣只愿殿下行事光明正大,而非潜藏于阴暗,与世浮沉!”
“你说的对。”周靖片刻之后才回复道,自知将对方错认作阴暗之辈,面上带了点抱歉:“是我目光短浅,错认了先生。”
杨甫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位青年人终于向自己打开了心扉,也不经有些高兴:“能得殿下赏识,是臣的荣幸。”
但眼下他又不得不将现实告知于周靖:“殿下慧眼识人,但朝中还有甚者并不会如此认同。”
周靖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他向皇帝推荐夏英的原因:
除却看重此人实为人才之外,也如他的父亲一样,于朝中独善其身,向来公正分明,只可惜因自己武将身份屡遭文臣排挤。
恰好近来凭空出现的文忠阁便有这通病,此集团宛若雨后春笋,却又并不倒戈偏向于任何一方,好似是预想一家独大。
而丞相早就有意推举夏英主战,自己在此做个顺水人情,也是庄不错的买卖。
这时杨甫出声问道:“只是不知为何皇上竟能容许文忠阁一派的肆意滋生。”
按理说应该不会有这种现象的。
起初周靖也颇为奇怪,自己的父皇生性多疑,且自丞相一脉势力增长以来,应该是不允许再旁的新生冒头。
但当他想到了一个人,心下竟也了然,毕竟只有那位,才能促使如今这个场面的产生。
————
自恭王出宫不久后,周梁清便有原来的居所搬至幽兰院去了。
由于比先前的院子大许多,且精心娇养的花卉树木已然是根入地底,要想要移开也需要一番讲究。
获准了之后,身边又指派了许多新的人手。
相比起原来那略显偏僻的地界,如今的幽兰院离明善宫便近多了,周岚清闲来无事,便想着来这里转转。
一踏进幽兰院,就瞧见几个宫女和太监里里外外来回忙活,唯独不见周梁清的人影。
在指挥着旁人的翠碧见了来人,连忙停下手里动作,与在场的一众上前跪下行礼。
周岚清又四处看了一通:“妹妹怎么不在此处?”
翠碧连忙回道:“回殿下,我们殿下正于里处。”
兴许是有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周梁清便迎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宫女,从身上的服饰能够看得出这孩子还是个三等
宫女。
她从前总是翠碧与其形影不离,而今换了却换了新人在身旁伺候,这不经挑起了周岚清兴趣:“我看妹妹这院中人似与往昔无异,然现在一看,确实有数张新面孔。”
可周梁清却好似毫不避讳一旁的翠碧似的,竟当众介绍起着并不起眼的宫女:“此宫女虽是看着年幼,却行事缜密,一丝不苟。”
周岚清这才将眼睛放在这个小宫女身上,只见其即使受了主子夸奖,也无任何骄傲的神色。
瞧着这样子,似乎并不会因可能受到他人的嫉妒,而显得惶恐不安,反倒是安静地立在原处。
扫了几眼,周岚清便收回目光,说出了今日的来意:“今日我来你这里,是想取前日你所带来的茶叶,以解心中之烦躁。再有阿澈即将归至京城,我还需预备以待之。”
周梁清点点头:“当是如此,”朝不远处的翠碧示意,看后者立即往储藏处去取后,又道:“姐姐进来一叙否?”
看着周围仍是一副尚未完全的模样,周岚清便谢绝:“罢了,待你整理好了,我再来也不迟。”
翠碧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拿来了茶叶。待桃春接过后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双双告辞了。
出了门,周岚清行至半路与桃春闲聊:“我这妹妹向来是念旧的人,怎的忽然冒出个不知名的宫女,竟能顶了翠碧。”
其实桃春也有些奇怪,听闻便答:“奴婢瞧着这院之中,也大多是翠碧在主持,毕竟六殿下如今的院子是大了许多,大抵是欲栽培些勤于任事的人才,平日里也方便些。”
“嗯”周岚清也没否认,但方才自己如此打量,那小宫女竟也能面不改色,不知为何处选出来的,竟也有些魄力。
而主仆二人口中所论的小宫女,确实为不简单的人物。
待两人走后,周梁清朝她吩咐:“你且随我来一趟。”
关上门窗,她对面前人道:“你方才的表现过于冷静,以你的身份而言稍嫌不合,今后行事因更加谨慎才是。”
那宫女立即点头:“奴婢清楚了。”
说罢,将一直放在怀里的书信取出,交予周梁清。
后者接过之后,又吩咐道:“今后你跟在我身边,就唤作夏然。”
夏然领命,立在一旁,直至周梁清看完了书信后,接过其提笔写下回信,便匆匆出去传送。
今仍为早朝时刻,金銮殿中照常营业。
魏源正瞧着大殿上众人唇枪舌战的辉煌场面,开启自己的日常观察。
只见一直以来都不轻易出面的丞相大人今日也难得插上几嘴,就连太傅也不得不呈上几嗓子,两头却不是彼此针锋相对,而是将矛头一致指向近日来十分猖狂的队伍:文忠阁。
倒不是前两位的口才有何参差,是因每每处于要紧关头之时,坐于最高处的那位便冷不丁地冒出些偏袒的话,令众人像是哑巴吃了黄连,真是有苦难言。
而站在文忠阁中间的人物,是一位三十过半的男子,俨然一副铁骨铮铮的做派,但魏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此人名为徐俞初,名字取得甚是好听,模样甚是周正,与文忠阁一词相配,也恰好与皇帝另起旗帜的意图相符合。
如此想来,这位徐俞初大人是不是也是皇帝专门打造起来的人呢?
魏大人正坐山观虎斗,悠悠然地猜测着皇帝的心思时,徐俞初却冷不丁地从浩浩荡荡地人群中直直地将目光投至自己的身上。
许是没想到对方突如其来的袭击,他原本眼中的锋芒来不及收起,瞬间落入了对方的眼里。
奇怪的是,徐俞初倒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和表情,撇开眼神,好似方才不过是无意的看望。
可在场终归是有人瞧见的,更何况此人正处于纷争之处,一举一动定会令人多加揣测。
陈有成看着对方把心思打到魏源身上,心里暗道不好:以往其尚处于四下无援的境地,便可以掩埋去他的才能和作用,但若是令他寻得出路,那将不是一个可把握的住的对手。
且不说太傅,周靖也立即知道徐俞初打的是什么主意,便索性将饶有兴趣地将目光放在丞相的身上。
在旁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谢礼书作为向来不参与朝中大事的清流人物,也悄悄的将身体微微地侧进了徐俞初的所站之处。
这一切的一切,魏源心知肚明。
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的注意,所有人的言语和动作,都将成为他完成自己抱负的垫脚石。
恍若就在此刻,陈有成的视角里,魏源瞬间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第44章 寺中插曲
前往大相寺的小路,皇室的马车若隐若现。
坐于其中的周岚清耐不住寂寞,便唤桃春将轿窗微微开出些许,好让自己汲取些外边的风光。
微风徐来,携花香及泥香之清芬,令人神舒气爽。遥望彼处,青山如墨染,云雾缭绕其间,宛若泼墨山水之画卷。小溪潺潺,水声悦耳,为此静谧之旅增添盎然生机。
她颇为懒散地瞧着,思绪不由回到不久前的长宁宫中。
“你想去大相寺?”皇后微微挑眉:“本宫可记得你从前是不大爱去礼佛的。”
周岚清笑笑:“阿澈远在他乡,女儿心里时刻总是忧虑。眼下也唯有向神明祈愿,惟愿其平安无恙,好解心中忧愁。”
听到她提起,皇后心中难免被牵动情绪,也就松了口:“去吧,也难为你有心了。”
轿子一停,周岚清也随之回过神来,搭上桃春的手,将眼睛一抬,映入眼帘的都是些眼熟的和尚,正恭恭敬敬的立在外头等候。
众人行礼过后,立在中间的住持立即上前道:“殿下,里已有为您准备好的雅间。”
周岚清点点头,转而问道:“今日来人多否?”
“除却一些诚心的施主,并无旁人。”
周岚清应了一声:“若诚心诚意以求佛祖之庇佑,则无需强求于人。佛度众生,岂可因我之突至,而令他人离去?”
自己突然而至,身边也只是带了几个知心衬意的人,为的就是不引起旁人注意。
主持先是“阿弥陀佛”了一声,接着应承道:“殿下如此仁慈,佛祖必定会庇佑您的。”
周岚清也紧随其后地跟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就往里走去。
步行数十步,事先准备好的雅间显现于前,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即为身着便服的宋青,大抵是平日里见面不是在黑夜就是在慎刑司,以至于现今在这别致的环境里,衬着他那张极为青俊的脸尤为好看。
周岚清不经调侃道:“宋大人近来不见,气色是好了不少。”
面对突如其来的夸赞,宋青微微顿了一瞬,半天才憋出一句:“殿下谬赞了。”
“忽约我,是有要事相商?”
“是。”宋青依旧是那副端正的模样,开门见山道:“近日观之,文忠阁有意拉拢魏源。”
对此周岚清并不着急回答,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人骨节分明的手温壶温杯过后,进行下茶和注水,最后再是浮茶和分茶。
顺着那双手将视线往上爬去,日影透过雕花之窗,洒于华毯之上,同时光彩映照于宋青身上,斑驳陆离。
室内茶香袅袅,与沉香之气相和,营造出一份静谧且雅致的意境。瓷茶器精致无比,置于矮几之上,热茶于杯中轻漾,香气四溢,诱人至极。
宋青不是没有注意到女子略带直白且不同于以往的眼神,却没有多加言语,只是将手上的动作又缓慢了些许。
半响,周岚清才悠悠地说道:“那依你来看,魏源会承其意而入文忠阁么?”
“说不准。”
宋青说得模棱两可,虽说魏源暂且与太子为伍,但眼下形式如此纷乱,若说投身于文忠阁,倒也并不会与原来的计划相冲突。
“魏源不可入文忠阁。”
周岚清则是直白明了:“今我等实难
揣测圣意,而父皇今极重文忠阁,是有意与丞相之衅。”
“纵使魏源入阁有益于摧垮丞相之党羽,然若我等一味纵容,任其坐大,恐将成第二个丞相之党。此于皇兄登基后之治理大为不利。”
宋青眼里闪着丝丝亮光,他深知周岚清的谋略,却时常会被她的远见所折服。
不待自己多言,对方又道:“若是此时另魏源投身于丞相麾下,想必是为我们两面都插下暗棋,日后也有魏源之把柄握于手中。”
宋青其实也有此意,于是问道:“可如何能使魏源心甘情愿地投入丞相之下呢?”
周岚清笑笑:“只需让他们知道,这是父皇的意思。”
她不用将话说满,宋青自领会其意思:“使满朝皆知,文忠阁意属魏源之事,以昭明其心志,示其诚意?”
端起桌上的清茶小抿一口,周岚清顿感身心舒畅:“还当使丞相知之,满朝文武皆洞悉,文忠阁欲结纳魏源之图谋。”
若非如此,丞相那老狐狸又怎会上钩?
