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吕布和董璜两位将军,与孙墨这位即将新晋的列侯,酒肆拿出了最大的敬意。


    不仅在吃饭时间撵人清了场,还拿出了珍藏的八年陈酿。


    酒坛刚打开,就散发出一阵醇厚的酒曲香。


    好酒。用来拼酒属实是浪费。


    “将军,这是店里最好的酒,给您满上。”酒保满脸堆笑,恰到好处的藏起那点惶恐。


    “去,酒自有婵儿倒,你算什么。”孙墨挥开酒保。


    酒保赔笑,貂蝉起身行礼,先道了一声“诺”,然后走到坛边,静静筛起酒来。


    那垂眸干活的样子,竟显得有些……可怜。


    吕布看得心头火热,一拍桌子,端起大碗就直接干完。


    “好酒!够烈!”


    小二陪笑:“将军好眼光,这是店里最烈的酒。”


    最烈的酒?


    孙墨等着貂蝉给自己筛满酒,端碗浅尝一口。


    ……


    讲道理,她真的分不清5度的酒和8度的酒有何区别。


    反正都是低度酒。


    吕布见孙墨只喝了一口就不再继续,哈哈大笑起来:“酒保,筛酒!”


    “好嘞。”


    酒保又取了一坛酒来,麻利的给吕布满上。


    吕布又干两碗,脸色红彤彤的。


    “好酒!”他长舒一口气,把碗随意一丢,“如何?——董将军,如何?”


    “将军海量。”董璜例行恭维,随即眼光转向孙墨,有些忐忑:“志白可否?”


    孙墨没答话,只是默默喝完了第一碗,把空碗一放:“婵儿~”


    “婵儿”二字说得极为悠长,浓浓的炫耀之情溢出了言语。


    吕布一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得貂蝉轻声细语:“诺。”


    她好委屈。吕布竟觉得心中涌出一丝酸楚。


    貂蝉继续斟酒,孙墨故作批评:“太慢了。”


    貂蝉低头应是。


    吕布只觉得心中气闷。只见他扯开衣领,大喝道:“上酒!”


    酒保动作利索。


    吕布又连干两碗。


    此时吕布已经连续五碗下肚,而孙墨,由于貂蝉的“不熟练”筛酒加喝相斯文,只喝完了两碗。


    吕布满面通红,孙墨面色如常。


    吕布只觉得浑身燥热非常,他怒拍桌子,大碗一跳,碗中酒泼洒而出:“大丈夫,饮酒自当痛饮,磨磨蹭蹭算什么!”


    孙墨笑容可掬,等着貂蝉筛第三碗酒:“将军醉了。”


    吕布虎目一瞪:“我没醉!”


    董璜适时插话:“将军面色泛红,眼神湿润,已是有了醉意。”


    “我没醉!”吕布重复。


    “我等还有叔父要务在身,不宜喝得大醉。”董璜搬出董卓。


    吕布一个激灵,竟是清醒了几分。


    “这样吧,若是志白同样喝完五碗,但仍面不改色,就算他赢,如何?”


    吕布有些迟钝地看看孙墨,又看看貂蝉,自以为理解了话中意思:“只要他脸红了,我就赢了,是不是?”


    “……”董璜还未说话,孙墨就抢答道:“对。敢赌不?”


    吕布放声大笑:“我吕奉先,从不食言!”


    吕布从来不信有人酒量胜过自己,更不信有人能连喝五碗而脸色不变。


    “好。”孙墨咧嘴一笑,当即喝下了第三碗。


    面色依旧不变。


    吕布瞪大了眼睛。


    孙墨笑笑,又是一碗下肚。


    第四碗。


    第五碗。


    “轰”


    案几直接被吕布拍成两截,伴随着“哗啦”一声响,两个瓷碗伴着纷飞的木屑重重在地上,四分五裂。


    貂蝉发出一声极轻的惊呼,下意识地便往孙墨身后缩了缩。董璜也吓了一跳,从席上直接跳了起来。


    孙墨不动如山,甚至还挂着笑容。


    “你——”吕布霍然起身,雄壮的身躯加上满身的酒气和怒意,如同一尊盛怒的鬼神。他虎目赤红,死死盯住孙墨那张依旧白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的脸。


    “使诈!”


