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镜
唐棋乐一瞬间就提起韩一树的领子,命令道:“走!”
跟提猫似的, 他的脖子瞬间就勒出了一道红痕。换作平时, 他脖子一痛, 肯定要张牙舞爪地找唐棋乐算账,今天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连算账都忘记了算。
韩一树还从未见过这样铺天盖地,如同末日一般的场景, 整个人都被吓愣住了。若不是韩一树提着他, 他早就在原地昏了过去。
晋州城的第一道结界全线崩塌,闲灯等人退到第二层的时候,明德真君观其脸色,就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
晋州百姓已经从晋州城撤离,但是三十万人没有那么快可以全都离开晋州的,现在全都驻扎在晋州城外。
现在也不能说是驻扎了,结界崩塌一事在场所有的人都能预料, 提前就转移了晋州百姓。只是三十万百姓又不能御剑飞行, 又有老弱病残,还不能跑快了, 慢吞吞地移动, 决计是跑不过煞气的吞噬速度。
活着回来的修士不多, 闲灯面色难看, 威压极强,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敢现在上去和他说话。
就连明德真君也只能转头问兰雪怀:“再加固一层结界吧。”
“现在加固结界还有什么用?!”说话的是沈云, 他脸色一片黑一片白, 俨然是从地上滚过一圈起来的:“仙尊,你没看到阴雷吗,它能劈开地面,我们就是把天上的结界加固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到了绝境之时,众人的情绪都十分暴躁,怪这个怪那个,没等明德真君说话,就现在下面炒作了一团。
闲灯听得耳边嗡嗡声直响,阴狠地开口:“闭嘴!”
他气势凌冽,一时间还真的镇住了众人。
“谁再敢说一句话,我现在就送他上路!”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闲灯心力憔悴,闭上了眼睛似乎想要逃避这个事实,忽然间,人群中传出了一个怯生生地女孩声音。
“我阿爹呢……”
闲灯睁开眼。
人群中有名女童,虽然灰头土脸,但是从料子上来看,应该是个千金小姐。
童星见到她,微微诧异,看向闲灯,踟蹰了片刻,开口道:“浣花宗王掌门的千金。”
闲灯心里一跳。
那女童小心翼翼地抓着浣花宗一名修士的衣角,大眼睛左顾右盼,又问了一遍:“我阿爹呢?”
一时间,前线回来的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少人都看到王掌门落下了裂缝中,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死亡似乎变得没有那么可怕,它成了一件十分频繁的事情,以至于最近死的人太多了,众人都麻木了。
但听到女童问起的时候,众修士的心又悬挂了起来。
是啊,死了,死了的人就不会再回来了,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女童眼见自己问了好几遍都没问道阿爹的踪迹,抿着嘴巴就小声的哭了起来。她年纪约莫有七八岁,也到了知事的时候,听不到众人的回答,心里模模糊糊的知晓,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阿爹了,越想越伤心,到底是个孩子,在一片静默声中,她哇哇大哭起来。
闲灯少见的手足无措起来,他下意识地去看兰雪怀,兰雪怀握住了他的手。
“可怜啊……”人群中,有看不下去这孩子苦恼的,叹了口气:“两年前,她母亲就在无妄山围剿的时候死了,现在爹也死了,实在是可怜……”
闲灯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如同乱麻。
“这孩子真是……”
忽然间,那人的声音压低了下去,但是在场各位谁不是耳力出众的修士,都听到了接下来的一段话。
“……是不是跟阴山子有什么仇啊?一家子都快死在阴山子手上了,五年前她表叔表婶死在了无妄山,她表哥叶雨就在这里认识的阴山子,后来自己阿娘也在围剿无妄山的时候死了,现在阿爹也因为阴山子死了……如今浣花宗的人走的走死的死,这小丫头都成了个孤儿了……”
浣花宗曾经在仙门各派里面也算是个大门派,可是自从五年前掌门夫妇横死无妄山之后,就只得了一个独苗苗叶雨支撑着门派。结果三年前,叶雨为了阴山子一意孤行,落得了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掌门这一脉的血缘算是断了。
叶雨向着阴山子,浣花宗在仙门中的名声就不好听,入门的弟子越来越少,门派根基也愈发动摇,只余一个王掌门在苦苦支撑。现如今,王掌门也命陨无妄山了,这浣花宗只剩下这个女童和五六个门内弟子,算是名存实亡了。
兰雪怀冷冷地瞥了一眼说闲话的修士,那修士被他一瞪,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
女童的哭声还在继续,闲灯回过神来,忽然蹲下身,对着她伸出手。
浣花宗的几名弟子对闲灯恨之入骨,护着女童,双眼发红地盯着他,恨到了极致,浑身都在颤抖。
女童看着闲灯,一边哭一边问:“你看到我阿爹了吗?”
闲灯道:“你过来。”
浣花宗的弟子几乎要破口大骂,却不料被明德真君制止了:“现在吵架还有什么用,吵架能让人死而复生吗。愤怒只会让本来就不稳定的军心更加溃散,事已至此,不如去寻求更好的解决办法。”
女童走了两步上前,闲灯嫌她走的太慢,将她拽到自己跟前。
浣花宗的修士怕闲灯对她不利,结果闲灯只是解下了腰间的一块冷玉,挂在了女童腰上。
“叫什么名字?”
女童怯怯道:“阿樱。”
闲灯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回去吧。”
阿樱望着他,问道:“我阿爹是不是死了?”
闲灯道:“是。”
阿樱双眼滚出泪水:“和我阿娘一样吗?”
闲灯道:“是。”
他顿了一下,道:“你阿爹……是个英雄。”
阿樱哭得双眼通红,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我不想要英雄,我想要阿爹,我想要我爹……”
闲灯闭上眼,童星见状,将女童抱起:“好阿樱,你乖乖的,有这个哥哥在,以后不叫别人欺负了你去。”
众人听闻阿樱的哭声,纷纷不忍,转过头去。
直到天空中的闷雷复又发作起来,所有人才抬起头,看着已经完全漆黑的天色。现下的时间,远不到天黑的程度,是上空的乌云压境,才制造了这般场景。
之间半空中层层叠叠的黑的卷云缓缓前行,乌云之间又有如同墨汁一般粘稠浑浊的阴雷翻滚,巨大的雷声就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
明德真君道:“按照阴雷的移动速度,三十万百姓跑不了的。”
韩一树开口问道:“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还有什么办法?”沈云开口:“除非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些阴雷全都关在一个地方!”
这句话一说出来,闲灯跟兰雪怀几乎同时开口:“造化镜!”
闲灯立刻看向唐棋乐,唐棋乐仿佛回过神,看着闲灯,后者道:“造化镜在哪儿?”
唐棋乐在怀中摸了一把,拿出了造化镜。
闲灯上前看去,眼中隐隐有疑问。上一回凤栖和他一同进入造化镜之内,阴雷给造化镜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影响。镜子上面有一道长长的裂痕,从上贯穿到下面,裂痕之上,还有许多细细碎碎的小裂缝,令整个镜子看起来几乎称得上是破碎不堪了。
因此,造化镜一拿出来,闲灯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不行。”
韩一树问道:“为什么不行?”
他刚才跟闲灯想到了一块儿去,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东西可以将这些阴雷都困在一个地方然后封印,那就只剩下造化镜了。
闲灯道:“造化镜容不下,之前就有困过阴雷,但是被阴雷从内部破坏了。现在造化镜又受了这么严重的损伤,灵力也一定大不如前,若是再用一次,造化镜恐怕就要承受不住直接毁灭。”
韩一树看了一眼造化镜,确实发现造化镜如同闲灯说的那样,看起来不像是能用的样子。
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若是完全没有希望也就罢了,现在众人是找到了希望,但是这个想法又不可能实现,又重回绝望,打击不是一般大。
甚至,有些人都开始等死了。
“可以。”
就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唐棋乐忽然开口。
“造化镜可以吸收阴雷,不过需要有人进入镜子里面去,从里面用灵力撑住造化镜的结界。”
兰雪怀道:“我去。”
他赶在闲灯之前开口,直接把闲灯的嘴给捂住了。
闲灯要说的话被他抢先一步,连忙扒开他的手:“我去,这是老君的法宝,我的灵力应该更加适合。”
兰雪怀皱起眉头,道:“不行!”
造化镜本来就摇摇欲坠,谁知道进去之后会是个什么结果,如果造化镜直接毁灭了呢,里面的人不是再也出不来了?
唐棋乐摇头,笑道:“兰小公子,你就是想去也去不了。闲灯说对了,这是老君的法宝,只有他和我去才是最合适的。”
他道:“再者,我二人进去撑着结界,外面也需要有人将阴雷引入结界中。你如果跟着我们进去了,外面还有什么人可以用?”
唐棋乐一言点醒了他。
明德真君的修为因为逆天复活兰雪怀的缘故,已经大不如从前。闲灯走后,能够镇压住修真界的便只有兰雪怀,加上天机变和三司二省,才能将阴雷引入造化镜之中。
兰雪怀瞪大眼睛,闲灯松了口气,道:“兰若,你放心,就是进去撑一下结界而已,等阴雷一进去我就出来,你就在一边守着,能发生什么意外?”
明德真君也道:“阿若,不要任性了。”
兰雪怀的拳头捏的死紧,唐棋乐道:“事不宜迟,没那么多时间做告别了。放心,我自有分寸,到时候保证还你一个全须全尾的闲灯。”
韩一树道:“真的没问题吗?”
唐棋乐笑道:“就是有问题也要去做,不然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兰雪怀松开了拉着闲灯的手。
唐棋乐松了口气,打开了造化镜的阵法。果然,造化镜不似从前,阵法开的十分艰难,十分不稳定,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一般。
闲灯先跨进了阵法中,他转身,看到身后无数站着的修士。
天机变的胡言忽然拱手:“保重。”
众修士目光复杂,神情肃穆,齐齐拱手道:“保重。”
闲灯转过头,乐道:奇了,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天机变为我担心。
他成了阴山子后,从来都是被人当做大魔头的,还没有一次是承载着这么多人的希望,去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跨进阵法中,闲灯就知道,他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他身上是三十万百姓活生生的命,是整个修真界最后的希望。
唐棋乐跟着他的脚步,随后跨进去。
明德真君道:“唐兄……”
唐棋乐开口:“仙尊,将阴雷引入造化镜中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明德真君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咽下去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唐棋乐忽然看向韩一树,“韩兄,我给你的锦囊还在吗?”
韩一树摸了摸怀中的“救命锦囊”,点点头:“在的。”
唐棋乐道:“你要记住,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不可以打开它。”
韩一树见他说的严肃,连忙道:“我晓得了,你跟闲灯也要小心,等此事结束之后,我还要跟你算一算之前骗我的账。”
唐棋乐点头:“我记住了。”
他说完话,跟闲灯二人一同跨进了造化镜中。
闲灯不是第一次来,所以十分熟悉。只是这一次在造化镜中,他什么都没看到,镜子里的世界是一片空白。
唐棋乐紧随其后,闲灯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唐棋乐笑了一声,开口道:“不急。我先告诉你,你要如何杀了凤栖。”
闲灯身体顿了一下,转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唐棋乐道:“凤栖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恐怖,他既没有飞升,就没有成神,不是战无不胜的。阴雷和蝴蝶用的都是他自己的修为,一个人的灵力并不是取之不尽的,这番吞了他的阴雷,绞杀了他的蝴蝶,他的实力被大大削弱,你要杀他就容易多了。”
闲灯道:“你很了解他?为什么之前不说?”
唐棋乐开口:“有些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否则我把你骗到这里面来做什么?”
闲灯瞪大眼睛:“你骗我?”
唐棋乐点点头:“是,我骗你,这造化镜只需要我一个人进来就足够,骗你进来,是有话要跟你说。”
闲灯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气得发晕:“你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你骗我干什么?到这个时候还撒谎?!”
唐棋乐道:“我这一生说过的谎无数,只是没想到你次次都信。闲灯,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化形吗?”
闲灯心里一惊,无字磐石化形这件事情本来就十分古怪,他从来都没有细想过,只是不曾想唐棋乐现在竟然要告诉他。
“为什么?”他问道。
唐棋乐道:“你应该知道,无字磐石是一本预测未来的书。”
闲灯点头。
唐棋乐笑了一声:“因为我二十年前就预测到了今天。”
闲灯愣住。
唐棋乐道:“凤栖原本是应该飞升成为百年间唯一修成正果的上仙,只可惜除了傅斯年这样一个变故,谁也没有料到他在飞升当天入魔。至此,原本走在正轨之上的天道就全都乱了。”
闲灯道:“天道……?”
唐棋乐:“天道就是人间万物的变化,凤栖就是这个变化中的意外。原本成仙的人入魔,天道有变,我作为无字磐石,第一时间预测到了未来。若想要阻止凤栖,救这天下苍生,将天道引入正轨,就必须找到一个能跟凤栖抗衡的人,在今日将他诛杀。”
闲灯道:“所以十年前才会有小清洞天的叛变?是你策划的?”
唐棋乐摇头:“不是我策划的。人心总有欲望,只要稍加提点,欲望便会战胜理智。我若想要选一个能与凤栖抗衡的人,势必就不能一直被困在小清洞天,我必须从小清洞天离开。与整个天下比,小清洞天的人命是在可牺牲范围之内的。”
闲灯哑然,感慨他的无情,也感慨他的冷血。
半晌,他忽然开口:“你选了谁?”
闲灯指了指自己:“我?”
唐棋乐面带微笑,安静的盯着他。
闲灯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心里忽然爆发出了一个难以置信地念头,他声音发颤,缓缓开口:“不是我……是兰若,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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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快要完结了!!!大家!!最后几章!出来陪陪我嘛,不要潜水了5555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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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乾坤
“是,也不是。”唐棋乐回答了他。
闲灯剧烈起伏的心脏还没有停止下来, 又被唐棋乐这一句故弄玄虚的话搅得心烦意乱。
他揪住唐棋乐的领子, 冷道:“你以为我现在还有心情跟你打哑谜吗?”
唐棋乐笑道:“我不怕死, 不过你杀了我之后,你还有更好的接近真相的办法吗?”
