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别让我追你 > 1、001
    盛夏。


    蝉声一声推一声,藏在梧桐树里尖叫,太阳把地面都烤焦,塑料门帘被一把掀开,一阵热气铺天盖地地进来,中年男人拖拉着拖鞋进来,看也不看就叫:“搞包黄鹤楼来,老板——”


    他的视线停在柜台后面,塑料门帘在他背后一甩,他说:“怎么是个小伢在这里,老板人嘞?”


    宁择行坐在柜台后面,放下手里的笔,从柜台里取了包黄鹤楼出来,放到柜台上,然后指了指身后的门帘:“打麻将。”


    身后是连着便利店开的麻将馆,霹雳乓啷响,烟味儿从门帘里面争先恐后往外窜,隐约还能听到“碰”“杠”的声音。


    中年男人把烟拿到手里,顺手拆了,叼一根在嘴里:“送个打火机撒——你是老板家哪个?亲戚?之前没见过你啊——哦,在画画呢?”


    宁择行把本子盖上,给他拿了个一块钱的塑料打火机:“邻居。”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点火,推开门帘走到后面的麻将馆:“老板,叫别个给你看店,自己在这里打麻将——火怎么样撒。”


    宁择行瞥了眼门帘后面,二手烟呛鼻,他拿手在鼻子前边儿扇了扇,听到老板说:“不么样,你打不打?正好那边凑一桌。”


    “我马上回去的,就出来买包烟。哎,外边儿那个小伢,你哪个邻居哦?你那边不都搬得差不多了,还有前两年你对门的那个,他爸走了以后——”


    声音戛然而止,沉默两秒以后是推牌的声音:“胡了胡了!”


    宁择行轻轻闭眼,眼皮有点沉,二手烟蝉鸣和门外面晃眼睛的太阳,空调一直在响,脑子也一直在响。


    “择行!”门帘又被拉开,老板从后面的麻将馆里走出来,耳朵上别了根烟。


    一局结束,电动麻将桌劈里啪啦响,他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冲宁择行招手,“你回去吧!你姨马上也回了,她过来看着就行,估计现在也来电了,回去吧,啊。”


    宁择行就从原地站起来,把自己的本子和笔拿在手里:“好。”


    “来,辛苦你了。”老板从冰柜里给他拿了两瓶矿泉水,给他拿袋子装了,又塞进去一根冰棍,“带回去吃啊,天太热了,回去别省电,开空调啊!”


    “谢谢叔。”宁择行接过塑料袋,知道拒绝也会被硬塞在手上。


    冰棍会化,他撕开包装,叼在嘴里,冰的牙疼,他直接咬掉一块,巧克力的皮,上面盖了一层冰霜。


    “我走了啊叔。”宁择行说。


    “去。晚上你姨在家里做饭,来吃点不?”老板又说。


    “不用了。”宁择行不大自然地提唇,“中午做的饭还有剩。”


    “那行。”老板不过也是客套一句,“有什么事找你姨啊。”


    宁择行点头,掀起门帘走了出去,一瞬间燥热席卷全身,太阳下眼睛近乎睁不开,脚底板下好像在火烤。


    空调外机的水一滴一滴滴在地上,门帘在身后甩拢,他听到老板说:“才将那个就是宁康家儿子吧,还不住着在。”


    “他妈那边没把他接起走?”


    “他妈还不是走了,比他爸还早,听说——”


    宁择行又咬了一口冰棍,冰,接触到暴热的空气冰棍上的霜凝成水留下来了一滴,滴在手上。


    他三两下把冰棍全都塞在嘴里,包装袋和棍子一并丢进了垃圾桶,冰得牙酸,喉咙堵。和闷热的空气一起让他喘不过气来。


    怎么还不起风。


    暑假工作日的下午三点,路上没什么人,每一步都带着粘湿的汗。沿路的小店外面都是空调外机吹过来的热风,流浪狗趴在玻璃门前面,吹一点室内露出来的凉气。


    胸闷,宁择行把矿泉水提出来拿在手上,农夫山泉,瓶壁上的水珠往地上滑。


    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终于喘过了一丝气来。


    三两下喝完,拐过路口施工的地方,脚底下的铁板一踩就粉尘飞扬,他屏住呼吸,在烈日地下眯起眼,拐进了巷子里。


    和旁边新建起的高楼形成鲜明对比的低矮楼房群,墙面棕黄开裂,木制门窗带着灰,一墙之隔就是新建起的公寓,宁择行望了眼。


    太热了。


    这几栋小楼房确实没怎么住人了,十几年前住得满满当当,现在加起来不超过五户。对门住的老板,在这附近有一个小卖部,所以没搬,而自己是无处可去。


    最靠里的一栋房子只剩半栋,裸露出来的石砖显眼,墙边摆着几个垃圾桶,垃圾桶很久没人收,已经溢满,旁边放着几个纸箱子。


    他把喝完矿泉水瓶丢到纸箱子里,正准备往回走,突然听到墙后面传来一点莫名的响动。


    他停住动作,拧起眉看了眼墙上的窗户。这户甚至这一栋都很久没住人了,不然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堆垃圾。


    被流浪猫跑进去了吧。


    宁择行看着那扇结了蜘蛛网、落了非常厚灰尘已经褪色的木质窗楹,一角的玻璃已经碎裂,窗台上是落下的玻璃碎渣。


    他还是往里看了眼。


    和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对上视线。


    宁择行:“………………?”


