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楚颂执拗地要还人清白。
中年男人急了,不是,哪有她这样的?
他都说了不要鸡蛋了,怎么还一直抓着他不放。
其他人也都急了,现在耽误的可是他们时间,他们虽然拿不到鸡蛋,但被激起了好奇心,里面那么热闹,来都来了,他们也想进去看看啊。
万一运气好,就拿到了免费的大彩电呢?
楚颂噙着笑,不慌不忙的样子。
“狗屁第五十个!”不出她所料,很快有人站出来说道,“我排他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第五十一个!”
“对,没错,我也看到了。”
楚颂望过去,“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看得清清楚楚!”一旦牵扯到自身利益,这些人便坐不住了,纷纷站出来。
中年男恼怒地瞪了一眼说话的人,粗声道:“你放屁!”
这下可是惹恼了所有人,站在他后面的人,还有之前保持沉默的人,像炸开了锅般,指责声如潮水。
“你才放屁!”
“老娘起了个大早,排队排到现在,结果被你这个龟孙子抢了先,老娘这双眼睛看得真真切切,早上的时候,是你悄摸插队过来的吧!”
“可不是嘛!猪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
中年男人脖子涨得通红,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吞了团烧红的炭。
他扯开皱巴巴的外套,露出半截发黄的汗衫,然后转头瞪向“罪魁祸首”,眼神凶恶,通红的眼眶里布满血丝。
“是你!你是故意的!”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楚颂弯起眼角,狡黠又无辜道:“故意,什么故意?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清白啊。”
中年男人梗着脖子还想狡辩,不过他眼神躲闪,颤抖的声音早已经泄了底气,“你、你们都是一伙的,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今天这鸡蛋,大不了,老子不要了!”
他拨开人群,作势要离开,楚颂却笑眯眯地拦住他的路,“推了人,就想这么走?”
“那你还想干什么?!”
楚颂道:“我早就说过了,我最讲究‘公平’两个字,如果冤枉了你,势必要还你一个清白,不过现在看起来……”
她冲人甜甜一笑,颇为无害,可目光却没那么友善了,最起码在男人眼里,简直像淬了毒的刀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不和你多计较。赔礼道歉,外加赔偿医药费,这要求,不过分吧?”
听到“赔偿”两个字,男人立即跳脚了,“凭什么赔?我看你们就是想讹人!我不就是轻轻推了那臭丫头一把,她自己摔倒了,关我什么事?”
人群唏嘘声一片,几个家里有姑娘的大娘都嫌恶地盯着人,人要脸,树要皮,哪像这个人!
没脸没皮。
楚颂笑意盈盈,“哦?那照你的意思,以后你走在路上,我路过不小心‘撞’了你,也是你的错,和我无关?”完完全全一个笑面虎形象。
加上她身后人高马大的梁家耀,沉着脸,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唬人。
男人一噎,急道:“你不讲道理!”
“道理?”楚颂轻笑一声,“既然你要讲道理,那我们就好好讲讲道理。第一,你插队在先,破坏规矩,第二,你谎话连篇,弄虚作假,第三,你动手伤人,现在想一走了之,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
男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就是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早就看不爽他的大娘嗤笑一声。
“你、你……”
就这时,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分开人群走过来,为首的警察掏出警哨猛地一吹,刺耳的哨声让吵吵闹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吵什么,什么事!”
这场“促销会”是倪捷雅亲自跑了趟,一层一层审批下来的。良美纺织厂本来就和政府紧密合作,对于这种促销项目,政府乐见其成,自然全力支持,还特意调了人手过来帮忙。
两个警察,其中一个还是之前的老熟人,伍文。
中年男人见状,立刻换上被冤枉的表情,他激动地上前,刚要张嘴诉苦,伍文越过他,笑容满面地朝楚颂打招呼。
“嫂……楚颂同志,又见面了。”
楚颂挥了挥手,两人格外熟络的样子。
伍文打完招呼,这才转头看向男人,他脸上哪还有刚才的热情,收起笑容,淡声问:“什么事,闹什么?”
“……”男人一下子怂了,两人关系看上去这么好,哪还有他说话的份。
“伍警官,你来得正好。”楚颂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她还不忘补充一句,“大家都可以替我作证。”
“没错,没错,我们都可以作证。”吃瓜群众们纷纷点头附和。
伍文听完,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冷声:“你这是在公共场合蓄意闹事,还动手伤人!现在跟我回派出所一趟,把事情交待清楚。”
男人一听还要去派出所,顿时慌了神,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他一向是欺软怕硬的人,还喜欢时不时占些小便宜。
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
“警、警察同志,我就是一时糊涂,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啊!”
伍文不为所动。
男人见这招不好使,他一咬牙,说着说着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悔恨。
“都怪我,是我被猪油蒙了心,警察同志,我家里全指着我一个人了,我求求你高抬贵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伍文侧身避开,眼神示意楚颂。
楚颂:“啧,看你诚心悔过的份上,我可以替你说说好话。”
在男人瞬间充满希冀的目光中,楚颂接着道:“赔礼道歉,赔偿医药费,现在,没问题了吧?”
“没有、没有问题!”他咬牙,“是我的错,是我……”
楚颂:“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男人一愣,反应过来,他强忍心中憋屈和不满,乖乖低头,“是,是,我等会儿就给那个臭……不不,是给、给女同志赔不是。”
结果大快人心。
受伤的小姑娘哼了声,勉强接受道歉,然后毫不客气,狠狠宰了人一笔。
对付这种人,就该这样!
伍文悄悄冲着楚颂眨眼,其实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上派出所,顶多口头教育一顿,他这么说,不过是用来吓唬人罢了。
这种人,伍文见得多了,惯会畏强欺弱,只要吓唬吓唬,立马就认怂。
小嫂子也是个机灵的,立刻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两人一唱一和,把人唬得团团转。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今天这种闹剧,楚颂早有预料,对于剩下被耽搁的人,她大方地让人登记好名字,等明天再来的时候,无论排名,所有人都可以在中午十二点之前领取免费鸡蛋,如果带上自己的亲朋好友,还能再领!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沸腾了,听取掌声一片。
之前对楚颂颇有微词的人纷纷改观。
什么叫格局?这就是格局。
旁边的大娘笑呵呵地问:“丫头,你这么送,就不怕亏钱啊?”
楚颂自然不可能告诉她其中的套路,一时亏损,带来的是更大的利益。
她表情诚恳道:“大娘,我们良美纺织厂这么多年,少不了大家的支持,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们。所以亏钱压根不算什么,我们这次促销会,主要就是想感恩回馈!”
“也希望在未来,在座的大家,还能继续支持良美纺织厂!”
一番话,说得大娘颇为受用,“讲得好,有良心!”
“以后买衣服就买良美纺织厂的衣服,好看又便宜。”
“这么多年了,放心吧,良美纺织厂,信得过!”
楚颂侧身,让出一条路,她脸上挂着无比可爱无比灿烂又无比真诚的笑容,让一众大娘大爷心又软了一度。
不买都对不起人!
楚颂:“欢迎,欢迎!”
“买不买没关系,进来逛逛,喝口茶也是好的。”
等招呼完所有人,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梁家耀有点心疼地给楚颂擦了擦额角汗水,要不是还有外人在,他都恨不得让人躺下,然后他来给人捏捏肩、锤锤腿,放松放松。
梁家耀小娇夫般忙前忙后。
楚颂好奇道:“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怕我折腾破产了,害你吃不起饭?”
这些销售手段,放在以后都是极为常见的,但在这个年代,某种程度也算得上“惊世骇俗”。
梁家耀摇头,笑得甜蜜蜜,“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吃糠咽菜我也喜欢。”
“这叫什么话!”楚颂觉得他这种想法非常危险,“你让我吃糠咽菜?!”
第82章
楚颂板起脸,十分失望,“梁家耀,我看错你了,你居然想让我吃糠咽菜。”
梁家耀一愣,连忙解释,“不,你、你不吃,我吃。”
他想了想,认真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你吃苦,大不了……大不了我去工地上干苦力,反正我力气大,我还可以去搬砖,每天都让你吃饱饭!”
楚颂捏捏他胳膊,不信,“就你?养尊处
优的大少爷,脸蛋比我还白,你能吃得了那种苦?”
“怎么不能!反正以后有福你享,有苦我吃,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你能天天吃上肉包子。”梁家耀动起了小脑筋,自认为这个答案绝对完美。
这下,总挑不出错了吧!
如他所料,楚颂微微弯起眼角,言笑晏晏的样子,梁家耀刚要傻呵呵地跟着笑,就见楚颂突然收起笑容,她冷不丁问:“所以你真的不相信我?”
“你觉得我会让你破产?你不应该百分百信任我吗?”
“懂了,质疑我的能力,看不起我,是吧?”说着说着,罪名还莫名其妙重了几层。
梁家耀:“……”
他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谁,我吗?”
苍天有眼,他哪敢。
他冤枉啊!
楚颂:“不然呢?”
梁家耀委委屈屈地盯着她,发现她眼神戏谑,并没有真的生气后才释怀,又是故意逗他玩、吓唬他的。
但是没关系。
女人不坏,男孩不爱。
梁家耀能屈能伸,当即表明认错态度,“都怪我,仙仙,我不该怀疑你的能力,都是我的错,就算你真的有错,那也是因为我错了,是我没有阻止你犯错。”
“耀耀,你真好,难怪我这么喜欢你呢。”
梁家耀禁不得夸,喜滋滋地收下“表白”。
他都明白的,楚颂才不是欺负他,也根本不是外人嘴中的“玩玩”或者“她把你当狗耍呢”,都是处对象时候的小情趣。
他们懂什么?
那她怎么不耍别人,就耍他?
楚颂今天事情多,忙着呢,所以逗了梁家耀几句,随后就把人哄到一边干苦力去了。
促销场内人挤人,很热闹,楚颂临时培训过几个导购,所以她们一个个态度比三月春风还温暖。
有些人本来还犹豫要不要买,一见这种家人般的态度,心里的犹豫立刻烟消云散,买!反正早买晚买都要买,再说,这么多优惠,不买可就亏了!
“同志,你看看这料子!最时兴的的确良衬衫,不仅好看,干活的时候也方便,领口袖口做了加厚,保准磨不烂!”
“还有这,多好看的布拉吉啊,这可是从国外传来的彼得潘领,尤其适合年轻小姑娘们穿。”
“哎呀,喜欢可以试一下的,光看哪够,试试吧,试试又不要钱。”
导购的甜言蜜语下,场内临时搭建的试衣间排起了长队,同样热闹的还有抽奖区,围得里三圈外三圈,买完衣服来抽奖的人不少,不过最具噱头的大彩电始终没被人抽走。
这也是楚颂故意设置的,极小概率事件,哪能这么轻易被人抽中。
周围凑热闹的人倒是心头火热,毕竟迟迟没人抽中,说不定自己去,就抽到了呢?
再说,抽到其他的人越多,剩下大彩电,岂不是更容易被抽走?
退一万步说,就算抽中其他的,也不亏,有肉有蛋有粮,都是实用的东西。
楚颂利用的就是他们这种心态。
买家和卖家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赚到了。
他们或许会小赚,但楚颂永远不会亏。
倪捷雅这段时间过得提心吊胆,办促销展览的花销,请模特请导购的花销,还有买鸡蛋买肉买彩电的花销,这其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统统压在她心底。
更别提一厂和二厂的人听说她要办促销会,还特意来假惺惺地“关心”她。
倪捷雅面上陪笑,心里直翻白眼。
一群老狐狸,瞧不起她们三厂,又生怕她真的做成功了,嘴脸丑陋。
如今见到场内人满为患,进来的人,不管是图什么,起码都买了东西走,还有人一次性买了好几件衣服走!
倪捷雅没有细算,但粗略一看,赚了多少不清楚,她们最起码是不亏的,不仅不亏,还把这些积压的衣服全卖出去了!
倪捷雅激动地拉着人,低声:“楚颂,你真行,真的都卖出去了!”
相比她的兴奋,楚颂就淡定许多,她心里清楚,这次促销会办得还算成功,纯属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她完美利用了人性中的好奇心理和贪小便宜的心理。
“这只是第一步。”当然,面对倪捷雅,楚颂自然是语气装装的,一副尽在掌握中的高深莫测表情,“等把这批衣服处理完,下面就该提高质量了,要想走出去,不仅要靠营销,衣服的质量也很关键。”
倪捷雅赞同地点头,她在心底庆幸,当初多亏她头脑发热,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接受了楚颂的建议,不然有她后悔的!
“对了,颂颂,你现在是不是还没有工作?”
楚颂摇头,“非也。”
倪捷雅有些遗憾,她私心是希望把人挖过来的,她忍不住问:“是在哪,什么工作?”
她打听到的消息是楚颂目前和爹娘哥嫂一起生活,没听说有什么工作。
楚颂:“在家,当全职女儿。”
倪捷雅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她哭笑不得,于是开口道,“颂颂,那你想不想来我们三厂?我在城里有住处,你可以过来住,工资这些,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这样一份工作,对于普通人来说,极其诱人,只要脑子没坏,都不会拒绝。
楚颂却想也没想,摇头拒绝了。
倪捷雅不死心,还想再劝,这样的人才,在哪都有人抢着要,她总得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楚颂想了想,“我志不在此,不过嘛……”
“不过什么?”