闲灯松开了他的领子。
唐棋乐道:“我既然叫你到造化镜里面来,就做好了要告诉你一切的准备。”
闲灯问道:“那你说,什么叫‘是又不是’?”
“是。”唐棋乐开口说道:“是你猜对了。我一开始确实选择了兰雪怀。”
闲灯愣了一下, 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 因为他是最好的人选。”唐棋乐开口:“他母亲是南疆妖女青瑶,兰雪怀本身就有魔族血统,由他来开阴山一脉,岂不是正好?”
闲灯听得云里雾里,似乎已经触摸到了什么,但抓过去的时候还是一手抓空了。
唐棋乐缓缓解释道:“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走上阴修之路吗?”
这也是闲灯所疑惑的点,他出生名门正派, 按道理来说, 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道这些邪魔外道,但他却无师自通的开创了阴山法门, 连自己想来都匪夷所思。
唐棋乐道:“你本不该如此。闲灯, 你是骊山老君的徒弟, 不可能会修邪道。如果没有你种下的因, 就不会结出你现在的果。你走阴修, 是因为时间不够了。凤栖变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 若用寻常人修行的速度, 就是再过二十年也未必能达到他的水准。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引导你走邪路。”
他缓缓道来,将这二十年来所有的阴差阳错都一一铺成在闲灯面前。
如唐棋乐所说,在无字磐石预料到今天这个结果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到了最合适制衡凤栖的人,便是正在小清洞天求学的兰雪怀。兰雪怀身负南疆血脉,又有蓬莱仙岛的庞大后台,是最适合阴修的人。他若飞升成功,不但统一整个修真界,还能将修士心中对南疆妖道的成见给完全消除。无疑是一件能够千古流芳的大功德。
无字磐石选中了兰雪怀之后,便在小清洞天等待时机。煽动副门主发起内乱,自己从小清洞天脱身,迅速藏进了兰雪怀的手中。
闲灯听罢,问道:“所以你当时化形,不是为了救我,是为了救兰雪怀?”
唐棋乐大方承认:“是。如果没有你,当初死的人就不是兰雪怀,而是你闲灯。”
闲灯手指蜷缩了一下,开口道:“你不是能预测未来吗,为何没有预测到兰若的死。”
唐棋乐道:“有些东西,本身就是意外。我预测不到,骊山老君也预测不到。闲灯,我问你,老君是否对你说过,你命中必有一劫?”
闲灯点头。
唐棋乐道:“你是否不听劝阻,执意要救素婠母子?”
闲灯无言以对。
唐棋乐:“这就是你种下的因。我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面面俱到,将所有的因果都算在其中。”
他背过身去,道:“我只算到老君的徒儿会来参加小清洞天,却算不到你顽劣成性,第一天便得罪了洗剑门的沈云。也算不到你一定要强出头,救走素婠母子,更算不到你的耳坠会被兰雪怀捡走。”
闲灯瞪大眼睛:“我的耳坠是兰雪怀捡走的?”
唐棋乐道:“这很重要吗。”
他:“你的出现把他心里搅得一塌糊涂。兰若千错万错不该对你动情,他和他母亲一样是个固执的人,认定一个人之后就死不松手。他要救你的时候,我逼不得已借助唐棋乐的身体化形,我说了许多恐吓他的话,企图将他这个想法驳回。如你所见,我对他说的东西,他一向都听不进去。”
闲灯道:“他为了救我死了,所以你选择了我?所以我经历的一切,本该是兰若的,对吗?”
他心情恍惚,一时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悲伤。
如果死的人是他,那么承受骂名的就是兰雪怀,人人喊打的也是兰雪怀。
可如果兰雪怀没有被明德真君逆天复活,那么他这一生就被自己害死了。
唐棋乐道:“你的命,在兰雪怀死的时候,就已经被改写了。老君或许预料到了这一切,恐怕才化出了度星河。不过,倘若你从来没遇到过兰雪怀,你的一生应该是像度星河一般光明无限,人人歌颂,人人称赞。”
闲灯望向他。
唐棋乐道:“度星河是老君为你留下的最后一张牌,保你在无妄山围剿时留下一条命。”
说完这句话,两人之间谁也没有再开口。
闲灯心中波澜万千,皱着眉努力的接受这一切。可是无论怎么尝试接受它们,他都无法释怀。
这算什么?
他的人生,兰雪怀的人生,难道就是为了对抗凤栖而生的吗?
凭什么有人二十年前就能决定他们的一生?
唐棋乐似察觉到他的不对,于是开口:“闲灯,我说过,你总有一天要懂的,这个就是天道,谁也无法更改。”
闲灯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唐棋乐摇头:“你不同意,天道也会继续发展下去,然后修正你的‘不同意’。”
闲灯与他对视,唐棋乐道:“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闲灯开口:“我不干,就要杀了我的意思,对吗?”
唐棋乐道:“你可以这么理解。或者说,你不干,这一切会由兰雪怀替你完成。”
他说完这句话,闲灯终于明白了。
唐棋乐为什么要将自己骗进造化镜中,恐怕就是为了分开他和兰雪怀,他怕自己撂担子不干。闲灯一旦生出逆反之心,唐棋乐便可以在造化镜中将他抹杀,然后天道会重新选择兰雪怀。
要兰雪怀继续承受这一切吗?
闲灯茫然了。
他就算有千般不愿,他也走到了这一步。这十年来,经过无数的谩骂和指责,经过了生离死别,经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和苦难,到了这一步,何必又要将这些苦难还给兰雪怀。
他一个人承受完不就行了吗?
唐棋乐问道:“你考虑的怎么样?”
闲灯顿了一下,恢复平静:“你说,我要怎么做。”
唐棋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间,造化镜剧烈的震动起来。
闲灯连忙站稳身体,唐棋乐道:“兰舟已经在外面布阵了,阴雷很快就会被引进来,闲灯,跟我一起将造化镜锁起来。”
锁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闲灯细想,唐棋乐手中已经化出了一个金色的法阵,法阵正在逐渐的变大,渐渐笼罩了整个造化镜。闲灯眼前白色的光芒全都变成了金色,刺激的他眼睛有点睁不开。
“闲灯!守阵!”
唐棋乐话音刚落,闲灯的手就放在了阵法之上,与此同时,几道黑色黏腻的阴雷毫无预兆的劈开了造化镜中的阵法。闲灯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这一股阴狠的戾气冲撞的支离破碎,几乎立刻就吐出了一口血。
他心里立刻疯起一个念头:不可能的!
这才进来多少的阴雷,造化镜的阵法就撑不住了。
他和唐棋乐两个人的修为都无法维持这个阵法,造化镜根本吸收不进阴雷,更别说还想困住它,除非……
除非关闭造化镜!
等到所有的阴雷进来之后,从造化镜里面将镜子关闭,然后……然后永远的锁住阴雷,至于里面的人决计是出不去的……
下场自然是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闲灯忽然就想通了,原来这就是锁镜。
难怪,他双手按在阵法之上,一刻不敢停歇的抵御阴雷,忍着巨大的痛楚,终于明白唐棋乐的用意。
他撒谎。
闲灯冷笑了一声,什么天道,什么修正,都是狗屁!分开他和兰雪怀,跟天道没有任何关系,唐棋乐就是编了一套说辞,想将自己困在造化镜中,方才又担心自己跑出去,于是利用兰雪怀牵制自己。
他想要的,就是将自己锁死在造化镜中。不错,唐棋乐一个人是根本扛不住阴雷的,但是如果有闲灯,就算扛不住阴雷,但是锁住造化镜,不让阴雷出去是绰绰有余了。
凤栖的阴雷被解决,他也如同唐棋乐说得那样,没那么战无不胜了。外面有兰雪怀和天机变等人,就是没有他闲灯,也能将凤栖收拾了。
没了阴雷,救了三十万百姓。
兰雪怀不死,又救了天下苍生。
好算盘,唐棋乐确实打了一个很好的算盘,只是被他算计的自己,显出了几分可怜。
闲灯咬了咬牙,吐出了一口血,想要松手不干,不让唐棋乐得逞,但双手却死死的按在结界上,分毫不曾挪动。
他崩溃地哀嚎了一声,红着眼眶朝着结界灌入了所有的灵力。
他做不到的。
这天下,这苍生,多少人为它前赴后继的丧命,怎么能由他一个人的情感,便否认了所有人的牺牲。
只是……只是他若死了,兰雪怀又该怎么办。
这一次,没有老君,没有度星河,没有叶雨,谁还能替他挡这一劫,况且,他已经拖累了这么多人,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思及此,闲灯叹了口气,只觉得心中又苦又涩。早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兰雪怀,刚才就应该多看一眼,看的用力一点,好永远的记在心里。
涌入造化镜中的阴雷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唐棋乐与闲灯的力量渐渐的支撑不住阵法。祸不单行,就在这时候,造化镜里面的景象忽然一点一点的,开始崩塌。
闲灯知道,唐棋乐这是正在关闭造化镜。
他闭上眼,一咬牙,暗道:索性碎了自己的元神和魂魄,将阴雷压制地更死一些,免得途中再生出什么意外来,弄得前功尽弃。想到这里,他就要动手,正欲碎了元神时,唐棋乐忽然捉住他的手臂。
闲灯一愣,道:“你干什么?”
唐棋乐道:“是我该问你,你想干什么?”
看来,对方是察觉到他要自毁元神了。
闲灯道:“这阴雷这么强,除了用元神压制,还有什么其他办法?你现在来装什么好心?赶紧锁住造化镜!”
唐棋乐挑眉,诧异道:“你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闲灯冷笑一声,又凝聚起自己的元神,企图再次碎了它。
却不料,这时候,他身体却僵住动不了了。
唐棋乐轻轻地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将他钉在原地,叹息道:“闲灯啊闲灯,有时候你太决绝,也让我感到难办。我在你心中,难道就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吗?”
闲灯身体不能动,眼珠子却看着他。
唐棋乐笑道:“你猜对了,不过,又是我骗你的。我活了这么些年,就只有你一个朋友,要你陪我在这造化镜中毁灭,自然是不舍得的。”
他开口:“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闲灯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唐棋乐曾经说过的话。
“闲灯,这世上所有的未来都是人创造的,都是人走出来的,我并不是一本可以预知未来的书,我代表的是所有人的道。我曾经说过大道孤独,我要走的道便是我一个人的道,到如今,我发现我走的这条道上,仍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我并不孤独。”
他推了一把闲灯,闲灯不受控制地朝着后面倒去。
他心中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恐感,竟然挣脱了唐棋乐的束缚之术,猛地喊道:“唐棋乐!”
唐棋乐轻飘飘地将他双手用法阵绑住,闲灯还在不停地往后退,造化镜坍塌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却离镜中越来越远。
“闲灯,我确实想要将你留在造化镜中。不过我又反悔了,造化镜中有我就足够,你出去之后,一定要杀了凤栖,他若不死,苍生不定。”
闲灯挣扎了两下,忽然意识到什么,瞪大了双眼喊道:“你疯了!”
唐棋乐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他。
他虽没说话,但他的声音却传到了闲灯的脑海中。
“好友闲灯,如果你为我而感到难过,大可不必。我并不是一个人,只是一缕灵识,我并没有死亡,只是回到原点。此番入世能结识你与兰若等好友,唐棋乐没有遗憾,你我之间也并非诀别,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日一别,只等河清海晏,春暖花开,人间好时节,我们必会再相见。珍重。”
“唐棋乐!!!”
闲灯见喊他无果,伸手去扯身上的阵法,却不料动弹不得。
造化镜中的景色正在以一个飞快的速度坍塌,阴雷不停的涌入镜子里,如同末日地狱一般,无数阴雷如恶鬼一般叫嚣猖狂地四处冲撞。很快,他便连唐棋乐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闲灯身上的阵法越来越亮,金色的光芒几乎将他的身体全都裹住。他在阴雷中穿行,完全没有受到阴雷的影响。耳边是阵阵雷声嘶吼,闲灯从未觉得心情有这么糟糕过。那雷声不知道在自己的耳边响了多久,忽然间,他听到了镜面破碎的声音。
闲灯身体一空,被一双手用力的捉住,紧接着跌落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怀抱中。
他身体被人死死地抱住,闲灯睁着眼睛,抬头看着天空,周围不再是炼狱的场景,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兰雪怀的怀中。
悬在空中的造化镜咔嚓一声,碎成了无数片,如同星光,细细碎碎,散落在众人的视线中。
明德真君叹息一声,合掌道:“天地无量,造化乾坤。”
※※※※※※※※※※※※※※※※※※※※
一个从开始就be的男人终于写到了他be的时候了……
本来想写个冷酷无情的天道,最后还是觉得天若有情比较带感!
这章其实我写还是挺难写的,一个多小时前就写好了,只是又删了又重写了好几次,但最后还是写的不是很满意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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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疏辞、千寻咯、夜雨凌州、给羡羡举高高、简故北 10瓶;没错就是当然 7瓶;鹿帕斯xs 5瓶;邬郗 2瓶;总想吃东西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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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
明德真君话音刚落,造化镜破裂的镜片就化成了纤细的符咒,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四面八方铺开, 代替了原本破碎的结界, 并且隐隐间,似乎还更为牢固。
众人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直到韩一树忽然开口:“镜子碎了?唐棋乐人呢?”
方才,造化镜中只有闲灯出来了。
兰雪怀后怕不已, 只用了片刻就猜出了前因后果, 此时死死抓着闲灯,眼中血丝迸现,此番模样,连闲灯看了都有些害怕。
“我不是出来了吗,兰若,你捏的我手疼。”
兰雪怀不肯说话,看神情是恨不得杀人了。可惜唐棋乐已死, 他满腔怒气无处可发, 咬着牙一时不知道怎么排解心情。
因此,韩一树问完这句话之后, 在场竟然没有人回答他。
他干笑了两声, 扯了下嘴角, 笑意达不到眼睛, 反而显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是死了吧?”
是了, 造化镜没了, 没死的闲灯或者出来了, 唐棋乐跑到哪儿去了?
闲灯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韩一树忽然开口:“别!”
