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晏走到简意面前，瞥了一眼碟子里的红薯，“给我一个。”
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明明说了不吃。
不过简意还是从碟子里挑了一个大个的递给他。
他接过来恶狠狠咬了一口，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像是在咬她的皮肉。
这个幼稚鬼！
不过——
简意有些好奇：“你吃红薯为什么不剥皮？”
重晏来不及下咽的软糯红薯卡在喉咙，白皙的面皮憋得通红。
一旁的雪娘低低笑出声来。
这两个年轻人好有趣。
简意见状赶紧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替他顺顺背。
直到他把卡在喉咙眼的红薯咽下去，简意才有些不确定的问：“你该不会不知道吃红薯要剥皮吗？”
重晏烦躁垂下眼睫，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她面前丢这么大一个脸。
他道：“要不要一块出去？”
顿了顿又说：“现在镇上有人失踪，一定会有人悬赏寻人。”
“正有此意，”说到赚钱，简意两眼放光，“你等我把红薯拿上去先。”
这叫工作赚钱两不误。
她抱着剩下的红薯“登登”上了二楼客房。
再下来时，她手里拿着红色九天混元伞，对重晏道：“走吧。”
*
客栈外，风雪肆意，空气中弥漫着凌冽的蔷薇香气。
伞一撑开，伞下就形成一个暖和的小世界，把肆意的风雪隔离在外。
这伞不仅可以防身，还可以遮风避雨，是个非常实用的法器。
简意一脚踩进足有半尺厚的雪地里，走了几步远却发现重晏并没有跟来。
他还站在屋檐下，肩头落了薄薄一层雪粉，微微蹙眉，一脸不耐烦，似乎很讨厌这样的天气。
来时他也这样。
简意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病娇小跛子。
他从来都不喜欢下雪天。
他说下雪天冷宫里没有炭火，就像是住在冰窖里。
哪怕后来成了人人敬畏的王，身上穿着轻便保暖的狐裘，到了这种天气也是不肯出去的。
他自己不出去，也不准她出去，非要拉着她坐在窗前的炕上赏雪，然后叫那些宫人在外面堆雪人打雪仗给她看。
每每有些笨手笨脚的宫人摔跤，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简意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笑的。
“殿下那么喜欢，干嘛不自己出去玩？”
“谁说本王喜欢！”不过一句话他便恼了，把院子里的人统统赶走，自己一个睡在被窝里生闷气。
至于气什么，简意也不懂他。
有时候他疯起来就是个十足十的神经病。
有时候，又像个别扭矫情的死小孩。
为了哄他高兴，简意就用木头连夜刻了一个圣诞老人给他。
她告诉他，有了圣诞老人，下雪天就不冷了
因为圣诞老人会给每个人都送温暖。
“没见过这么丑的东西！”他一脸嫌弃看着手里大肚子的圣诞老人。
“不喜欢就还给奴！”
简意见不得他这副死样子，大着胆子去抢。
他眼睛一横，轻斥，“大胆意奴，竟然敢抢本王的东西！”
胡说，明明是她刻的。
后来，他死在漫天飞雪的天气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圣诞老人。
其实简意不过随口一说。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圣诞老人。
简意五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事实。
可口是心非的小跛子到死都相信她。
*
等到简意回过神时，手里的伞举过重晏头顶。
“要是不喜欢就回去吧。”她轻声道。
说完她就后悔了，该死，她是在做什么！
眼前的人可不是什么病娇小跛子。
他不过是一个跟小跛子用了同一张脸。
他是来讨债的。
就在简意有些后悔要收回伞时，一只指骨修长洁白的手伸过来握住黝黑发亮的伞柄。
手的主人神色淡淡，“走吧，天快黑了。”
*
客栈门口。
衣着单薄的雪娘望着雪幕里渐行渐远的少男少女。
原本两个人之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个子极高的玄衣少年大半个身子在伞外，伞外那一半身体落了薄薄一层雪。
也许是看不下去，走着走着，红衣少女主动靠近他，缩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真有意思。
雪娘轻轻转动着手里冰凉的佛珠，柔声道：“很像从前的我们对不对？”
回答她的只有漫天飞雪。
*
芙蓉镇并不算大，但是富人却多。
出来时雪娘告诉简意，城西最有钱的赵员外家最宝贝的儿子也丢了，正悬赏五千上等灵石捉妖。
爱财如命的简意很难不心动。
两人走了快个小时，白雪茫茫的街上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你不觉得这个小镇很奇怪吗？”简意开口打破了寂静。