    他愣了一下,玻璃老化并不清晰,他隔着朦胧的玻璃往里看,被绑着的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生,隐隐约约有点眼熟。手被绑在椅子后面,嘴里也被塞了一块儿布,椅子靠着窗户这边的墙,这人费力地扭头看着他,看清楚以后立马发出“呜呜”的声音,试图把嘴里的破布给吐出来。


    怎么有点像绑架。


    好像有点像绑架。


    宁择行手里那瓶没有拆封的农夫山泉往下滴着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绑架。二十一世纪。


    在这儿。


    当然不是城市的繁华地带但也不是城郊,有点偏但也不是没有人,宁择行一时间茫然,不太能把这几个词联系到一块儿,也不太能确定这就是……绑架?


    被绑在椅子上的那个人看他没有反应,扑腾得更厉害了,椅子发出吱呀响,好像还在尽力往窗户这边挪。


    屋子里没有别人。


    宁择行下意识四下看了眼,汗珠滴进眼睫,他抬手抹掉,太阳烤得面前的空气都扭曲,四下当然无人。


    手机在家。


    宁择行抓了把头发,准备先回去拿手机,刚一转身,身后的扑腾更加剧烈了。


    太热了。


    他闭了闭眼,回头,按上窗户,手指用力,“砰”地一声把窗户给拉开了。


    窗户上积攒的灰尘一下子爆开,他侧头挡了挡,此刻还没想好,在多管闲事和掉头就走之间迟疑。


    可是天气太热了。


    地上的火和心里的火直冒,他搞不清楚自己什么感觉,也许这股火冲到了天灵盖,他把本子笔一并塞到塑料袋里,扔到地上,两下跳上窗台钻了进去。


    落地。房间里面空荡荡,墙面斑驳,只有一张床,床上只有床板,床边一张看起来拍一拍就会碎的桌子,墙角一箱空的玻璃酒瓶,也是结满蛛网。


    没有别人,房门紧闭。


    被绑着的男生马上开始挪动自己的椅子,拼命地想讲话。


    宁择行低头,这人的脚也被绑住了。


    他上去把对方嘴里的布取出来了,对方咳了几下,终于呛出来两声:“……谢谢……我靠。”


    也许是被堵得久了,他嗓子沙哑,说出来的话不太顺畅:“绑架……报警。”


    真是绑架。


    真是荒诞。


    宁择行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没带手机。”


    被绑着的人震撼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不随身携带手机,但马上说:“没事……我手上的绳子,可以帮一下忙解一下吗,谢谢。”


    宁择行扫过他的脸,他接着说:“我只看到了一个绑匪,他刚刚上楼了,是我的一个表叔,我家里人肯定已经报警了,晚上被绑的,他把我迷晕了,我不确定过了多少天。”


    声音很稳,虽然整个人看起来乱七八糟,但并不狼狈。宁择行又看着他,没动。


    他又要说话,宁择行终于从记忆力翻出了一个人来:“七班的……秦默识?”


    秦默识一愣:“同学?”


    还真是。


    宁择行看了他一眼,慢慢把他挪了个面儿,给他解绳。麻绳,看着绑得挺牢,但不是死结。


    秦默识。算得上有名,下了课满走廊转悠,天天从自己教室路过要跟不下十个人打招呼,元旦晚会在台子上唱过歌,听说还是个富二代。


    难怪会被绑架。


    “你也是一中的?”秦默识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身体不再紧绷,“这里还是江城吗?”


    “是。”宁择行终于把最后一道结解开,麻绳松下去,秦默识手一挣就挣开了。


    手一解禁,马上弯腰去解自己的腿,宁择行站在他旁边看,没去帮他一起:“绑匪就一个人,他住这儿吗?”