闲灯一愣。
韩一树连忙捂住耳朵:“不不不不不,死不了死不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他这架势,恍若一叶障目,只要自己不听到死讯,唐棋乐就没死。
闲灯见他性格脱线,神情有些茫然,斟酌片刻,便将此话揭过不谈。韩一树约莫是有一回见到好友死在自己眼前,怎么也不相信好好地一个大活人,上一秒还在和他插科打诨,下一秒人就没了。
可惜如今的情形,由不得他伤春悲秋,也由不得闲灯找时间感慨。
他转过头问明德真君:“都是他安排好的?”
明德真君点头。
兰雪怀在这里,他不方便明说。免得这小子发起疯来,谁也拦不住。
唐棋乐当初给了他两个方案,但结果只有一个。无论那时候从造化镜中出来的是谁,或者谁都没有出来,只等镜子一碎,便掐诀化作结界,成为晋州三十万百姓最后的救命稻草。
造化镜的这个结界不会无缘无故的发作,是需要元神来驱动。也就是说,他二人进造化镜中,必然有一个出不来。
此话,如今却是不能再提了。
闲灯道:“现在有了结界,仙尊尽快安排人手将百姓撤离。凤栖如今已经没有了阴雷,只是些蝴蝶便没那么不好应付了。”
明德真君修为有损,也没有反驳闲灯的提议。而其他修士看到晋州城的结界又立了起来,一直往前裂开的地缝也停了下来,悬挂的心也往下落了几分。
闲灯动了动身,往前走去。
却不料被兰雪怀拉住,闲灯不恼,反手握住他:“你要跟我一起去。”
就算闲灯不说,兰雪怀的架势也是跟定了。
闲灯自从在造化镜中听唐棋乐说完所有原委之后,对兰雪怀的感情更加复杂。他二人之间的渊源和牵扯岂非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若说是换命,可谁比谁的命更好呢?这一笔糊涂账,就是他想算也算不好。
闲灯道:“兰若,我的命是你的,今后没有你允许,我一定不轻易死去。”
兰雪怀听完他的话,又急又气:“你现在才知道吗!你刚才——”
闲灯连忙好声好气的解释:“我刚才也是受害者,唐棋乐骗我的。”
说到唐棋乐,闲灯闭口不谈了。
兰雪怀见他这个模样,分明是想起了什么,明知道这时候不该呷醋,可还是阴阳怪气地开口:“怎么,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吗?他害你这么惨,你还想着他!”
“我没想着他……”
闲灯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索性转移话题:“兰若,咱们在这里闲聊,只怕再过一刻就都要陪葬去了。”
兰雪怀问道:“你待如何?”
闲灯开口:“当然是上无妄山,受故人所托……”他拧了拧拳头,阴测测地笑了一声:“将凤栖揍死啊。”
兰雪怀对此没有疑义,只是闲灯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来。
众人见他来来回回的停了好几次,不由都看着他。
闲灯忽然指了一指师妃仙:“师姑娘,你和我们一起去。”
师妃仙被他点名,拱手道:“但凭吩咐。”
闲灯摸了摸下巴,又指着韩一树:“你也去。”
韩一树还没从唐棋乐的死中回过神,紧紧抓着怀中的救命锦囊,又惊又诧:“我?”
“是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兰雪怀道:“为何带上他们。”
闲灯道:“当然是以多欺少,凤栖就是没了阴雷实力也不能小觑,不多找几个人去揍他,万一被他反杀了怎么办?”
兰雪怀道:“随你。”
闲灯反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带韩一树?”
兰雪怀道:“不必。”
闲灯看着他,笑了一声:“好,那就多谢小仙君无条件的信任了。”
韩一树心中有疑,但因为是闲灯提出的要求,他也没有反驳。一行人避开地缝,朝着无妄山走去。除此之外,天机变与三司二省各派了十六支队伍跟在他们后面,只是不上无妄山,而是在山脚驻扎,作为应援。
晋州距离无妄山不远,往前走不到一里地就到了无妄山脚下。出了结界之后便可御剑飞行,四人留存体力,也不打算浪费体力。
无妄山此刻被煞气笼罩,不见天日,山上生灵无一生还,枯草枯枝,横尸遍野。
他曾在无妄山上住过几年,对此地有些感情,如今它宛如炼狱,见此场景,闲灯心生不忍。
兰雪怀问道:“凤栖在何处?”
闲灯开口:“他要是在无妄山,那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无妄山没有别的住处,只有山顶的一个空旷的平地上有一处小院子。这处小院子是闲灯以前的住所,兰雪怀在他的指引下,御剑来到了屋子上空。
闲灯忽然道:“停下!”
兰雪怀在他开口前的一秒就停下来了,这屋子的上空,翩翩然有着许多妖异无常的凤尾蝶。
“看来就是这里了。兰若,我们从这里下去。”
兰雪怀四人谨慎为上,没有惊动凤尾蝶,从半空中落下,落到院子外面。
院子中,正有一人,俊美邪肆,脸色苍白如纸,死气沉沉的坐在凳子上。闲灯以为自己跟凤栖见面,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杀的天昏地暗。或者见到凤栖,对方多半是在画结界,要么焦头烂额的修复阴雷,总之,他什么见面的场景都想过,唯独没想过,凤栖正坐在院子里吃饭。
平淡无奇,就算是他们四人到了,也没见他挪过地方,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拿着筷子夹菜,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吞着。院子里的细绳上,还晾着刚刚洗好的衣服,有水滴滴答答落下来,飘来一股奇异的香味,白茫茫一片,十分整齐。
韩一树见到这一幕,连忙去看闲灯:“这怎么回事?”
他看的话本中,什么魔头不是埋头钻研毁灭世界的?虽然凤栖也毁灭世界,但按照常理来说,他背后也应该勤勤恳恳地画符布阵啊!这、这洗衣做饭是什么东西?
他像是不愿意相信大魔头还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连连瞠目结舌。
闲灯也觉得凤栖此人琢磨不透,看到他本人的时候,更觉得他难以估测。
兰雪怀皱着眉头,正想有动作,闲灯却比他的动作更快。他抱着云鹊,晃进了院子里,坐在了凤栖的对面。
韩一树倒吸一口冷气。
闲灯挑眉道:“你在我家吃饭,不用跟我这个主人打声招呼?”
凤栖道:“你就要死了。”
意思是,死了人的屋子就没有主人了,他为什么要和主人打招呼?
这一顿饭,在凤栖这一句话出来之后,终究是没吃完。
冷不丁,云鹊与凤栖几乎同时出手,一阵强悍的灵力猛地从二人之间爆发出来,刹那间,天地为之色变,那桌饭被掀翻在地,韩一树没想到变故来的这么突然,慌乱之中,立刻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紧接着,折枝也出鞘,凤栖以一敌二,并不觉得吃力。三人速度太快,在韩一树面前几乎都快成了幻影,他就是多长几双眼睛也看不清他们的动作。而且这三人旗鼓相当,他别说是去参与战斗了,就是要抵抗这一波又一波爆发出来的灵力都显得吃力。
好在他咬着牙没撑多久,师妃仙就来到了他身边,同时,一张温和的屏障在韩一树面前张开。
“韩前辈。”
韩一树道:“师姑娘!你怎么没有去帮他们!”
师妃仙道:“韩前辈,我此来任务,并不是帮他们。”
韩一树诧异地看着他。
师妃仙道:“闲灯前辈要我保护你。”
韩一树懵了:“保护我?他叫你来是保护我?那他叫我来是做什么?让我被保护吗?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师妃仙想起闲灯的嘱咐,心中也有疑问,不过她还是如实转告了韩一树:“闲灯前辈告诉我,他和兰雪怀前辈拖住凤栖,然后需要你去填平阴山裂缝。”
韩一树听完——要不是时候不对,他都想在这里仰天大笑了。
他?韩一树?
他去填平阴山裂缝?
当年阴山子险些灰飞烟灭都没做到的事情?他能做到?
闲灯是不是死到临头脑子变傻了?还是被兰雪怀给日傻了?这什么鬼主意?
“我怎么可能!”韩一树直起身体:“别告诉我闲灯不知道阴山裂缝都多宽?几十丈宽的裂缝,怎么填平?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能画个结界出来,也撑不到一时半会儿,除非无妄山能挪过去,把这个裂缝给埋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忽然愣住。
又喃喃自语地重复道:“无妄山挪过去把裂缝给埋了……好像有点道理……”
韩一树在树下走来走去,又摇头:“不行不行,只听说过用结界将阴山裂缝给封印的,还没听说过能用什么东西把裂缝堵住……它能冲破结界……能埋的住吗……要是埋得住……”
要是埋得住,那就皆大欢喜了。索性封印不住裂缝,不如把这个裂缝给填了!到时候仙门各派将整个无妄山都与世隔绝的封印起来,最起码三百年之内不会再出什么大的意外!
但是……但是埋要怎么埋?
一条阴山裂缝就足够众人头疼的了,现在还有凤栖劈开的另外两道,要是真的想填平它……确实是只有把无妄山给挪过去填平了。
思及此,韩一树颓然地坐下来——结果想了半天,这还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假设。
师妃仙侧了侧脸,问道:“韩前辈,你怎么了?”
韩一树摆摆手,忽然想起来师妃仙双目已盲,索性连摆手都不摆了,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叹息道:“本来还以为自己能拯救天下了,到后来还是一场空,白高兴一场。我又不是什么修成真仙的大能,有移山填海的本事,一辈子只会研究一点小东西,最厉害的武器还是别人送的,哪儿有本事把整个无妄山移过去。”
师妃仙听罢,也觉得此事如同天方夜谭。修真界那么多人,肯定不止一个人想过把阴山裂缝给填平了。
那么多人想过,那么多门派肯定也去做过,连大门派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连结丹都吃力的散修更不可能做到了。
师妃仙忽然道:“韩前辈不必沮丧,闲灯前辈一定是相信你,才会觉得你做得到。”
韩一树道:“我能做到什么啊?我就是个半吊子,修仙也是个半吊子,我倒是想干一番大事业出来,叫那些瞧不上我的人都对我另眼相看,不过我想的总是很美,做起来却很难。”
他站起身,看着无妄山,随口说道:“要是有什么东西能够跟闲灯那个昆仑扇一样,一扇就可以扇动一座山,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东西,把这座山给炸了……”
师妃仙正在聆听他说话,谁知韩一树一下就不说了。
她正觉得疑惑,却不料韩一树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炸了无妄山!”
师妃仙道:“什么?”
韩一树欣喜若狂:“我可以炸了无妄山!你看!哦对对对,你看不了,我讲给你听!”
他心脏剧烈的跳动,盯着无妄山的山顶道:“阴山裂缝是夹在两座山里面的,要是能同时把两座山一起给炸了,山体滑坡可以将半座山都砸进阴山裂缝里面,挪动一座山是很困难,但是炸两个山头不难!而且,也足够!”
师妃仙顿了一下,只觉得韩一树现在疯了。不过她良好的教养没有令她立刻反驳韩一树,而是体贴道:“韩前辈说得在理,只是如何才能像你说的那样,让两个山头掉进阴山裂缝中?据我所知,能做到的只有妖刀云鹊,但也仅仅是造成半个山头的滑坡。”
“我有办法!”韩一树道:“我曾经在无妄山发现过一种粉末,我用它来做过一些小丸子,只要掷出去就能爆炸,破坏力极强。这些粉末都埋在无妄山之中,只要将它们全都堆在一起,然后点燃它……”
然后将无妄山给炸了!
韩一树满头大汗,咽了咽口水,兴奋过了头,结结巴巴道:“不是神仙又如何,修为不高又如何,移山填海……我也能啊……”
※※※※※※※※※※※※※※※※※※※※
众人:凤栖!大魔头!
小七:我不是魔头
众人:不是魔头为什么要毁灭世界!
小七疑惑:可我只是毁灭世界啊
小七不正常的脑回路:我杀人放火毁灭世界,但我知道我不是魔头,我就是找点儿事干,不小心波及到你们了
顺便搞事情也要吃饱饭嘛!小七一个人搞事情也很辛苦的,要自己给自己做饭吃啦,洗衣服啦,还要每天都刷盘子啦,刷碗盘子站在无妄山看看今天世界被我毁灭了没有[b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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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我
韩一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抓起自己的剑, 就要往无妄山埋藏硝石的地方狂奔而去。他跑到一半, 又折回来对师妃仙道:“师姑娘, 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解,但是你相信我,你一定要帮我!”
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是不可能短时间之内把那么多硝石集中在两个山头的,但是有了师妃仙就不一样了。
师妃仙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依旧点点头:“好。”
两人朝着无妄山的半山腰跑去, 这一头,闲灯吃了凤栖一击,闷声吐了一口血,体内灵力稍加凝滞,一时不查,从半空中如同一只折了翅膀的纸鸢,直直地往地上砸去。
兰雪怀见状, 无心恋战, 强行中断了与凤栖的打斗,硬生生地接了对方一掌灵力, 立刻揽住了闲灯的腰, 闲灯这才没四分五裂的摔在地上。
他捂住胸口, 咳了几声, 兰雪怀伸手探去, 发现闲灯的元神受损, 怒火中烧, 问道:“你元神怎么回事?”
闲灯擦了一把嘴角,道:“没太大问题。”
他元神受损是从取心头血浇注定海昆仑扇开始就有损,当时认为问题不大,于是强忍了不说。后来在造化镜中,他又想要毁了自己元神压制阴雷,尽管被唐棋乐阻止了,可是他也松手了,本来就不稳定的元神,此刻更是支离破碎。
方才与凤栖交手不过几招,对方就敏锐地发现了他这个破绽,几乎招招都往他致命的地方攻击。次数一多,闲灯终于熬不住,撑不下去,就连云鹊也无力化作玄鸟,成了一把古朴的长刀,和他一同落在地上,发出了哐当的一声。
凤栖见他无力抵抗,于是乘胜追击,兰雪怀拥着他挡了几次凤栖的攻击,到底是担心他的身体,边打边退,略占下风。
只不过,又重新退到院子里的时候,凤栖忽然古怪的停住了。
因为太古怪,闲灯不注意都觉得难。
院子上空的蝴蝶仿佛在谁的召唤下,一瞬间都从空中飞了下来,全都集中到了院子里。
闲灯诧异地想道:怎么回事?