“我可以把我大嫂推荐给你,你看,这就是我大嫂的手艺。”楚颂指了指自己的领口,上面绣了几只戏水白鸭,绒白鸭身,鹅黄扁嘴,绣得栩栩如生。
柴雪琪就在不远处偷听,楚颂和倪捷雅刚凑到一块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并且暗自留意。
听到楚颂向人介绍她,她更是心激动,手颤抖,也顾不上什么羞涩不羞涩,连忙挤过来。
“对、对,我就是仙……楚颂的大嫂,哈哈,对,这是我绣的,我平时闲着就爱绣绣花、做做针线活。”
要是能进良美纺织厂……柴雪琪简直不敢想!
倪捷雅善意地笑笑,能看出来,柴雪琪的绣功确实不错,她说道:“我们三厂正好缺几个女工,不知道你……”
“我愿意!我愿意!”
“好,欢迎欢迎,过几天来厂里报道就行。”
柴雪琪激动得嘴皮子都在抖,“一定,我一定到。”
倪捷雅不觉得亏,三厂虽然不缺人,但多加一个人的位置还是有的,柴雪琪自身有实力,又是楚颂亲大嫂,有了她,四舍五入就是把楚颂“绑”在三厂。
何乐而不为?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这次促销会结束,我等你。”倪捷雅微笑,“我那边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聊。”
“好的,好的,您忙。”柴雪琪应声。
楚颂等人走远,才拍了拍柴雪琪
:“大嫂,别看啦,人都走远了。”
柴雪琪转过头,还沉浸在自己已经是纺织厂预备女工的亢奋中,她深吸一口气,拉住楚颂的手,“仙仙,这次真的,真的谢谢有你。”
“嗯哼。”
柴雪琪眼里含着泪花,一半是激动,一半是感动,“我以后再也不在心里骂你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亲妹子,谁说你一声不是,我就跟谁急。”
这是柴雪琪的真实想法。
其实吧,一开始,她还挺讨厌这个小姑子的,整天好吃懒做,好事正事一个不做,每天只想着偷懒,活干得比谁都少,但饭吃得比谁都多。
脸皮还厚,每次饭菜上桌,她虽然也饿,但放不下矜持,哪像楚颂,饿虎扑食就上去了,经常抢不上食的柴雪琪都快气死了。
家里的人,一个个也是睁眼瞎,尤其是婆婆,每次楚颂犯了事要挨训的时候,柴雪琪就在旁边暗暗期待,结果看见婆婆雷声大雨点小,训斥的嗓门大归大,有什么用?不知道做给谁看的。
小姑子脸皮那么厚,没心没肺,骂她除了浪费口水,还有什么用?
综上所述,柴雪琪其实挺讨厌小姑子的,但无奈她有婆婆宠着,楚航和小叔子也都护着,柴雪琪“势单力薄”,不好和人正面对上,最多有时候挤兑几句,楚颂还没察觉到,真以为是姑嫂情深。
柴雪琪又暗暗生闷气!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柴雪琪又觉得小姑子没那么讨厌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平时还会逗她开心,嘴比白砂糖甜。
而且吧,说到底小姑子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坏心办好事,有了她,家里伙食水准直线上升。楚颂吃饱了,从不吝啬,柴雪琪都沾过好几回光了。
柴雪琪看楚颂,真是越看越顺眼,一个劲找人优点,没有就自己创造。加上这次,如果不是有楚颂,哪有她的事……
那可是城里纺织厂女工的差事啊,柴雪琪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她觉得自己起码能炫耀一年,说出去,村里那些人不得羡慕坏了?
柴雪琪越想越感动,甚至觉得以前自己太过分了,小姑子虽然脾气差、爱偷懒、人不老实、实话也不多……呃,总之,人不坏!
“仙仙,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柴雪琪脸颊发红,她不太会说漂亮话,感动的话憋在心里说不出口,这是她能说出来的、最掏心窝子的甜言蜜语。
是真心的。
楚颂却只记得她第一句话,满脸不可置信道:“什么?大嫂,你以前居然在心里偷偷骂我!”
柴雪琪:“……”
楚颂一脸伤心难过,闹得柴雪琪又愧疚了几分,“我、我是以前脑子糊涂,你别放在心上,我现在知道了,你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这还差不多。”楚颂哼了声,“但我还没原谅你。”
柴雪琪下意识问:“那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楚颂趁机提了一堆不合理要求,包括但不限于帮她洗衣服、小金凤随便给她玩之类。
柴雪琪微微汗颜,都应下了。
楚颂这才笑眯眯地说,“大嫂,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作者有话说:周更15000,目前还欠11500
第83章
———某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某某,你对我真好。
———某某,我最喜欢你了。
以上句式,柴雪琪从楚颂嘴里听得多了,甜腻腻的,也就楚颂心大,有本事说出口,见谁都这么几句,根本不值钱。
但想到自己祖坟冒青烟都换不来的美差事,柴雪琪坚定道:“咱们姑嫂两个,以后就是一条心。”
楚颂板起脸:“这叫什么话!”
“啊?”
“什么叫以后,我们不是早就一条心了吗?”
柴雪琪被她逗笑。
促销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六点,人流丝毫不见少,最后还是倪捷雅出面下了通牒,每天促销截止到晚上六点,六点之后一切恢复原价,还想获得优惠的话可以明天再来。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散了大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急这一时,等明天再来!
倪捷雅拨着算盘迫不及待开始算账,等算完她不可置信道:“咱们今天竟然还赚了四百多,减去成本花销,尽赚!”
这个数字尚在楚颂的估算范围内,她点点头,“还行,不过后面两天很难再超过这个数字了,保守估计三百左右。”
倪捷雅已经很满足了,她遗憾地回:“可惜,你说的促销会只举办三天,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不行,物以稀为贵,如果天天都有这样的活动,那么反而没人在意了。”
倪捷雅一听,觉得有道理,她感叹:“真不知道你脑瓜子是怎么想出这些的。”
楚颂禁不起夸,一夸就爱翘尾巴:“没办法,天才是这样的。”
倪捷雅笑眯眯地附和,等一切结束后阔气地请了所有人去饭店吃饭,去的是国营饭店。
干娘周鞠华还没下班,促销会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连她都听说了,只是上班没时间去,准备明天一早再去凑个热闹。
见到楚颂一行人过来吃饭,周鞠华笑眯眯地端了一笼肉包子上来,不要钱,她这个当干娘的免费送的!
楚颂:“干娘,你真好,我最喜欢吃你做的肉包子了。”
“好好好,管够啊,吃完还有!”
其他几个饭店的大娘也和楚颂混熟了,乐呵呵地说:“还有小菜,颂丫头,不够吃就来这加。”
这熟稔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闺女来了,倪捷雅差点没稳住,脸上露出惊讶疑惑的表情。
柴雪琪默默啃肉包子,她倒是习惯了。
小姑子在家就天天自夸“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花见花开,她没看出来,人见人爱……这倒是真的。
一行十几个人,吃饱喝足后各自散去。
除了楚颂和柴雪琪以外,其他人都住在城里,走几步路就到家了,很方便。
这个点已经没通往村里的车了,梁家耀又舍不得让楚颂走回去,要是只有她一个人,那他完全可以骑摩托把人送回去,但现在多了柴雪琪,梁家耀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总不能他载着楚颂,让大嫂一个人走回去吧?
梁家耀跟着楚颂,也称呼柴雪琪为嫂子,态度恭恭敬敬,跟对待丈母娘似的,完全不敢造次。
柴雪琪摆摆手,她走山路走习惯了,加上刚得了个城里铁饭碗,现在亢奋得浑身都是劲儿,“没事,我不累,我自己走回去就成,你们不用管我。”
让楚颂陪她走回去,她还嫌带了个拖油瓶呢。
“大嫂,等我到家,我让梁家耀返回去再来接你。”
柴雪琪连忙拒绝,一是这点儿路程她真没放在眼里,二嘛,她可不习惯和异性这么亲密。
想到这,柴雪琪突然开口:“仙仙,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楚颂依言走过去,目光看上去单纯又无辜。
柴雪琪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思想还是比较传统的,平时在村里,好友也都是村里姐姐妹妹,压根没什么异性好友。
楚颂和她不同,蓝颜红颜知己一大堆,柴雪琪一开始担心她被村里二流子骗,后面发现她更像二流子,还是个花心大萝卜。
帮理还是帮亲?
柴雪琪本能觉得这样不太好,剪不断理还乱,到时候暴露了,怎么办呐?
再比如,那么亲密地同骑一辆车,万一被陆知青看见怎么办?被其他人看见怎么办。
柴雪琪自己都替楚颂提心吊胆好几回了,纠结半天,她最后语重心长、小小声地说:“……千万别被发现了。”
柴雪琪都要愁死了,不发现还好,被发现了,那可咋办啊。
“?”
没等楚颂追问,柴雪琪羞得脸蛋发红,不好意思多说,扔下人,闷头开始赶路。
梁家耀等人走后才黏上来,他心里好奇死了,尤其柴雪琪刚才还看了他一眼,目光颇为复杂。
梁家耀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大嫂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她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他越想越惊恐,“她想要给你介绍其他人,然后拆散我们?!”
楚颂:“……”
梁家耀见楚颂不说话,一颗心凉了半截,剩下半截则是完全碎了。
懂了,是默认。
那他大抵是猜对了,八九不离十……
楚颂见人莫名其妙地开始四十五度角望天,满脸不可说的忧郁。
她忍不住骂:“发什么羊癫疯,钥匙呢,赶紧开车,回去晚了,耽误我的养生觉时间,你罪该万死。”
梁家耀一听也是,连忙手忙脚乱地找钥匙开车。
过了会儿,他又扭扭捏捏开口:“仙仙,你不会抛弃我吧?我们的山盟海誓还算数吗?”
楚颂朝他腰间软肉上狠狠拧了一把,听到梁家耀倒吸一口凉气才松手。
“疼不疼?”
“……疼。”
“疼就对了,不许问这种问题。先不提我根本不会抛弃你,退一万步说,我就算抛弃你,你不知道自己努力吗?我抛弃你,难道你就没错吗?你不知道主动一点,然后挽回我的心吗?”
“这次算了,再有下次,罚你二……不,罚你五十。”
梁家耀心里甜甜蜜蜜的。
他就知道仙仙心里是有他的,生气说明她在乎他!——
楚颂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柴雪琪脚程快,没多久也跟着回来,叶秀枝没给她俩留饭,有楚颂在,总归是饿不着的。
柴雪琪一路赶回来,累得气喘吁吁,但也顾不上休息喝水口,一到家就把好消息传了出去。
她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措辞,肚子里根本藏不住事,然后如愿看到一家子或欣喜或惊讶的表情。
叶秀枝自然是为她高兴的,同时还有些恍惚,“真的假的啊?你能去城里当工人了!”
“真的!”
大儿媳什么性格,叶秀枝了解,不是会说谎的人。
楚颂连忙站出来,一脸求表扬,“多亏有我呢。”
柴雪琪点头,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说了遍,其实也没啥好说的,楚颂两句话的功夫,事就办成了。
叶秀枝目光落到楚颂身上,“多好的机会,要我说,你该和你嫂子一起去,两个人也有个照应,这样我们家就有两个工人了。”
楚颂:“我才不要。”
“你还看不上了,人家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楚颂确实看不上,虽然她历史学得不好,但也知道再过段时间就会恢复高考,到时候她可以趁着机会考去首都大城市,七十年代的大学生,不比后世,说出去非常有含金量的。
最关键的是,项宝姝肯定会参加高考,楚颂绝对不能比她差!
大学生文凭,楚颂没有多稀罕,没有这一纸证明,她照样能成功。
但别人有的,她不能没有。
楚颂想了想,骄傲道:“娘,工人算什么,等以后,我就是咱们家第一个大学生,不对,说不定是全村的希望。”
叶秀枝没当回事,反正楚颂吹牛夸大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没有未卜先知的功能,不知道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还以为楚颂说的是选拔招生的工农大学生,队上一共就那么几个名额,哪轮得到她?
光是“吃苦耐劳”这一条,楚颂就该被刷下去了。
叶秀枝敷衍道:“行行行,全村的希望,还洗不洗脸了?水热在锅里,再等会儿冷了别光知道喊‘娘’。”
“洗洗洗!我马上洗!”
后面几天,促销会结束,楚颂陪着柴雪琪去厂里报道,厂里包吃不包住,要么自己在城里租房子,要么每天来回住家里。
柴雪琪仔细算了算,有些舍不得租房子的钱,“我还是每天回家住吧。”在城里租房子不划算,而且她一个人住,还孤零零的,怪不习惯。
楚航和柴雪琪虽然是经人介绍的包办婚姻,但夫妻俩感情很好,现在正是蜜里调油时期,更舍不得分开。
楚航:“那我凑个钱,买辆自行车,这样你每天上下班就方便了。”
“买那干嘛?浪费钱,我有手有脚,以前农忙天天下地都没事,厂里干活不累人,我又不是走不回来。”
“不行,那么远的路,你不嫌累我都嫌累,我心疼你。”
换作以前,楚航绝对说不出这种语,没说过,也说不出口,这是楚颂悉心教导之后的成果。
男人嘴不甜,还有什么用?