雪娘说镇上适婚男子是被女妖掳走做上门女婿去了，这个静谧的小镇却一点儿妖气都没有。
重晏”嗯”了一声，“确实很奇怪。”
说完这句话又没声音了。
他这么闷，早知道把欧阳久久叫出来了。
就在简意走得脚都软了的时候，终于找到赵员外的宅子。
不愧是芙蓉镇最有钱的人，一整条街都是他家宅子。
简意上前叩响牛鼻子门环。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应门。
门并没有打开，而是只拉来一条缝，露出一张三角脸。
“你们找谁？”三角脸眯着眼问。
简意道：“听说贵府遇妖，我们是来捉妖的。”
“捉妖？”
三角脸闻言赶紧开了门。
待瞧清楚门在站着的两个神仙相貌的人，先是惊艳，又抬眼看了看两人头顶上那把红得似血的油纸伞，目光又在红衣少女身上打个转，呆愣片刻，就跟尖叫鸡一样，大叫：“狐狸精来了！”
门“砰”一声关上，留下简意与重晏面面相觑。
这人，怎么回事儿？
简意从戒指空间里摸出一把巴掌大小的菱花镜子，照了又照。
重晏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镜子上。
镜子里的少女生得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对眼睛，眼珠子就跟葡萄一样，又黑又亮，格外灵动。
镜子里的少女突然叹息。
重晏立刻收回视线，轻咳一声，“怎么了？”
她眼波流转，“我都已经美到这种地步了吗？”
重晏不解，“什么意思？”
少女分析给他听，“你难道没听到他一见到我就叫狐狸精吗？毕竟只有长得美才能做狐狸精。”
她还是头一次给人骂狐狸精。
竟然，有点开心。
重晏微微蹙眉：“也不是所有的狐狸精都好看。人有美丑，狐狸也一样。”
有些狐狸还斑秃，并不漂亮。
她轻哼，“你又不是狐狸精，你怎么知道！”
重晏：“……”
他为什么要跟她聊这些无聊的问题！
简意收起镜子再次敲门。
这次门开得很快，门里面乌泱泱一堆手持棍棒的人，棍子上还贴着黄色符纸。
领头的正是三角脸，数他贴得最多。
简意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一群人蜂窝而上，口里嚷嚷着抓”狐狸精”。
重晏嘴角上扬，“狐狸精果然是美极了！”
简意：“……”
可恶！
她立刻收伞，掏出一张定身符拍在三角脸脑门上，大喝一声：“定！”
三角脸就像是按下暂停键，脸上还保持着狰狞表情。
其他人见状皆不敢动。
简意怒道：“我们是来捉妖的，你们这是做什么！”
“你们是万剑门的仙师大人？”
“怎么，不是万剑门就不能来捉妖了？”
简意去找那声音的源头。
是一个戴着雪白皮帽，裹着白裘大氅，长相富态的男人。
正是赵员外。
直到确定外面两个真是来捉妖的修士以后，赵员外赶紧恭恭敬敬把人请进府里。
*
一进屋，赵员外跟员外夫人就开始呜呜哭个不停。
“仙师，我家谦儿一定是被狐狸精给捉走了！”
“谦儿可是我赵家九代单传啊！仙师无论如何可得救救我家谦儿！”
“若我家谦儿平安归来，一定会重酬仙师！”
“仙师……”
饶是简意爱钱，也被他哭得脑仁疼，忍无可忍打断他，“我们想去赵公子住的院子转转。”
他二人这才止住眼泪，赶紧带着他们俩过去。
赵谦住的院子很大，假山水榭，亭台楼阁，布置得十分雅致。
简意一进去就被墙角浓密茂盛，开得妍丽的蔷薇花吸引住。
她径直走到蔷薇花前，白皙的手指拨弄着红艳艳的蔷薇花瓣，道：“你们公子是怎么失踪的？”
小厮哽咽：“那天夜里突然下了很大的雪，公子说想要去院子里赏雪。我担心公子着凉，赶紧回屋取大氅，谁知出来时公子就不见了。”
简意皱眉，“就这些？”
小厮红着眼睛点头。
他至今想起来都怕得慌，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间消失了。
这倒是奇怪了。
这时重晏从屋里出来。
简意问：“可看出来什么？”
重晏摇头，“这里没有任何异常。”
“既如此，我们再去其他失踪人家看一看？”
这种连环失踪案一定有迹可循。
重晏也正有此意。
简意问：“赵员外可知道谁是第一家失踪的？”
“这个……”
赵员外还真不知道。
他一向很忙，要不是自己儿子出事，恐怕人都不在芙蓉镇。
“仙师，我，我知道。”
赵谦的书童举起手，“是城北的钱婆婆家的孙子。”
小镇不大，消息灵通得很。
不只是钱婆婆家，还有其他几家他都知道。
简意一一记清楚，向赵员外告辞。
千恩万谢的赵员外亲自把二人送出去。
路上，简意问：“为何府里的人一见到我就跑，还管我叫狐狸精？”
说起这个，赵员外有些惭愧，“那是因为我儿失踪前曾说自己见到一个身着红衣，手持红伞，手持蔷薇花的美貌女子。仙师穿成这样，所以……”
怪不得。
行至大门口，简意远远地看见雪幕里走来几个衣冠胜雪的人，为首的正是徐纯菁。
看来，他也是来查这桩失踪案。
眼见人快到跟前，怨气表跃跃欲动，简意要去牵重晏的手。
谁知他倏地收回手，斜睨她一眼，竖起两根修长洁白的手指，：“二十。”
简意气鼓鼓瞪着他。
可恶，他竟然敢坐地起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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