兰雪怀扶了他一把,闲灯连忙将他挣开,思索了片刻不到,他忽然喊:“兰若!蝴蝶!”
只四个字,兰雪怀便明白他心中所想。折枝从他手中飞出,直接杀进了院子中。凤栖果然把目光落在院子里,并且身形一动,几乎要跟折枝一同落地。
闲灯比他离院子进,因此也动得更快。折枝携带着灵力爆发出一阵强光,将凤尾蝶打落了大半,闲灯便在折枝之后,钻进了院子里。
他目光扫过院子边上挂着的白色衣物,伸手一扯,用衣服挡在自己面前,凤栖伸手一抓,却不料兰雪怀从背后捉住了他的手臂。
凤栖难得被两面夹击的如此难堪,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隐隐发怒,眉间黑气笼罩,下了死手要将兰雪怀置于死地。
闲灯咬了咬牙,推开门,凤栖送向兰雪怀的那一剑还没封了兰雪怀的喉咙,立刻就将剑锋折返,朝着闲灯猛地攻来。
闲灯侧身躲开,借势贴着门板一滚,跌跌撞撞地滚进了屋子里。
这是他的房间,他实在再熟悉不过了。闲灯丝毫没有犹豫,一脚踹翻了挡在面前的屏风,眼前木然出现一张床。
说一张床,却不准确。
他应该是一块石头。
闲灯原本睡的床被搬到了另一边,被取代的是一块阴森寒冷的黑色石床。床上正有一人平静的躺着,了无生气,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已经死了。
但是他虽然死了,却不像其他尸体一样腐烂,而是保持的完好无损,就像一个睡着的活人。
恐怕,维持尸身不腐的,就是这块奇怪的石头了。
不由闲灯多想,他果断的将床上的白衣青年打横抱起,对方很轻,身上还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抱起他时,青年未挽的长发如同乖乖地贴在他的脸上。观其容貌,三分天真七分艳,柔美俊俏,哪怕死了这么多年,也能窥见当年风姿。
就在这时,大门被两道灵力震飞。
兰雪怀扣住了凤栖的脖子,而凤栖的剑也没入了他心口三分,只稍稍推进去一些,兰雪怀便能当场毙命。
闲灯倒吸一口冷气,压下微颤的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凤栖,对方果然停了下来,目光怨毒地停在了他的脸上。
兰雪怀见他抱着一个男人,脸色登时就变了。
闲灯道:“凤栖,你还真是一个孝顺儿子,你义父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留着呢?”
凤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出手,咬牙道:“还我。”
闲灯也阴狠地笑了一声:“不。你有见过把人质还给对方的吗?不过,你义父都死了,我也没法儿威胁你什么,不如我就在他身上捅个几刀如何?”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云鹊,看起来比凤栖更像个魔头。
凤栖问道:“你要什么。”
闲灯看了一眼兰雪怀:“收剑。”
凤栖一点犹豫也没有,收了剑,兰雪怀的心口血流如注。他一收剑,兰雪怀便将手中的灵力打进了凤栖的体内,对方猛地跌坐在地上,吐了几口血出来。
兰雪怀下手绝不是儿戏,他手本来就扣在凤栖的命脉处,对方一松手,他直接就断了凤栖的生路。
闲灯看的触目惊心,暗道:这死人这么好用?
兰雪怀问他:“你还不松手?”
闲灯好声好气道:“兰若,你吃醋也讲点儿道理。”
他抱着傅斯年,咽下了口中涌上来的半口血,道:“你站过来一点,免得这个疯子又爬起来对你做什么。”
闲灯话音刚落,凤栖果然从地上爬起来。
兰雪怀与他实力恐怕差的不远,否则凤栖不可能伤的这么严重。
他扶着门,依旧固执的开口:“还我。”
“还。”闲灯手上有筹码,心里松了口气,道:“当然还,我要这具尸体有什么用。只不过要我还你也可以,你现在就合并阴山裂缝。”
不止凤栖愣住,连兰雪怀也微微一愣,看向闲灯。
闲灯说出这句话,实在是天方夜谭。
甚至,可以说这根本不像是闲灯能说出来的话。他在无妄山这么多年,肯定是了解阴山裂缝的,所以,他也知道,合拼阴山裂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要说一件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叫凤栖去完成?
兰雪怀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有一个念头:拖延时间!
是了,如果不是为了拖延时间,闲灯为什么会在这里磨蹭?
他与兰雪怀两人并非不能战胜凤栖,只是极有可能会落得一个同归于尽的下场。而且阴山裂缝也不会因他们全都死了而自己关上。
闲灯不太做这种无用功,兰雪怀很快就想明白,整件事情的关键就出在韩一树的身上。
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人,闲灯何故要他上无妄山来??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兰雪怀见他没跟自己商量,心里有些不快,但也只能压下秋后算账,现在便配合着闲灯,站在一侧盯着凤栖,以防他有什么动作。
闲灯道:“你也可以从我手上抢人。不过,就看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刀快。你想要复活傅斯年吧?要是他被我砍成了几段,你猜他还能活过来吗?”
凤栖捏着剑,忽然转身往门口走去。
兰雪怀见他走了,立刻开口问闲灯:“你不怕他有诈?”
闲灯摇头:“说实话,我也很意外,他竟然保留了傅斯年的尸体。”
刚才,他一进院子就发现了古怪,只是心中不太确定。
凤栖此人穿得分明是黑色的衣服,但是晾着的衣服却是白色的。三人缠斗在一起的时候,凤栖有意避开屋子,并且越来越靠近悬崖一侧。
闲灯道:“我觉得奇怪,屋子里若是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绕开屋子,而屋子的上空为什么又会有那么多凤尾蝶?”
兰雪怀道:“如果仅仅用傅斯年威胁他就成功了,岂非太过容易?他千方百计想要复活傅斯年,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闲灯道:“我也有疑……”
他看着凤栖走出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凤栖为了复活他的义父,不惜牺牲三十万的百姓来做活祭,甚至还妄图打开阴山裂缝,将人间变成地狱。
兰雪怀当年有无字磐石保驾护航才捡了一条命回来,傅斯年死的如此决绝,一口气,一缕魂魄都没了,又如何能够逆天改命,重生归来?
但是转念一想,闲灯忽然又能想通。
假设死去的人换做兰雪怀,他未必不能做的像凤栖这么狠。三十万百姓固然是人命,可比起兰雪怀来,人命又算什么人命?
他有心魔,隐隐压制不住,越想越不稳,身体都晃了两下,兰雪怀连忙扶住他:“你晃什么?”
闲灯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稍稍安稳了些,道:是了,兰雪怀还活着,我想这些没有的什么用。
细细想来,凤栖会把傅斯年的尸体带在身边也是一件能理解的事情。毕竟藏在哪里都不安全,还不如时时刻刻由自己盯着。况且,凤栖估计也没想到,无字磐石会亲自出手干预此事。毕竟,一般来说,那些阴雷就足够毁灭晋州了。
他的计划应该在这里就完全实现,根本不会有现在闲灯杀到无妄山来的机会,时间如此短暂,凤栖想要转移傅斯年的尸体已经来不及,索性也只能见招拆招。
闲灯道:“跟出去看看,凤栖此人固执万分,不是那么容易被威胁的人,他必有后招。”
谁知道,兰雪怀与闲灯刚走出门,无妄山忽然就传来了一阵极其强烈的震动感。
闲灯心里一惊,下意识以为是韩一树成功了。却不料眼前忽然被遮天蔽日的煞气给笼罩了,凤栖站在无妄山上,竟然是又打开了一道新的阴山裂缝!
闲灯又惊又诧,凤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我。不然我要你死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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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迷不悟
看来,凤栖是绝不打算停手的。
闲灯被他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惊的有一瞬间的愣神, 怀中一空, 紧接着, 一掌要取他性命的灵力击中了他的肩膀。
闲灯口中当即吐出一口鲜血,他连着倒退了好几步,被兰雪怀察觉之后,将他死死抱住。
另一面, 傅斯年也被凤栖抢了回去。
闲灯勉力站起, 心中暗道:不好,傅斯年是目下唯一能稳住凤栖的人,现在又被他抢了回去,实在不好办。
他还没开口,兰雪怀却不让他站起来,按住了他,强行将自己的灵力输送至闲灯身体里。
闲灯道:“你自己也没多少, 别浪费在我身上。”
兰雪怀不管他, 但凡体内能提多少灵力,就往闲灯内府输送了多少。闲灯原本被搅得乱七八糟的五脏六腑终于得到了片刻安生, 没有方才痛的那么剧烈。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 抬头望着又多出来的一道阴山裂缝, 实在不解, 脸上隐隐有怒气发作, 但转念一想, 也发作不出来。
他若现在想劝凤栖什么, 他也说不出口。
难道要跟凤栖说,你执迷不悟,你回头是岸,你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要这天下苍生陪葬。
不值得。
是了,对闲灯来说是不值得,但是对凤栖来说呢。
这天下——这晋州的三十万百姓算什么,和自己毫无关系,为什么要为他们停手。
闲灯想了半天,开不了口。
兰雪怀见他神思恍惚,心中有疑。只是,尚未来得及问,裂缝中的煞气就如同喷发的岩浆,不停地往天空中翻滚。煞气灼热,但凡被它碰到的花草树木,均在一瞬间之内化作灰烬。
闲灯知道这东西的厉害,连忙道:“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凤栖和闲灯想到了一块儿去,二人几乎同时看中了被凤尾蝶包围起来,藏在结界之内,目前还没有受到煞气影响的小屋。
闲灯催道:“兰若!我们先进去!”
他和兰雪怀同时往小屋走去,凤栖也毫不迟疑,二人在门口打了一架,不相上下,回头一看煞气追了上来,架也顾不得打了,推开门之后,四人一同闯进了屋子里。
虽说都在屋子里,但闲灯却没敢放下一点心。
凤栖这人阴晴不定,而且杀伐果决,仿佛没有什么感情。他摸不准这个疯子什么时候就对他们发起攻击。
于是四人各占一边,闲灯盯着凤栖,后者进来之后就利落的把傅斯年重新放到了石床上,那石床温度本来就低,此刻傅斯年一躺上去,凤栖手上便出现了点点冰渣,寒气直往外冒。
他放好了傅斯年,又转过身在桌上到了一杯茶喝,然后守在傅斯年身边开始调息。
闲灯道:“他在调息,别等他找机会反击。兰若,你如何了?”
兰雪怀道:“尚可。”
闲灯道:“我灵力有损,如今不及你,你赶紧坐下来休息,千万别让凤栖恢复了。”
兰雪怀道:“不要紧。”
闲灯一愣:“什么不要紧?”
兰雪怀道:“你灵力有损,不要紧,我会保护你的。”
听完此话,闲灯一抬头,看到兰雪怀十分认真的神情,心下好笑,又忍不住逗他:“好,那你可要好好保护我,我很怕的。”
他说完,站起身,兰雪怀猛地拉住他:“你去干什么?”
闲灯道:“喝水。打了那么久,渴了,你没看见凤栖也渴了吗。”
果不其然,凤栖已经喝了两杯水了。
桌上的茶壶和杯子都是当年自己下山买的,现在物归原主,他也坐到了桌边,到了一碗茶给自己。
凤栖双眼一会儿看着傅斯年,一会儿看着窗外的煞气,那煞气遮天蔽日,将原本黎明的天光完完全全的遮挡了起来。
要是换修真界任何一人在这里,看到这一幕,都会忍不住崩溃。
哪有打架打到一半,两人忽然不打了,坐在一块儿喝茶的!
闲灯的思路本来就异于常人,这位凤栖的思路也不是寻常人能揣摩的,此事发生在他二人身上,似乎也能说的过去。
闲灯喝完茶,盯着凤栖,问道:“凤栖前辈,你当真认为你活祭了这三十万人就能复活你义父吗?”
凤栖没说话。
闲灯道:“万一没复活呢?岂不是白忙活了?”
凤栖开口:“不会。”
闲灯见钓的他开口,心里一跳,问道:“为何不会。”
凤栖固执道:“不会就是不会。”
闲灯道:“你义父死了这么多年,你怎么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复活?万一他不愿意呢?据我所知,傅斯年是自刎的吧。”
凤栖忽然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闲灯微微一笑:“你知道傅家的无情道吗?”
闲灯忽然站起身,道:“你当然知道。傅斯年要你修炼就是无情道,对吗。”
凤栖话少,此刻闲灯意图不明,他便没有理会的意思。
“无情道,必然杀妻证道、杀子证道,绝情绝爱,势必要了无牵挂,才能修成正道。你都不好奇吗,他为什么收养你、抚养你、照顾你,世上的小乞丐那么多,难道他每个都要尽心养育吗?是因为傅斯年资质不高,达不到修无情道的要求,所以他找到了你,要你修无情道,他在利用你。”
闲灯顿了一下,道:“不过,他养了你这么多年,就算是利用你,也算尽心尽力了。”
凤栖冷冷地瞥了闲灯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闲灯开口:“凤栖,你母亲怎么死的,你一点也没怀疑过?你点也不好奇?封门村如何被灭村的?你一点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去查过封门村的事情。”
凤栖听完,忽然出声呵斥:“闭嘴!”
闲灯呵呵冷笑:“你既然知道事情有古怪,为何不继续调查下去。是调查不到,还是不敢?”
凤栖猛地拍碎了桌子,“我要你闭嘴!”
闲灯哈哈大笑,“我为什么要闭嘴?我笑你是个瞎子,自以为傅斯年与你感情深厚,自以为他对你有恩,却不想是认贼作父!”
凤栖听罢,抬手就要取闲灯性命,却不料,一阵弥天大雾猛地从房间里拔地而起,迅速的将四人包裹在雾中。兰雪怀连忙站起身,闲灯立刻闪身到他怀中,握住他的手:“不要紧,这白雾是云浮岭的。”
兰雪怀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个东西?”