当斩!
柴雪琪一愣,结婚这么久,不算关上门的私房事,她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听见这种体己话。
柴雪琪心里欢喜,面上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不要你管。”
楚颂道:“我赞同大哥!买辆自行车多好,来回方便不说,平时进城也方便。”
柴雪琪犹豫:“太贵了……”
楚航:“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娘也支持我们买辆自行车,她说她拿一半的钱,加上我们的,够了。”
“钱没了,还能再赚,要是把大嫂累坏了,我可就没有第二个大嫂了。”
兄妹俩一唱一和,柴雪琪本来意志就不坚定,很快被说服了。
买车最难的还不是钱,是没票,这年代的东西都得凭票购买,一个单位能获得自行车票很少很少,一年顶多十来张,能分到票的人更少。
钱是凑够了,楚航正烦恼该去哪换到票,楚颂看了眼项宝姝,心有灵犀一点通,项宝姝也正巧看过来,她点点头。
楚颂说:“大哥,不用担心了,我有票!”
“你哪来的票?”
“准确来说不是我有,是倪捷雅有,我可以从她那买一张。”
楚航没有怀疑,在他看来,一个工厂老板手里肯定有自行车票。
“那就好,我把钱给你,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信你。”
楚颂眉眼弯弯,朝他伸手。
“跑腿费。”
第84章
给亲妹妹跑腿费,楚航没什么不愿意的,他乐呵呵掏钱,嘴上却佯作不满,“唉,怎么还要跑腿费,你这叫什么……坑哥,对!坑哥!”
楚颂收下跑腿费,摇头:“这已经看在你是我哥的面子上了,要是别人,我收费更高呢。”
楚航哈哈大笑,“几天不见,你怎么掉钱眼里了。”
“那当然!”
兄妹俩嘻嘻哈哈,楚航心眼不多,掏了跑腿费,还被楚颂坑了笔买票的钱也不知道。
倪捷雅有没有自行车票,楚颂压根不清楚,这只是个幌子,她和项宝姝想的一样,没有票但想买自行车怎么办?当然是去黑市啊!
黑市买东西不仅不要票,有时候运气好,还能低价买好物。
项宝姝已经和谷禹混熟了,一直稳定地提供各种各样的点心或是熟食,她做的东西又香又好吃,虽然价格不便宜,但值得,回购的顾客也非常多,几天不吃,心里还痒痒。
谷禹一开始不太乐意搭上她们,觉得风险大,现在却巴不得项宝姝能多卖一点,每次东西送过来,都是她手底下卖得最快的。
有钱不赚,王八蛋!何况点心是真的好吃,谷禹自己每回都爱留点解解馋。
对于项宝姝和楚颂的“小动作”,叶秀枝一直被蒙在鼓里,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项宝姝谨慎得很,加上楚颂帮着打掩护,所以叶秀枝压根没发现两人胆大包天的行为。
项宝姝借住在楚颂家,用的也是楚家灶屋,一次两次还好,如果做的东西多,势必会引起叶秀枝怀疑。
所以项宝姝在楚家做东西的频率最多一个月三四次,其他时间会把食材都搬到房清容家,房清容住的地方偏僻,一般没人来,借用厨房也不会引起人怀疑。
房清容不必担心,楚颂说
一,他不会说二。
隐患就只有翁凤威,项宝姝担心吓着老人,编了一肚子借口,谁知道翁凤威压根不爱搭理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楚颂在的时候才勉强搭两句话。
楚颂:“放心吧,翁奶奶思想前卫着呢,一个很酷的老太太,在村里能排上第二。”
第一是谁,不用强调了。
有楚颂的保证,项宝姝彻底放心了,借着房清容家的灶屋,开始大展身手。
“正好,我昨天泡了几斤绿豆,今天可以做绿豆糕,家常点心,大家都爱吃。”项宝姝道,“今天做好,明天一早就可以拿去卖,顺便打听打听自行车的渠道,怎么样?”
“好啊,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项宝姝想了想,都是些会影响口感的精细活,实在不放心交给楚颂,她无奈地回:“你安心待着,不捣乱就好。”
楚颂:“……”
她从鼻腔里哼了两声,“放心,客套两句而已,你求着我帮,我还不帮呢。”
这次轮到项宝姝无言,好在她已经习惯了楚颂这种腔调。
绿豆已经提前泡发过,豆皮软烂,一搓一揉,豆皮就自动脱落,项宝姝细心地淘洗了一大盆绿豆仁,然后放在蒸屉里大火蒸了半小时,蒸软后碾压成泥,最后倒猪油倒红糖,翻炒均匀,混入炒熟的面粉捏成一个各种各样的形状。
最多的是圆形或是菱形,造型模仿糕点厂最近卖得正火爆的素糕,上面印着枣泥点缀的花纹。
项宝姝问楚颂,“做好了,要不要尝尝看?”
楚颂挑剔地选了一个,入口绵密,因为加了猪油在里面,所以质地松软,一点也不干噎,入口即化,甜度更是恰到好处,没有掩盖绿豆本身的清香。
“好吃吗?”
“还行吧,普通绿豆糕的味道。”
项宝姝微微一笑,那就是好吃了,没做失败。
“我去送几个给翁奶奶尝尝。”
“噢。”
翁凤威对项宝姝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见她来送绿豆糕,点头“嗯”了声,毫不客气地收下,她用了她家灶屋,绿豆糕就当“租金”了。
谁也不占谁便宜。
项宝姝:“翁奶奶,今天就到这里,我下次再来打扰。”
“嗯。”
项宝姝礼貌地关上门离开,她贴心地留了一份给房清容,好歹是合作伙伴,她也不是那种吝啬的人。每次她做好东西,谷禹就会派人顺道来取走,如果没时间或者耽搁了,就得靠房清容出力送去城里。
项宝姝厨艺不错,体能却一般,平日里下地干活已经够累了,要是再起个大早背着一背篓东西进城再回来,项宝姝觉得自己大概率得累死在半路上。
她可不像房清容,蛮牛一样,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仙仙,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你呢?”
楚颂托着下巴,眨眨眼睛,没说话,项宝姝立刻就懂了,她识趣地准备走人,不想当锃亮的电灯泡。
“处对象可以,但……”
“但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不能做不该做的事情。”楚颂熟练地接话,项宝姝用着死对头这张脸,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项宝姝微笑道:“我这是担心你嘛。”
楚颂瘪嘴,倒是想起原书剧情,按照原剧情,项宝姝最后的官配可是她二哥,要不然自己怎么是“恶霸小姑子”呢。
“项宝姝。”
“嗯?”
“那你呢,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比如,我二哥?”
项宝姝一愣,楚衡?
想到青年傻气单纯的笑容,她失笑,“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你可别误会,我和你二哥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噢。”
楚颂没怀疑,两人目前确实没擦出过什么火花,一切顺其自然,楚颂既不准备撮合,也不准备破坏两人。
仔细想想,她还觉得自己二哥有些配不上项宝姝呢。
项宝姝走后没多久,房清容下工回家,走近了,闻到一股清甜的绿豆香,他没有在意,大概率是项宝姝来借用过灶屋。
直到他蹲下在院边摘豆角,却忽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来人手掌交叠,蒙住他双眼,还捏着嗓子怪声怪气。
“小房,猜猜我是谁呀?”
房清容不用思考都知道是谁,他悄悄平复了下心情,尽量让语气保存平静,“楚颂。”
楚颂很不满,“房清容同志,你怎么开始叫我大名了?”
她故意道,“唉,我都懂,几天不见就变心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心肝小宝贝了。”
“楚颂、颂颂、仙仙。”房清容摇头,然后一字一顿,明明是正常的语气,却被他叫得格外缱绻。
他眼神黑亮黑亮的,格外有神采。
房清容和梁家耀,完全是不同感觉的两种人。
楚颂今天心情还不错,没有再折腾人,“对了,项宝姝刚刚做了绿豆糕,给你留了一份,你尝尝看。”
房清容摇头,下意识让出去,“我不饿,你吃。”
顿了顿,他意识到不对,改口道:“好,我尝尝。”“怎么样,好不好吃?”
房清容点头,“好吃。”
“有多好吃?”
“是甜的。”
楚颂被逗笑了,“看不出来,原来你喜欢甜食啊。”
房清容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糖是比盐还精贵的东西,小时候家里能赚钱的只有奶奶,日子过得紧巴巴,能填饱肚子都是奢侈,吃的东西更是没滋没味,最多放上半勺盐,所以房清容现在格外喜欢甜食。
“仙仙,你喜欢什么?”
“酸甜苦辣咸,除了吃苦,我什么都喜欢。”
房清容暗暗记下,项宝姝很会做饭,他有时候会偷偷学两招。他和奶奶都是吃过苦的人,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但楚颂不一样,房清容希望楚颂能喜欢他做的饭,要是能因此更喜欢他这个人,就更好了。
“小房,我们明天下午去约会,好不好?”
楚颂自认为自己一碗水端得很平,对人要公平,前段时间一直跟着梁家耀,都冷落了房清容,所以有必要换换口味。
梁家耀过于闹腾,而房清容过于内敛,两者需要维持平衡。
至于陆明霖,楚颂是个记仇的,不把他遛得没脾气,楚颂改和他姓陆!
“……好。”
这年代已经有“约会”这个词了,男女交往也比以前开放,讲究自由恋爱,但房清容每次听到楚颂提起“约会”,内心仍是止不住羞涩。
父母之言,媒妁之约,他们这样的行为,放在古代就是私相授受,房清容知道这样不好,但楚颂稍微勾勾手指,他又抗拒不了,毫无抵抗能力地乖乖上钩。
翌日,一早。
天没亮,项宝姝收拾完毕,准备跟着房清容一趟进城,昨晚楚颂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她也要去,肯定能早起,还说什么好久没见到春风了,她肯定很想她之类。
结果项宝姝敲了半天门,丝毫没见回应。
项宝姝:“……”
她就知道会这样!
项宝姝敲了会果断放弃,再敲下去,就该把除楚颂以外的人都吵醒了。
“那我自己先走了啊,到时候别说我没有叫你。”
门外彻底没有了声音。
楚颂睡眼惺忪,她游魂似的披上外衣,飘下床,天还黑着,月光惨白,楚颂摸黑飘到房清容身边,低声咬耳朵:“小房乖,我退了,今天靠你了,我要养精蓄锐,休息好才有精力准备下午的约会。”
房清容耳根子“刷”一下通红。
项宝姝假装听不见,楚颂又飘来她身边,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别忘了自行车,自行车,自行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项宝姝哭笑不得,“行了,你要是实在起不来,还是回去睡觉吧。”
楚颂这才飘回去继续睡回笼觉,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睡得正香的时刻,这个时间点让人起床赶路,比杀了她还难受。
项宝姝和房清容还是太强了……楚颂模模糊糊地想。
等楚颂回笼觉睡完起床,天已经大亮,身边躺着睡得比她还死的楚瑾瑜。
她反应了会才想起来,大嫂精神气十足地上班去了,家里其他人又都要上工,只剩她一个闲人,所以叶秀枝早上出门上工前把楚瑾瑜抱过来,让她照看着点。
姑侄两人睡成一团,都安详得不得了。
行叭,带娃总比下地强。
楚颂吃了个早饭,洗漱完毕,她自己醒了,就见不得别人还睡懒觉,于是捏着鼻子把楚瑾瑜也叫醒。
楚瑾瑜比一般的小孩都要乖巧,不哭不闹,也从不要人追着喂饭,饿了就自己猛猛吃。
叶秀枝中午提前下工,回来做饭,看见楚颂在院子里铺了凉席,又在上面垫了层毯子,摆了几样小孩喜欢的玩具,任凭楚瑾瑜在院子上爬着玩。
她像在逗小宠物,一会儿爬过来,一会儿走过去,但不得不说,小孩子精力旺盛,这样消磨精力也挺好。
叶秀枝提了一上午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毕竟没有危险的时候,楚颂就是最大的危险,小孩子骨头脆,可禁不起玩。
她随口问了嘴,“小金凤乖不乖?上午有没有哭,没闹你吧?”
楚颂摇头,隔了会,又忍不住作妖:“你怎么只关心她,不关心我,娘,你的隔代亲也太严重了,你现在心里已经没我,只有你的亲亲宝贝大孙
女了。”
叶秀枝:“……”
她白了人两眼,“是不是好几天没骂你,你又开始没事找事了?”
“哪里,我这是吃醋了,当然,如果能有五块钱零花钱,可能就哄好了……娘!开个玩笑,你怎么还较真了。”楚颂声音小下去,“有话好好说,拿扫把干嘛。”
“少跟我贫嘴,我拿扫把还能干什么?我扫地!”
“娘。”
“放。”
楚颂眨眨眼,故意卖弄可爱:“娘,你每天下地是不是很辛苦啊?你看,你头上白头发又多了两根。”
“傻子,下地哪有不累的,再说了,你长这么大,我也老了,有白头发多正常。”
“娘,要不下午你请假在家休息吧,钱没了可以再赚,身体要紧,别累到了,现在天气这么热,你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叶秀枝刚想要笑,这说什么傻话,随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板起脸道:“滚蛋,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让你在家看看孩子,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我下午还要上工,可没空在家看孩子。”
狐狸尾巴冒出来了!