末了,周岚清又嘱咐:“与皇兄谋时,宜用阿澈之名。”
宋青自然明了。两个坏心眼的人今日的阴谋论到此打住,便生出些闲情雅致来。
但就在两人谈天了几句,忽而在窗台处传来几声响,使他们皆警惕起来,宋青与周岚清交换了个眼神,起身往后头隐去。
周岚清此时的脸上满是谨慎和肃然,行至窗边,犹豫一瞬,最终还是抬起了手。
打开窗,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立在窗口,且此人丝毫没有被抓包的觉悟,不偏不倚,不躲不闪地立在原地,那笔直的身姿差点闪了自己的眼。
“原来是霍大人。”
周岚清盯了霍云祺一会,在发现其没有任何悔改和开口说话的意思,只得又道:“有何要事么?”
只见霍云祺目光灼灼,似有压制着的不满:“殿下同何人于此?”
周岚清闻言微微一愣,且不说自己同上回与其一别后便再也没有往来,如今一见竟凭空生出这些没道理的管束之语来。
想至此,她也有些冷了脸:“霍大人是听了多久的墙角?可是听到了多少?”
看着心上人冷漠的脸和冷漠的语气,联系之前两人相处的种种场景,霍云祺只觉得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心里不由得生痛,却立马软声道:“我并不是有意,只是偶然路过”
或许是想到这个房间里还存在着陌生的男子,他心中的酸涩和怒气更甚,但开口又用着充满委屈的口吻:“殿下,我们许久未见了,能请您出来一下,我们见一面好么?”
像是怕对方拒绝,紧接着提出要求:“在前边的亭中好么?我在那处等您。”
周岚清关上窗,脑子里还映衬着霍云祺好似落荒而逃的身影。
一抬头,便看见宋青正在直勾勾地看着她。
许是发现周岚清也看着自己,他立马撇开目光,变成以往那副疏离的模样。
“既无要事,我便先行离开了,只怕那人知道了些什么。”周岚清不自觉地带上些解释,不知道是为的宋青,还是为的自己。
就在她目光移开的那瞬间,宋青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恢复原色,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殿下小心。”
半晌,周岚清一踏入亭子,便人用被一股力量拥入怀里,两人都没有言语,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对方的耳边荡漾。
停顿片刻,她微微挣脱,一抬眼就望着眼前男子目光沉沉,眼眶还稍稍有些泛红。
踌躇过后,周岚清还是开口:“你何时在那处的?”
听言霍云祺虽然脸色不愈,但是也没有隐瞒:“自你进了房间,我就一直在外。”
周岚清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反倒是霍云祺有些耐不住问道:“既然我都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呢?”
周岚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什么?”
“殿下要对我如何呢?”
周岚清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生气:“你想要我对你如何?”
“若殿下想要对我出手,”霍云祺不知何时已经拉上周岚清的手,放至嘴边,口中吐出的文字轻轻划过其手心,使得少女心中痒痒的:“我都甘之如饴。”
周岚清向来受不来这样的撩拨,恼羞成怒将手抽回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别再胡闹。”
“我没有胡闹。”霍云祺的话让她偏过的头放正来:“若是殿下想做的事,我也可以为你做到。”
“可是能不能别再见那个男人?”
叹了一口气,周岚清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深深的看着霍云祺,像是要通过其那双眼睛看见他内心的想法,随即又解释道:“我与其共谋,志在同道,所求为一。”
“那你呢?你所图何物?”
是权势地位?是荣华富贵?是名流千史?
“自然是殿下。”
霍云祺语气诚恳,目光真挚。
周岚清却只感觉有些承受不及,索性撇开目光,且带上一声叹气:“这并非儿戏,望霍大人慎重。”
霍云祺连忙说道:“我自然是想好”
但周岚清已先一步向后退去,这回她望着眼前这个青年人时,已不是含羞带怯的少女,神色宛若另一个人:“霍大人,我同你明说,此事非小打小闹,稍有差池,仕途乃至性命皆危。行事前当深思熟虑,非率尔操觚。”
说至此,她也将心中的顾虑倾倒而出:
“我信今日你对我有情,然明日乎,后日乎?情爱消逝,不过是一瞬之间。届时,我等共谋之事亦必受牵累,我不愿令盟友因此事而陷入困境。”
情是情,业为业,两者必然不可混为一谈。倘若将情爱凌驾于万物之上,不免为其所悲哀。
作为在事业上奋斗的周岚清,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将个人的感情带入自己所筹谋的事情上来,即便是眼前的霍云祺也不行。
霍云祺静静地听着,眼底闪烁的光不减反增,他先是看了一会眼前的少女,好似是第一回认识她似的,又像是发现了一个世间少有的珍宝。
但随即他也意识到这件事急不得,于是只得退一步:“实在是我过于鲁莽了,此事还请让我回去好好思量。”
言语之间少了几分随意,不过此番真挚倒是打动了周岚清,瞧着眼前这人倒是顺眼不少,之前环绕在两人之间的小摩擦在这时竟也顺势而解了。
不过,周岚清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他一下:“若是霍大人心属别处,本宫定是不会心慈手软。”
还不等霍云祺说什么,外头忽而传来桃春报信的声音:“主子,来了好多香客。”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不免都有些奇怪,在这偏僻的亭子何处来香客?
但周岚清为避人耳目,只得匆匆同眼前人告别。
可霍大人好不容易见着一面,自是不舍得放其轻易离开,眼疾手快将周岚清轻轻拉近自己的怀里,后者则是嗔怒道:“做什么呢,有人过来了。”
霍云祺将头埋在少女的肩头,又开始了以往惯用的撒娇伎俩:“可是臣以后不能常常见殿下,心中实在是不舍,该怎么呢?”
独属于身后男子身上的清香传来,惹得周岚清脸上一红,霍云祺动作极为轻柔,令她微微一动便挣脱开来。
少女往外头走去,起初还一言不发,末了才停滞脚步,留下一句染着羞恼的话:“以后会有人去请大人的。”
就在霍云祺盯着少女逃也似的离开的方向傻笑之时,不远处正有一个面色阴沉的人正遥遥望着此处,想必是将方才那一幕都收尽眼底。
只是武将出身的霍云祺又怎会不知?
但是他就是高兴,甚至于走之前还挑衅地看了偷窥者方向一眼——
作者有话说:霍:吓死了差点被偷家了…
宋:谁偷谁还不一定哈
第45章 顿起纷争
时间一晃而过,自周澈归京已经有三日了。
在这短短的三日,他一改往日张扬做派,始终不声不响。
身为其胞姐的周岚清总感觉有何处不对劲,这也使得她不得不细细打量眼前的弟弟:其比从前消瘦了不少,且眉宇之间少了从前的柔和多情,取而代之却是几分不同寻常的锋利。
“是遇上了什么事?”周岚清还是忍不住询问。
面对姐姐的担忧,周澈没有像从前那般打着哈哈敷衍了事,而是有些正色:“不瞒阿姊所言,正有两件事。”
在少女的目光下,他开口道:“魏源一事,后有阻
扰者。”
周岚清好似是想到什么:“是皇兄同你”
周澈微微一点头,后者便不再过问:“既是如此,想来已是有应对之法了。”
“我于途中结识一青年,才识过人,便收作门生。”周澈细细品着清茶,忍不住从中插了句:“这茶不错,何处所得?”
“是六妹妹听闻你归京,特地派人送来的。”
“怎不见其来?”
“正是没的空隙,下回再说罢。你那门生是何故?”
话题拉回来,周澈接着道:“吏部权尚书之妹,今年亦是好年华。”
言至此,周岚清心中立马清明了些许,不自觉带上些不怀好意道:“你那门生,若只有才识,却也讨不得人家姑娘的欢心。”
周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那是自然。”
“你可是只说了一件事,还有一件事呢?”
只见周澈面色霎时凝重不少:“不知阿姊是否还记得,我曾多次提及南方之地骚乱之象?”
待眼前人点头,他那俊眉又不由得皱起:“倭寇肆掠,狼烟四起,田野荒芜,庐舍化为灰烬。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老弱妇孺,饥寒交迫,泣血呼天,可谓哀鸿遍野,所到之处,民不聊生。”
虽听其言,周岚清心中却并无过多波澜,自己于书中已经看到过太多这样的描绘。因此对于眼前有些激愤的弟弟,即使是面上开解,但并不能产生过多的共情。
周澈何尝看不出来。
看着眼前衣着华贵,举止优雅的胞姐,他顿感心中悲凉,自己从前是如此,且天下权贵皆是如此。
他咬咬牙:“我尚未归京之时,便已经听闻圣上有派遣夏英之意,可这几日却是在朝中时时相见。”
见弟弟如此执着,周岚清忽生出有些不好的预感,正欲说什么加以抑制其躁动的心,却听他说道:“莫不是朝中有人做梗,欲弃大燕子民于不顾?”
周岚清转而环视了一周,声音不由沉了些许:“是文忠阁。”
“一群竖子。”周澈冷笑:“打着大名声,行尽小人事。”
周岚清不否认,她早就想骂了,只是周澈没回来,她找不到人说:“那你想怎么做?”
“去找父皇。”周澈一脸坚毅,一扫从前吊儿郎当。
“你?”周岚清有些惊异,感情这小子老早憋着个坏的。
她神色未定,看着眼前铁骨铮铮好男儿:“你去找父皇做什么?找他说,要夏英南下?”
“对!”好男儿自信满满,眼里却满是狡黠:“更何况现在还缺一把烈火,干柴方能烧起来,难道不是么?”
周岚清却没有说出反对的话,只是有些坏心眼儿地瞧着眼前雷公作响的天空:“只希望你不必待雨落下即可得偿所愿。”
周澈高深莫测道:“这雨,既是水,以没碍事者之图谋;亦是火,已促成我等所谋之大业。”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被赶出来的周澈此时正于大殿之外,青石阶上苔藓湿滑,然而他膝跪地,竟似不觉凉意侵体。
但他此时目如炬火,直视前方,似能穿透重重雨幕,遥瞻那苍茫之苍生。
另一头的周岚清收到消息之后,携着云逸就闯东宫去了:一进宫门,她立刻扮成六神无主的模样,招呼没打几声就往里面哭诉,宛若一个救弟心切且未经世事的公主。
一入里屋,她第一眼先是看到周靖,而后便是端坐在茶桌旁,神色有些奇怪的杨甫。
于是瞬时收敛了些心神,很快反应过来明白此人便是皇帝派来的第二只眼睛,紧接着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将周澈现如今的处境画蛇添足对着周靖乱说一通。
至于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不是带云逸过来了嘛。
“皇兄,快去救救阿澈呀!”