闲灯开口:“之前烧花的时候我留下来的,原本是想拿去换点钱,没想到现在派上了大用场。”
他方才从袖口中拿出来的正是云浮岭的花,也是当年傅斯年用来保护云浮岭的屏障。
凤栖忽然间被白雾困住,他第一时间便是跑去查看石床上的傅斯年。可是白雾中实在分辨不出前后左右,明明桌子到床的位置只有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可是他跑了许久,都没跑到傅斯年身边。
就像当年封门村被灭,他折返跑到破庙中,那条小路那么长,他好像把自己这一辈子都跑完了,也没能按时到家。
就在此时,大火的声音,房屋倒塌的声音,尖叫声和哭喊声一并传入了他的耳朵里。凤栖侧过头去看,眼前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通天的火光,一名白衣青年正站在观音庙内,观音庙大门敞开,凤栖站在门口,看到青年,他神情终于一变。
“义父……”
幻境。
凤栖在心里直接下了判定。
二十年中,他进过许多幻境,有时候觉得撑不下去了,便躲进幻境中。在幻境中,傅斯年永远温温和和地笑,永远有生命力的努力活着。有时,他也会幻想出无数个阻止傅斯年死的办法,每一种,每一条路他都试过,但是每一个结局都无可避免的让他走向死亡。
与之前的幻境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进入的幻境,不是自己臆想出来,而是闲灯制造出来的。
因此,这个幻境里面的傅斯年不再温柔,也不再笑吟吟的。他像一个顶着傅斯年面具的陌生人,年岁不大,几乎可以称之为冷血地站在观音庙中。
他的剑下女尸,正是凤栖的生母。
凤栖僵在了原地。
傅斯年杀了他母亲之后,蹲下身,将他母亲的尸体抱在怀中,轻轻安抚道:“对不起啊,我也没办法,你别恨我啊……你要恨就恨世道不公吧……”
假的!
凤栖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闲灯制造出来的幻境,不过是要他心神大乱。虽然早有准备,可看到这一幕,凤栖的双手还是忍不住发抖。
假的!假的!还好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幻境中的傅斯年像扔掉一块抹布一样扔掉了他母亲的尸体,观音庙外,一名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跌跌撞撞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喊“阿娘”,见他模样十分的着急,脏兮兮的脸上全都是眼泪。
这孩子就是幼时的凤栖,他这时候还不叫凤栖,阿娘只喊他一声小七。凤栖记得,这是他当年在封门村被灭之后,第二次遇到傅斯年的场景。
那时候,母亲刚死,他六神无主,几欲崩溃,恨天恨地,把什么都恨透了。是傅斯年带他回傅家的,是傅斯年说以后就和他一起住的,是傅斯年又叫他想活下去的。
他看向傅斯年,傅斯年冷漠的神情一变,察觉到他来了,望向他时,悲悯天人,“小七……”
“是不是很熟悉。”闲灯忽然打破了这个幻境。
凤栖眼前的火光一瞬间消失了,又重新变成了白雾。
闲灯道:“傅斯年此人最擅长的就是唱戏,他幼时扮过观音,唱起来还真叫人难分真假。变脸速度也令人望尘莫及,他杀了封门村上下所有人,又杀了傅家的所有门生,还杀了他的未婚妻云飘飘,灭了上门来做客的周边几个门主,在你面前绘声绘色的嫁祸给他们,为了唱这一出苦肉计,甚至杀了自己。凤栖啊,你是晚来了一步,你要是早来一步,他的剑还插在云飘飘的脖子中没□□呢。”
凤栖横剑指向他:“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闲灯躲开这一剑,云鹊横在二人之间:“我只是告诉你真相,免得你下了黄泉还不明白自己要复活的是一条毒蛇,全天下也只有你觉得他纯善无害了!”
“胡说八道,找死。”凤栖眼神一沉,和闲灯二人又扭打到一起。
闲灯一边退一边开口:“你是不是心中有疑,为何他杀了这么多人之后会自杀?看来你一点也不了解傅斯年,他是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杀了自己,是因为他知道,他在你心中是最后一个亲人。”
“修无情道便是要存天理灭人欲,你以为傅斯年真的对你好吗?他对你好不过是要你心里有他,他真是好算计,把自己也算计到了这一场复仇里。他要的不是仇人死,他恨透了所有人,他要这整个人间都不得安宁,凤栖,你可真是他的好儿子,事事顺了他的心,件件遂了他的意,傅斯年若是还活着,必然睡着了都要笑醒!”
“你闭嘴!!”凤栖猛地一剑挥下来,将整个屋子都给震塌了。“闭嘴!闭嘴!闭嘴!”
闲灯冷笑道:“为何叫我闭嘴?你分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还不肯面对事实,你逃避有什么用,难道不去了解,它就没有发生吗?”
“闭嘴……”凤栖双眼能见血丝,阴狠道:“我让你闭嘴!”
闲灯招架不住发狂的凤栖,连忙喊道:“兰若!!救命!!保护我!快保护我!”
兰雪怀此时也调理好了灵脉,从地上站起,一个箭步就抱住了闲灯。闲灯松了一口气,眼见屋子塌了下来,里面是不能呆了,二人立刻飞身出去。
闲灯急道:“韩一树这人,我都拖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能用的招数都用完了,他要是还蠢在原地,我们就都完了!”
此时,凤栖也抱着傅斯年从另一头撤出了屋子。
刚落地,无妄山的山顶忽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像是无数个炸雷在半空中炸开,两座山的山尖都开始有不同程度的坍塌。
闲灯感到震动还没有停止,几声巨响之后,无妄山地动山摇。
他心中一喜,想必韩一树已经成功的炸掉了无妄山的山头,连忙道:“兰若!御剑!”
兰雪怀点点头,召出折枝,立刻将闲灯抱在了怀中,两人站在剑上,躲开了无妄山上落下来的飞石。
如果刚才开阴山裂缝的时候像世界末日,那如今无妄山崩塌才真正的如同末日来临。
兰雪怀御剑飞行都十分吃力,没跑出多远,闲灯忽然就被一道灵力给扯住了。
他还来不及惊讶,整个人就从剑上直直的坠落下去。
兰雪怀心脏骤然一空,面无血色,当机立断跳了下去,抓住了闲灯的手,两人一同滚到了阴山裂缝附近。
此时,凤栖宛如一只恶鬼,浑身被锐利的石头划破了无数道血痕,半边身体都是猩红色,指尖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流血,他抱着傅斯年站在裂缝边上,居高临下,冷漠无比地看着两人。
“你们阻止不了我的,轮回马上就要开了,很快义父就会醒过来。”
※※※※※※※※※※※※※※※※※※※※
小七:只要我没看见就都是假的,固执.jpg
还有一章就大结局啦![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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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上)
闲灯再想阻止他,却不料半空中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兰雪怀眉头一皱, 抱着闲灯后退了三步, 韩一树就从剑上跳了下来。他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最后还是没有稳住身体, 滚到了地上。
紧随着韩一树下来的还有师妃仙, 两人身上都十分狼狈,一张脸仿佛从黑炭中爬出来的一样,闲灯少见师妃仙有如此狼狈的时候,不过, 就算她这么狼狈, 见到闲灯, 还是先拱手作礼。
韩一树从地上爬起来,“呸呸呸”了一段, 抬头看到了闲灯,连忙问道:“如何了!”
他问的太急, 兰雪怀有点疑惑。
闲灯却是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想来,韩一树已经理解了他的要求,并且也炸开了无妄山的两座山头。现下几人站在地上, 上面的巨石还在源源不断的滚落下来。按照原来的计划,无妄山全部坍塌之前, 一定能够将阴山裂缝填平,但是闲灯没料到凤栖又开了一道阴山裂缝, 也就是说, 光是炸了山头没有用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把整个无妄山一起端了。
但是这谈何容易,单单是两个山头就耗费了这么多时间,而且借助的还是外界的力量,端了无妄山,人力怎么能做到?
这里有他和兰雪怀,再加上师妃仙,就是有三个人在这里,也绝无可能将无妄山轰塌。
韩一树没听见闲灯答话,真觉得奇怪,转头一看,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凤栖。
他头皮发麻,险些跳起来:“我的妈呀!”
闲灯道:“你嚷嚷什么。”
韩一树的视线很快就落在了凤栖身边,一道新的阴山裂缝上。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绝望,开口道:“不可能吧……”
韩一树转头看着闲灯,“你还有后招吗?”
闲灯顿了一下:“见招拆招吧。”他问道:“你炸山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硝石。”
闲灯道:“这东西还有多少?”
韩一树开口:“无妄山里面有很多,应该分布在整个山里面。”
闲灯道:“很好,那就继续炸,炸到把新的裂缝填平为止。”
“不可能!”韩一树立刻开口:“疯了,这样的话我们怎么跑的出去!”
凤栖坐在远处没动,恐怕强行劈开裂缝给他的身体带来的伤害也是不可逆转的。
闲灯道:“跑的出去,只要你想想办法炸,我就能想办法跑出去。”
他说话,山上轰隆隆如同雷声一样响,无数巨石不停地从上面滚下来,落进深不见底阴山裂缝中。煞气被巨石分割成了两缕,直直的朝着天上滚去,越来越多的巨石落下来,阴山裂缝最细的位置已经被巨石给堵住了。
韩一树咬牙道:“可以,放火!”
闲灯转头看着兰雪怀,兰雪怀当即掐了一个法阵落在地上,一簇火苗在地上跳动着,师妃仙见状,立刻将自己仅有的灵力灌注到火苗中。
韩一树开口:“给我。”
闲灯望向他。
“火苗给我,我知道有硝石的山洞在哪里,如果没有人去点燃的话,它们不会爆炸。用灵力是护送不上去的,距离太远了,到半路就会被他发现,而且煞气冲天,火苗很可能就会被扑灭。”
闲灯想说你去行吗,但是话到了嘴边,没有拒绝的理由。
四人中,只有韩一树知道硝石的存放地,正如他说的那样,他们三个就是去也找不到地方。
韩一树接过火苗,放在手中护着,抹了一把黑漆漆的脸,说道:“放心,我有救命锦囊。”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闲灯开口:“保重。”
韩一树点头,转身就朝着凤栖背后跑去。
坐在原地的凤栖睁开眼,手中的剑一动,就想要阻止韩一树。
折枝横在他面前,兰雪怀冷冷地看着他。
闲灯开口:“凤栖,你要对付的人是他,别找错了。”
凤栖却不与兰雪怀纠缠,怀中抱着傅斯年,身后忽然扬起数千只黑色的凤尾蝶,成群结队朝着兰雪怀扑来。
闲灯心下一急,顾不得身上有伤,立刻站到了兰雪怀背后,一刀劈开了蝴蝶群。
霎时间,几十只断了翅膀的蝴蝶纷纷落在地上。
二人被蝴蝶群困住,再一看凤栖,已经拦住了正在山上跑的韩一树。
闲灯道:“师妃仙!”
锁妖绫闻声出动,将韩一树的腰间一缠,将他拖后了两步。凤栖的剑气直接劈到了韩一树原来所在的位置,地上立刻出现了一道一米多深的巨坑。
韩一树惊魂未定,凤栖已经再杀了上来。他跌坐在地上,护着火苗接连后退,师妃仙皱着眉咬着牙,锁妖绫再次腾空而起,只不过这一次却被凤栖的剑砍断成了两截。
眼看韩一树在劫难逃,师妃仙只得转过身用锁妖绫捆住了傅斯年的手臂。
凤栖一怔,傅斯年便被锁妖绫猛地拖出了他的怀中,师妃仙道:“韩前辈!”
韩一树连忙上前抱住了傅斯年,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火苗在他的手里惊险地跳跃了一下,好险没灭。
他连忙指着傅斯年的尸体喊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一把火把他烧成灰!”
凤栖听罢,果然没有再动。
目下景色一片昏暗,韩一树借着火苗的光,终于看清楚了傅斯年的脸。
韩一树神情大变,脱口而出:“是他?”
师妃仙道:“韩前辈……你认识他?”
傅家当年那桩惨案被天机变压得死死的,就是师妃仙也是后来听闲灯提起的。对于傅斯年这个人就更没有印象了,二十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但从韩一树的表现来看,他仿佛认识傅斯年一样?
下一刻,韩一树就道:“我怎么会不认识他,当年就是他屠了封门村上下,要不是我娘带着我跑了出来,我恐怕也死在他手中了。”
他话音一落,凤栖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你说谎。”
韩一树抬头:“这有什么谎说的?我是封门村的人,你若不信,大可提问,有什么我答不出来的?赌场的老庄、卖豆腐的三娘、开客栈的老板娘王氏,她女儿采莲跟村口药店的大郎私奔了,后来双双跳了小舟河,王氏还是找的傅斯年度化的亡魂,我说的不对吗?”
师妃仙诧异的看着韩一树,大概是没想到韩一树的身世还有这么一段。
若他不是临时想出来诓凤栖的,那他多半没说谎。毕竟,要临时编一段这么详细的关于某个村子里的陈年旧事出来,是十分困难的。而且凤栖再听他说完之后,脸色十分难堪,由此可见,韩一树说的都是真的。
半晌,师妃仙又听韩一树说:“你是凤栖,对吧?”
他抱着傅斯年不敢放手,毕竟这是他唯一能够保命的免死金牌。
“你为什么要复活傅斯年,难道你不恨他吗?”韩一树边退边说:“还是说,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凤栖的脸愈发的惨白。
韩一树道:“他先屠了封门村一次,杀了所有人,包括你母亲在内。留下你,是因为他要利用你报仇。为了逼你以无情道修成正果,又屠杀了封门村第二次,还杀了傅家上下的所有门生,最后自刎,他这样一个人,你复活他有什么意思?让他来看看这个被你糟蹋的差不多的世间吗?”
凤栖用剑指着他:“你和他一起骗我。”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韩一树心中明了,猜测闲灯估计已经把真相告诉过凤栖了,只是凤栖也不太可能信。毕竟,一个人靠着一点希望活了十多年,这时候忽然有人跳出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傅斯年对你的情是假的,他做的事是假的,说的话是假的,要是换成韩一树,他也不信啊!
不过,他见凤栖现在这幅脸色惨白的样子,多半也听进去了一些。自然,这十几年的时间,他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到,可是就算查到了又如何,只要没有人告诉他真相,他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事实。
不若,等傅斯年活过来,亲口告诉他?