楚颂:“……”
她娘真是越来越了解她了,也越来越难骗了。
叶秀枝:“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跟我换换,我在家,你替我下地干活。”
楚颂:“……那算了,小金凤那么可爱,我就喜欢陪她玩。”
于是,答应房清容的甜蜜约会,楚颂是抱着楚瑾瑜拖家带口去的。
房清容倒是很喜欢楚瑾瑜,楚颂一开始以为他是喜欢小孩,一问才知道,他是觉得楚瑾瑜很像楚颂小时候,爱屋及乌才这么喜欢的。
“你见过我小时候?”
房清容从楚颂怀里接过楚瑾瑜,大胖丫头,圆滚滚的,他担心楚颂抱久了手会酸。
“没什么印象了……”准确来说,房清容不仅对楚颂小时候没印象,就连长大后的楚颂也没什么印象,要不是之前意外分到一起干活,或许他对楚颂的印象永远停留在知道村里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你小时候肯定和金凤一样可爱。”
楚颂仔细端详楚瑾瑜,然后严肃道:“还是我比较可爱,可惜你没见过我小时候,从小到大,我都是最讨喜的。”
房清容完全没怀疑,点头认同。
他能在脑海里想象出楚颂小时候的样子,有疼爱她的两个哥哥,还有刀子嘴豆腐心的叶婶,街坊邻居肯定也都喜欢她。
楚颂在人面前吹完牛,然后心虚地跳过这个话题。
她说话留了一半,讨喜不假,但淘气也是真的,曾经硬生生、同时把三个保姆气哭过。
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可爱起来是小天使,折腾起人来就是全世界最可恶的恶魔。
煌溪县三河公社芦花大队,地如其名,由三条大河和群山包裹,抛却贫穷气息不谈,自然风景还是不错的,青山绿水,不比后世自然景观区差。
楚颂约会地点选在其中一条大河对面的后山上,僻静人少,鲜有人来,约完会还能采一篮子蘑菇回家,简直完美。
说是约会,相比楚颂以前干的混账事,现在这样就是小学生谈恋爱,纯情得不得了。
最多牵牵小手,然后趁人没注意在脸颊上偷亲一口。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暴躁的男声骤然响起。
楚颂回头,看见梁家耀眼睛喷火,正死死瞪着房清容。
……像快气炸了的河豚。
对了,说到河豚,自从她穿书以来,就再也没吃过了。
不对。
梁家耀怎么在这里?!
第85章
“……梁家耀?”
楚颂这一声打破表面上的平静,梁家耀的状态从“眼睛喷火”转化为“整个人都在冒火”,气势汹汹又怒气冲冲,他不由分说跑到房清容面前,扬起巴掌。
要不是房清容反应迅速,这巴掌可就实实在在打在他脸上了。
“你谁啊?干什么!想干什么?你狗爪子往哪放的?”梁家耀龇牙咧嘴,嗓子都快喊破音了,“松开!赶紧给我松开!”
虽然不是说她,但楚颂立即松了手,免得战火波及到她。
梁家耀不知道房清容,房清容却听说过梁家耀的名字。
梁家耀是真的气炸了,他没什么正事可干,一大早起来,满脑子就是“楚颂楚颂楚颂”,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他打扮得花枝招展骚里骚气,准备来村里快快乐乐地找对象。
结果呢,他看见什么?!
对象没找到,反而在山上看见个恶心巴拉的男人和他对象拉拉扯扯!
当然,这肯定不是楚颂的错。
于是,梁家耀的怒火通通朝着房清容发泄过去,他怨毒地瞪着人,把楚颂拉到自己身后,又从人怀里把楚瑾瑜抱过来,“小胖丫,你怎么这么不爱干净?什么脏的臭的你都抱,回家必须洗澡,知道不?”
这是在指桑骂槐,除了不懂事的楚瑾瑜,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
梁家耀其实更愿意把眼前这个男人揍一顿,但有楚颂在,他不想展现自己暴力粗鲁的一面。
楚颂继续保持沉默。
谁也不帮,牢记自己端水原则。
楚瑾瑜年纪小,没什么是非观念,和凶巴巴的梁家耀比起来,她更喜欢温柔的房清容一点,于是瘪起嘴巴,在梁家耀怀里挣扎起来。
她才不要他抱,她要刚刚那个人抱。
这行为在梁家耀看来无异于“背叛”,火上浇油、气上加气,他更是一点就炸。
“他有什么好,我不是也在抱你,我哪点比不上他?不许闹,等会儿我给你买糖吃,乖乖的,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啊。”
他嗓门越大,楚瑾瑜越不喜欢,小孩子都偏爱温柔好说话的人,她目光锁定在楚颂身上,嘴里嘟哝着喊“咕咕”。
楚颂原本计划是装傻子,碰到这种修罗场,那当然是让两个男人自己打去,她离得越远越好,不过小侄女可怜巴巴地被夹在中间,楚颂不得不开口。
“过来,让姑姑抱。”
梁家耀把大胖丫头交给楚颂,然后目光哀怨地盯着楚颂,如果让楚颂来翻译,那大概就是“老婆,你说话啊老婆~”
楚颂轻咳两声,“梁家耀,别闹了。”
“小房,你也先回去吧。”
不说还好,一说,又碰上梁家耀超绝敏感肌了。
“你叫他什么?!”梁家耀不可置信道,“小房?凭什么叫他是‘小房’,叫我就是‘梁家耀’,明明你之前还叫我耀耀的!你都忘了吗?”
楚颂:“……”
梁家耀扭过头,“姓房的,你别装哑巴不吱声,你有脸做这种事,你没脸开口说话吗?”
房清容扯了扯嘴角。
梁家耀气得骂他:“狐媚子!”
顿了顿,又觉得狐媚子是在夸他,于是改口道:“但不如我哈。”
“你就是个丑狐媚子,人丑还多作怪。”
“行了,少说两句,外貌歧视是不对的。”楚颂忍不住开口。
梁家耀憋了两滴泪,“你个花心大萝卜,你现在还护着他!你瞧上他哪了?是比我帅还是比我有钱?他能给你什么?”
楚颂:“最起码他安静,不爱闹。”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同理,和声嘶底里的梁家耀相比,安安静静的房清容更惹人怜爱。
梁家耀一下子熄火了,闹也不是,不闹也不是,他硬生生又被气出了
两滴眼泪。
“好好好!”梁家耀吵不过就开始撒泼,“你已经变心了是不是?楚仙仙!我告诉你,你完了!你糊涂了!”
“你、你被男色迷住,已经彻底被这个姓房的勾引了!我、我我今天就要打死他,看他还怎么勾引你!”
楚颂:“……打人是犯法的,你不怕把你抓起来啊?”
“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害怕我打他?”梁家耀手一指,指向房清容,“这个丑狐媚子!”
“我关心你,关心你,行了吧。”
“语气这么敷衍,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的,你就是怕我伤到他。”
楚颂想说要是真打起来,挨揍的指不定是谁呢,但她识趣地把话咽回肚子里,不拱火,不然最后受牵连的是她自己。
“你非要这么说,那我还有什么办法?”楚颂冷下脸,“既然这样,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吧,桥归桥,路归路。”
梁家耀怔住。
“以后我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吧,你就当从未认识过我。”
梁家耀愣愣地看着楚颂,在确认她是认真的、没开玩笑后,终于心慌起来,他不想分开的,他、他说这些只是想让楚颂讨厌那个姓房的,最好把他赶走。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就算二选一,楚颂也该选他才对。
“不是这样的,颂……”
楚颂打断他,“行了,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行!我就要说。”梁家耀用力拽住楚颂袖子,不让她走,他可怜巴巴道,“我知道错了,我不闹了,我不该怪你的,你只是一时糊涂,要怪就怪我,还有他!都怪他勾引你,是他不要脸。”
楚颂有些尴尬,不敢看房清容表情,甚至还觉得有些丢脸,真不知道梁家耀是在哪学的这些。
大婆教的精髓都让他学到了。
真要算起来,其实他才是三……
梁家耀把对姓房的怨气都憋回心里,他是个能屈能伸的,该闹时闹,该忍时忍。
“仙仙,你不要说这些气话,我都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梁家耀暗自剜了一眼房清容,恨不得靠眼神喷洒毒汁。
模样一般,身材一般,啥啥都一般,这样的人凭什么靠近楚颂?
梁家耀不惜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估计就是靠不要脸,死缠烂打或者用花言巧语骗了楚颂,楚颂那么善良,一不留神就被迷惑了。
所以很正常。
梁家耀会体谅楚颂。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姓房的贱人撵走,同时还不能让楚颂发现,她喜欢安静乖巧的,所以他装也得装出来。
“仙仙。”梁家耀咬碎牙,憋屈道,“我错了。”
“嗯?”
“我刚刚才明白这个道理,你这么好,别人也喜欢你是应该的,我不该瞎吃醋。”
“哦?”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证明我才是最配得上你的人,胡闹是错误做法,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努力提升自己。”
不是,是该去把那个姓房的贱人打死。
楚颂沉默片刻,看着梁家耀左脸写着“老子不甘心”,右脸写着“贱人给我等着”。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姓房的那个贱人实在是心机颇深,一声不吭,竟然害得他差点被楚颂讨厌,还说要和他分手。
梁家耀用他并不聪明的脑瓜仔细一琢磨,最后得出结论:好一招以退为进!他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梁家耀心中警铃大作,退是吧?搞得谁不会退一样,他也退!
“仙仙,突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下次再来陪你。”他故意露出忧伤的表情,期望能得到点点怜惜,“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楚颂巴不得赶紧把人送走,“嗯嗯行,走吧,我就不送了。”
梁家耀:“……”
他一咬牙,真走了。
但没关系,来日方长,以退为进,他都懂!
梁家耀一退,楚颂觉得整片山头都安静了,忽略掉啥也不懂的楚瑾瑜,只剩房清容和她面对面。
对于房清容,自然不能像对待梁家耀一样。
楚颂斟酌着开口,“小房,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刚才的事……”
“我不聪明。”
楚颂一噎,其实她是想摆烂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脚踏两条船了,以后说不定不止两条,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拜拜。
她忙着端水,她也很累的,好不好?
实在不行,她再道个歉?明明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又不止她一个人快乐到。
一个巴掌拍不响,恋爱又不是她一个人谈的。
还是那句话,退一万步来说,他们就没错吗?
楚颂垂眸,叹口气,故作柔弱道:“小房,其实这些天,我一直都很痛苦,事到如今,我不能再骗你了,我必须和你坦白。”
房清容眼神微闪,喉口哽咽,但这些他都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你说,我不信他,我只信你。”
楚颂:“我好像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你说……我是不是很糟糕,我就是个坏蛋,我伤害了你。”
房清容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住楚颂的手。
“我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你说,我是不是全天下唯一一个同时爱上两个男人的女人?这种感觉太痛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低下头,楚颂冷静地分析,梁家耀虽然爹娘早亡,但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头。
房清容不一样,他从小到大就没尝过什么甜头。
所以对梁家耀,该训的时候要训,对房清容,则应该采取怀柔政策。
房清容轻声反驳她:“仙仙,感情应该是完整的,不能有缺少。不完整的,那不叫爱,只是戏弄人的把戏。”
楚颂收起脸上表情。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所以,我会给你完整的感情,一点都不缺少的爱,我会把这里。”房清容握住楚颂的手,慢慢移动到心口,他认真地说,“这里,全部给你。”——
作者有话说:大婆教……不知道对应到男的这边该叫什么,如果有好词可以评论区提出来,我改掉。
第86章
楚颂以己度人,下意识认为房清容是在阴阳怪气说反话,就像曾经她那不知道第几任的前男友,吃醋破防后阴阳怪气说要给她当小三,全职伺候她和她正牌男友,以后他住床底算了。
———他能想通这些,自然好,楚颂轻飘飘应下。
结果,前男友气得急火攻心,当场被抬进医院。
楚颂盯着房清容,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仔细盯了半天,发现他说这些竟然都是认真的,她不由得愣住,脑子里各种小阴招没来得及使出去。
“小房,你真这么想吗?”
村里人结婚普遍早,房清容已经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有动作快的同龄人,说不定早就结婚成家。
房清容以前没想过这些事,一来,他没有喜欢的女子,二来,他成分不好,还是不耽误人家为好。
遇到楚颂,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
房清容谈不上是多自卑的人,只是……是楚颂太耀眼,耀眼得让他自惭形秽,他翻遍全身,找不出一件宝贵的东西可以送给她,苦想半日,也找不到自己值得被楚颂喜欢的地方。
如果不是去年意外分到同一块田,搭伙干过活,他这样的人,走在路边,楚颂恐怕一个眼风都不会给他。
“小房?”楚颂见人沉默,又出声问了遍,她微微皱起脸,然后假模假样地摇头,“不好,不行,我心疼你,我是混蛋,我让你受委屈,我不能再辜负你了。”
这招叫以退为进。
果然,房清容看着她,心疼地摇头,随后又点头,“不委屈,没有辜负。”
“真的吗?”
