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周末，陈言告诉路由器里的灵魂：道士下午两点登门，目的是抓他。
时奕早预料到事情会朝自己设想的方向之一发展，暗暗期待摆脱漆黑的网络。
结果，陈言告诉他这个道长是网上盖章的骗子。
时奕：“……”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确认自己到底死没死！
很快，时奕想到一个不容易暴露的好办法，跟陈言装可怜：“凡事都有万一，万一我真被道士抓住，你记得帮我完成我未完成的心愿。”
陈言略作思考，觉得这种小概率事件的确有可能发生，配合地问：“你有什么心愿？”
时奕认真地想了想，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他自认是一个头脑清醒，能力卓越的人，在灵魂不慎进入这一片网络前，事业上的成就已经达到巅峰，站在了很多普通人一辈子不可企及的高度上。
那些想要挑战他的人，都被他打败。
那些妄图加害他的人，都被他打脸。
目前唯一一点瑕疵，是他去年力主研发的一款赋能司法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竟然没能通过国家司法考试，败给了真人，让他觉得有些丢人，一直耿耿于怀。
至于其他方面——譬如感情——他从来都认为，人与人之间所谓的真情实感，根本禁不住物质的考验和诱惑，还不如他的ai可靠。
因此，时奕告诉陈言：“我想要出门，想再听听各种遥远的声音，算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念想吧！”
他才不会说他要去搞清楚真相！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陈言很痛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于是一小时四十分钟后，一人一魂出现在白泽科技总部门口。
时奕创立掌管的这家公司也在新兴产业园内，但与陈言所在的梦幻网络不同，白泽科技在产业园的最东边，独占几万亩土地，包括事业部、人工智能芯片设计、服务娱乐机器人研发、机器视觉研发、语音交互研发和无人驾驶研发中心等。
现代化的建筑设计群独具特色，气派非常，但，十分难以接近。
陈言拿着手机走在建筑外围，问大神：“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时奕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是许兆伟学长，回答：“时奕是我的学弟兼好友，他是一个非常非常事业有成，还余下一二好友可以分享喜悦，真的是人生赢家。”
他先自吹自擂一波，然后深沉道：“他一直是我努力的目标，像是暗夜中的灯塔，为我指明了方向。”
如果许兆伟在世，听到这些肉麻的话，可能会吐出来。
但陈言是时奕的技术粉，听到他说这样的话，眼睛一亮：“宝贝，原来你认识时奕？他人真的超厉害，对吧？”
时奕得意地嗯了一声，心想那当然，要不然你的游戏策略怎么能那么轻易地解决？
“可惜，最近都没有看到时总的新闻，”陈言自我感慨一番，理智回归，问灵魂，“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在白泽科技的总部外散步吗？”
他深吸一口气：“这边的空气比西区新鲜。”
时奕沉默了。
由于各种研发和设计都是保密项目，因此外人进入白泽科技，要经过重重检查。
以陈言一个人的能力，根本无法进入总部的中心大楼，更无法靠近从前他身边的人。
他想不到自己千算万算，却独独漏算了这一点，懊恼万分，只得出馊主意：“要不你在正门对面站一会，等到中午午休？”
“时奕和袁嘉良偶尔会在那时出门，去南街对面的咖啡馆喝咖啡聊天，我想听听他们的说话声。”
他语气惨兮兮，其实心里暗骂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话。
他其实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恰巧遇到袁嘉良，又恰巧听到他在和人谈论自己的近况。
怕陈言错过，他接着又解释：“袁嘉良你知道吧？他是时奕最好的朋友，是白泽科技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运营官。”