总之,他心里是无比固执的,要义父活,要他先活过来。
他不会叫他死的,他还有很多剑法没有学,义父还没有教,他只要傅斯年活过来解释,他总会听的。
他一直都听的,傅斯年说过他乖,他向来都十分听话,这辈子只有一次不听话的时候,那边是义父要死,他不要义父死。
韩一树趁凤栖怔怔地站在原地时,连忙抱着傅斯年往上跑,好在山洞距离现在的位置不远,有师妃仙一路护送,韩一树终于到了山洞边。
这个山洞距离阴山裂缝是实在太近了,稍有不慎就会失足跌落下去。
韩一树看了眼煞气冲天的裂缝,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往前靠近山洞,而是将火苗用力往前一掷,火苗在空中划出一道橘红色的线,稳稳当当地落在山洞里,开始燃烧起来。
凤栖终于回过神,冲上来便要抢人。
师妃仙全力阻止,只可惜她虽实力强悍,在凤栖面前却也有些吃力。韩一树见状,吼道:“师姑娘!快跑!”
快跑!
是真的要跑了,火苗一旦燃烧起来,不出一炷香时间,整个无妄山所有的硝石都会被引爆,到时候,就不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搞不好所有人都会被埋在山下,永世不得超生。
师妃仙不再恋战,转而去找韩一树。
傅斯年的尸体在韩一树这里,凤栖几乎立刻就追了上来。
韩一树如同抱着一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他后面就是阴山裂缝,韩一树焦急的等了片刻,转头一看,心下大惊,那火苗没烧到硝石上面,还在慢吞吞的燃着。
韩一树立刻转过身,惊险万分的往山洞中走去。通往山洞那条窄窄的小道几乎随时都要垮掉,右边就是万丈深渊的阴山裂缝,韩一树满头冷汗的走到山洞里面,放下傅斯年,将火苗从地上捧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两步,扔到了硝石中。
火苗一接触硝石,滋啦滋啦的燃烧声就尖锐的响起。
韩一树不敢有片刻耽搁,这个硝石爆炸速度太快,一不留神自己就会被炸的灰飞烟灭。他跑到洞口,却不料,洞口的那条小路已经被山上滚下来的巨石给砸没了。他心中一阵蚀骨的绝望油然而生,暗道一声“完了”,原以为这就是最糟糕不过的事情了,结果刚这么想完,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凤栖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身到了山洞里。
前有凤栖,后有硝石,韩一树果断贴着墙壁,战战兢兢,腿一软就要跪下来了。
谁知,凤栖并不理会他,只是把傅斯年从地上抱起来,将他身上的灰尘仔仔细细的拍干净,又将他的脸擦拭片刻。
韩一树眼见那硝石越燃越厉害,心中就越绝望。等大火到了一定的程度,山洞里的硝石就会爆炸,无妄山里面的硝石受到影响,也会跟着爆炸,紧接着……整个无妄山都完了。
韩一树颓然的坐下:“完了完了,我牺牲了。”
山洞外,他隐约能听到闲灯的吼声。
那条小路被炸了之后,山洞跟闲灯所在的位置中间,就是一道巨深无比的阴山裂缝。兰雪怀是绝不可能允许闲灯沿路跑过来找他的,韩一树知道这一点之后,反而轻松了。
他和凤栖算是被困在这个山洞里出不去了。
“算了,我也算是做了件伟大的事情,只盼闲灯出去之后,说点儿好话给我,让我也能在修正史上名垂千古……”
韩一树抬眼看着凤栖,对方只呆呆地坐在原地,从刚才起就没说过一句话。
他开口:“凤栖,你何必执念如此。只因为你要复活傅斯年,害了多少人因此丧命,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韩一树说完这句,忍不住又提醒道:“不管你相不相信,傅斯年绝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好义父,他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为了复仇什么事情都能牺牲,包括他自己。”
半晌,凤栖开口:“我知道。”
韩一树愣了一下。
凤栖抱紧了傅斯年,就像抱着一个来之不易的心爱之物,他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那又如何。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义父。”
韩一树叹了口气,看着背后的硝石,闭上了眼睛。
既然劝说不听,也知道让他自生自灭,心中成魔。左右他自己还心神大乱,又悔又恨,又怕又绝望。
外面是震耳欲聋,山石崩塌的声音,韩一树静谧地坐了片刻,山洞里却忽然传来了凤栖一字一句的声音,那是云浮岭一首流传很广的童谣。
“义父,快睡吧,睡着了,风儿来了,呼啦呼啦,义父不怕……”
凤栖幼年因母亲惨死,常常在深夜被噩梦惊醒,因此,傅斯年时时会提着白色的纸灯笼,从门口走进来,将他从床上抱起来,抱进自己怀中,拍着他的背,哼唱这首童谣。
“小七,快睡吧,睡着了,长得壮,长得高……”
记忆中,他的声音与凤栖的声音似乎重合在了一起,凤栖抱着傅斯年的尸体,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从上往下,一下一下的顺着。
“义父睡了……睡了就长大了……”
冷不丁,啜泣声从凤栖那处传来,他先是小声的哭,最后似乎压制不住,凤栖抱着傅斯年,埋在他的肩中,哭得极其放纵,似乎要把这二十年忍受的苦难全都哭喊出来。
他撑不下了。
他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活祭,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他像傅斯年在的每一天一样,乖乖地吃饭,乖乖地洗衣服,乖乖地练剑,等那一天义父醒来了,就会发现他长大了,长高了,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是个孩子了。
他还学会了很多新的招数,他写了许多保证,每一日都在不停地回想与傅斯年相处的时光,仔细到一分钟,甚至一秒钟。
等他醒来,他一定不要像以前那么凶,义父如果想去玩,他一定再也不捣乱,不阻止义父。
义父如果做了错事,那也要醒来之后和他解释,他会听话的。
但是傅斯年太决绝了,他怎么能擅自死去,怎么能什么都不和他解释。
凤栖哭了一阵,灵力终于枯竭,他歪倒在石壁边上,听着山洞里硝石被引爆的声音。
那声音震耳欲聋,爆炸的时候极强的穿透力几乎立刻震散了他的神识。
他为之努力了二十年的计划在这一刻终于落空。
但却不知道为何,凤栖心中并没有怨恨和不满。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的双耳和嘴角都溢出了大量的鲜血,被巨大的热浪掀翻进了阴山裂缝,死前依旧紧紧的抓着傅斯年,仿佛抓着唯一的浮木。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黄泉路的话,他一定要把义父抓紧了,哪怕是到了地下,他也不会弄丢傅斯年。
他的身体与无数的石块一起,在裂缝中不停地下坠,恍惚间,凤栖听到了一阵从很远很远地方吹来的风声,哗啦啦,带来了傅斯年笑吟吟的哼唱:“小七,快睡吧,睡着了,长得壮,长得高。风儿来了,呼啦呼啦,小七不怕。大雨来了,个儿高啦,一天一天,小七长大……”
一片火光和热浪之中,凤栖的意识消散在阴山裂缝中,他抱着傅斯年直直地跌落进了裂缝最深处,一块巨大无比的山石落下来,将他永远的埋葬在了地底。
※※※※※※※※※※※※※※※※※※※※
本来以为今天大结局!!!!结果还差一张!!!!
韩一树没死!有乐乐救命锦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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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下)
韩一树被一阵巨大的热浪掀出了山洞,不过他运气很好, 无妄山上落下来的巨石实在是太多了, 阴山裂缝正在缓缓的被填埋,他被这一阵热浪掀到了一块巨石上面, 一砸到石头上, 韩一树就听到了自己浑身骨头断裂的声音。
怀中,唐棋乐曾经塞给他的救命锦囊掉了出来。
韩一树连忙翻了一个身,看到了这个锦囊,眼睛一亮, 顾不得背后的伤痛, 马上将锦囊抓在手中。
“没到生死攸关的时候, 决不能打开锦囊。”
唐棋乐当时是这么告诉他的,甚至在自己死前, 都记挂着这个锦囊,专门问了一遍。
锦囊的绳结打的十分死, 韩一树双手发抖的拆了半天,终于在锦囊里找到了一张纸条。
纸条?
韩一树心中有疑,将纸条摊开一看, 终于看到了唐棋乐给他提供的“保命”方法:保持呼吸,不要断气。
韩一树怔怔地盯了许久, 仰天大喊:“唐棋乐!!!!!你是狗吗!!!!!!”
与此同时,又是一阵爆炸的热浪掀开来, 将韩一树整个人都掀翻在了空中。
就在他彻底放弃自己, 准备接受自己英勇牺牲的现实时, 锦囊忽然爆发出巨大的法阵,一道金色的光芒将他的身体笼罩在其中。
韩一树被热浪冲了两次,脑袋彻底晕了,躺在金色的阵法之中,失去了意识。
放眼望去,无妄山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往下崩塌。
兰雪怀与闲灯、师妃仙三人哪怕是御剑飞行,在经过这些碎石雨的时候,都受了各种程度的重伤。
山脚下的天机变早早地将阵法铺开,为了防止无妄山的碎石和阴山裂缝中残余的煞气灌入晋州,发展在他们几人一落地的时候就朝着四面八方张开来。
兰雪怀抱着闲灯,闲灯气急攻心,嘴里呕了一口血出来,死死抓着兰雪怀的手臂。
“唐棋乐给过他救命锦囊,他不会有事的。”
闲灯猛地咳嗽几声,兰雪怀拍了拍他的背,闲灯整个人都倚在他怀中,缓了几秒之后,又强撑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兰雪怀抓着他的手臂,也没阻止,只是闲灯没走几步,眼前一黑,腿一软,终于因为心力憔悴,心血翻涌,昏死了过去。
等闲灯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
无妄山已经全部都被填平,如今放眼望去,一片残垣断壁,闲灯睡在一间临时搭建起来的小帐篷里,他一起来就掀开了帐篷,兰雪怀正端着药碗走进来。二人撞了一个照面,谁也没有先开口讲话。
倒是童星,路过帐篷的时候看到他们俩面面相觑,开口道:“你醒了?”
闲灯转头看着童星:“我睡了多久?”
童星道:“我来的时候你就睡了,不就,就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
童星还没说完,就被桃花逐水的修士给叫走了。
帐篷外面,又只剩下他跟兰雪怀。
闲灯心里跳了一下,似乎还在那一场火光中没有出来。他抓住了兰雪怀的衣角,兰雪怀张了张嘴,闲灯忽然抱住了他。
兰雪怀手中的药碗一时不查,没拿稳,摔在地上,一碗药倒了个干净。
闲灯把脸埋进了他的怀中,肩膀抽搐了两下,双臂又收紧了不少,仿佛害怕他消失一样。兰雪怀不明所以,在闲灯的后背拍了两下,很不解风情的开口:“你的药撒了。”
闲灯等心情平复了一些才说话:“我不喝药,我见到你就不痛了。”
兰雪怀别扭了一下,又觉得闲灯说的这话自己喜欢听,但是又不能真的答应他不喝药,于是道:“不行。你还是要喝药的,你以后见我的时间多得很。”
闲灯是真的怕了,哪怕兰雪怀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也心有余悸,总觉得自己还在无妄山上没有跑下来。
“我差点儿以为我们就要死了。”
他回想起不久前的场景,整个无妄山都往他们山上压下来,他感到兰雪怀被石块划破的地方,有温热的血落到了自己脸上。
思及此,闲灯又把他抱紧了一点。
兰雪怀道:“没有死。”
闲灯不听他说话,闭着眼,后怕万分的拥紧了对方。
兰雪怀由着他抱了一会儿,闲灯哭够了,双眼通红地抬起头看着他:“……韩一树呢?”
兰雪怀见他双眼红通通,像一只兔子,心里认为他十分可爱,于是愣神了片刻没回答。
闲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变。
兰雪怀道:“韩一树……”
闲灯问道:“他埋在哪儿了?”
兰雪怀顿住。
闲灯兀自低落道:“也是,无妄山都塌成那个样子了,哪里还找得到他的尸骨。有衣冠冢吗?”
兰雪怀一言难尽的摇了摇头。
闲灯心口抽痛了一下,站直了身体道:“我要去给他立个衣冠冢。”
兰雪怀犹豫道:“其实也不用……”
闲灯自言自语地走远了:“他是不是还有个遗愿,想要名垂千古,也好,等我给他立好了衣冠冢,我一定满足他的愿望。”
兰雪怀道:“闲灯——”
闲灯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他的衣服已经由兰雪怀换过了,摸遍了整件衣服也没找到跟韩一树相关的东西。
兰雪怀问道:“你找什么?”
闲灯正拿了一块石碑,在上面刻字,嘴里回道:“我找韩一树的东西,既然是衣冠冢,里面总要有一点他的东西才算吧。”
话音刚落,边上忽然冒出了韩一树的声音:“你要我什么东西?”
闲灯拿着云鹊的手一滑,硬生生把这块石碑给劈成了两半。
他瞪大眼睛,抬头看着韩一树。
韩一树手里捧着花生,一边吃一边看着他:“你问兰雪怀要做什么?你要我东西,直接问我啊,我又不是不给你。不过,你拿我东西干嘛?”
闲灯僵在了原地。
他脱口而出:“你没死!”
韩一树毫无心理负担:“没死啊……”
他目光落下来,看到闲灯手里的墓碑,一愣:“你不是要给我弄个墓碑吧?”
闲灯顿时觉得尴尬无比,见到韩一树活着,喜悦还没有起来,就被一股十分强烈的不好意思和被撞破事情的羞耻感给冲昏了。他委屈地看着兰雪怀,兰雪怀道:“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要给他立碑了。你想怪我?”
怪兰雪怀?
闲灯哪儿敢啊!
韩一树听兰雪怀这么一说,前因后果一串,顿时想明白了。
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嘲笑的毫不留情。
闲灯恼羞成怒,直接将他手中的花生拍在地上:“你吃什么吃!”
韩一树手中的花生全都滚在地上,闲灯怒气冲冲地走了,他连忙道:“你别生气啊,我是死里逃生!也算死过一回啦!”