“只要我能陪在你身边,心里就满足了。”
楚颂一手抱着
睁大眼睛懵懵懂懂的楚瑾瑜,另一只手揽过房清容,她心里自然是得意的,头歪在他身上嘤嘤嘤,“小房,有你真好~”
房清容没说话,垂下肩让她靠得更舒适自然,他握住楚颂的指尖,在心中默念:不对。
有她才是好。
他奢求不了那么多,能一辈子守在她身后就够了。
这么一对比,梁家耀实在有些不懂事了,无理取闹,娇纵得很。
楚颂暗暗皱眉,心中高下立判。
另一边呢,同样采取“以退为进”战术的梁家耀,没真回家,开玩笑,他今天吃了个大亏,要是就这么甩手回去,恐怕连晚饭都吃不下去。
气都气饱了!
梁家耀头回知道“房清容”这么个人物,村里姓房的人家不多,他一路打听,暗搓搓摸到房清容家附近。
“那边屋里,是不是住着个姓房的?”他随手逮了个人问。
好巧不巧,房清容问的人就是楚良材。
楚良材之前白白胖胖,吃得油光水滑似猪头,现如今面黄肌瘦,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面容也苍老了十多岁,所以梁家耀一时间没认出来人。
楚良材低着头,“对,是姓房那家,年轻的叫房清容。”
清容,清容,什么狗屁烂名字,乡下泥腿子,取这么个文绉绉的名,梁家耀在心里冷嗤,再说,能比得上他?
家耀,耀家!
光听名字就知道,他是个有福气、能旺妻的男人!
梁家耀大步一迈,准备去人家里守株待兔,之前是有楚颂在,他不方便出手,等楚颂不在,看他怎么教训人!
“哎,等等,梁警官,我有事跟你说!”楚良材叫住人,他还不知道梁家耀早就从局里辞职不干了,“梁警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为咱们老百姓好……”
梁家耀心情本来就差,被人一拉,心情更差了,他皱眉瞪着人,“少废话,你到底要说什么?”
“是关于楚颂的!”
恨比爱更长久,楚良材作为楚颂的黑粉头子,那也是时时刻刻关注着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打听得比谁都勤快。
没办法,恨呐,恨得牙痒痒,恨得每晚睡前都得求神拜佛,求菩萨早点收了那祸害。
所以,楚颂和房清容那点暧昧不清,楚良材早看在眼里,他忍住激动的心,在旁边添油加醋道:“梁警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我也是不忍心你被骗。”
梁家耀盯着他,神色明显不悦。
楚良材见他脸沉下去,心一喜,拍着马屁继续说下去,“梁警官,您看您,一表人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物,有些人还不知道珍惜!”
他声音低下去,“楚颂和房清容那些事,私底下都传遍了,你看看,给你戴多大顶绿帽子!”
这种不光彩的事,被外人当面说出来,可想而知,梁家耀表情有多糟糕,他剜了一眼楚良材,心里更加记恨房清容。
真不要脸!
楚良材义愤填膺道:“没脸没皮的,尤其那个楚颂!”
梁家耀眉头皱得更深,“谁说的,不要脸的明明是房清容!”
“还不是楚颂勾搭人!”
“放屁,不是姓房的勾引,楚颂能正眼看他?”
“楚颂本来就不安分,知青,还有村里年轻小伙,哪个她不撩拨?整天勾勾搭搭,像什么话。”
“呵呵,她人缘好,这不是应该的?怪她?”
楚良材一噎,抬头打量人,搞什么,不是来捉奸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我说,就是一对奸夫□□,合起伙来给你戴绿帽子,真是……”
剩下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楚良材吓得噤声,因为梁家耀正死死盯着他,牙齿咬得咯吱响,倒像是给他戴绿帽子的人是他一样。
梁家耀可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人,何况这人嘴里巴拉巴拉不停,全是楚颂坏话。
他又不是傻子,听不出这人话里话外的敌意,于是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人,也没管楚良材一把老骨头受不受得住。
“少放狗屁!”
楚良材跌坐在地上,嘴里“哎哟哎哟”直叫唤,梁家耀脸色吓人,他不敢出声反驳,心里却在疑惑,甚至愤恨,他恨死楚颂,想看她倒霉不假,但他哪句说错了?!
和房清容不清不楚的难道不是她?
“肯定是那个姓房的勾引人!”梁家耀信誓旦旦,自己把自己说服了,气道,“楚颂是不小心被迷惑的,错的不是她。”
“是姓房的不要脸!”翻来覆去就这句话。
楚良材:“……”
梁家耀瞥了眼楚良材,他都舍不得说句重话的人,被他这么抹黑,能忍?
他气不过,恶狠狠地友踹了脚人,然后俯下身,捉小鸡似的捉住人,第三眼,他察觉出不对劲,仔细盯着楚良材那张几近扭曲的脸。
“你是……”他脑海里灵光一闪,现出一个人名,“你是楚良材?!”
难怪这么说,原来是楚颂家里那个偷奸耍滑、臭名昭著的二叔。
“不是!我、我不是。”楚良材眼神躲闪,不敢跟人对视。
“你当我是傻子呢,还是瞎子!”
楚良材:“……”又傻又瞎。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招根本行不通。
梁家耀也不知道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被楚颂下了蛊,总之听不进去人话,还一门心思给楚颂找理由开脱!
梁家耀见他不吱声,冷笑声,他捏起拳头,在楚良材跟前晃了一圈,“再让我听到你说一句楚颂坏话,信不信这拳头落你脸上了?”
梁家耀虽然在楚颂面前以“嗲嗲大美人”自居,但一米八的大个,人高马大,站在楚良材面前,衬得人像只可怜无助的鹌鹑。
“说话!少给我装哑巴!”
行事作风也和楚颂一样,流里流气的恶霸风!
楚良材是个欺软怕硬的,次次都想在楚颂身后下黑手,可惜次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迫不得已佝偻着腰服软,“我信,我信,不说了!以后都不敢了。”
梁家耀心里窝着气,松开他,正当楚良材以为过去了的时候,突然一巴掌打在他右半边脸,力度不小,但也谈不上多大劲,毕竟不能给楚颂惹麻烦,打坏了也麻烦。
“你看,你不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现在不是能拍响吗?”
楚良材脸上火辣辣的,他咬着牙,连同梁家耀一块儿恨上。
果然,全都不是好货!
梁家耀:“我现在再问你,人缘好,是她的错吗?”
她指谁,不言而喻。
楚良材哪敢说“是”,拳头还攥着呢!他憋屈地摇头。
“是不是房清容不要脸,主动勾引的人?”
楚良材犹豫片刻,点头。
“房清容什么时候勾引的人?”这是开始打听了。
楚良材嘴角一抽,他上哪去知道这些,眼睛又没长在人身上,“呃……应该是年前那会儿?”
这个答案不太妙,梁家耀心里一咯噔,那么早?该不会他才是……他心里冒出个不好的猜测,但转瞬间被他抛之脑后。
“真不要脸!”他啐了声,“那个姓房的,还有没有勾引过别人,定过亲吗?有没有什么老相好?”
楚良材摇头,“没。”
梁家耀露出遗憾的表情。
他脸蛋漂亮,心里却毒计直冒,就算没有,他也有很多小手段,总能把他名声搞臭!
梁家耀:“再给我讲讲,把那姓房的从小到大的事,都给我讲一遍。”
楚良材瞥了人一眼,敢怒不敢言,
他挑着几个重点讲了,末了还加上一句,“房清容性格孤僻,平时不怎么和村里人来往。”
梁家耀这会儿倒是敏锐得不得了,“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楚颂主动接近他?”
楚良材心道这本来就是事实,但面上却是诚惶诚恐摇头。
梁家耀完全不信楚良材说的,他坚持认为楚颂是无辜的,是被狐媚子迷惑的受害者。
梁家耀攥着拳头,又是好一番威逼利诱,逼得楚良材把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里,连连发誓绝不透露半句。
梁家耀这才放开他,虽然他是楚颂二叔,但楚颂和他不对付,他自然和楚颂一条心。
“行了,你可以滚了。”
楚良材恨恨咬牙,他添油加醋,原本是希望揭开楚颂真面目,毁了她嫁进城里的美梦,她凭什么去城里享清福?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经这一遭,楚良材反而支持起房清容来,一个恶霸,一个坏分子,互相祸害,让梁家耀哭去吧!
另一头,梁家耀摸到房清容家里,房清容不在,院子里只剩翁凤威,她捏着针线正在绣花。
梁家耀警惕起来,楚颂之前和他说过村里有个手艺特别好的裁缝,姓翁,她叫她翁奶奶,做的衣服比百货商店卖的成衣好看。
他没有“祸不及家人”的概念,要不是心有顾虑,早就提着喇叭喊了:你儿子/孙子不要脸,勾引别人对象,你管还是不管?
但如果是楚颂认识的那个“翁奶奶”,又不一样。
举个恰当例子,梁家耀闹归闹,就像孙猴子,再怎么闹,有底线,跳不过佛祖的五指山。
楚颂就是那佛祖。
第87章
梁家耀在门口徘徊犹豫的时候,翁凤威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人,面相陌生,她皱了皱眉,没开口,而是起身准备把大门锁上。
“哎,等等。”梁家耀问,“你是不是翁……翁奶奶?”
“我是姓翁,你有什么事?”
“呃,我、我……来是想问,你还做不做衣服?对,我想做几身衣服。”
翁凤威瞥他一眼,不像是来做衣服的,她显得很酷地摇头,“我没时间,你请别人吧。”
“啪嗒——”
说完,门关上,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梁家耀摸了摸鼻子,没生气,反而心里小庆幸,多亏他留了个心眼!
房清容的奶奶就是楚颂嘴里那个“翁奶奶”,他没得罪人。
想着想着,梁家耀又有些不平衡,姓房的果然不要脸,竟然利用自己奶奶去献殷勤!
这不是欺负他是孤儿吗?!
梁家耀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果然是狐媚子作派,尽会耍手段。
梁家耀在房清容前院山坡上足足蹲了一下午,直到天微黑,才看见房清容不急不缓,踏着最后的晚霞,背着一人高的背篓回来。
“站住!”
房清容听到声音,停住脚步回头,看到山坡上的梁家耀,他没有理会,收回眼神,继续往前走。
梁家耀蹲久了,脚麻得不行,针扎一样,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些,他龇牙咧嘴地追上来,开口便道:“你以为楚颂是真的喜欢你吗?!”
房清容扭头盯着他,更干脆,冷冷清清一声:“滚。”
梁家耀几乎立刻炸毛,“你叫谁滚,该滚的人明明是你!”
房清容:“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在哪?”
梁家耀嘴硬,“这是你家附近,又不是你家,写你名字了?你管我?”
房清容不打算搭理他,梁家耀继续输出,半是炫耀半是讥讽道:“我告诉你,少自以为是,她跟你只是玩玩,对我才是认真的,你知道我们在一起有多快乐吗?”
房清容:“那就让她继续玩好了。”
梁家耀真想拿锄头敲他!
太不要脸了。
房清容反问他,“只要她喜欢,我就愿意,被玩的是我不是你,你管得着吗?”
“你还要不要脸!”
“你要脸,就不会在这了。”
房清容话不多,但字字诛心,梁家耀噎了又噎,说不过他,于是另开一个话题,“我知道了,缺钱了是吧?”
他羞辱似的,上上下下扫了人两眼,“想要多少钱?我给你,哦,忘了告诉你,我最不缺的就是钱,直说吧,想要多少?拿了钱就赶紧滚,懂吗?”
房清容冷漠地看着他,漆黑的瞳孔,没有一丝温度。
梁家耀才不怕他,高调地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纸票,他知道楚颂最喜欢这些,所以每次兜里都会放一大摞,“先给你五百,不够的话,我明天再带过来给你,然后离开她,懂?”
五百,在这年代算得上一笔横财。
房清容自然没收钱,他眼神更冷,和梁家耀精致漂亮的脸蛋不同,他是真正过过苦日子的,眉眼锋利,沉下脸时自有一股狠戾气。
梁家耀冷笑,“我告诉你,只有我能给仙仙幸福,你能给她什么?这些钱,够买下一个你了吧!”
“原来你也知道,你只剩下钱这个筹码。”
梁家耀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他狠狠将钱票甩在房清容脸上,纸币打着旋儿飘落在地,“有钱怎么了?她怎么不喜欢别人的,就喜欢我的?”
他尖着嗓子吼,“反正我不会让楚颂跟着你喝西北风!”
所谓嗓门越大,心越虚。
没有谁赢,也没有谁输,梁家耀发誓,这辈子他最厌恶的人出现了。
“你等着,等我正式提亲,我要带仙仙走得远远的,我要带她过上好日子,至于你,你就……”
话没说完,房清容突然逼近,暮色里,他眼底翻涌的怒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她。”
梁家耀这才发现,对方虽然和他个头差不多,但常年干农活的手臂肌肉虬结,如果真动起手,自己恐怕讨不到便宜。
不过,梁家耀根本不怕!