    “就一个,我是……我被下药了,他是我叔,我没防备。”秦默识用力地拽着腿上绑着的麻绳,迅速交代,“我不知道这是哪,他应该不住这儿。我刚醒没多久,他看到我醒了才上去的,说上厕所。给我拍了照,应该是找我爸妈要钱,他赌博欠了钱。”


    宁择行垂眸“唔”了声,额上留下来的汗黏住了睫毛,有点烦。


    “恩人。”秦默识又开口,“我自己可以解腿上的,他可能会回来,恩人你要不先出去,帮我找人报警可以吗?我爸妈肯定已经报警了,他们会过来的。”


    真的很热。


    宁择行慢慢眨眼,热气蒸腾:“附近没有人。”


    秦默识又一愣。


    “还解不开?”宁择行问。


    “有点紧。”秦默识手还在使劲,掰了半天才扯松一点,被绑了一天,滴水未进,手使不上力气。


    宁择行看着他,弯腰下去拿手指勾了一下麻绳,这个是死结,直接把他两条腿绑一起了,不像手上那个是绑在椅子上,还有空隙。


    手里没点尖锐的东西,他皱眉,走到墙角提起一个酒瓶,在手里掂了掂,把这儿玩意儿敲碎拿来割绳子应该方便。


    他手里握着瓶子,扭曲的瓶身上能看到自己的眼睛。


    太热了。


    “恩人你还是先出去吧。”秦默识看他站在墙角,又说,“我马上出来。我叔他说上去上厕所,我怕他马上回来了,他是赌徒,精神不正常又不怕死,动手起来我真怕——”


    楼梯上传来重重脚步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没来得及有另外的反应,房门被骤地推开,一个中年人直接抬步撞了进来,宁择行在墙角捏起酒瓶——


    来人却根本没去注意屋内有几个人。


    他直直冲着门对面的秦默识走去,眼睛瞪得通红,眼瞎乌黑,整张脸却因为亢奋而潮红,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你小子——还不信我能赢是不是?你们家都不相信我能赢是不是?我告诉你!你看到没,我刚刚就赢了!我就套出来一千块!本金一千块,没有人给我钱,是不是,我就说我只要一点就能赢回来,我赢到十万了,看到没有?就刚刚!”


    被他掠过的宁择行扬起的酒瓶放下,轻轻挑了挑眉毛。


    中年人蹲在秦默识的旁边,拿起手机来想给秦默识看,根本没注意到墙角还有一个人:“不借给我,那就不借给我。我早就说,只要给我一万块,我就能翻盘,你们家那么有钱,连一万块都舍不得给我,不过没关系,没关系啊。”


    他看到了秦默识被松开的双手,但没有根本就不在意,他把手机拿给秦默识看,在他面前提现,又很快充了进去,不知道是在安抚还是在炫耀:“没事儿,可以走,没事儿。我马上就赢回来了,我就不需要你爸妈的钱了啊,我马上就赢回来了。我赢过四十万,我跟你爸说过的,我上次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没关系。没关系。”


    他的语气状似缓和,宁择行迷惑地看着,视线移到秦默识的脸上。


    秦默识的表情冷淡,不放松也不紧绷,还在缓慢地松着绳子。


    一万的赌资,一下子两千投出去,手机被背面扣下,赌徒咽了口口水,眼睛瞪得通红,手在发抖。


    秦默识看着他的手。


    二十秒,赌徒慢慢把手机翻过来。


    没中。


    赌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妈的,我刚才还中了,不可能啊,我已经找到规律,你知不知道?”这人的手在发抖,声音也抖,注意力完全不在秦默识身上了,他马上又下了两千块进去。


    秦默识没看他,视线移到他身后的宁择行身上。


    宁择行慢慢站到中年人的后面,视线下垂,手里握着酒瓶。


    两千,水漂。赌徒骂了一声脏话,这次一口气把六千全都下了进去。


    秦默识觉得自己呼吸变轻了,紧张但跟赌局无关,他往后靠了靠,调整成了一个随时可以往后翻的姿势。


    输。


    几分钟而已,刚赢到手了一万眨眼消失。


    中年人看着手机,愣了两秒。


    赢来的钱在一瞬间再次输光,他伸手从口袋里想去拿烟,手抖,没拿出来,又把视线移到了秦默识身上。


    他抬手给了秦默识一巴掌。


    毫无预兆,秦默识想拿手挡,没来得及,这一巴掌落到他的手臂上。


    火烧火燎,秦默识看到宁择行面无表情地抓了一把头发。


    艳而锋的眉眼清楚暴露在他的面前,眼尾上挑眼下一颗红色的小痣,手掌穿过美人尖手指从发丝穿过而后放手。


    他提着酒瓶毫无迟疑地向着中年人的头颅砸了下去。


    酒瓶应声破裂,秦默识瞳孔骤缩,看见破碎的玻璃渣溅起了血滴,宁择行的发丝重新垂下,从上往下看着他们。


    秦默识脸上被玻璃的碎片划出一道血迹,霎那间却毫无感觉。


    自己的叔叔痛呼出声,宁择行抓起他的领子把他甩出去,手里是剩下的瓶口,碎裂处带尖。


    宁择行浑身的燥气终于吐了出去,看了眼秦默识,随手捡起一块玻璃渣,弯下腰去抵着秦默识腿上的麻绳,用力划了两下,麻绳断裂。


    他再次抬起视线,和秦默识目光交汇,秦默识下意识屏起呼吸。


    “走啊。”宁择行说。


    秦默识看着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轻轻拿舌尖刮了下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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