兰雪怀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帐篷,正逢明德真君捧着一沓卷宗过来,看见急匆匆地两人,问道:“小灯醒了?怎么回事,一醒来就发这么大脾气。”
韩一树接过他手中的卷宗:“谁知道呢,反正跟我没关系。仙尊,无妄山周围的结界什么时候……”
一边聊,二人一边走。
身边都是来来往往的修士,目前都驻扎在无妄山不远处。
自从无妄山塌了之后,仙门各派不敢耽搁,立刻聚集起来,将无妄山附近的封印加固了好几层。
闲灯的伤养好的差不多之后,跟随他们一起,将残留的煞气都引入了南海。
这镇压无妄山,度化煞气的善后工作,一做就是两个多月。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快过年的时间了。
无妄山的结界终于在年前全部都布置好了,为了不耽误众修士回家过年,前几天开始,就有门派陆陆续续的辞别明德真君,往各地离去。
闲灯照常来到南海,查看定海昆仑扇的状态,遇到了在桃花树下的童星。
这棵桃花树上的花已经枯萎的差不多,大约也不能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之下坚持开花。
童星见到他,立刻迎上来:“我正要去找你,结果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闲灯道:“什么叫我送上门来啊?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童星懒得和他扯皮,告辞道:“我们马上就回桃花逐水了,我是来跟你说声再见的。”
闲灯开口:“算了下时间,你也快走了。”
童星道:“难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闲灯挑了下眉:“我有什么好说的?”
童星对着他挤眉弄眼了一阵,用肩膀顶了他一下,撞得闲灯退后了两步。
“你好大的力气啊。”
童星道:“娇气。”她踩在一块石头上,问道:“我是说你跟兰雪怀的事情,怎么啦?你跟了人家仙尊的儿子,名分都不要一个啦?我还等着你们合籍了讨一杯喜酒喝。”
闲灯被她说的面皮一红。
童星啧啧啧了半天,看着他的肚子:“你说,你要是个女人,现在都怀第四个了吧。”
闲灯无语道:“陈年旧事,能不能不要拿出来提了。”
童星开口:“敢做不敢当啊?这事儿是我编排的吗?那不是你自己在桃花逐水编排给我听的吗!敢编不敢认啊?”
闲灯想起自己失忆的那段时间做出来的种种倒霉事,捂着脸道:“别说了。”
童星开口:“稀奇,你这人也有害羞的时候?”
“再说,你怎么知道是我跟了他,不是他跟了我?万一是他嫁到骊山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站在桃花树下聊了一会儿。
闲灯道:“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离开骊山呢。”
童星开口:“什么意思?”
闲灯摆手:“不说了,你回桃花逐水,一路保重。”
童星见他不愿意说,也没有追问,犹豫了一下,道:“慈航静斋是空着的,你要是没地方去,你就到那儿去住吧。你和小玉哥哥……”
她一时间说不出闲灯与度星河之间复杂的联系。
闲灯道:“好。那我记着你这句话了。”
童星笑了一下,挥别他,桃花逐水的修士第二天就启程回了钱塘。
次日一早,来辞别闲灯的是师妃仙,无妄山一战,她新伤旧伤一起犯了,也伤的不轻。跟师妃仙一起来的还有素音,这个小妖女脾气比以前好了许多,说话也没那么冲。
闲灯多嘴问了一句师妃仙准备去哪儿,师妃仙道:“做一名散修也好。”
素音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等她,见师妃仙半天不过来,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对着闲灯说道:“你有完没完?哪儿来这么多话说?”
闲灯呵呵一笑:“你凶什么?你凶我还不是师妃仙来给我道歉?”
师妃仙付哦然从善如流道:“抱歉。”
素音脸一下变了个颜色,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师妃仙不再久留,拱手道:“闲灯前辈,后会有期。”
闲灯道:“好。你若是来找我,就到……骊山吧。”
师妃仙走后,闲灯转身到了帐篷里。
晋州的修士都走的差不多了,留下来的也只有天机变和小清洞天的人。
闲灯一到帐篷里,兰雪怀就死死盯着他。
闲灯叹了口气,道:“小仙君……”
一听他叫这个名字,兰雪怀就知道没好事。
果不其然,闲灯下一秒就道:“我要去骊山了。”
之前,唐棋乐明确的和他说过,一旦骊山认主,他一生都要留在骊山。当时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考虑后面的诸多事宜,只想立刻取了定海昆仑扇,将南海给镇压住。
现在想来,也是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你也知道,老君一辈子没离开过骊山。我不知道擅自离开骊山会发生什么,但是,连老君都违抗不了的誓言……”
兰雪怀道:“我跟你一起去。”
闲灯瞪大眼睛:“你愿意跟我一起去?”
“不然呢?”兰雪怀忽然提高声音:“你在我面前可怜兮兮的说这些,不就是想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闲灯: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是也没必要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嘛……
兰雪怀冷酷地哼了一声:“欲擒故纵!”
闲灯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不是故意的……”
兰雪怀道:“你还不是故意的?”
闲灯嘀嘀咕咕,不敢和他说话,转身收拾起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来。
兰雪怀见他还背过身去,更加有气:“怎么了?现在说你两句还说不起了?你要跟我生气吗?”
闲灯连忙道:“我怎么敢啊……”
兰雪怀指着他说道:“你阴阳怪气!”
闲灯:“我……”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兰若,你强词夺理。”
兰雪怀上前一步,闷声道:“你就不能不去骊山吗?”
闲灯将自己叠好的衣服摊平:“等我到了骊山,我再想办法。”
兰雪怀正要继续撒娇,闲灯的衣服中却飘飘然掉下了一个小竹筒,只有小拇指大小,看起来像是绑在信鸽腿上的。
“这是什么东西?”
闲灯疑惑的答道:“不清楚?谁放在我衣服里的?”
他打开竹筒,里面是一张小纸条,摊开来后,上面是一手十分熟悉的瘦金体,出自唐棋乐之手。
二人对视一眼,闲灯道:“唐棋乐放的?”
纸条上写道:好友闲灯,骊山认主,我骗你的。
闲灯看完,愣在原地,半晌,他噗嗤一声笑出来,笑道最后,叹了口气,将纸条收进袖口中,道:“唐棋乐啊唐棋乐……”
兰雪怀似是也没想到唐棋乐连这事儿都是撒谎的。
可是仔细一想,其实漏洞颇多,如果骊山真的要认主,为何需要韩一树和闲灯两人的血,又为何不是当场将闲灯留在骊山,而要等到现在才去骊山。
只是唐棋乐贵为一本预言天书,众人忌惮他的身份,对他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很少会去怀疑,这也导致唐棋乐讲话喜欢忽悠人,十句话里面十一句都是假的。
闲灯把收拾好的衣服又放了回去,兰雪怀道:“你不必放回去。去不了骊山,就跟我回兰陵。”
闲灯看了他一眼,道:“小仙君,怎么啦?要带我回兰陵啊?我还没同意呢?你怎么擅自决定了?”
兰雪怀瞥了他一眼:“你不愿意?”
闲灯道:“愿意愿意!怎么不愿意!我要是不愿意,你绑都要把我绑回去!”
至此,骊山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明德真君与兰雪怀等人是最后撤离无妄山的,闲灯跟着兰雪怀去了兰陵,韩一树没地方去,也厚着脸皮跟着到了兰陵。
兰陵距离钱塘十分近,御剑飞行只要半个时辰就到了,听闻闲灯如今长居兰陵,童星还书信了一封,决定有空便来仙尊府看看他。
一切都尘埃落定,若是要有什么令人遗憾的,就是兰雪怀与闲灯二人的进展了。
虽互通心意,但是兰雪怀将他带回兰陵之后,却是与他“相敬如宾”,并且每日神神秘秘,有时候一消失就是一天,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
韩一树因为上次在闲灯面前嘲笑了他丢丑,被闲灯“怀恨在心”,回兰陵之后,也没少给他脸色看。韩一树急于将功补过,在回来的第六天,他带来了一件法宝。
这法宝要叫“言听计从”定神灯,是定神灯的改良版。以前的定神灯只能定住人的神魂,叫人迷迷糊糊不能动弹。这个言听计从灯,不但能叫人无法动弹,还能叫对方对自己言听计从。
韩一树道:“你也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他不主动,难道你不能主动吗?”
韩一树此番说的在理,闲灯估摸了一下,决定收下定神灯,千里迢迢去找兰雪怀。
他跑的太快,韩一树在后面追了半天,补充道:“你别一次性燃太多了!这东西燃多了之后会造成短暂性失忆的!伤脑子!听到了没!”
可惜,闲灯哪里听得到他的话,他现在色迷心窍,一心都扑在兰雪怀身上了。
此时,兰雪怀正好也从兰舟的住所回来,这几日,他都与兰舟商量跟闲灯合籍一事。众所周知,这个小死板是个十分传统保守的死性子,一定要等三叩九拜之后,才能成好事。
闲灯左等不到,右等不到他,捧着定神灯和兰雪怀在门口偶遇了。
兰雪怀正要跟闲灯说与他成婚的事情,便看见闲灯急匆匆地跑出来,左脚跨过门槛,右脚被勾住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他扑来。
兰雪怀瞪大眼睛,闲灯一个踉跄,高举着手,生怕定神灯落在地上摔坏了,谁知,手中的定神灯灯油全数浇在了自己的头顶。
兰雪怀暗骂一句:蠢笨!
连忙扶起闲灯。
闲灯一抬头,双眼迷茫。
兰雪怀见状,故作生气道:“你连走路走不会吗!怎么?故意在我面前摔一跤,想要占我便宜?”
闲灯一个激灵,忽然开口:“小仙君……我、是我救你出棺材的!是我把你从棺材里救出来的!”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他们相遇之初。
※※※※※※※※※※※※※※※※※※※※
小兰,终于要跟老婆修成正果了,结婚前一天,回到解放前……
小兰:韩一树死来!!!!
完结啦!!!撒花撒花!!自己给自己撒花!!!明天更新番外哈!!!就是接着这个失忆梗写!第一次想日失忆的灯灯[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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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失忆
韩一树被兰雪怀找到的时候,人还在床上刚歇下, 衣服脱了一半, 就被兰雪怀从房间里拖了出来。
“解释。”
韩一树摔在地上,哎哟连天都没来得及叫, 抬头看到兰雪怀面若霜寒的脸, 一瞬间,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他转过头,看到了一脸茫然的闲灯。
对方是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是也说不出哪里一样, 总觉得气质怪怪的。当然,最怪的是,闲灯一反常态的将头发全都挽了起来, 用簪子固定在头上。
他双耳上原本挂着的两只耳坠也不见了,整一个看起来……
——要是之前的闲灯是个坏到骨子里的邪恶大魔王, 眼前这个满脸懵然的闲灯, 更像一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我见犹怜。
韩一树开口:“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你问我?”兰雪怀咬牙切齿的开口:“这什么东西!”
叮铃哐啷一阵声音, 兰雪怀手中的定神灯摔在了韩一树面前。
韩一树乍一看这支离破碎的东西很眼熟, 仔细一看,不是自己给闲灯的那个升级版的定神灯吗?
他拿起来放在手中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阵,发现定神灯的灯油全没了。
“油呢?”
韩一树抬头,整个人诧异地看着闲灯。
“他喝了?”
兰雪怀道:“倒头上了。”
“完了。”韩一树说。
兰雪怀咬牙切齿:“你也知道啊。”他命令道:“解决。”
韩一树连忙摆手:“没解药啊,这又不是毒!过半个月就好了吧……”
“半个月?”兰雪怀提高声音。
韩一树立刻道:“十四天, 十四天!他、闲灯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失忆了。”
兰雪怀冷漠地开口:“你说呢。”
韩一树心中想道:必然是失忆了。
定神灯有个副作用, 韩一树已经告诉过闲灯了。只是他没想到这副作用来的这么快, 当然,更没有想到的是,闲灯把灯油浇自己头上了。
闲灯听他们讲了半天的话,搞清楚了自己身上发生的古怪事情。
“我失忆了?”
兰雪怀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韩一树连忙问道:“你还记得什么?”
闲灯陆陆续续地记起来一点,到了桃花树水那里,戛然而止。
韩一树道:“也就是说,你现在的记忆停留在桃花逐水那儿?你还认识童星吗?”
闲灯:“那个刁蛮的表小姐?”
……看来真的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韩一树道:“现在距离三月份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闲灯愣住。
韩一树:“马上就是除夕了。”
闲灯道:“我失去了整整一年的记忆?”
韩一树点点头。
闲灯在心中想道:还好,只是一年,应该没发生太多的事情。
他想的挺美。
殊不知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快的让人目不暇接,几乎快把普通人的一生给过完了。
兰雪怀想起来,有点唏嘘。
他转头看着闲灯,唏嘘顿时变成了怒气:真是个蠢货!走路都能摔一跤!
闲灯想转过头问问兰雪怀,这一年的事情,顺便问问自己怎么住到兰雪怀家里来了,但是看到对方的表情,他十分有眼力见的闭嘴了。
——还是别问了。
兰雪怀看起来心情不好。
何止是心情不好,换做任何一个人,谁能好的起来?
合籍的事情都筹备到最后一个阶段了,闲灯却失忆了!
韩一树也想到了这点,当着闲灯的面,他问兰雪怀:“这、小兰公子,合籍的事情还弄吗?”
“合籍?”闲灯盯着韩一树:“谁合籍?”
韩一树道:“兰雪怀啊。”
闲灯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心想:开玩笑的吧?我只是失忆一年而已,小仙君都要合籍了?这是遇到哪家仙子了?
闲灯想问,但又不敢问,一副有点委屈的模样,站在原地。
兰雪怀冷笑一声:“合,怎么不合?就是绑也要绑到床上去!”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兰雪怀实在是太好看了,这一眼瞪得风情万种,叫闲灯心脏扑通扑通跳了两下。
瞪完了闲灯之后,兰雪怀命令他哪里也不准去,只准待在自己房间里。
闲灯摸了一下鼻子,犹豫地问道:“小仙君,那你去哪里?”
兰雪怀道:“你还想跟着我去?”