于是收到消息的周靖安抚着周岚清,下一秒便要冲去事发现场,还是杨甫阻拦道:“殿下且慢,此事还需细细思索一番。”
周靖闻言回头道:“我最是了解他,他做事,总是事前打定了主意。况此事本便是我来提议,我前去,还请先生放心。”
看着周靖离去,周岚清也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余光扫了一眼杨甫,对于他,周岚清至始至终都是一副没将此人放在心上的模样,急匆匆随周靖而去。
只留下杨甫瞧着两兄妹一唱一和似的跑开,对于这个第一次匆匆一见的永乐公主,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粗略地评价了一句:“毛毛躁躁。”
好在周澈事前就将消息放出,好引得那些真正心寄予百姓,又或是忙于战队的大臣们有机会前来。
越来越多的人围绕于周澈的身边,相信其中不乏有人怀揣着名留青史的私心,但要知道,走出这一步已然是难能可贵。
为他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天下众生所想,是每个君子心中最为统一的向往。
最后来到周澈身边的君子是戚长安,他同在场赶来的大人一样没有打伞,却并无丝毫的落魄与不堪,整个人显得落落大方,他选择除周澈最靠前的位置跪下。
面对他的,是高台之上缓步而出的谢礼书。
周澈有所感知地往后望去,与戚长安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又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那个自诩大燕品行最为高尚的文臣,眼中尽是明晃晃的不屑。
大雨瓢盆,谢礼书看不见下面人眼神,但是他瞧见的是自己最为得意的门生,此时正站在他的对面。
跪在一个被誉为大燕名声狼藉的王爷身后。
一时间,失望,愤怒,不解尽数涌上心头。他立了不一会,便往里处进去。
此时来了一位另众人意想不到的角色:只见周靖打着一把伞朝远处赶来,而后者第一时间便瞧见他来,脸上淡然的神色便消散了几分。
周靖快步来到他身边,落在周澈身上的眼神有些心疼。后者则道:“你怎么来了?”
周靖很上道,扫视了周围人一眼,放大了声音:“自是为百姓而来。”
身后一群大臣皆看到太子来了,皆要行礼。后者却是扫视了在场的各位一眼,竟也将伞扔至一旁,于周澈身旁跪下。
一旁的海顺公公哎呦了一声,连忙进去通报。众大臣相互交换着眼神,最后将眼睛盯在大雨连绵中那对兄弟的背影。
殿中皇帝听闻海顺的汇报,转而将眼睛移至一旁恭恭敬敬立在不远处的徐俞初:“徐爱卿如今意下如何?”
徐俞初脑海里还回荡着方才周澈讥讽的那句:“莫不是徐大人同那帮倭寇共谋,欲害大燕?”
此时听到皇帝发问,他依旧面不改色:“殿下圣明,臣亦可理解端王殿下之急切。可臣非有意阻夏将军南征之行,可陛下可曾记前年倭寇之患?”
“昔时朝廷调兵遣将,拨发粮草银两,然地方官吏贪墨成风,致使损失惨重。故臣思之,宜使地方深明此训,勿再蹈覆辙。况南境倭寇,本不足虑,而近时北朝亦虎视眈眈,吾等宜再作筹谋,以备不虞。”
言辞恳切,字里行间皆是真挚流露。
皇帝久久未言,殿内无人敢抬头,也就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片刻之后,皇帝又问道:“晏礼,你以为呢?”
不同于徐俞初恳切,谢书礼面上皆是淡然:“
臣与徐大人同其见。”
皇帝又不说话了,殿中如死一般寂静无声。
半晌,声音传来:“传太子,端王进来。”
不一会儿,皇帝看着两个儿子湿漉漉立在自己跟前,首先对周澈训斥道:“朕看你出外多日,性情愈显偏激鲁莽了。”
周澈向来不走温顺尔雅的路子,他跪在那处直愣愣道:“父皇素日明睿非常,儿臣实不忍见父皇受利己之徒所欺!”
皇帝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却也没有多言,转而问道:“太子,你来凑什么热闹?”
周靖也同样是跪着,但举止投足之间倒是多了几分沉稳:“父皇,儿臣今日来,非有怨言于各位,反觉诸公行事颇为妥当。”
“儿臣之所惑,实乃前次遣将发兵,以镇南方倭寇,所遣将士与所拨银两日益增多,然倭寇之势竟也随之更为气盛,不知其中缘由何在?贤王不在,儿臣代为管理户部,眼见国库银两流失严重,实非吉兆啊!”
徐俞初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太子的背影,从前只当此人是沉默寡言的愚忠之辈,今日还是头一回与其交锋,竟听其能说出这番言论。
谢礼书对待倒是周靖一向是温和的,此时也只当他为小打小闹:“太子殿下之虑甚周详。南倭之人,习水性者甚众。吾军猝未及防,亦属常理。今已遣谙此道之专家前往协理,至于银两之使,待税收之期至,自可迎刃而解。”
周靖一来是习惯老是跟这人过不去,二来也是觉得谢礼书的言论是愈发荒谬绝伦,于是开口冷哼讽刺道:
“看来谢大人不仅精通礼法,还深耕兵书呢~只是您可保证这所谓的神人可保住如今已是危难的百姓么?”
本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一旁的周靖用眼神制止,有些不甘地不再多言。
就在此时几人争论不休之时,外头又进来人道:“禀殿下,魏源魏大人求见。”
“魏源?”近来的风声给皇帝的印象,使他下意识认为魏源正向文忠阁靠拢,就以为其是徐俞初喊的帮手,不由提起几分兴趣:“让他进来。”
第46章 尘埃落定
殿外,众人注视下,魏源撑着伞独自立于雨中。
大伙皆认为其为文忠阁传唤来的助手,有的是不屑,更有些夹杂着的是嫉恨。
但这一切,他都习以为常。
看了一眼这跪拜在此的队伍,自己又何尝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忽而望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使他不由得一愣,脚步也不自知似的悄然停在其身旁。
戚长安感受到打在身上的雨滴消失,缓缓睁开眼睛,却不往上看,只是目视前方:“敢问魏大人,敢否移席以奉尊驾?”
“不必。”魏源看着这个后生:“若我没记错,殿中站着的可是你的恩师。”
“于天下苍生之前,无我之私。”语气一如既往,如初见一般坚定。
“即便那是你的恩师?”
“是。”
闻言魏源眼中微起波澜,却没有再言语,只是看着眼前阶梯,并不高,可又好像无止尽。
此时传话的公公正喊着自己的名字,魏源一瞬间又感觉自己处于万众瞩目之地。
紧接着戚长安头上的伞撤去,雨水重新落在他的身上,只是留下魏源淡淡的一句话:“戚长安,你很不错。”
待其望去,印象中一直弯着腰且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小心谨慎的身影,此时蜕变成自己未见过魏源前对他的印象:身姿挺拔,宛如一棵矗立在风雨中的青松,既坚韧中颇有气度。
在皇帝的视线里,来人步履匆匆,腰杆却挺得笔直。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十年以前,魏源也是时常以此姿态直谏。
立在一旁的谢礼书用余光打量着来人,于他而言,此人向来是不讨喜的,但胜在识趣,人也算得上正直。
徐俞初自认为是自己近来的努力打动了魏源,从而使得他在这关键时刻为自己送温暖来了,对其也和颜悦色起来。
行礼之后,魏源一开口先是一番赞美之词:“皇上为决天下大事之主,亦乃守江山社稷,庇佑黎民百姓之君。臣等身为辅佐,当尽心竭力以助陛下,而非轻率左右之。”
徐俞初还没反应过来呢,谢礼书立马便觉得不对劲,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又听到魏源发言:
“臣恳请陛下,夏将军南下之事,宜速不宜迟,实不宜再延缓矣!”
一瞬间,殿内气氛瞬间紧张,徐俞初彻底明白自己被眼前这个向来懦弱的人戏弄了。心里忽地生出几分恼怒,却只得强压下去,低下头掩下眼里即将喷发的怒火。
皇帝也有些意外,随即一想,倒也与魏源这人对的上号,于是耐着性子问道:“何出此言?”
“陛下忧民之心,天下皆知,而百姓者,国之本也。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今南境遭倭寇之困,受害最深者,唯百姓矣。若欲惩地方官吏,办法是有很多的,何必以累民为策?此自古所忌也!”
谢礼书打量着皇帝微微松动神色,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徐俞初则出言反驳道:“魏大人此言差矣!此间并非无所作为,朝中已遣军队往南方以助救援,岂会之百姓于危殆之境地?”
魏源头也不抬,出言却一针见血:“那为何南方乱境频频传入朝中?”
“这”徐俞初少见地被问住,谢礼书此时恰到好处地问道:“前年亦是如此告急,安知真伪乎?”
魏源皱起眉,看向谢礼书,出言嘲讽:“若不是待倭寇打进谢大人府中,您才肯相信此事为真么?”
“你!”谢礼书气急。
还没完,魏源从腰间解下一个卷轴,看着模样想必是颇为规模宏大:“陛下,请允臣献上此画。”
皇帝神色不明:“允。”
只见两个太监从中间往两旁拉开,足足走了三步有余,方才使得这副画的全貌呈现于众人眼中。
那是一幅何等惨烈的场景?
画上天昏地暗,狂风怒号,倭寇如狼似虎,乘船破浪而来。沿岸村庄,瞬间化为火海,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百姓惊恐不安,扶老携幼,仓皇逃窜。
皇帝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两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景象:“此画何处来的?”
魏源跪在画前:“臣不敢隐瞒,此画乃是臣进宫时路遇丞相,是其交予臣的。”
皇帝眼里波光流转:“丞相为何不亲自前来?”
“陛下,今有人竟敢破丞相之车马,甚至困之于宫门之外!臣入宫时,丞相告知臣,此画乃其特遣人赴江南考察所绘。臣与丞相素无交情,然臣实不忍见陛下为小人所欺,故才冒昧进言啊!”
徐俞初彻底被激恼,他终于意识到此人的可怕:“魏源,你切勿血口喷人!”
魏源扭头就狂怼:“究竟有没有血口喷人,还请徐大人去问问那些跪在殿外的人!满朝皆论文忠阁之猖狂,以致京师之内隐忧重重,皇权不稳!”
此言一出,皇帝的脸色瞬间下沉,大怒道:“放肆!”
没有人不怕死,因此除却举着画微微颤抖的两个小太监,其他人乌拉拉跪倒一片,皆不敢多加言语。
皇帝气得缓了又缓,眼睛在底下几人之间来回扫视,屋外是噼里啪啦下着的雨,其间交杂的是让人难以忽视的轰鸣雷声。
最后他的目光定在殿中央那副画上,威严的声音传到几人的耳中:“传朕口谕:夏英即刻整备兵马,速赴南方,平定倭寇之乱,以安黎民!”