打得过他就挠花人脸,看他怎么勾引人,打不过,他还能使苦肉计,让楚颂多心疼心疼他。
怎么都不亏。
梁家耀盯着房清容的脸,心里忮忌又难受,正当他琢磨怎么挠花人脸,好让楚颂受不了丑八怪离开时,大门突然打开,翁凤威走出来。
她喊了声:“清容?”
房清容淡声回应,语气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奶奶。”
翁凤威见房清容这么晚还没回来,心里有些担心,所以准备出门找找,但没想到刚一开门,就看见山坡上站着的两人。
说朋友吧,不太像,说不是朋友吧,两人凑那么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翁凤威皱眉,再仔细一看,那人不就是下午鬼鬼祟祟站在门口的?
“翁奶奶。”梁家耀手比脑子快,能屈能伸,手已经迅速搭在房清容身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我是房清容城里认识的朋友,这次路过,顺便来看看他,我们就说两句话,怕打搅你,就没进门。”
不算是特别高明的话术,漏洞百出,最起码翁凤威没信,明明下午还说是来做衣服的,她扭头看向自己孙子,房清容轻一点头,又冲她摇了摇头。
翁凤威便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回屋里,她信自己孙子,他说没事就是没事。
翁凤威一走,梁家耀立刻甩开自己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用力擦了擦,然后小心眼地推了一把人。
“别误会,我没想帮你掩饰,仙仙跟我说,虽然她不怎么喜欢你,但她挺喜欢翁奶奶,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她。”
闹归闹,不能闹到楚颂面前去。
梁家耀琢磨出了个道理,如果闹到她身上了,他心酸酸地想,说不定她拍拍屁股,谁也不要了,全扔掉。
没良心的!
房清容看都没看他,依旧干干脆脆一声:“滚。”
梁家耀漂亮的脸蛋上露出毒笑。
这次没炸毛,他刚才想通了,不逞一时口舌之快,梁家耀绝不承认是自己说不过人,房清容虽然话不多,但伤害高。
口舌之快有什么用?
梁家耀有的是手段,最好是一招毙命!对情敌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
日头渐热,才三月,下地干活时已经头顶大太阳,正午时能把人热出一身臭汗。
楚颂不声不响,宅家里得了一段悠闲日子,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了再叫醒楚瑾瑜,这小丫头乖巧,不怎么闹,给她喂饱肚子就放院子里,大门一关,随她怎么玩。
遥想刚穿过来的日子,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吃得还不如狗。
楚颂心里美滋滋,果然,美好生活是要靠奋斗的。
“仙仙!”是隔壁小姐妹汪红岩的声音。
楚颂开了门,探出个脑袋,第一眼就看出不一样,“你换发型了?”
汪红岩摸摸自己头发,叹气,“是啊,我看有人来收头发就剪了,丑归丑,但价格不低呢,也就丑一个夏天,到秋天就又长了。”
楚颂摸摸自己头发,“还有人收头发?”
“对啊,村里每年都有人来收头发,要女孩的长发,越漂亮的头发,价格越高,不过大家都舍不得剪,我是无所谓,正好天热,短发清爽。”
汪红岩见楚颂若有所思,问道:“咋啦,你也想剪?”
村里愿意剪头发的,多半都是手头紧,缺钱用的人家,如果不是缺钱,没人舍得剪,现在都流行一头粗黑大辫子,有朝气,不流行短头发。
楚颂点头,“想剪,我懒得洗头发。”
汪红岩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她噗嗤一笑,“洗头发有什么累人的,再说,每次不都是叶婶给你洗吗?”
“那也累啊,你是不知道,我娘手有多重!我头皮都要被她薅下来了。”
汪红岩更觉得好笑,哪有那么夸张的。
“你头发多漂亮,干嘛要剪,而且你还会编不同辫子,你是不知道,外村好多女孩都喜欢模仿你扎辫子呢!”
楚颂知道吗?她当然知道,这种能出风头的事情,楚颂最喜欢了,根本低调不起来!
“我是谁?楚颂,别说短发了,光头我都能驾驭。”
汪红岩没想到她是认真的,面露难色,“我是相信你的,但是叶婶那边……如果你真剪头发,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而且,我觉得叶婶肯定不希望你剪。”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汪红岩这才放心,以为楚颂是放弃了,她一拍脑门,“看我,聊着聊着差点忘了正事,我是来问你明天下午要不要去捉泥鳅,最近泥鳅正肥,傍晚的时候最好捉。”
“去,当然去!”
“那就说好了啊,明天下午,我们一起。”
“嗯嗯!”
汪红岩走了,楚颂摸摸自己长到腰间的头发,村里没理发师,前几次去城里也没想起这茬,不然她早剪了。
“小金鱼,你说,姑姑要不要去剪头发呢?”
楚瑾瑜现在只会这几个词,“咕咕。”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来,我娘要怪也是怪你。”
楚颂笑眯眯地抱起楚瑾瑜出门,打听到收头发的人在村口,她直接杀过去,挺热闹,有好几个来剪头发的,还有个剪完眼睛红红,估计是舍不得。
“大娘,我也想剪头发。”
收头发的大娘瞥了她一眼,看见她散下来的一头乌黑长发,很心动,于是热情道:“行啊,你坐下,我给你剪,你头发好,我收贵点。”
“等一下,我是有要求的。”
大娘乐了,“什么要求?”
“不能给我剪丑了。”楚颂煞有其事地跟她比划,“你剪到这里,前面要留碎发,到这,后面要留能半扎的长度,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大概这样,然后侧面顺切下来,大概这样。”
末了,她表示怀疑,“你行不行啊?如果不行,我还是换个人吧。”
“我给人剪了那么多年头发,从来没有不行过!”
楚颂:“虽然我天生丽质,没有头发也好看,但你要是给我剪毁了,一剪刀咔嚓下去,给我剪成狗啃的,我一定抱着你哭,不让你走。”
大娘没生气,笑呵呵地拉着她坐下,还递给她块镜子,“你要实在不放心,你看着我剪,这总行了吧?全都按你说的来。”
“这还差不多。”
“我给你捯饬你说的那种发型,不收你钱,但你这头发,价格肯定就低了,你要想卖得贵,必须一剪刀齐剪。”
“钱不是问题,我就要最时兴的发型。”
“那行,你指挥着我剪。”
楚颂不跟她客气,接过镜子,大娘也是真乐呵,头一次见这种鬼精鬼精的丫头,要求还怪多。
剪了快二十来分钟,毫不夸张地说,大娘后背都冒虚汗,剪完她才松了口气,“你看看,好看吧?”
“还行。”
“只是还行?”
楚颂比划了个数字,“八分靠你的技术。”
“剩下两分呢?”
“剩下九十二分靠我天生丽质。”
原来满分是一百,大娘哭笑不得,这种发型她是第一次剪,也是第一次见,怎么说呢……一般人恐怕真没这种效果。
楚颂拿皮筋在脑后扎了个小啾,前面碎发任由它垂下,很有层次感,蓬蓬松松,从耳后逃出几缕,露出黑黝黝的眼睛。
总之,少了几分淑女,多了几分活力,满满的少年气。
楚颂越看越满意,翘起嘴角露笑,硬生生把大娘都看得有些脸红,剪之前是个可爱的大女孩,剪完后,可爱也是可爱的,嗯……还用小年轻的话来讲就是酷。
很酷!很有范儿!
“十分!”大娘越看越自信,“得有我十分功劳,剩下九十是你的。”
楚颂很满意她的技术,嘴自然也甜,“大娘,我开玩笑的,你是我见过手艺最好的理发师,这完全就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真的?”
“比珍珠还真。”
大娘被哄开心了,摆摆手,她就是个收头发的,剪得多了而已,哪称得上什么“理发师”。
最后,楚颂剪下来的长发依旧按原价收走的,比别人的贵一点,总共三块七毛钱。
又剪到满意的发型,又有钱拿,楚颂十分满意。
傍晚回家。
叶秀枝放下背篓,她早上出门走得急,没带水壶,渴了一天了,这会儿一边手掌扇风,一边往水缸走,准备先喝口凉水解解渴。
走到一半,她发现不对劲,退回去,然后愣住,坐家门口那个短头发的,她差点以为又是楚颂哪个朋友。
再一看,可不就是她那个糟心的闺女!
叶秀枝又惊又怒还心痛,“楚仙仙!你头发呢?!”
楚颂听见声儿,下意识扬起个大笑脸,比花儿还灿烂,“娘,你看我新发型,好不好看?”
第88章
叶秀枝半天说不出来话。
楚颂:“娘,你这什么表情啊,大家都说好看呢。”
“大家?”
“对啊。”
叶秀枝气得要命,“谁带你去剪头发的?还剪成这样,头发呢,你卖了?”
“嗯哼,我自己去的。”楚颂不开心了,什么叫“这样”,哪样嘛。
她边摇头边叹气,“娘,我个人觉得,你的审美还需要提高。”
提高个屁,叶秀枝狠狠瞪了她一眼,气得又想找扫把了,“我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啊?你没钱花,你要去卖头发,剪这么短,你可不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反正以后还会长。”
叶秀枝爆粗口,“你懂个屁,你当然不可惜,你头发都是我养出来的,跟我自己的一样,你当然不心疼!”
楚颂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强盗逻辑,连她都甘拜下风。
“明明是我的头发,怎么成你的了?”
“谁给你养的?谁给你洗的?以前多好的头发,乌溜溜的,多喜人!”叶秀枝越想越心痛,说剪就剪,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要不是舍不得,她真想把人揍
一顿,瞎胡闹,好好的,剪什么头发!
“现在这样也好看嘛。”
叶秀枝抬起头,嫌弃地看着她,丑……她没法昧着良心说这个词,相反,很有特色,让人眼前一亮。
叶秀枝没什么太大文化,形容不出来那感觉,说俗一点就是,呃——也挺好看。
“好看什么,哪有以前好。”不过,叶秀枝依旧嘴硬评价道。
楚颂小小声:“没眼光。”
叶秀枝准备去舀水,听见声音狐疑地回过头,“嘴里嘀嘀咕咕说我什么坏话呢?”
“哪有。”
叶秀枝懒得搭理她,糟心!她还没消火呢,好端端的头发……
又不缺钱用,村里谁家姑娘没事干去卖头发?她思想比较传统,姑娘家家,大黑辫子多好看,现在不管城里还是乡下,都流行这个。
但剪都剪了,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让人重新接回去,叶秀枝幽幽叹口气,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臭倒霉孩子!
楚颂心里更疑惑,就剪个头发,她娘至于吗?
其实,叶秀枝在乎的不是什么村里流不流行,主要是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啊,平时在家里,楚颂蹭到她身边撒娇时,她最爱的就是那一头乌黑长发。
乌溜溜,摸起来顺滑无比,“营养”极了。
叶秀枝特意用淘米水给她洗头发,洗完蓬松又顺滑,没有脱发烦恼。包括和村里大娘大爷凑一起聊天,叶秀枝嘴里也总能蹦出来几句。
什么?你最近有点脱发,哎呀,我闺女头发……
什么?你想烫个卷发,哎呀,我闺女头发……
什么?你头发难看,哎呀哎呀,那确实没我闺女头发……
总之,叶秀枝爱惜了这么久的头发,都快生出感情了,结果几个时辰的功夫,熊孩子一声不吭,找人咔嚓几剪刀给她剪了。
叶秀枝能不心痛吗?!
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成。
没过多久,消息飞遍村里上上下下。
————楚颂,对,就是那个楚颂,她剪了个稀奇古怪发型,虽然不知道怎么剪的,但你别说,挺好看,就是把她娘气得不轻。
叶秀枝确实心痛得不轻,像剪了她头发一样。
楚颂背着小背篓去捉泥鳅,几个小姐妹围着她,表情奇怪。
汪红岩张了张嘴,“仙仙,你要是……不必勉强,就在家休息吧。”
“没事,我不累。”
“不是累不累,别逞强,下次再一起捉泥鳅好了,不急。”
“是啊,是啊,身体要紧。”
楚颂越听越不对劲,“我身体怎么了?我很好啊。”
几个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汪红岩站出来,一脸歉意地开口,“我听说,叶婶看见你把头发剪了,气得不轻,还动手打了你。仙仙,都怪我,要不是我,你就不会去剪头发了。”
“等等,打我?”楚颂震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咦,没打你吗?我听人说,叶婶当晚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拿扫把动手打你了。”
“谣言,纯属谣言!”叶秀枝确实气了一会儿,还说要找扫把,但这些都是她的常规操作,她每次都这么说,能不能找着扫把是个问题,找到了,也舍不得打她。
汪红岩仔细看了圈人,确实没发现什么伤,她送了口气,“没打就好,叶婶那么在意你的头发,我们都以为是真的呢。”
“不过,这个短发也好好看。”
“是啊,我第一次见这种头发呢。”
楚颂得意地接受了夸夸。
这个季节的泥鳅最肥美,也最好捉,尤其是泥塘,黑乎乎的烂泥里时不时就会冒出个指甲盖大小的气泡,“嘟”一声炸开,像这种气泡底下,就藏着“好东西”。
楚颂还没捉过泥鳅,但像摸鱼逮螃蟹,这些她都很熟练。
“这个就是泥鳅拱的,你看。”汪红岩蹲下身,指着泥面上细细一道波纹,她两手呈半圆形慢慢插入泥中,楚颂认真盯着,突然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拢手指,然后猛地一抬手。
什么都没有。
泥鳅狡猾,从指缝里溜走了,倒是溅起不少泥点子,其中,楚颂凑得最近,波及也最严重。
楚颂:“……”
汪红岩忍了忍,艰难地忍住笑,给她递了手帕让她擦擦。
“用不着,反正在这泥塘里捉泥鳅,干净不到哪去。”楚颂摩拳擦掌,裤腿卷到膝盖上,显出几分跃跃欲试,“我懂了,要用巧劲。”
她学着汪红岩的样子,手指深入泥里,感受到掌心有滑溜溜的硬物滑过,触感奇异,楚颂头皮发麻想缩手,但一想到这是晚餐,她深吸一口气,死死扣住泥里的泥鳅,把它从泥里提溜出来。
泥鳅在她魔爪下剧烈扭动,溅起的泥点子快糊了楚颂大半张脸。
“哎哎,捉住了,快!快放桶里。”
“开张了,开张了。”
“厉害,第一次就捉到了。”
楚颂挑眉,也没那么难嘛,再捉多点,晚上就够烧一顿了。
“走走走,继续!”