    吕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字。


    将军,何为使诈?”孙墨慢悠悠地站起身,摆了摆被溅上木屑的下摆,“五碗,董将军亲眼见证。一样的酒,五碗,我喝完了,并且,没有脸红。”


    她转向董璜,微微一笑:“董将军,你说是吗?”


    董璜此刻看孙墨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惊异。孙墨的身躯在武将中堪称瘦弱,董璜本以为他能制服自己已经是异于常人,没想到他还有如此的酒量?既然他的酒量能远胜于吕布,那他的武艺呢?会不会……


    董璜压下心中的波澜,干咳一声:“吕将军,索侯所言不差。这赌局……确是索侯赢了。”


    “他赢了?!”吕布的音量震得整个酒肆都在颤,“不可能!绝不可能!五大碗酒,怎么可能不脸红!你定是用了什么手段!”


    “我吕布的赤兔马,岂是你能——”


    “将军!”


    吕布的咆哮被一声更凄厉、更惊恐的叫喊打断。


    一名浑身是血、盔甲散乱的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那亲兵面无人色。


    是押送曹操的亲兵。


    吕布心头猛地一跳,那股酒意仿佛瞬间被这盆凉水浇透,化作了一股冰寒的冷汗。


    吕布府上的亲兵,董璜并不认识。他不满地喝道:“慌什么。这洛阳城内,能出什么大事。”


    “曹、曹操,”亲兵抖得如同筛糠,“我等押送囚车,行至半途,遇歹人劫囚!弟兄们、弟兄们……”


    亲兵话未说完,就被吕布一把揪住衣领,生生提了起来。


    吕布怒吼道:“曹操呢?我问你曹操呢!”


    “跑、跑了!”亲兵涕泪横流。不知是被吕布吓得,还是被自己的未来吓得。


    “轰——”


    吕布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所有的酒意、怒火、以及□□,在这一刻全被“曹操跑了”这四个字炸得粉碎。


    他丢了曹操。他亲手把人给押送丢了!


    这是曹操!是太师的肉中刺!是太师恨不得千刀万剐之人!


    现在,人丢了!


    太师发怒……


    吕布的脸,在这一刻,比孙墨还要白。


    “吕将军,人丢了,还不去找?”孙墨那不紧不慢的声音,此刻听在吕布耳中,却如同刺耳的嘲讽。


    他猛地回头,那双虎目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是你——”


    “我?”孙墨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不是一直在此地,陪将军您喝酒吗?董将军可以作证,我寸步未离。”


    董璜并未附和。这一切太巧了,巧到无人能相信这一切是个巧合。


    天下无敌的吕布不在,对方趁机劫囚。要么是对方实时监控,要么,孙墨就是他们一伙的。


    董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看向孙墨的眼神彻底变了。


    吕布的胸膛剧烈起伏:“你引我来酒楼,趁我不在让人劫囚……”


    “将军,”孙墨收敛了笑容,语气冷硬,“是你先看上了我的貂蝉,也是你答应的赌约。就算报到太师面前,也是如此分辨。更何况,曹操是我抓的,我若是想放他,根本不会押他到洛阳!”


    董璜恍然大悟。对啊,怎么可能有人抓了曹操又救曹操?吃饱了撑的吗?


    吕布一噎。他知道孙墨处处在理,但他气不过,但他必须找人背锅!只要孙墨死了,那这一切,就都是孙墨的计划!


    “孙——墨!”他怒而出手,伸手就去抓孙墨的咽喉。


    “将军息怒!”董璜一个箭步,插在两人中间,“吕将军,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城门,全城搜捕曹操!你若在此杀了索侯,太师怪罪下来,你如何交代?”