消息如一阵风,自然也传到殿外的各位的耳朵里。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不敢相信这件事竟这般快便被解决了,还是不敢相信魏源一人独自与对其抛出橄榄枝的文忠阁抗衡,竟然还赢了。
在群臣中的戚长安则是微微愣神,目光透过倾盆大雨,似乎要将面前紧闭的大门看出个洞来。
而丞相府中的陈有成很快便听闻了此事,心里既有些激动,又有些困惑。
一旁的赵兴林立即道:“魏源实在是识时务,若不是此
次其进谏,恐咱们还无法得时机插手此事。”
何明此次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尽管他向来不擅长挑别人的毛病:“既如此,这魏源倒也可算得上是自己人了。”
陈有成听两人言,喃喃道:“此人还真有些本事,竟以一人之力撬动皇上的心思。”
“此人若不为咱们所用,只怕是弊大于利。”赵兴林连忙又道。
“是。”陈有成终于松口,转而对赵兴林吩咐道:“稍等我写一封书信,还请你明日交予他。”
隔日,周梁清一来到明善宫,便瞧不见人,倒是桃春迎了上来:“六殿下,我们殿下正在里头呢,奴婢领您去。”
穿过层层门栏,终于是见到人了,只见周岚清今日衣着打扮倒是随意了些,手上也染上些颜色,黑红交织攀岩其中。
“姐姐这是在做什么?怎的这般样子?”
听闻来者的询问,周岚清便收起笔墨,幽幽叹声道:“这几日闲来无事,只得寄情于画,以度时日。”
听到其这等话,周梁清不免笑道:“想来是姐姐久未出游,在屋子里呆的受不了了,乃出此言也。”
周岚清也不恼,反之向着眼前人问责:“你这妹妹,倒是笑起我来了,你不也是整日里呆着不走动。”
“姐姐可是怪我近日不常来?”周梁清又打趣:“白玉儿不是替我来了么?”
两人又谈笑了几句,期间进来的宫女将案桌上的画具撤走,又将周岚清手上的污渍清洗干净,俩姐妹才缓步向外头亭子走去。
待二人坐下,周梁清方才开口:“不瞒姐姐,我今日来,是有些事同你说的。”
可周岚清好像是神机妙算的诸葛,先是抢着将话都说来出来:“你是担心,过几日我的生辰上会见到戚长安?”
周梁清眼里透露着不安:“是”
想着想着,又有些后悔:“早知会走到这一步,我就应该同他坦白。”
看不得自己的妹妹因此事而如此纠结,周岚清立即开口宽慰:“这怎么算得上是你的错?早到时候同他说清楚不就行了?要知道的,还不如借此机会到时候同他说清楚不就行了?”
周梁清没说话,只是叹气。
周岚清见此又出言宽解:“若是心中真的有你,定是能明白你的苦衷,放心吧。”
“嗯。”周梁清心中的不安也有所消解,转而问道:“光顾着说我的,还没说起姐姐的生辰呢。”
“有什么好说的?”
周岚清随手拿起一颗果子塞进口中:“南寇侵扰,国事日危,百姓难以安居。我以意决,一切务从简朴,以应时艰。”
“什么?”周梁清显然有些错愕,但很快便调整过来:“可是我听闻早已派遣夏将军南下了呀?”
“是前日方才南下。”
周岚清以为是周梁清这几日忙于新宫殿事务,从而对此多加没有关注:“文忠阁屡扰圣听,这还是举朝上下齐声乞求,方得此果。”
“竟是如此”周梁清有些恍惚,藏在袖子里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看着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周岚清有些奇怪:“怎么了?”
“无事,”周梁清缓过神来:“只是觉得这什么文忠阁,着实可恶。”
“可不是么。”周岚清赞同,伸手往对面少女嘴里塞了一个果子:“你不来,真是闷死我了,都找不到人来说!”
周梁清已然调整好了表情,继而笑着道:“那我今后常来陪姐姐解闷。”
如此,两个少女又说开了。
第47章 寿诞宴饮
时光荏苒,转瞬即逝,不觉间周岚清生辰已至。
这日周岚清起了个大早,但即便如此,整个明善宫上下早已忙碌起来了,就连寝宫中都站了比平日里多出一半的宫女。
“这件如何呢?”
这是周岚清换掉的第五件衣物,桃春依旧能挑出毛病来:“还是太鲜亮了,殿下,前几日刚从西部进贡的丝绸,拿来试试否?”
“拿来。”周岚清脸上又开始画着妆,头也不挪一下:“清淡些,莫要太张扬了。”
“是。”画着妆的,挑选钗饰的,寻找衣物的宫女皆应答着。
就这样忙碌着,终于到了夜晚。
宫殿之门徐启,金辉洒落于红毡之上,映两侧宫灯排列有序。
微风轻拂,灯影摇曳生姿,其声悦耳动听,宛若天籁之音,为公主诞辰颂歌不绝。
宴景虽低调大方,正与近日时局紧张相协调。
宫闱之前,车马如龙,络绎而至。华车骏马,交织成画,宛如流水之韵。来宾皆盛服而出,或披锦绣之袍,或着纹绣之衣,各携厚礼,竞相入此金碧辉煌之处。
入宫之内,宾客被引至大殿前。大殿之上,宫灯璀璨,照耀四方。众宾或三五成群,或两两私语,谈笑风生,欢声笑语,洋溢其间,热烈而祥和。
其间,不乏远方使节与贵胄,他们身着异邦华服,携来远方之祝福与厚礼。彼等之至,既添寿辰之喜庆,又彰皇宫之威仪与繁盛。
宾客之中,亦有文人骚客、乐师舞姬。或挥毫泼墨,为公主留墨宝之珍;或轻抚琴弦,奏出天籁之音;或翩翩起舞,为寿辰添彩。
在此盛景之下,周岚清难免张望,好似是在寻人。一旁的周澈挑挑眉:“阿姊瞧谁呢?”
还不等周岚清回答,站在两人旁边的周靖却勾起嘴角,一语便点破了天机:“霍大人不知来否。”
“提起他做什么?”周澈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刚回来不久,不并知晓两人如今的进程。
但看着周岚清被戳中心事的模样,他忽地明白自己促成的事情快成了,心里也莫名为两人高兴起来,笑而言之:“我怎忘了,霍大人自是不同的?”
正说曹操,曹操到。
镇远侯此时恰好携着霍云祺与江如月出现在几人的面前。只见镇远侯率先开口道:“公主殿下,今日是您生辰之喜,老臣特来祝贺。”
周岚清回礼道:“镇远侯能来,实乃本宫之幸。”
镇远侯抚须而笑:“公主殿下玉体安康,福寿绵长,实乃国家之幸,百姓之福。老臣愿公主岁岁平安,年年喜乐。”
“多谢镇远侯。”
话虽好听,气氛却有些微妙,周岚清也预料到霍立并不会赞同霍云祺与自己的事,但此次生辰代表的是整个大燕的形象,她打算装作不知情,依旧是和颜悦色的模样。
周靖倒是善解人意,过来上前支开霍立:“许久不见镇远侯,近来安好?”
霍立看着太子笑道:“一切安好,真是劳烦太子挂念了。”
两人说着说着,便渐渐往里头去了。
周澈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着江如月招呼:“江将军,林兄特地嘱咐我在此等候,说是有关兵家之事想同你商讨。”
江如月如何不知道周澈的心思,但是也不好拂去对方的意思,于是先是与周岚清寒暄几句,又看了一眼霍云祺,便随他去了。
接收到周澈调侃似的眼神,周岚清只觉得自己有些羞恼。而霍云祺瞧着少女,心中的那些小心思也越发雀跃,只见他一本正经的说道:“许久不见殿下,可还好?”
此人真会装。周岚清暗暗想着,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人来人往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用些暗示他先离开:“托霍大人的福,本宫一切如旧。”
可是见这人说完了还站在原地,她不免有些奇怪:“霍大人?”
“嗯?”霍云祺无辜地立在周岚清的身旁,模样很是心安理得。
两人今日穿的都是淡色,站在一块谁不能说是一对?幸好皇帝与皇后都在内厅门不曾看见这番场景,不然便要出大事了。
周岚清张张口,终究在接触到霍云祺的眼神时,也将话塞回去了。两人站了一会,她忽然问道:“戚大人来了么?”
此话问出,两人瞬间默契的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读到了猝不及防,就知道有些糟糕了。
因早周梁清那处出了些乱子,故并没有同周岚清一起前来,如今一时间也没有看到她的人,也不知道现在来否。
但人却是不能不找的,定是要让他们在毫无征兆见面
之前,将话说开来才好。
可正当两人打算分头行动之时,却听闻宫门附近传来阵阵骚动,看样子是来了个大人物。
周岚清心中不免有些困惑,有头有脸的人都已经到位了,还会有谁来呢?
随着人群恭维着对着那人簇拥而去,又怕是挡住了其往前的道路,纷纷散开着围着那人往自己这头走来。
一会儿后,周岚清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貌,面上也随之闪过一丝错愕,但又挂起极为惊喜的面具:“二哥竟已回京?我闻尚有数日方抵达,真是意料之外。”
许久未见,周治似乎又成熟了不少。气质宛若高山流水,深沉且峻拔。其步履稳重,每一步似千钧之重,然不失优雅与从容之态。眸光深邃,似能洞察万物之幽微。
周岚清不能不承认,其于人群中着实亮眼,使人难以忽视。
看到少女,包裹着周治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好似如春冰融解:“我何曾错过你的生辰之庆?”
周岚清即便心里直犯蛐蛐,但面上还是笑盈盈:“二哥如此记挂岚清,岚清心中甚喜,常以兄之安康为念。”
周治正笑着,看到一旁立着的霍云祺,笑容里的温度瞬间消失殆尽,不由得皱起眉,怎么每次都是这小子?
想到这段时间自己耳边探子的密报,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久不见霍大人。”
没想到周治忽然朝自己说话,霍云祺一愣,秉持着对着二舅哥的礼貌回复了几句。周治则对其越看越不顺眼,干脆草草地说了几句,便往内厅去了。
临走时,他还似笑非笑地对着周岚清道:“妹妹不与我同进拜见父皇?”
兴许是终于熬到周治要走了,周岚清脸上的笑容终于露出几分真挚的味道:“二哥且去罢,我才从里出来呢。”
好不容易等走了这座瘟神,周岚清一回头,就被不远处面色焦急的周云清吸引了视线。
而后者见周岚清发现自己,周云清像是憋着什么话似的,一步并两步就来到她的身边:“皇姐,我同你说件大事!”
好不容易走了个二哥,又来了个五妹。
周岚清悄声叹气,对着一脸急切的周云清说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使得你这般紧张?”
周云清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也不管霍云祺就在身边,一张嘴就说到:“我方才同妙仪一处,正瞧见□□院里有男女私会。”
闻言周岚清先是一愣,随即看向霍云祺,后者一愣,也立马撤开以此为作避嫌。
只听见周岚清压低了声,微微斥责道:“身为公主,怎的口无遮拦!”
但在观察一周后,确定无人注意此处,先是同霍云祺交换了个眼神,便拉起周云清往不显眼的地方隐去。
“你可看清是谁了?”