太阳慢慢西挪,天暗下去。
楚颂几个人很兴奋,丝毫不觉得没累,可惜太阳落山后没了光源,想捉都找不到在哪。
小桶里挤满了扭来扭曲的泥鳅,收获不错。
楚颂盯着桶,很嫌弃地“噫”了一声,她最讨厌这种软体动物了。
汪红岩好笑道:“你怎么现在嫌弃上了?”
“就是嫌弃。”
“行啦行啦,你出力多,多分你一点,这些都给你。”
“红岩,你真好。”
汪红岩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其实楚颂没出多少力,不过这么分配,大家都没意见。
楚颂是弱劳动力,她们几个都愿意照顾着点。
楚颂并不知道她在人眼里还是“弱劳动力”,相反,她自我感觉良好,拎着一桶泥鳅,神气活现地回家。
叶秀枝打开门,就看见个泥人笑眯眯地站她面前,露出口白牙。
她眼前一黑,刚想开口,楚颂把小桶递到眼前,成功堵住她嘴。
“我可不是去玩泥巴了,我忙正事呢。”
叶秀枝瞪她,“我又不是没去捉过泥鳅,谁像你,弄得满身都是泥。”
楚颂不服气,“我不是你独一无二的小宝贝吗?不许拿我和别人比,再说,我们要看的是进步。”
叶秀枝嘴角一抽,“狗屁小宝贝。”
“你现在怎么这样了,变心了,唉。”说着,还假模假样地牵着叶秀枝,拿她手背给自己擦“眼泪”。
看吧,就这赖皮样。
叶秀枝再大的火气都没了,她好笑地拍了拍她肩,也是为数不多干净能下手的地方,“行了,锅里有热水,洗洗准备吃饭。”
“遵命。”
那桶泥鳅被叶秀枝养在水盆里,准备先去去淤泥,等干净了明天再做红烧泥鳅,简单又好吃。
—
今年,气温上升得格外快,才堪堪过完春天,就迅速入了夏。
对于天气问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最为敏锐,怕什么?最怕旱年,天气一热,气温一高,就容易引发干旱,粮食收成减少,闹饥荒。
芦花大队有三条大河流经,但只有一条是水源充沛的,离得远,虽然挖过一条水渠,但渠线低,能灌溉到的田地还不足五分之二。
往年,天一热,楚耀国就忍不住焦虑,他身为大队长,最担心干旱问题,吃不好也睡不好,一直得等夏天过去,他才能真正安下心。
前几天,楚耀国去隔壁县开会,过了三四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好消息:经过几天讨论,上头决定再引一条水渠,哪怕炸山引渠,也要彻底解决这个干旱问题,到时候别说他们,周边几个大队,都不用愁水源了。
叶秀枝高兴地问:“真的假的啊?”
“我骗你干啥。”
“那太好了,要我说,早该这么搞了,啥时候开工?”
楚耀国:“尽快,越早越好。”
楚颂埋头吃饭,没把爹娘的话放心上,这些事,她一向没放心上,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但很快,她笑不出来了。
炸山引渠是项大工程,芦花大队好几年没有过这种大动静,连知青点的知青都有些兴奋,要是能解决水源问题,这片地区,以后粮食产量起码能翻一番。
于是,全芦花大队,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能动的,全都投入到生产和引渠事业中,大嫂柴雪琪听说后,都从厂里请假回来帮忙干活了。
楚颂好手好脚,躺在家里,连她爹都看不过去了。
楚耀国:“仙仙,现在关键时期,咱们队人手不够,你也来帮忙。”
楚颂无法拒绝,只能苦着脸加入战斗。
挖渠,这可比楚颂之前干
的农活累多了。
队里一些身体素质好的青壮年,每天天不亮就得上山挖渠,等天彻底黑了才有休息时间,回家倒头就睡,没等睡几个小时,又得起床干活。
楚颂属于“弱劳动力”,加上楚耀国和叶秀枝虽然看不惯她在家闲着,但也不忍心真让她干多少重活,所以给她分派的任务就是推着小推车运碎石下山。
这已经是相对轻松的活了,还是把楚颂累得够呛。
为了提高效率,楚耀国特意开办了个临时食堂,每天统一做好饭送上山,省下吃饭时路上来回的功夫。
楚颂灵机一动,毛遂自荐道:“娘,我可以去食堂帮忙!”
食堂的工作再怎么累,也比现在强。
叶秀枝瞥她眼,立刻知道打着什么小九九,“你会做饭?”
“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我可以洗菜啊,还有洗碗。”
“就你?等会再把人家的碗摔坏了。”
楚颂不服气,张嘴要反驳,叶秀枝接着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没用,现在在食堂帮忙的几个嫂子,等做完饭照样要参加劳动,你以为就没事干了?”
楚颂不死心,“那我还可以送饭,做完饭,不是还要有人送饭到山上吗?我可以!”
如果非要在送饭和送石头之间选一个,那她果断选择前者!能轻松一会是一会儿。
叶秀枝又好笑又无语地白她一眼,尽钻这些空子了。
“娘~”
“娘~~”
楚颂捏着嗓子,“娘~~~”
叶秀枝板起脸:“别叫了,跟叫魂一样,你别叫我,我做不了主,你找你爹去。”
“好嘞,谢谢娘,我最爱你了,娘。”
叶秀枝:“……”
楚颂转头去找她爹,话术微变,“爹,娘说食堂还缺一个送饭的人,她建议让我去,正好,我运石头的小推车可以送饭。”
楚耀国略一思索,点头,是人都有私心,他又不是非要让楚颂吃苦,能给集体尽一份力就行,不游手好闲就行,闲着容易被人嚼舌根。
“行,那你去吧。”
“好嘞,谢谢爹,我最爱你了,爹。”
“去吧,去吧!”楚耀国脸一热,真有点受不了小棉袄的这种甜言蜜语。
不知道遗传了谁。
第89章
日出而作,日落息不了。
这是楚颂最近的真实写照,芦花大队总共八百多口人,楚颂负责送其中三分之一,来来回回也得跑好几趟。
唯一有点心理安慰的是她负责的这片山头,有不少熟人在,大部分知青都在这片区域,负责疏通这段水渠。
“仙仙,你来了!”
“哎,楚颂同志!”
“哎呀,我这一上午,可就盼着你来了。”
楚颂哼哧哼哧推着小餐车上山,身影刚显,就有一大批“迷妹迷弟”上来迎接,殷勤地帮忙分饭。
这当然不止是她的个人魅力,更因为她推着餐车就表示到了中场休息时间,累了一上午,肚子早饿得咕咕叫。
可不什么都不盼,就盼着楚颂来吗?
因此,一群人都“痴痴”地看着楚颂,倒是给陆明霖“痴痴”的眼神打了掩护,没引起人注意。
“我来帮你。”
“不用,没剩多少了。”楚颂头也没抬,忙着把小推车上的饭分下去,这只是第一批,后面还有不少嗷嗷待哺的,一个个饿狼样,她都生怕去晚了把人饿死在山上。
“那我等会帮你推下山。”
楚颂动作一停,抬头,原来是陆明霖。
“你不累啊?”
“不累。”
可惜没什么说服力,干了一上午活,又是温度最高的正午,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楚颂挑眉,“那行吧。”
总得给个机会。
陆明霖见她答应,心情瞬间从谷底飞上云端,勤劳小蜜蜂般,殷切地围着她忙前忙后。
“也不饿?我可提前告诉你哦,等会跟我下山,应该是没时间吃饭了,只能等最后一批,别硬撑。”
“我不饿。”陆明霖闷声回答。
心情又从云端跌入谷底。
……楚颂,什么时候和他那么客气了?以前她哪会管他累不累、饿不饿,她自己累不着饿不着就行。
陆明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贱,现在这样,他反而不适应,心里不舒服起来。
他宁愿楚颂把他使唤来使唤去,也不想看到楚颂跟他客套疏离。
男人心,海底针,楚颂敏锐地听出陆明霖语气突然低落了几个度,她皱眉,想了会儿没想通为什么,干脆放弃。
她这几天累得要命,难得生出几分善心和共情能力。
再多的,抱歉,没那功夫了。
楚颂:“走吧,我们下山!”
陆明霖识趣地接过小推车,楚颂拉住他,“不走大路,我们走小路。”
“怎么突然走小路?”
“大路树荫少,不防晒,我观察过了,从这有条通下山的小路,不仅下山的速度快了,一路上还没太阳,凉快。”
陆明霖心思更缜密些,觉得不妥,“这片山,平时很少有人来,小路就更没什么人走过了,我担心……”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楚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担心有野兽?才不会,我都待几天了,连根野兽毛都没见过。”
“我不是担心野兽,是觉得大路更稳妥些……好,就按你说的走。”
陆明霖道理讲到一半,楚颂不说话,就这么睁着眼睛盯着他,蓬蓬碎碎的刘海下,目光灼灼逼人。
陆明霖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然后,妥协。
“那你跟在我后面走。”
“放心,有危险我一定把你护在身前。”
陆明霖一愣,随即弯起嘴角。
这条小路确实没什么人走过,路上铺满了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陆明霖推着小车走在前面,山路越来越窄,两旁的灌木丛却越发茂密。他边走边用胳膊拨开挡路的枝条,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楚颂。
“慢点走,小心脚下的石头,都长着青苔,容易滑。”
“知道啦。”
陆明霖再次拨开挡路的枝条,抬脚想跨过面前凸起的岩石,脚下的地面却突然塌陷,一个被落叶掩盖的猎人坑出现在眼前。
他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瞬间向下坠去。
楚颂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躲开,结果脚下布满青苔的石头太滑,反而让她整个人都往前倾。
迫不得已,她伸手拽住陆明霖衣角。
结果就是两人一车,齐齐掉进坑里。
好在坑不算太深,底下铺着厚厚的落叶和枯枝,楚颂有陆明霖护着,摔在他身上,没受什么伤。
两人面面相觑,楚颂眨眨眼,声音低下去,“我也不知道嘛,谁知道会有这么个坑。”
“应该是以前留下的猎人坑,幸好是废弃的,里面没有陷阱和捕兽夹。”
楚颂点头,她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揉了揉屁股,没受什么伤,但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肯定摔疼了。
“陆大哥,你没事吧?”
陆明霖沉默片刻,摇头,“我没事。”
楚颂“噢”了声,她坐在坑底,抬头往上看,这坑很大,目测得有两米多,没有工具,光凭两个人,压根爬不上去。
“看样子只能等了,等有人发现我们不见,然后来找我们。”
“嗯。”
楚颂很乐观,“我才送了第一批饭,后面的人吃不上饭肯定会闹,然后很快就能发现我不见了,这坑在半山腰,位置也不偏,运气好的话,我们回去还能赶上晚饭。”
陆明霖笑着点头。
“就是又要被我娘骂了,你呀你,闯祸精!”楚颂托着下巴,学着叶秀枝的语气骂了声,她叹气,然后一扭头,发现陆明霖目光灼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有病啊,干嘛这么看我?”
陆明霖恐怕自己都想象不到他现在眼神有多温柔。
他还记得掉进坑里的最后一秒,
明明她也很害怕,面露惊恐,却依旧不顾一切向他伸手,想要拉住他,只可惜她力气没那么大,反而被他拽进坑里。
“楚颂。”
“嗯?”
“刚才……你为什么想救我,你不害怕吗?万一这不是废弃的猎人坑,里面真的有陷阱怎么办?”
救?楚颂傻住,等等,她救谁了?
陆明霖该不会是把她的脚滑当成是想伸手救他吧?
“这个问题……”
是坦白脚滑还是将错就错?
楚颂要面子,所以她“嗯”了声,淡定地承认了,“没有为什么,我没想那么多,想救就救了,而且我这不是没救到吗?”
陆明霖心头一烫,目光更加灼热,没想那么多,想救就救了……
是不是说明,其实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如果心里没有他,生死存亡关头,她怎么会不顾一切来救他?
总之,陆明霖自己信了。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他感到幸福的了,他想。
“楚颂。”
“干嘛?”