陈言用手机搜索了一下，百科页面蹦出一张半身照。
他看一眼照片，反复对比前一分钟从白泽科技阔气的总部正门旁走出来的那个西装革履一副精英派头的年轻男人，对手机说：“如果我没看错，他刚从我对面走过，我要过去搭讪吗？”
时奕激动：“要！”
手机内的虚无空间有节奏地晃动了几下，他听到陈言的声音远远响起：“您好，请问您是袁总吗？”
下一秒，好友令人怀念的嗓音遥遥传来：“抱歉，本人不接受这种形式的采访。”
时奕：“……”
坐地铁回家的路上，角落里的陈言低声安慰灵魂：“没关系，白泽科技距离我工作的地方只有一站远，以后午休我可以早点吃饭，再去蹲守袁总。”
“然后呢？你要做什么？”时奕的目的落空，声音无精打采。
陈言想了想，认真道：“争取扮记者采访到袁总，给你录音，让你听到他的声音。”
时奕忍着吐血的冲动，提醒他：“我能不能活过今天下午，还是个问题。”
陈言微笑：“放心，你保证能继续在网络里活蹦乱跳。”
回到家中，时间已经接近约定好的两点，陈言草草煮了一杯泡面，还没吃完，就迎来了房东阿姨和一个穿着普通、看上去七十多岁的老人登门。
老人面容清癯，留着花白胡子，很有几分仙风道骨，陈言可以确定是房东口中的元虚道长。
但为什么道士不穿道袍？这看起来有点不专业啊。
房东阿姨看出他的疑惑，解释：“我担心抓鬼的事情被邻居知道，和道长商议后，决定低调行事。”
下一秒，元虚道长转身对陈言抱拳说了一声不好意思，脱掉外套，从布兜里拿出一团老旧的黄色布料，套在自己身上——竟然是一件道袍。
紧接着，他陆续拿出一把桃木剑、一根红绳、一打用红色朱砂写好的符篆、一盒香灰、一瓶红色液体。
元虚道长将红色液体拧开，向陈言科普：“这是公鸡血，可以驱邪避祟。”
陈言：“……哦。”
道长见他愣愣的，一边布置房间，一边摇头感叹：“好好一个年轻人，被恶鬼吓得丢了魂魄！”
陈言的确从未见过这样逼真的阵仗。
他担心元虚道长这次会意外使出真本事，把路由器里的大神击得魂飞魄散。
毕竟大神早上说过有这样的可能，而他一向充满先见之明。
想到玩过的游戏里曾出现的情节，陈言出声提醒：“道长，这屋子里的鬼不是凶神恶煞，也从未害过别人，您千万手下留情。”
房东正远远躲在一旁，嫌弃地用手帕在鼻子前扇来扇去，闻言接话：“它怎么没害过别人？小陈你就是受害者，我也是！”
陈言：“……”
他还要再解释，被元虚道长抬手制止：“究竟是好鬼还是恶鬼，贫道自会定夺，二位不用担心，只需要配合地站在红绳外就好。”
说着，他往房东和陈言身上掸了些公鸡血和香灰。
房东忍不住捂住了嘴，身体微微颤抖。
元虚道长竖起桃木剑，正色道：“贫道要开始作法了！”
说完，他在空中刷刷刷比划起木剑，口中念念有词：“何方妖孽，速速现身！”
陈言紧张地看向路由器。
然而路由器里的时奕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他在心里估量这个老道士确实如陈言所说，是个骗子，遗憾的同时，配合地演戏。
熟练地进入角落里的智能插座，他高声叫出来：“哎呦！”
陈言和元虚道长俱是一惊。
陈言害怕这段时间陪伴自己的大神真的被老道士收走，元虚道长却是没想到自己的虚把式竟然有这么大威力。
他开始卖力地比划起来。
现实对着插座一阵乱怼，然后泼公鸡血，撒香灰，还将插座周围贴了一圈符篆。
时奕感受到虚无的网络空间波动了几下，也卖力地出声哀嚎：“牛鼻子老道……你是谁的传人？”
“竟然……能……打败我……咳咳咳……”
陈言本来正觉得心痛，在想要不要干脆以命相搏，阻止元虚道长作法，救下许大神的灵魂。
听到这浮夸虚假的台词，他默默按住自己打算伸出去的右手，心脏功能也跟着迅速恢复正常。
同时，元虚道长也听到了时奕的话，虽然心中疑惑，但仍似模似样地在空气中抓了一把，将一缕看不见的东西装入一个小布袋中，封好口，呼出一口长气。
房东和陈言齐齐看向他，等他发话。
元虚道长抹掉头上冒出的汗珠，对两人说：“他已经被我抓到了，是只心有执念的好鬼，改日我会送他进入轮回。”
这一套说辞，简直比路由器里的灵魂演得还要假，偏偏房东阿姨深信不疑，不停感谢道长，说他是菩萨心肠。
陈言看到元虚道长的嘴角抽了抽，忍住笑意，尽量做出惊叹表情，跟着附和：“道长果然名不虚传。”
他迈过红绳，走到矮桌旁，用手轻轻拂去路由器素净纯白的外壳上那一抹红色的鸡血，在两人的注视下微笑感叹：“幸好宝贝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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