周岚清料定这对男女不会是不相干的人物,否则周云清也不会多这个嘴。
周云清现在也是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失态,声音也压下来:“是淑嫔”
话说到这里,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和一个年轻的男子,身上还穿着官服。”
“淑嫔?”周岚清眨巴两下眼睛,脑中瞬间想起当时桃春向自己说的事情,转而循循善诱道:“除了你们两个,可还有旁人瞧见?”
周云清摇摇头:“不曾。”
“除了我,还告诉谁了?”
周云清还是摇头:“不曾。”
其实自己本想告诉母妃,但她身子本就欠安,又不参与后宫之事,若是日后被父皇知晓,还可以独自扛下来。
最重要的是还没见到母妃,便率先看到了周岚清。
自马球会之后,两人便有在走动,关系自然是好了许多,再加上今日是周岚清的主场,周云清认为此事应该可以告诉她。
瞬间周岚清便化作一个知心的姐姐,一下子将戚长安的事情忘在肚子里:
“云清,你第一个告诉我,我很高兴。但你要答应我,此事谁也不要告诉,这是保全你,也是保全安妃,你可记得了?”
“是。”周云清急忙点头。
“也告诉妙仪,此事烂在肚子里。”周岚清又嘱咐道。
“是。”周云清头点得更深,周岚清见对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安抚了几句,就立即拔腿就往其所说的那处去。
而立在原地的周云清,看着周岚清携着霍云祺匆匆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
———
皇宫后苑,静谧深长,周遭宫墙肃然矗立,似时光遗忘之隅,默默守护。
此间宁静与紧张交织,如丝如缕,难以名状。未知风暴悄然积聚,蓄势待发,只待那一刻来临,便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周岚清守候在此许久了,而在她身旁的是窃听到这秘密的霍云祺。
方才经过两人的悄然寻觅,果真在不远处寻得一对男女。幸而周围有着些足以容纳遮挡的地方,才得以另他们好好窥视这番场景。
霍云祺常年在外,还是头一回参与后宫中捉奸,不经打起十二分精神,聚精会神地盯着不远处的那对男女。
可就是这一瞧,竟瞧见那身着官服的男子愈发面熟,模样显然是个青年人。
霍云祺不由得将眼睛闭紧又睁开,确认了那男子身份后,立即转而向一旁同样看戏的周岚清低声说道:“那男子是吏部刘大人。”
“什么?”周岚清也有些傻眼:“刘大人?哪个刘大人?”
“刘墨书。”
霍云祺说不意外那是假的,毕竟这家伙平日里总是一副洁身自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谁能想到私下竟如此大胆,敢与后宫嫔妃私会?
周岚清脑袋一转,盯着眼前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虽听不清再说什么,但怎么看也不像是私会。
末了,周岚清忽地戳戳身边的人:“不对劲。”
有一万分的不对劲,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但眼下又不好与霍云祺说个明白,只能催促他先离开:“你先去拦着戚长安,莫让他与六妹妹见面了。”
都什么时候了,也难为周岚清还记挂这件事。
“你一人能行么?”霍云祺看着这小身板,万一那对男女一心急将她怎么样了可怎么办?
“怎么不行?”周岚清催促的更加急切:“我只是看看,又不是要做什么,你且先去,我随后也就到了。”
闻言霍云祺即便还想多看一会,但此时也不得不先行离开。他自是明白周岚清憋着坏水,于是说了句:“千万别冲动。”
“我知道。”周岚清边说边将人往里头赶。
在霍云祺离开后,她又站了好一会,才等到淑嫔才悠悠离去。
而刘墨书整理完仪容仪表后,一转身便见到一个女子立在后方。
“刘大人,您可让本宫好等。”
周岚清打量着眼前这个人,方才多是背对着自己,故而才没看清。现在一看,此人容颜清秀,气质清高,薄唇微闭,隐露一丝难以名状的矜持与清冷。
他与戚长安之傲然自若迥异,宛如尘世中一朵怒放的黑莲花,独立而不群。
眉眼之间,较诸世间所见男子,更显柔和之态,似秋水长天,又如新月清辉,竟令人难辨雌雄。
“公主殿下。”
与周岚清不同,刘墨书见过眼前人多回,自知现在的局势主动权在其手上,若是对方没有条件与自己商议,恐怕自己早已在高堂之上接受龙颜大怒了。
“没想到刘大人竟有如此雅致,邀后宫的娘娘聚此赏月。”周岚清眉眼弯弯,好似是同眼前的人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趣事。
“公主殿下此言有失偏颇,臣子非独与娘娘共赏明月,亦与公主您同赏天光。”
刘墨书并没有被抓包的觉悟,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巧嘴一开,颠倒黑白:
“据臣所知,今夜□□院对外开放,故此臣子乃是与众宾共赏今宵之皓月当空。”
“刘大人能言善辩,本宫自是争不过你。”周岚清懒得同此人废话:“只是本宫方才一直在想,刘大人的清廉举国皆知,岂会行此等非义之事?”
刘墨书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臣也深感如此,定是公主看错了。”
这也使得周岚清在心中重新审视眼前的男子:年纪尚轻便身居四品,
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此人素有贤名,却令人极易忽视,这是在炙手可热的吏部中难以做到的。
于是她勾起嘴角:“刘大人胸怀天下,志存高远,实乃非凡之士。若言其因儿女私情而羁绊手脚,本宫也实在难以置信。”
她一边说,一边绕着刘墨书,宛若幽狐:“莫非另有所图?”
刘墨书不由皱起眉头,他余光扫视着那抹游动的身影,一言不发。
“近来后宫有传言淑嫔曾吹父皇的枕边风,试图使太子与镇远侯离心,以此收其手中兵权。”
周岚清面上带笑,笑意却不尽眼底:“你说,一个久居于深宫的女人,怎会凭空得知这些消息?是不是有人同她说了?”
刘墨书神色不明,语调里染上些冷意:“都说公主天生烂漫,不问世事,今日一见,刘某只觉得人言可畏。”
周岚清站在刘墨书跟前,也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若不是自己今日撞见,真是不会想到。
“你在为二哥做事,对么?”
“臣唯务利朝廷之事,且尽忠于君王之业。”
刘墨书倒是坦然:“至于淑嫔娘娘,她是为我的姑母之妹,今日一见,也实属偶然。”
周岚清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是本宫多想了。”
话是这样说,可下一秒又毫不费力地将话题扯回来:“不过,不论您与淑嫔有什么关系,那些乃是身外之物,你说对吗?”
刘墨书看着眼前少女,不经问道:“公主此言何意?”
“本宫方才在那处思索了很久,如刘大人之贤者,所有人皆甚能理解。忧国之心诚然,然虑己之私亦真,之所以同您多这番话,只因本宫亦为此类人。”
刘墨书盯着周岚清,好似在想着什么,没有言语。
“一人欲保其身,岂可独修一路哉?刘大人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于此,刘墨书才知道周岚清的打算:“公主之意,是让刘某两头徘徊?”
“此言略有偏颇,”周岚清此时也将刘墨书的话还给了他:“我们皆是为了国家于昌盛之境,难道不是么?”
“是。”刘墨书闻言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公主圣明,臣受教了。”
见目的达到,周岚清也不想多留,毕竟这人给她的感觉有些不甚良好:“既如此,本宫也不叨扰刘大人赏月,今日一事,只是本宫偶然路过,什么也没看见,刘大人也什么都没听见,对么?”
“自然。”
“那今后之事,还请刘大人好好想想了。”
刘墨书面色如常:“臣恭送长公主殿下。”
周岚清走后,亭中月色依旧银辉漫洒。
刘墨书独立于月色之间,其身影在柔和月光的勾勒下,面容隐匿于月色之下,神色莫测,宛若藏有万千心绪,深邃难测。
当周岚清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入场之时,只感觉今年的生辰似乎格外忙碌。
果不其然,自己一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海顺公公身边的小李子便凑到了自己身边,恭敬道:“殿下,皇上正请您去内殿呢,宴会马上要开始了。”
周岚清微微皱眉,先是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霍云祺的身影,才点一点头:“本宫知道了。”
一入殿内,处处已然是井井有条,微微一抬头,周梁清正带着面纱,像是早已入座一般,神色同往日无异。
忽地明显感觉到侧身有一道视线,用余光一扫,戚长安正看着自己,心中有些疑惑:难道是六妹妹还未与他相认不成?如此反倒是自己拖累了她?
入座之后,公主之间是离得近些,周云清看着周梁清带着面纱,不由得问道:“六妹妹这是怎的了?”
周岚清看了她一眼,心领神会道:“梁清前几日面上过敏,现如今可好些了?”
周梁清眉眼微微一弯:“有劳两位姐姐挂念,已经好许多了。”
趁着周云清同旁边的女眷说话的间隙,周岚清急忙低声对周梁清道:“你可曾向戚长安坦白了?”
周梁清随用面纱遮掩着容貌,可这恰恰是与戚长安初见时的装扮。明白周岚清的关心,也不恼她的急切,反而用温和的语气让她放宽心:“我虽无同他多言,但想必他早已认出我来。”
周岚清以为是自己的出场害了她,心中不免升起些愧疚:“是我来晚了些,若是早些入座,说不准隔着远,他便瞧不见了。”
与此同时,高坐于众人之上的皇帝正用一种复杂莫测的眼神看着姐妹俩,坐在一旁的皇后也感受到似的,随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张了张口,倒是没说出话来。
半响,皇帝忽而开口道:“梁清,朕许久未曾见你,闻你疾恙未愈,今可复安否?”
皇帝的声音不算很大,是刻意压了低些,场面又不算是安静,唯有在场的皇眷听得到。
话音刚落,众人心思各异,特别是贵妃的面色骤变,一双美眸沉沉地盯着周梁清。
周梁清却好像周围的一切熟视无睹似的,并无惊喜,也不惶恐,只是淡淡道:“儿臣感念父皇挂心,好了些许。”
不知怎的,周岚清敏锐的感受到周梁清的气压瞬间底下去,虽然心中亦有疑惑,但她立即打破这微妙的尴尬,开口娇嗔道:“父皇偏爱,今乃我生辰之辰,然父皇首言者竟为六皇妹!”