    “他设计害我!”吕布咆哮。


    “你有证据吗?”董璜反问,“你唯一的证据,就是你为了一个赌局,贻误了军机!”


    吕布青筋暴起,肌肉虬结的臂膀紧紧绷起,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哎呀,”孙墨仿佛这才意识到危险,拍了拍手,“将军,酒也喝了,赌也赌了。曹操跑了,您还是赶紧去忙正事吧。”


    她施施然地站起,走到貂蝉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


    “至于这赌注……”


    孙墨回头,对着脸色铁青的吕布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劳将军动手,我这就自己牵走。”


    “你敢!”吕布咆哮,一把挥开碍事的董璜,就要揪起孙墨——


    孙墨眼神一凝。


    【上将卡,启】


    眼看两人就要动起手来,忽闻得一声娇喝:


    “将军息怒!”


    一直默不作声的貂蝉,突然上前一步,将孙墨护至身后。


    吕布一怔,堪堪止住。又见貂蝉转身,向孙墨行了个大礼:“妾闻将军勇武无双,早就心生仰慕。今日得见,更是心驰神往。望君侯成全。”


    孙墨目瞪口呆,孙墨难以置信,孙墨抬手就要拉走貂蝉——


    “我愿侍将军左右,万死不辞!”貂蝉直直望向孙墨,眼中含光,坚定不已。


    “我”、“万死不辞”。


    孙墨不禁后退一步。她瞬间就明白了貂蝉想做什么,美人计。


    既安抚吕布、帮了自己,也可趁机离间吕布和董卓两人。


    孙墨只觉得胸口钝钝的:“你确定?吕布奈何不了我。”


    “公子大恩,貂蝉永不敢忘。”貂蝉目光炯炯。


    孙墨闭了闭眼。她看懂了貂蝉的决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布怔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的狂笑几乎要掀翻屋顶。


    “你赢了酒,又如何?你强要了人,又如何?”


    “你听到了吗,美人选的,是我吕布!不是你孙志白!”


    “你还是想想如何向太师交代吧。”孙墨冷冷道,旋即转身就走,“赤兔千金难求,一女子能换得赤兔,不亏。”


    “告辞。”


    这次,吕布只是看了一眼孙墨,就收回了目光。


    毕竟,美人在怀。


    他搂着貂蝉安抚,对吓哭的亲兵问道:“说,曹操往哪跑了?”


    “对了,还望董将军传令,封锁城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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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洛阳城的百姓们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一个从未见过、名不见经传的文弱书生,意气风发地骑上了一匹神骏非凡、通体赤红的宝马。而那马,正是天下闻名的吕布坐骑——赤兔马!


    “那不是吕将军的赤兔吗?”


    “这是谁?怎么能骑赤兔?”


    “嘘,我听说啊,昨日……”


    孙墨一身锦衣,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骑着赤兔,从城东逛到城西,又从城南绕到城北。


    不到半日,流言蜚语就传遍了整个洛阳。


    刚表奏孙墨为索亭侯的董卓,回到太师府,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了消息。


    众所周知,消息会随着传播不断变离谱。因此董太师第一次听到的版本是,吕布听闻貂蝉美色后,直接丢下押送的曹操,冲去和孙墨打了一架,惨败。于是输了赤兔。


    董卓:“……”


    董卓当然不信孙墨那细胳膊细腿能打赢吕布,但是孙墨的武力还是在心中留了一笔。


    毕竟谣言不会无中生有。


    众所同样周知,但凡只要听说过,就会留下第一印象。因此,当董卓听到手下汇报实情时,照样拍了桌子。


    “废物,废物!”董卓肥硕的身体在主位上振动,一只青铜酒爵被狠狠砸在地上,“吕布、吕布!你连一个手无寸铁的曹操都看不住!”


    “义父息怒。”吕布跪在堂下不敢抬头。他身躯高大,有着盔甲,此时却显得狼狈不堪。


    “你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女人放了曹操!”董卓越想越气,抽出腰间剑就响吕布丢去,“不抓到曹操,你就别来见我!”