陆明霖望着她,然后露出傻笑,“楚颂。”
“你到底要干嘛?”
“没事,我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楚颂捂住耳朵,颇为无语:“你有病就去治!”
陆明霖被骂也不难过,脸皮突然变厚了,依旧是含情脉脉地望着人。
坑就这么大点地方,楚颂不得不和人面对面坐着,然后大眼瞪小眼,“不准看我。”
“为什么?”
“大哥,你的眼神在骚扰我!”
楚颂也不知道他想通了个什么,整个人都变得……骚气起来?孔雀开屏了。
陆明霖听话地闭上眼睛,“好,那我闭上眼睛,我不看你。”
灼热的视线这才消失,楚颂懊恼,早知道就坦白自己脚滑好了,丢脸是一时的,总比被这么误会强。
最关键是,陆明霖的骚气来得猝不及防,她都有点招架不住。
一片安静中。
楚颂突然听到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摸了摸自己,发现不是,然后错愕地看向陆明霖。
“你不是说你不饿吗?”
陆明霖眼睛闭着,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神色,他红着耳尖,缓声道:“我很累,也很饿,但我更想多陪你一会儿。”
“现在好了,咱们就在这个坑里互相陪着吧,如果运气不好,没人找到我们,我们就一起交待在这里了。”
陆明霖觉得自己有些变态,因为有那么一瞬,他竟然觉得也不错,很浪漫。
楚颂:“张嘴。”
陆明霖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张嘴,有什么东西凑到他嘴边,他张口咬住,发现是片树叶。
楚颂有点混蛋的笑容在耳边响起,“让你张嘴你就张啊。”
陆明霖点头,“嗯,我听你的。”
“再张。”
陆明霖照办,一块椭圆形的东西被塞进嘴里,“糖?”
其实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楚颂指尖上,只可惜一触即逝。
“嗯哼,出门时放口袋的,没多少,便宜你了。”
“谢谢,很甜。”
楚颂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我警告你啊,立刻停止你的求偶行为,咱们现在被困在这里,生存都是个问题。”
“所以,更不应该让自己留有遗憾。”
楚颂:“……”
要不还是告诉他自己只是脚滑了吧:)-
楚颂猜测得不错,剩下的人没等到饭,都觉得奇怪,派人去食堂一问,食堂几个婶子也奇怪,没看见楚颂啊,出去后就没回来了。
几个人一串消息,发现不对劲。
坏了,楚颂失踪了。
叶秀枝得知消息,差点急晕过去。
出意外了?坠崖了?遇上歹人了?碰到山上野兽了?叶秀枝越想越害怕,不管哪种情况,她都接受不了。
还是项宝姝眼疾手快扶住人,她冷静道:“叶婶,你先别急,你要保持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仙仙,我现在就组织人去山上找找看。”
叶秀枝脸色苍白,硬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好,去,现在就去,我也去。”
楚颂人缘好,听说她出了事,大家都愿意来帮忙,于是项宝姝迅速集结了一批人,兵分几路,浩浩荡荡地开始寻人。
楚颂半靠在陆明霖肩上,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被他摇醒了。
“仙仙,快醒醒,有人来找我们了。”
第90章
楚颂打着哈欠睁开眼,等人救援过程中太无聊,陆明霖又孔雀开屏差点闪瞎她老眼,她干脆闭上眼睛打算假寐,结果因为太累真睡着了。
“来人了?”
楚颂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呼喊声,她惊喜地起身,“我也听到了,真的来人了,我娘来找我们了!”
“嗯。”
楚颂在坑底转了圈,坑壁上是湿滑松软的泥土,没有着力点很难爬上去,她只能扯着嗓子喊:“叶秀枝儿!我在这,秀——枝——儿——!”
项宝姝组织的人兵分几路,把大大小小的山头都搜了个遍,一路找到这里。
“等等,有声音。”叶秀枝没辜负楚颂的期望,她脚步一顿,“宝姝,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
项宝姝也停下脚步,示意众人安静,她屏气凝神听了半天,果然听到楚颂断断续续的声音,她们连忙循着声过去。
“楚仙仙!”
“秀枝儿!”
楚颂抬着头,头顶的声音越来越近,没多久,她看到叶秀枝趴在地上,洞口露出张紧张担忧的脸。
楚颂笑眯眯地挥手,虽然样子狼狈了点,但人很洒脱,“娘,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叶秀枝没吱声,上上下下扫了人两眼,确定她完好无损后才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楚仙仙,你出息了啊!让你做点事,你能跑到这里,长脚是让你乱跑的?这深山老林,你也不怕野猪把你叼走,走路头抬天,眼不着地,野猪坑你都能掉进去!”
楚颂幽怨地盯着人。
“看什么看,摔出毛病没有?身上疼不疼?”
“疼!”
“那也是活该。”
楚颂:“……”
这坑有两米多,边缘的泥巴松散,一行人不好下去救人,项宝姝便派人回去取了梯子,这才把人救出来。
楚颂心大,她自己“蹭蹭蹭”爬上来了,原地做了半套广播体操,陆明霖跟在后面一瘸一拐,脸色也有些苍白。
叶秀枝一眼瞧出不对劲,“小陆啊,怎么了,你腿受伤了?”
陆明霖无奈,“掉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扭到腿了。”
“哎,婶子看看严不严重。”
不看还好,一看,连叶秀枝都忍不住拔高音量,“这么严重!小陆,你腿肿成这样,伤到骨头了吧。”
楚颂回头,看到陆明霖快肿成高粱馒头的脚踝,她同样有些震惊,不会是自己砸的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砸的,也怪陆明霖太脆弱。
肿成这样,他居然一声不吭?
陆明霖:“我不想让……大家担心,所以就没说,叶婶,你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楚颂恍然大悟,“难怪当时你一直坐着不动……”
她说呢,她琢磨着怎么爬上去的时候,陆明霖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一直是老僧入定状态。
叶秀枝瞪了眼自家傻女儿,扭过头担心道,“得赶紧去卫生所,年纪轻轻,耽误不得啊,留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楚颂点头附和,“是啊是啊。”
陆明霖:“好。”
陆明霖腿受伤,最后被人轮流背下山,楚颂也跟着去了趟卫生所,以“担心陆大哥的脚”为理由,拿了瓶活血化瘀的药膏。
其实她更心疼自己的屁股。
芦花大队的卫生所通常有两个大夫值班,最近农忙,所以只剩下楚衡一人,他每天会守在所里三小时左右,其余时间都得下地帮忙。
陆明霖运气好,正好赶上楚衡值班时间。
“陆哥!你这是怎么了?”
楚颂长话短说,把事情交待了一番,末了还叹口气,“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有猎人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说的就是我吧。”
“唉。”
无形之中还把自己夸了一遍。
叶秀枝犀利出声:“还不都是偷懒惹的祸,现在好了吧。”
楚颂有些不服气,哼了声,但大人不记小人过,没和她娘犟嘴。
楚衡扶着陆明霖坐下,七十年代的卫生所比不上后世医院,不大点的地方,装修简陋,里面只有一架床,一个掉了漆的大药柜,墙上还挂着硕大显眼的主席语录。
“陆哥,你忍着点痛。”
楚衡取出几个瓶瓶罐罐和
纱布,陆明霖卷起裤腿,他脚踝看上去比之前更严重了,肿得发亮,青紫色从脚踝一路蔓延到小腿肚。
触目惊心。
陆明霖还没怎么样呢,楚颂先看得龇牙咧嘴了,嘴里时不时“嘶”两声,倒好像受伤的是她。
叶秀枝斜她一眼,“你吸个什么气,又不是你疼。”
“谁说的,有种疼,叫看着都疼。”
叶秀枝:“……走开走开,站这都嫌你碍事,也不知道上去帮个忙。”
楚颂不情不愿地挪过去,楚衡先是给人消了毒,他按着陆明霖脚踝周围,检查了一番后说道,“还好还好,看着吓人,但只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叶秀枝:“那就好,唉,你说说,遭这罪。”
说完,又恶狠狠瞪了眼楚颂。
她心里清楚,小陆这伤,多半和自家傻闺女脱不了关系,脾气再好的人,接二连三在同一个人身上吃瘪,也难免心生怨气。
所以,叶秀枝先一步“教训”人,目的就是做给大家伙看,她这个当娘的已经骂过了,别人可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楚颂不懂她娘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但她一贯皮实,区区一个眼神算得了什么。
陆明霖:“叶婶,不怪仙仙,是我自己不小心的。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她,如果不是为了拉我,她也不会跟我一起掉进去。”
“真的?”叶秀枝不敢相信。
陆明霖点头,“所以该我谢谢她才对。”
反正都已经误会了,楚颂干脆大言不惭道,“没错!”
叶秀枝摆了摆手,“谈什么谢不谢,这么见外,仙仙叫你声大哥,护着你是应该的。”
陆明霖面上浅笑,心里却微微发堵。
叶秀枝这么说,何尝不是把他往外推?
大哥……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这种关系,他不想当她哥。
楚衡是个直心眼,“是啊,陆哥,咱们关系都这么铁了,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用不着见外!”
“好。”陆明霖矜持微笑。
他更希望能成为一家人。
楚衡又掏出一团黑乎乎的药材,他用的是土方法,见效快,村里有谁跌打损伤都用它,“仙仙,走,跟我去外面捣药。”
因为这种药材味道辛辣刺鼻,留下的味道久久不散,所以楚衡每次捣药都会到外面院子里去,方便散味。
兄妹二傻高高兴兴地出门捣药。
楚衡感叹:“哎,仙仙你说,陆哥上次受伤是因为我,这次是因为你,咱们总让他受伤,是不是……”
楚颂:“说明他八字还不够硬,怪他自己。”
楚衡把“咱们是不是克他”咽回肚子里,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有道理,是陆哥和我们八字不合。”
楚颂:“这下好了,大家都这么忙,陆大哥能光明正大躺着休息了,真羡慕。”
楚衡表示这种“福气”,给他他都不要。
伤筋动骨一百天,楚衡给陆明霖敷完药又包扎好,虽然没伤到骨头,但怎么着也得躺着好好休息几天。
叶秀枝实在没办法看着人“自生自灭”,最主要是吃饭问题,现在知青们都吃大食堂,没人做饭。
“小陆啊,你腿受伤了,平时生活上肯定也有不方便,我……”
楚颂自告奋勇:“娘,还是我来给陆大哥送饭吧,反正我也要给其他人送,顺手的事!”
叶秀枝哪能不知道她的真实目的,她去送最好,不浪费村里其他劳动力,但她私心又希望两人少接触。
男未婚女未嫁,叶秀枝就怕擦出点什么火花。
楚衡说:“我也能送,来卫生所的时候一路……呃,算了,还是让小妹来吧,我突然就不顺路了。”
楚颂这才收回自己威胁的眼神,满意地点头。
陆明霖哭笑不得,他只是腿受了伤,又不是残疾不能自理,“叶婶,您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这哪行,多不方便。”
楚颂:“是啊是啊!”
陆明霖目光灼灼地盯着楚颂,心情极暖,片刻后,他含蓄羞涩地偏过头,不知道又在脑补些什么。
楚颂:“……”
楚颂觉得他大概又误会了。
叶秀枝背对着人,没看到陆明霖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她考虑了会,最终还是放弃了,“算了,还是你继续负责送饭吧。”
楚颂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娘,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就会说这些,好什么好,有奶便是娘。”
楚颂不理,她娘还有点傲娇属性呢。
一行人从卫生所出来,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项宝姝和叶秀枝放不下手头的活,又赶回去争分夺秒继续做工。
楚颂以照顾被迫生活无法自理的陆明霖为由,正大光明地逃了一次班。
知青点这会没人,大家都还在山头挑灯夜战,陆明霖开了门,本来打算邀请楚颂进去坐坐,但突然想起什么,他尴尬地拦住楚颂,撂下一句“我先收拾收拾”。
楚颂一脸“放心,我懂”的表情。
等了大概五六分钟,陆明霖才重新打开门,他拄着根简易拐杖,可能因为动作匆忙、幅度太大扯上了伤口,他面色略微苍白。
“同居的都是一帮男人,平时生活有些不修边幅……”
“所以,现在都藏起来啦?”楚颂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癖好,大致扫了眼,没看见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陆明霖无奈地看着她,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其中不包括我,我是为他们收拾的,坐。”
“我懂,小仙男嘛。”犹记得第一次见面,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中,唯独陆明霖捯饬得精致又干净,格外亮眼。
楚颂坐下,虽然不是她房间,但她表现得比陆明霖还自然,反倒是陆明霖羞涩不自然起来。
“小仙男是什么意思?”
“就是夸你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
陆明霖一愣,随即弯起唇角摇头,“不食人间烟火的是神仙,我不一样,我有凡心。”
楚颂假装听不懂,自从陆明霖误会她是为了拉他才掉进野猪坑后,整个人都变了样,时不时就要孔雀开屏打个直球。
只可惜楚颂根本不接招,转而问起,“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好。”
楚颂厨艺一般,仅限于吃不死人的程度,她洗了两个红薯一根黄瓜,刮皮切块,撒了点盐粒上去。
纯糊弄了一餐。
陆明霖也不知道是哪儿出了毛病,“好吃。”
楚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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