皇帝知道这两个女儿关系要好,于是笑着说道:“朕素觉你温婉可爱,何今日忽生醋意?也罢,速启宴乐,勿使众人久候。”
说完,宴会也随之进入流程。
待众人逐渐沉醉其中之时,周梁清才轻轻地扯一扯周岚清的袖子:“多谢姐姐。”
周岚清看着眼前有些歉意的周梁清,此时的她仿佛不见方才那番回答皇帝时的生疏中带着凌厉的模样,取而代之是有些脆弱的柔和。
从方才皇帝的表现不难看出,周梁清定是与其有不简单的渊源。
对此她却不以为意,宽慰道:“你我之间何需此言?我知你是因有隐情而心怀愧疚。人际之间最忌者,乃全然坦诚也。我自能解你意,你亦勿多虑。”
此言完毕,周梁清忽地感觉衣物遮盖住脖颈之间的那枚眼前少女所赠的宁国玉有些发烫。
见她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周岚清只觉得有趣,伸手轻轻捏了捏她仍停留在自己衣袖的手。
相比于两姐妹略带温馨的画面,霍云祺这边只觉得整个头都大了。
自他离开周岚清身边之后,便满世界寻找戚长安的身影,不成想最后却在殿内找着人了。
而对方也很明显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看到他就满脸黑线。
霍云祺讪讪地收回目光,转而移至一旁,只见他的位子恰好同戚长安的位子距离不远,本以为将遭受到戚大人全程的凝视。
这也就罢了,不想他才刚坐下,戚长安竟立即同自己身边的仁兄换了位子,而更恰好的是,身边的这位仁兄恰好很想卖给戚长安一个面子。
于是就有了戚长安与霍云祺差点掐架的场面,但仔细一瞧,是戚大人单方面掐霍大人。
“戚兄~你听我解释!”面对戚长安怨恨的眼神和阴阳怪气的语气,霍云祺表示一刻也受不了。
“霍兄,我尊你为兄弟,到头来你竟如此算计与我?”
戚长安心中虽气,但到底说来还是保持着良好的素养,若是换成一个武将,此时定是听不得对方的任何解释。
霍云祺深深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解释:“我何曾骗过你?我母亲乃圣上之姊,以此推之,我岂不为二公主之表亲乎?”
戚长安一愣,但显然是不信:“你!那日所言抚州入京落户之事,又有
何说辞以解之?”
一听这微微松动的语气,霍云祺自知有戏,连忙接着说道:“戚兄,你莫非因酒过量,故而未曾忆及太祖皇帝实自抚州起兵,终至都城改建于京城之事?”
“你!你竟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戚长安还以为他能憋出什么话来,没成想又是这些不着调的,才压下来的怒气又随之高升。
霍云祺摸了两下鼻子,呵呵笑了两声:“戚兄,你且息怒。不妨细思之,六公主素不参与任何宴饮,乃以体弱多病而著称,然今日却执意赴会,你猜其为何故?”
戚长安是个聪明人,虽在男女之情上并无经验,但眼下经霍云祺一点播,心中立即明白了些许,便愣在原处不说话了。
霍云祺打量着戚长安的神色,适时开口:“我等皆久居官场之辈,深知其中争斗之残酷无情,况乎皇宫之内的尔虞我诈,定是更为激烈。试想一孤女,若为人所捉把柄,又将何以自处乎?”
戚长安喝了一口闷酒,像是遥想起自己尚未成年之时在祖母膝下的光阴。
他自是知道后宅之中那些深不可测,沉思片刻,终究只得借酒意大胆地往上看了一眼,朦胧之中好像也能看到那抹日夜挂念的倩影。
正所谓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公主生辰宴之终,殿烛虽明,寂寥已显。笑语与杯鸣,共谱夜之乐章,宾客于此,暂享欢愉。
然繁华之下,人心各异。
周岚清坐于宴席之上,目之所及,宾客纷至,其中心思,似乎皆能窥见一二。
即便面上笑颜如花,然心中亦感慨万端,人生百态尽在此间。深知此宴对众人而言,各有其意,忽觉己身亦不过其中之一客耳。
周梁清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便开口询问,而周岚清细品美酒,语气却染上些不安:“我忽有所预感,似有变故将至。”
第48章 各为己主
周岚清怎么也没想到,自生辰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其他人,竟是自己的二哥周治。
但此次她再无人前那般装出的和善,而是露出了只有两人相处时会才产生的冷淡:“明善宫中闲少来往稀客,不想今日却迎来了二哥。”
周治却好似对此已是司空见惯,仍然自来熟地要往里头走去,嘴里吐出的言语仍旧温和:“许久未见,今日特来拜访,以免得妹妹思念。”
周岚清微微皱眉,还不待她多说什么,在他身后便出现了许多宫人扛着浩浩荡荡的箱子,若仔细看着便能知晓是诸多奇珍异宝。
见此她的脸色不由得缓和了些许,也将原本阻拦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周治自然是看在眼里,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若妹妹不邀我入内,恐此等珍宝皆落得个无处安放的境地了。”
周岚清估摸了后头的分量,停顿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往里头走去。
桃春看明了主子的态度,急忙往旁边使了个眼色,让立在一边宫女去准备两位殿下的用点去了。
周治跟着周岚清往里头走去,而跟在他旁边的小常喜公公忽地叫住要跟着他们去的桃春:“桃春姑娘,殿下所携之珍宝,尚需你来安置呢。”
此言为的便是留住桃春,周岚清看出今日她这二哥前来找她想必是另有他事,便对着桃春点点头,算是允了。
于明善宫之内,翠园之道通往琼楼玉宇,百花竞放,美如锦绣织梦。
花间小径,蜿蜒曲折,幽深而隐,每一步皆是画,尽显隐秘之雅韵;和风微动,花瓣轻舞,芬芳之气袭人,令人心旷神怡,宛若置身仙境。
繁花似锦,犹如情愫纷扰,缠绵悱恻,难以割舍。微风轻拂,花影摇曳,轻轻荡漾,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此间之景,恰似那深藏心底难以言表的隐晦之情。
两人原本就是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可不知为何,周岚清心觉似有目光似毒蛇之尾紧追不舍,令其倍感不适。
因此,她不得不驻足,微微侧首,果然见周治的目光正如心中所料紧锁于自己的方向,令人不安。
“妹妹为何停于此?”周治并不遮掩,而是更为放肆地将目光游离于周岚清的身上。
周岚清感觉他靠得有些近时,就不自主地退开一步。
其实对于周治,她虽谈不上亲近,但也不会有过多厌恶的情绪存在,甚至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和畏惧。
而周治感受到眼前人的躲避,心中顿生烦躁,但面上不显,只是静待对方发言。
周岚清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虚伪的笑容:“二哥为何不与我同行?”
但这句话却使得好似误会了什么,他先是微微一愣,眼底仅剩无几的几分戒备也随之最终散去,取而代之竟是难得似春风暖阳般的柔和。
但这摸样自是落进周岚清的眼里,她不知怎的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却不是令人安稳的舒心,一如对于这个二哥的态度。
两人就这样比肩而行,谁也没有再开口。
这幅景象若是落入旁人的眼睛里,定会觉得二人气宇非凡,非仅显于外在之张扬霸道,实乃内敛深沉,蕴藉力量,贵气逼人。
先入殿,再入座,而后饮茶。
虽皆无言语,周治显得自在,周岚清却显得有些焦躁。
后者审视着前者,只觉得这人深不可测,表面笑容相待,实则机关算尽,任凭自己如何针对,都不得伤其根本。
最重要的是,周岚清始终摸不清周治对她的态度。换做是旁人,早就与自己翻脸,可此人不仅不会轻易露出分毫不满,甚至是几次放水,甘愿为太子一党放行。
周治并不在意周岚清那充满敌视的态度,反而悠哉悠哉喝着茶,偶尔吃吃新上的糕点,对此,少女终究还是憋不住问道:“皇兄今日来,恐怕不止是来探望我这么简单吧。”
闻言周治终于停下原本准备往嘴里塞糕点的动作,一并收起来的还有那漫不经心的态度。
只见他微眯双眸,让人不明白其心中在想什么:“不想久别重逢,你从前之沉稳皆已随风而去,真是令人唏嘘。“
周岚清自是不会容许他肆意挖苦,彼此称呼都随之生疏:“本宫只是想着贤王殿下一向光明磊落,有旁的事定是不会遮掩。”
“本王只觉得,本王的妹妹不是妹妹,“周治音色渐冷,随即站起身来,挡住了周岚清的大半阳光:“而只是太子的妹妹。”
周岚清神色不变,只是装作听不懂地笑道:“皇兄方才还讥我呢?你亦昏聩矣,竟混淆我们的关系。我乃为父皇之女,若依你的意思,岂非你不是父皇之子么?”
周治目光沉沉,只觉得周岚清还是那般伶牙利嘴:“如此说来,你应该是我的妹妹?”
“自然。”
“那为何处处与我作对?又为何不听为兄的话频频涉政?”周治居高临下的俯视,犹如毒蛇见到猎物般的压制。
可周岚清不是猎物,亦为猛兽。
只见她缓缓起身,丝毫不惧,而是踱步侧过周治的包围圈,墨色衣袍划过周治的指尖,倒衬得她更加凌厉:“二哥,您应该知道父皇的意思,也应知何可为,何又不可为之。”
说罢,还故作惋惜地挑衅:“我若是你,便会将贤王这个名声做实。”
周治侧过脸看着周岚清,吐出的言论就如蛇吐信子一般危险:“父皇赐我以贤王之名,非仅期望我为朝政之贤王,乃愿我成为天下人共誉之贤君也。”
狼子野心,却用伪善之词加以雕琢修饰。
周岚清自有方法破解,只见她放低语调,却并不温柔:“为贤德之人,首当以孝道为本,兼行兄友弟恭之道也。孝道乃百行之先,兄友弟恭则家族和睦,此乃贤之基也。”
“父皇寄望于太子,望其继承大统,我等身为子女,自当遵从其意,此乃守孝之道也。”
“二哥若
因皇位之欲而伤太子,则此举实乃破坏兄友弟恭之德也。”
最后周岚清说道:“仅此两条若皇兄都无法做到,又谈何为贤德之人呢?”
周治不恼,而是转为正视眼前少女。
良久,方才说道:“依你之见,若父皇之意所属,则此人即为贤德之选,且你当全力支持之,是么?”
周岚清公事公办:“我的身份本就微末不足道。谁能执大燕之舵,使其辉煌永续,这方为重中之重。”
“你说的不错。”周治已然不知不觉来到周岚清的身边,后却突地盯着一处略微出神,一时竟也忘记了同她辩驳。
一旁的周岚清似有所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明善宫有名的婉清池,坐落于繁华艳丽的明善宫中,却因主人的精心修饰故而并不突兀,反倒是作为从殿内一眼往外看去最为夺人心弦的风景。
“此池之景,颇似你我幼时于书院旁时常所见的墨文池。”
周岚清心中只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并不记得自己儿时与周治有过太多的交集,毕竟贵妃与母后从她记事起便是水火不相容的。不过是同他见过几面说些话,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周治便对她热切起来了。
就在此时,周治忽而又道:“不求你退出,站在中间可好?”
周岚清不由得从池边挪开眼睛,转而投入到周治有些怅然的脸上,微微眯起眼:“中间?”