    吕布身手敏捷,就地一滚避开长剑。


    他低头应是,让人看不出表情。


    曹操,自然抓不到了。因为在接应下,曹操早就跑出了洛阳,不知所踪了。


    当夜,抓人不得的吕布在府中喝闷酒,貂蝉在身旁温言软语。


    “将军神勇,天下无双,何必为因那孙墨置气。”


    “只是太师今日,也太不给将军颜面了。当众掷剑,这哪是对待义子的道理?”


    “妾听闻,那孙墨一介白身,只因抓了曹操,便一步登天。如今曹操跑了,太师不罚孙墨,反而迁怒将军您……”


    一字一句,都精准地戳在吕布的痛处。


    吕布默然不言,良久之后,才道:“此话不必再说。”


    只是对董卓的怨,不断升腾起来。


    吕府中压抑不谈,洛阳城中的另一处府邸,荀府,却有着丝丝喜气。


    那荀爽手下的机灵下人,也就是安排曹操出城的那位,正向荀爽(荀攸的叔祖父)和荀攸汇报。


    “……小人依计行事,孟德公已安然出城。”


    “好,你做得很好。”荀爽点头。


    屏退他人之后,荀爽对荀攸赞道:“公达(荀攸的字),此次孟德获救,让天下知道反董义士不孤,全赖你之力也。”


    荀攸抚须沉思,许久才道:“叔祖,布局的非我,乃是那索侯孙志白。”


    “什么?”荀爽皱眉,“你是说,通知你救人的是他?可是抓曹操的,不就是他吗?”


    “只怕这也是他的计策之一。”荀攸伸出一根手指,“一计,抓曹操。此为投名状,以此获太师信任,得封侯之赏,入此局中。”


    “二计,引我入局。他算准了我们无法弃曹操于不顾,让我们去联络满朝公卿,让我们出人出力,拼死一博。而她自己,则高坐钓鱼台。”


    “三计,激吕布。他算准了吕布的好色与贪婪。以貂蝉为饵,以赤兔为钩。吕布好色,必嫉妒于他拥有貂蝉;吕布好酒自信,必应他拼酒之约。”


    “四计,送貂蝉。既赢得了这天下神骏,又没有把吕布得罪死。”


    “五计,骑马游街,杀人诛心。”荀攸眼中闪过一丝惊叹,“将赌约一事以迅雷之势传遍洛阳。这一下,以董卓的性格,知道在吕布眼里,自己忍痛割爱送的宝马竟比不上一个歌伎,必怒,两人必生间隙。”


    说到这儿,荀攸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荀爽敏锐地察觉到了:“怎么了?如此五计,精妙绝伦。莫非还有其他?”


    “如果说,那歌伎貂蝉,是第六计呢?”荀攸压低了声音,“若貂蝉也是一枚棋子,是被故意送到了吕布面前,又会如何?”


    荀爽不禁一抖。


    “吕布与董卓已经心生间隙,如果再用以美人离间两人,以吕布杀父求荣的凶悍,董卓的人头,可指日而待矣!”


    “最妙的是,他孙志白,从一开始就是清白的!因为无人会想到,抓人的是他,救人的也是他!”


    “他一介白身,只身入局,落子,即定乾坤!”


    从抓曹操到放曹操,从得封赏到赢赤兔,从算计吕布到离间董吕,一环扣一环,步步惊心,却又天衣无缝。


    荀攸叹道:“此等智谋,此等胆魄……当真,深不可测。”


    “这位索侯,究竟是何方神圣?幸好,他不与汉为敌。”


    当真如此吗?


    荀攸听到荀爽的感慨,终是没有问出这句话。


    荀爽沉浸在这一连串的计谋中,只觉得有一丝发凉。他看着自己这位才思敏捷的侄孙,低声道:“公达,依你之见,我等当如何自处?”


    “静观其变。”荀攸的回答很干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洛阳城中压抑的夜色:“他已入局,董卓、吕布、我等,皆是他的棋子。我等,只需看着他如何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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