周治闻言将目光收回,却没在看少女。
可后者并不在乎,猛然撕开这隔阂于两人之间最后的纱布:“中间的本质就是软弱,唯有激进,方能有所结果。”
还没等周治发言,桃春掐着时间从不远处来了,先是按规矩向两位贵人行了一个礼,随后对周岚清道:“殿下,六殿下来了。”
这才令她突然想起,今日是约了周梁清一同探讨□□院中的花卉技艺,不过这也恰好给其对周治下逐客令的条件。
于是她一脸惋惜道:“我虽甚欲与皇二哥再叙旧情,然如今只得需另觅佳期呢。”
周治眸色沉沉,正欲同她多说几句,但随后前来的小常喜公公匆匆到来,往他耳边说了些话。
他听后便没有多留,只最后丢下一言:“我曾寄书一封,愿你勿忘暇时一观。”
说罢便匆匆离去。
周岚清只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从方才周治看到那个池子开始就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可她也懒得多想,而是有些记挂他临走时说的那封信,于是就转身回内殿,经过一番寻找,果真在不显眼处找出一封书信。
因周梁清未至,她便张来看,只见上边写着:“别后数月,殊深驰系。时常感念,若汝为同胞之妹,必当与吾并肩而立,共渡难关乎?也罢,朝廷之争,险恶万状,诚望汝勿过涉其中,以免自伤。”
字字似真切,含意却相逼。
周岚清本以为能从中得出什么信息来,如今一看应该是没有,因此也只是淡淡看了两眼,便将它放置一旁。
与此同时,周治正与身边的小常喜一同往外头赶,正路过清婉池边,正巧与迎面而来的周梁清碰面。
看见周治,她先是一愣,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随即行礼问好。
周治极少见过这个六皇妹,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那日皇帝对她的突然问候,以及近年来与周岚清突飞猛进的关系。
他浅浅扫了她几眼,点了点头,算是回了她的好,随后便拔腿往外走去,只是擦肩而过之时,周治明显闻到一股莫名熟悉的清香,微微顿了一下,却也没有多想。
“殿下?”一旁的翠碧看周梁清有些出神,以为是被吓着了,便担忧地问了一句。
周梁清回过神来,微微抹开一丝笑容,温和地安抚道:“无事,走罢。”
第49章 临危受命
待周治匆匆赶至议政书房之时,除却极少谋面且尚未归来的八弟之外,其余的几个兄弟早已在里头候着了。
他先是给周靖行了礼,随后又形式性地给周澈打了个照面,最后于周城身边站定,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甚明显喜色:“何时归来的?”
周城在外出封地的日子里,不仅将大燕政治经济中心的先进理念带到潼州,顺带将一直环绕在潼州周围的那些强盗敌军撵出百里之外。如此便能看出其不似周治那般沉稳,性子也更外放些。
但眼下正是天子眼下也不敢多加表露,只得笑着道:“今早特地赶回来的,还未同二哥说。”
话才落下,海顺公公便从里头屏障走来,弯着腰对几位说道:“皇上请几位殿下进去共商国事。”
几位一入殿内之时,皇帝抬头先是将目光投掷于太子的身上,随后才分些给予贤王周治。
“南方战乱频频,未得安宁,军费开支激增,地方扶持亦需巨资,国库日渐空虚,况北朝又虎视眈眈。今朕需一可靠之人,既能追回朝中诸臣所欠之债,又能激励地方官员资助国家。尔等何人愿往?”
说完这番话,皇帝的眼睛早已扫视完一圈,最终放在周治的身上不走了。
这是个很得罪人的活,但亦是最考验人的活,也恰好是不适合担未来大国之任者做的活。
周治早已习惯皇帝的偏心,眼下也不例外,只是保持沉默。周城于其身旁,正低着头,虽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但却令人看得出他于周治走得很近。
周靖也不言,他正对此进行盘算,打算该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周澈在众兄弟中最为叛逆跳脱,自是最明白皇帝此时所想。见无人问答,他也不介意起个头。
“只听闻二哥于朝中名闻遐迩,以其人缘之佳为众所称。故儿臣认为,二哥实为赴此重任以办此差事之不二人选。”
周城虽年龄最小,可他的声音却震人心魄:“不若说最适合此任者非太子莫属乎?国家危难之际,太子常协助管理朝中大事,且确保安稳。我等方归,诸多事宜尚未明了,行事效率必有所下降。理当以太子于众兄弟中为领头之人,更应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皇帝听后没有表态,只是看着太子:“你有何意见?”
周靖这才说道:“我并非如七弟所想之优秀。只认为天下之事,非以能力之强弱定之,而在乎谁人能最为适宜,谁人能将事务处理得尽善尽美。父皇素来英明睿智,我等皆愿听从父皇之教诲,任凭父皇派遣。”
话说的圆滑,没揽活也没推活。
对此皇帝笑了两声,最后道:“如此看来,朕的儿子们近来繁忙?贤王,你忙于何事?”
周治还是那副规规矩矩的摸样:“儿臣近日自太子之手接管户部事务,正如父皇所谕,现今可调拨之银两尚不足百万两,若欲周转,尚需追加约两百万两之资。”
闻言皇帝显得很满意:“一回京便能接手,这很不错。”
“父皇过誉了,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儿臣仅能行此等事,以匹配今日之位耳。”
一句话既放低了自己的身段,又无形中指桑骂槐地讽刺了太子。周城于一旁心中暗暗称奇,另两位则是习以为常似的充耳不闻,仍旧是云淡风轻态度。
这些儿子的基本操作,也令皇帝明白今天应是无法得到个结果,不经有些失望,于是摆摆手,有些不满道:“今日就到这里,你们都回去想想。”
几人齐齐应了声,一个接着一个退场,又在出了宫殿后迫不及待地分道扬镳。
时间随清风飘去,夜幕如约而至。
就在周澈乘着晚霞的余光来到周岚清宫中之时,周城也恰好抵达周治的王府之中。
“二哥府邸之内尽显低调之态。”他初看时心中暗想,但越进去却又感觉不对。
府邸初观,似显朴素,然深入内府之下,陈设竟极尽奢华。珠帘低垂,辉映琉璃之灯;锦绣屏风,掩映金玉之器。虽不张扬,却自有一番华贵之气。
对此周城只感到:“不镜于水而镜于人,外显其表,内藏其真。”
一入内里,两兄弟一同吃了晚膳,未了,外头管家相报,说是丞相和何明来了。
周城因生母为陈贵妃表亲,贵妃也欲培养自己于后宫之势力,于是周城得以自小跟在周治身边。再加上周城
本身并无争储之心,久而久之便成了周治支持阵营中的一员。
此时他听闻这几位的到来,便知道周治并无早时看的那般淡定。他也不多加隐瞒,而是直接将心中所想抒发:“皇兄难道有意接揽集资的活儿?”
周治没有表态,而是先将两人请了进来。待二位老臣入座,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告知之后,现场便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周治率先道:“今日之事,我仍心犹疑,望得诸君的意见以明决断。”
与此同时,明善宫中,周澈也恰好在这时将事情同周岚清说了。两人凑在一起好似嗑瓜子一般,仿佛是在诉说一件平常事。
周岚清细细思索一番,却只感觉其实此事不论是谁,都讨不着好处:“依你之言,父皇并不想皇兄接揽此事。”
周澈点头,他也隐隐闻到一丝不可言说的阴谋,情总有利弊,更何况是此等大事:“我只觉得此事风险过大,父皇态度也似有意让二哥接手。”
周岚清手中捏着才送来的花籽,声音飘飘忽忽:“此事貌似易招非议,父皇亦有意令二哥行孤臣之道。然观长远,若此事得成,则二哥在民间之影响力与号召力将大增,朝中之话语权亦将重了不少。”
何况以周治的才能,周岚清也不能把握他做不成此事:二哥主管户部,又有善于结交,惜爱人才之名。
说是有意破除这名声,却也是给了他做实这个名声的机会。
“不过,此事二哥也必须揽下。”周岚清最后说道,神色晦暗不明。她也相信,周治不舍得放弃这件事,再有,皇帝最后也肯定会找人解决。
“如此说来,咱们还需考虑应对之策。”周澈悠悠道:“只是皇兄倒不知近日在做什么,老是往霍府跑。”
周岚清好似是耗子被猫踩住了尾巴,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是么?”
周澈笑嘻嘻看了她一眼,殊不知过些日子他便会在这件事上吃个大苦头,当然,这也是后面该说的事情了。
只是周岚清在脑海里搜寻着周治身边那些谋士,此事若要让二哥揽下,那么必将有一个能言善辩者加以推波助澜。
不会是刘墨书吧?那个闷骚所言可皆是一语中的。
果真,现在款款登场的是位于贤王府中的,便是刘墨书先生。
只见他好似是早已听说此事一般,听到在场几位三两言语的讨论,便知道众人皆持不赞同的态度。
毕竟此事太过冒险,使不好将遭受重创。
刘墨书理解,却不支持。
他先是看了一下周治的脸色,果然不是很好看,想是知道其中利弊,却也仍不愿就此放弃。
于是刘墨书只待几人的声音逐渐微小下去,才扯开原本便不甚洪亮的音量道:
“臣以为,人对于机遇的反应,犹若层次之分明。其一者,机遇近而未知把握,终致追悔莫及;其二者,机遇至而即捉,借以登峰造极,成就非凡;其三者,乃能自创机遇者,此等人物世间罕见,亦最为卓越。”
最后,刘墨书才堪堪表态:“臣恳请殿下为第三者。”
一大篇壮志豪言宛若给面前众人都打了鸡血,只感觉也随此而年轻了几岁。
周治变了些神色,随后点点头:“你说的对。”
其余几人原本也是摇摆不定的态度,只不过是更加偏向保险的选择罢了,眼下也明白了周治的态度,便不好再多说。
只有周城说道:“二哥,若你要做此事,便带上我一起罢。”
一来是为的表明自己的立场,二来实则是想跟在周治身边学习,他还想跟着表哥回潼州完成祖父未了的遗愿。
周治正有此意,于是也答应了下来。
隔日,皇帝才下早朝,便有报外头贤王求见。
皇帝听闻眼睛一亮:“让他进来。”
看着周治款款而来的时候,皇帝心中就有些满意;当周治说出自己愿意接了昨日提出筹集赈灾款的时候,他就更满意了。
不过,还是得问一下二儿子的想法:“你何以愿为此事?”
只见周治暗自理了理嗓子,开口将事先就准备好的说辞公之于世:“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如今来看,世人有识于贫穷之可怖,而倍加努力,以摆脱困厄之境。然社会资源有涯,富者亦惧贫之至,遂于守好己之财之外,反倒更努力地争利,遂致社会之大不公。”
说罢,又庄重其事:“儿臣甘愿做打破不公之人,挽救百姓于水火。”
皇帝目光如炬:“你竟能说出这番言论。”
周治一如既往地谦卑恭顺:“儿臣愿为孤臣,办理父皇所命之事。”他低着头,自然是看不见皇帝的恍惚。
后者只是盯着周治,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几十年前也在这样的午后,也有一个青年人接下先帝的旨意。
须臾之后,他道:“朕相信你,放胆去做罢。”
第50章 小有挫败
随着周治南下的消息传来,正于明善宫中闲适的周岚清一顿,停下观看手中霍云祺又不知哪里搜罗来的物件,所有所思地将眼睛抬向宫墙之外的四方蓝天。
桃春见此,便悄悄招呼宫女们将一旁世家贵女们送来的丝绸罗缎撤下去了。
就在此时,忽起一两声鸟叫,没躲过周岚清的耳朵。
待望去,原是一直极美的小鸟儿:只见它身披锦绣华裳,蓝紫相间,光彩夺目,与阳光交相辉映,展现出璀璨光泽。其容貌灵巧可爱,眼眸灵动,时而眨眼,足下轻跃,于黑檀精雕之鸟笼内,更显其夺目之姿。
周岚清却不理会它的娇俏,看向它的眼睛里反倒是寒光一般冷漠。
她平日里鲜少表现出如此沉闷的怒意,无形的威压将一众伺候的宫女惊得不敢走动,桃春最早感受到主子的情绪,便要令人将这鸟带下去。
可当周岚清发出一点响动,桃春便不再有多言语了。
只听少女怒气未消:“这鸟是何人所赠?”
桃春先是瞅了一眼小鸟,随即斟酌着开口道:“殿下,是贤王殿下送来的。”
“贤王?”周岚清闻言一瞬间有些火上心头,但随即又强行压了下去,最后化作了一声冷笑。伴随着眼里浮现出几分怒气横生,整个人显得极为凌厉。
但小鸟并不知道外头人又什么情绪,只是上蹿下跳,看样子对被拘于这小小的笼子里有些不满。
周岚清静静地看着它的动作,她现在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
更准确的说,周治希望她现在该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一旁的桃春看见自家的主子正气头上,轻轻撤退了众人,而这时周岚清已然撤回了逗留在鸟笼上的目光:“我去一趟端王那里。”
片刻之后,周岚清便在周澈的府中,虽后者已经搬出了宫外,但带的都是从宫中带出来的老仆从。因此一见是公主来访,立即便也知道该如何吩咐和办理。
相比于贤王府的外简内奢,端王府是别有一番风采。
周岚清从前来过几回,却皆是浅浅扫过几眼,而如今安定下来之后反而好好打量起来:王府深处,辟有一方静谧之所,好似专为文人雅士而设。室内清幽雅静,远离尘嚣纷扰,风格尽显高洁脱俗之韵。
四壁之上,高悬名家字画,案头之上,古朴物错落有致,文房四宝齐备,笔端蕴蓄精妙墨色,静待主人挥洒才情。
窗棂之外,翠竹轻摇,风送竹声,与清风共舞,又携来桂花之幽香,淡淡然同室内檀
香与书香交织融合。室中特设琴桌一张,其上安置古琴一柄,若有知音抚弦,即可奏响高山流水之曲,以和天地之清音。
许是方才会见了旁人,周澈过了好些会儿才姗姗来迟,待凑近了竟还闻到些香脂粉末的味道。这不由得使周岚清眨巴了两下眼睛:“端王爷这是寻花问柳才得归,匆匆赴会?”
周澈倒也没否认,先是笑了一下,随即扯开话头:“想必阿姊今日忽而造访,所为二哥之事罢?”
“自然,”周岚清见他没否认,也不戳破,只将窃喜往心底藏:“江南之事,我自愧弗如你熟稔。二哥已赴江南巡视,不知皇兄对于其此行可有何想法?又欲施何策?”
周澈想了想,面色如常:“实不相瞒,若皇兄一无所为,则断无可能之理。但究竟所为何事,近日我未与其同在,以至于具体情况尚不得而知。”
周岚清皱眉,细审面前人,像是才明白了什么:“莫非怪我的手伸得长了些?或是筹策万全,无须我之相助,足以应此变事?还是恐我添足?”
听出了眼前之人的不满,周澈只得叹气:“阿姊莫要动怒,并非我不告知与你,实为我之不知,并非我之不愿啊!”
“不知不愿,二者又有何区别?”周岚清冷哼一声:“怪我多管闲事了!”
见她是真正生气,周澈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于是开口问道:“阿姊莫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周岚清一愣,想到了周治送来的那只小鸟,心中怒意更甚。
“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何不许我插手?”
见状周澈也知瞒不过她,只得道:“近日父皇已然察觉到后宫插手朝廷之事。阿姊,时势多变,不若暂避其锋,以观后效,这样如何呢?”
闻言周岚清皱皱眉,对此并不赞同:“父皇怀疑已不是一两天了,更何况后宫干政之人居多,你以为父皇一概不知么?只不过是但取其一目观之,另一目则闭,欲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此番不同,”周澈劝说道,也说出自己的顾虑:“初时我们皆以为此乃父皇特为二哥所设之陷阱,未料今父皇之态,似有隐现助二哥之意。且此事波及甚广,牵连甚众,我实不愿阿姊亦陷此漩涡之中。”
却不料周岚清勾起唇角,露出冷笑,似早已料到一般:“我知道,否则以二哥那个性子,断不会这么早就出宫。”
许是想到周澈不会同自己透露过多,也或许是这番戒备姿态令其有些寒心。
她瞧着周澈,眸光流转:“事既纷纭复杂,我益欲毅然投身其间。况乎人生在世,亦当为自己一搏,岂可坐视良机错失?”
说罢,她干脆不欲其多加纠缠,也不想再听他多说什么,而是丢下一番话,亦为忠告。
“若我为皇兄,必遣使往江南,同时邀该地权重之官遣使,共谋之策,以结同盟。今父皇既遣二哥,亦是因明了自身财源将危。欲保既得之利,唯有与我们携手,方为上策。”
周澈虽未出言,心却暗自称奇,只因她所谋,正与周靖所言相合。
可看着周岚清有些不快离去的背影,竟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路上周岚清的面色不愉,今日已然遭遇两大不快之事,将她憋得闷得发慌,只觉心中有话却找不着人诉说,只得连连叹气。
但行至半路,周岚清的思绪一顿,猛然间想到了一个人。
下一秒,她探出头对着桃春吩咐:“唤追云传宋青,今日新进玉石所制棋盘,我邀他于后院一叙。”
追云的动作极快,待周岚清回宫之时,宋青已经自顾自在后院中待坐许久了。
周遭人速速退去,只剩下她与宋青各执一棋子于后花园中闲坐。
宋青自想起初见周岚清之时,她亦是这般对棋盘走势感兴趣。
说起来,自己也算是她的第一个老师。
“宋大人在想什么?”周岚清虽不看对方,却能够感受到其心思飘渺,不由得开口问道。
“并无其他,”宋青倒是显得心情不错:“只是想到初见殿下时,亦是今日的天气。”
周岚清闻言停下手中动作,面上显露出些温和,替代初来时尚存的烦闷:“若此说来,我与宋大人已是相识数载。”说着,又叹了一口气:“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明明此时的少女有着花容月貌的容颜,又是正值青春年华,此时却消沉稳重,多少显露出与年龄并不相符合的姿态。
莫说宋青游刃官场,窥见世俗冷暖,就言其与周岚清来往许久,也能够看出她今日的不同,于是收敛了些许,转而肃然:“殿下今日唤臣来,莫非有要事相商?”
周岚清自然没有隐瞒的意思。
“今日召宋大人至此,是欲共议近朝要务,关乎筹措钱粮,以赈济受灾百姓。”
此事宋青早已同太子等人有所打算,今日前来,他也是料定了周岚清会谈及此事,于是开口道:“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周岚清亦不着急回答这个问题,面上带笑得看着眼前人,口中问题一转:“太子有何打算?”
听言宋青落子动作一顿,突然明白周岚清为何突然叫他过来,刚要开口,却对上少女那充满危险的眼神,立刻消除了隐瞒的心思,于是面色如常地汇报:“太子殿下意欲先与江南之士通气,以预阻贤王之谋,使其事未发而先挫。”
殊不知,他方才那一瞬间的表情全然落入了周岚清的眼里。
“原来如此。”周岚清眼神缓和不少,连带着语气都有些温和下来:“如何将江南筹款以补亏空之事妥善解决,太子又是如何想的呢?”
宋青如实道:“此事尚未同臣说明。”
周岚清心中疑虑仍未消除,持于手中的棋子高举而许久未落下:“你说皇兄是否早已洞悉,立于你之后的人是我,而非阿澈呢?”
宋青神色淡然,一如既往,可他已明白周岚清对他起了疑心:“圣上微觉后宫有暗流涌动,渐及朝堂之事。故而近日有力追捕,因臣未能及时禀告,望殿下切勿怪罪。”
周岚清知道对方的话真假参半,父皇有心压制后宫伸手的事情是真,而皇兄是否想借此将自己踢出局却令人不得而知。
周澈最听他的话,加上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不愿让自己插手,这倒也说得过去。
可宋青本就是披着官服的亡命之徒,为权力地位不择手段。周岚清与他共事也本就是各求所需,若是如今皇兄为他提供给更好的条件,也难说是否会离开自己眼皮子做事。
她是有些不悦,却并不意外,当初决心要踏入这争斗场,便早已预料身边都会是什么样的人。
“此言并非无因之谈,莫非有佞幸之徒,渐近御前,以私欲乱政,使圣听渐移?”
“是文忠阁。”
得到这个答案,周岚清心中的顾虑顿时消除大半,自己素来同文忠阁无纠纷,所行之事尚未同其正面交锋,想来是另有其人。
不过这恰好也说明,那对自己素来疼爱皇兄,此时应该是知道了她在幕后扮演的角色。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想至此,周岚清将手中棋子轻轻放于棋盘之中:“愿宋大人勿忘共谋大业的盟友,勿使旧谊蒙尘,以保长远之道。”
“自然。”宋青敛下眼皮,掩去目光中的情绪。
周岚清略微抬眸,面前人的身上总是有生人勿近的气势,其中交杂着贵家公子和挣扎泥潭的落魄,但显得此人有些难以捉摸,本人大概是不知晓,可这气质倒是十分吸引人。
又转为无言,这两人素来不论对方私事,就如同公事公办的同谋。可眼下不知怎的宋青忽而开口道:“近日太子殿下常往霍将军府中。”
不是镇远侯府,而称的是霍将军府。
周岚清也是没想到宋青的忽然“告状”,所以显得有些发懵,但立即又转为平常:“是么。”
“
臣听说霍大人与殿下交好,莫不是也为共友?”
周岚清总算是听出些许不对劲,她先是瞧了一眼宋青,先是有些咂舌他的八卦,但反应过来又也不加遮掩地开玩笑:“宋大人这是吃味?”
此言一出,宋青就闭嘴了一瞬。
但冷却过后也没有什么表示,说出的话反而更加冷淡:“殿下还是切勿拿臣玩笑。”
接着又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说道:“若欲同霍大人共谋大事,必先明其立场,定其所属,察其究竟为谁之羽翼也。”
周岚清不觉有些好笑,分明他的立场姑且让人感到怀疑,现在反倒质疑起别人来了。
可当她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此时竟在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唤着自己的小字。
周岚清心中一震,原本准备脱口的话也在此时悉数抛却,抬眼就对上宋青那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从中竟还看到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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