这话说得,威胁意味十足,闲灯反而不敢开口,干巴巴,小声的“哦”了一句。
兰雪怀多半是去藏书阁查阅怎么把闲灯这个失忆的毛病治好的卷宗了,闲灯被他扔给了韩一树,韩一树双手抱臂,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闲灯:……
他觉得背后一凉,再看韩一树,发觉韩一树的目光更加神秘莫测起来。
闲灯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韩一树开口:“你就不想问问我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闲灯道:“想。但是你满脸写着‘不怀好意’的表情。”
韩一树摸摸脸:“有什么明显吗?”
闲灯点头。
韩一树拉过来,二人坐下,道:“怎么会呢,以我跟你的关系——”
闲灯道:“我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韩一树:!
“什么叫没关系,那是一年前没关系。你对我的印象不要只停留在一年前,你想想现在,一年过去了,我们已经成了非常好的朋友了!你是那么信任我,甚至我还将我的定神灯送给了你!”
闲灯挑眉:“这么说,你就是害我失忆的人。”
韩一树:……
意识到闲灯失忆了之后也不是那么好搞的,韩一树立刻避重就轻,拿出兰雪怀的名字来救场:“你不想知道兰雪怀要跟谁合籍吗?”
这话问到了闲灯的心里了。
他犹豫了一下:“想。”
韩一树喝了一口茶,说道:“自然是跟一个他心仪的人咯。”
闲灯道:“是谁?”
韩一树:“这个嘛,合籍当天你就能看到了。兰雪怀为了这一次合籍,准备了好长时间,必然是风风光光的,到时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他道侣。”
闲灯心中想的抓耳挠腮,不自主问道:“是哪位仙子?”
韩一树:“错,不是仙子,是一个男人。”
闲灯愣住了。
“谁。”
韩一树装神弄鬼:“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男人。”
闲灯绝对想不到的男人?
他在心里想了一圈,问:“我认识吗?”
韩一树吹了口热茶,继续道:“勉强算认识吧。不过你现在失忆了,就算是认识也只能说不认识了。”
闲灯迅速把自己心里认识的男人都翻了一个遍,没找到能配得上兰雪怀。
这个不是身高矮了一点,那个就是鼻子长歪了一点,要不然就是品行不好……
他举例说明给韩一树听,韩一树憋笑憋得辛苦,用手挡了一下自己上扬的嘴角,无比真诚道:“照你这么说,这个也配不上兰雪怀,那个也配不上兰雪怀,都让你骂完了,岂不就只剩下你一个人配得上他了?”
闲灯脸一红,道:“我——我又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叫兰雪怀听到了,等下他又说我对他图谋不轨。”
韩一树道:“怎么?难道你不喜欢兰雪怀吗?”
闲灯脸红的更厉害,这下耳朵都红了。他慌张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我们俩都是男人,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韩一树:“兰雪怀娶得也是一个男人呢,他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闲灯听到这话,心里酸的厉害。
是了,兰雪怀又不介意对方是不是男人……
结果,转念一想,兰雪怀明明是那么讨厌断袖的一个人,每次自己稍微靠近他一点,他就对自己又打又骂,生怕跟自己有什么接触……
搞了半天,不是喜欢断袖,原来是不喜欢他。
闲灯越想,心里越发苦。想了一会儿,都快恨上兰雪怀了,结果又找不到什么立场恨兰雪怀,只能作罢。
韩一树道:“不过你也不用太伤心。”
闲灯狡辩:“谁伤心了。”
他侧过头,边上正有一个水缸,水面漂浮的睡莲还没盛开,通过水缸,能看到自己的脸。
闲灯不经常注意自己的脸,毕竟男子汉大丈夫,要靠真刀真枪扬名天下,老注意自己的脸算什么。但是,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下自己的脸,虽然自己不在乎,但是这张脸怎么也说不出丑吧。
叫他身边任何一个朋友来看,都一定找不到比他更标致的美人了。
韩一树发现闲灯看自己的倒影看的入神,福至心灵,说道:“其实兰雪怀的道侣也挺好看的。”
闲灯看的专心致志,毫无防备,立刻就中了韩一树的套路:“比我好看?”
韩一树继续憋笑:“不相上下吧!”
闲灯猛地回过神,韩一树道:“而且你完全想不到,兰雪怀跟谁在一起了。”
他道:“我觉得吧,你也不用太灰心。其实比相貌,你们俩都是差不多的。但你输就输在,你比他晚认识了兰雪怀。”
闲灯道:“是那个陈小姐?”
韩一树:“都说了是男的了。”
闲灯:“那是谁?”
韩一树卖够了关子,终于舍得将他的名字说出口了:“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阴山子。”
闲灯从坐着凳子,到猛地站起来,只用了一秒。动作太大,甚至掀翻了凳子。
他一脸震惊,难以置信道:“你说谁?!”
“阴山子啊……”韩一树低头去扶凳子,终于可以把脸藏起来,狠狠地笑了两声,没敢笑出声,抬起头,已然是一脸严肃:“都说了,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你这一失忆倒好,全忘了,我来告诉你吧,阴山子复活了!”
闲灯的五指几乎抓进了肉里:“复活?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他,不是他杀了兰雪怀吗?”
是谁都好,闲灯万万没想到,兰雪怀的道侣竟然是阴山子!
他昨日还是前日——是他的昨天,但是却是众人的一年前——闲灯还狠狠的咒骂了阴山子,却不料,一转眼的光景,兰雪怀竟然和阴山子在一起了?
这算什么?
他一个外人在那儿瞎操心,瞎打抱不平,结果人家兰雪怀根本不在乎?
闲灯的脸红了,这回是又羞又气,觉得自己丢了人,又觉得自己难堪,总之,心里一团乱麻。
韩一树憋笑憋得肝都疼了,顿时扬眉吐气,觉得自己大仇得报。
闲灯抬头,晦涩艰难地问道:“阴山子……怎么复活的?”
韩一树:“说来话长,你现在还记得多少?”
他不太了解闲灯的记忆到底是退回到哪一步,编排的时候就有点担心,毕竟闲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现在心神大乱,正是好骗的时候,可以一旦说错了一个地方,再想骗他就难了。
闲灯也是,病例乱投医,竟然坐下来打算听韩一树讲“真相”了!
他:“我记得,我刚进桃花逐水。”
韩一树问道:“扮女人那一次?”
闲灯点头。
韩一树一拍桌子:“那就是了,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不好意思,忘记你现在失忆了,我直说吧,后来童梦复活了阴山子!”
闲灯微微偏头:“童梦?童梦不是复活的度星河吗?”
韩一树摇扇子的手一顿,猛地咳嗽一声:“你还记得这个?”
闲灯摇头:“模模糊糊记得一点,依稀是想起他要复活的人是度星河。”
韩一树满头冷汗,连忙打补丁:“是了,理论上来说,他要复活的是度星河。但是众人都不知道,度星河其实就是阴山子!”
闲灯瞪大了双眼。
“这……可是我跟他长得一样啊。”
韩一树握着他的手:“所以,你应该明白,为什么兰雪怀对你总是十分特殊了吧。”
不消韩一树说下去,闲灯就想到了——因为他长得像阴山子!
原来如此,他以为兰雪怀的特殊,竟然都是因为自己像他的故人……
闲灯的心凉了半截。
韩一树再接再厉,继续道:“我们当时的震惊程度不亚于你,你想想,修真界最富有名望的一个名士,竟然就是阴山子诈死假扮的!多么可怕,而且他死了两次,都被人复活了,岂不是更可怕!哎,你是失忆了,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多么的糟糕,这个童梦,太执着阴山子了,非要说阴山子就是度星河。可是谁晓得呢,这个阴山子之前跟兰雪怀还有这么一段,你说他是不是个东西?新欢旧爱齐聚一堂,你叫兰雪怀的脸往哪儿搁!”
闲灯光是听韩一树描述的这个场景,就已经开始为兰雪怀打抱不平了,更何况他对阴山子怀恨在心,听完立刻就骂了一句:“真不是东西。”
韩一树抚掌道:“好!说得好!”
他收拢手掌:“收!”
闲灯立刻问道:“可是,仙门传闻,兰雪怀是被阴山子所杀,此事可有假?为何阴山子杀了他,他还要跟阴山子合籍?”
韩一树道:“这倒是不假的。我都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这显然是因爱生恨的情杀嘛!多年后再见到老情人,旧情复燃了呗。哎,我就是替你不甘心啊,活生生成了别人的替身……”
他看了一眼闲灯,对方思绪混乱,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松拳,坐立不安,俨然是完全相信了韩一树的这一番鬼话连篇。
闲灯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既然如此,我跟那位阴山子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小仙君还要把我留在他府中?他……他的道侣看了不生气吗?”
韩一树打开扇子,唏嘘道:“这你来问我啊?你还不懂吗,自然是对你也有情,才舍不得放你走嘛。大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阴山子做他的道侣,你做他的情人不好吗?”
闲灯的脸色唰的白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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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一树:我先爽完今天,明天能不能活着明天再说
《爱你一万年》狗血剧情正式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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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失忆2
没想到,兰雪怀竟然是这样的人。
闲灯在原地茫然的站了几分钟。
韩一树看热闹不嫌事大:“总之啊, 这两天就合籍了, 你就先待在房间里好了,也不要乱走动。”
闲灯问道:“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 兰雪怀的道侣是阴山子啊!阴山子听过没?大魔头啊!要是你到处乱走, 被他撞见了,别说是我了,就是兰雪怀也不一定能保住你。”
听韩一树的描述看来,这个阴山子还挺能吃醋。
他说完, 把桌上的几个没吃完的瓜子往怀里一塞, 闲灯立刻拉住他:“你去哪儿?”
韩一树道:“我?我当然自己有事, 你别乱跑啊。”
他当然——
他当然要把这件事情十万火急的分享给童星听了呗!
连瓜子都带上了,此等惊世骇俗、白捡的笑话看, 当然不能自己独享,一定要找朋友一起分享心中的喜悦。
闲灯失忆之后尤为好骗, 对韩一树也没以前那么凶残,他溜出去时就容易了不少。
徒留闲灯一人坐在院子里。
韩一树人虽然走了,但是那句话阴魂不散地在闲灯脑子里重复:他做大你做小。
……见鬼了。
闲灯被脑子里的思绪吵的心烦, 忍不住出门走走。
是了,任凭谁一睁眼, 一醒来,发现自己前不久才动心的心上人这会儿要去娶旧情人, 并且自己还是因为长得像旧情人才能陪在其左右的, 谁受得了?
闲灯的自尊在这方面的感情上极强, 一时间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要不揍人吧?
他一只脚跨出了门槛。
省得留在兰家看他俩甜甜蜜蜜的,我脑子有病吗?
光是这么想,真要他走人,再也不见兰雪怀,闲灯又狠不下这个心。
但是想起兰雪怀跟阴山子的感情,他又如鲠在喉,醋味儿大的自己都能闻到了。
闲灯折了一根枯树枝,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手心,念念有词:“这么说来,小仙君和他是青梅竹马么。”
不但是青梅竹马,现在还是破镜重圆了。
闲灯苦着脸,扔掉了手中的枯树枝,他有些困了。
这时,兰雪怀迎面走来。
看到闲灯,他皱起眉头:“不是叫你待在原地不要动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闲灯看到他,心里泛起一阵诡异的酸涩感。
平时没注意的一些小细节,现在都被自己捡起来开始发酸——他怎么对我说话这么凶?对阴山子说话也这么凶吗?
兰雪怀看他站在原地,上前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这幅脸色?”
他用手摸了一下闲灯的脑袋,确认对方没有发烧。
“外面那么冷,别站久了。”
闲灯闷声回答一句,闷闷不乐地跟在他后面。
兰陵这几日下大雪,温度比晋州时期还要低,闲灯的身体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兰雪怀总是格外照顾他,俨然把他当成了一个易碎的瓷器。
他穿着那件狐狸毛的斗篷,手被兰雪怀握着,一路带到了走廊尽头的别院里。
闲灯到处打量,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仙君,这里好像不是我刚才住的地方?”
兰雪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当然,这是我的住所。”
闲灯的耳根红了一瞬。
别院中走出了一名老妇人,穿衣打扮不俗,见着兰雪怀,又看见了闲灯,笑了一声,走出去了。
闲灯问道:“小仙君,她是谁?”
“管事的嬷嬷。”兰雪怀回答的不太自然。
闲灯问:“管事嬷嬷做什么的?”
他印象中伺候兰雪怀这种小仙君的,应该都是面容姣好的仙侍,这种仙侍是从小伺候仙门大家里面的少爷长大的,又叫做贴身侍女,将来还要给少爷做填房用。
兰雪怀打断了他的思路:“管事嬷嬷就是管事的,你问的这么仔细干什么,你也要去做?”
闲灯听他话里有几分凶,乖乖地低头不说话了。
兰雪怀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这么乖的闲灯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怜惜,舍不得他那么快恢复记忆。
但是那个有记忆的闲灯也有他的好处。
两相比较,分不出高下,都想要。
唉,真叫小仙君为难啊。
二人跨进房门,闲灯先闻到了一股花香,和兰雪怀身上的味道很像。看的出来,屋子里简单的装饰过,应该是要当做新房用的。
闲灯越看心里越不舒服,桌上的红烛,床上的红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兰雪怀道:“你先坐下,饿了吗?”
闲灯开口:“有点困。”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小仙君,这房间是婚房吗?”
兰雪怀脸红了片刻,没转过身,背着他说:“是。你不是看出来了吗?明知故问!”
他自己操办合籍的事情都没告诉闲灯,也是因为闲灯失忆了,他才懒得继续瞒下去。
不然按照兰雪怀的计划来看,这本应该是给闲灯的一个惊喜。
闲灯酸的发苦:“哦……”
兰雪怀转头看到:“你为什么兴致不高的样子?难道你不愿意?”
闲灯心道:我愿意?我愿意才有鬼了!看着你们百年好合吗?
他没想到,一年过后,兰雪怀竟然也变得这么厚颜无耻。听听他说的是什么鬼话?想要炫耀自己跟阴山子情深义重也不用炫耀到他面前来吧?现在明知故问的难道不是兰雪怀吗?怎么?在单相思自己的人面前宣布婚讯成就感会爆棚?
闲灯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心里的腹诽多的无处发泄,偏偏嘴上还要开口:“我怎么会不愿意。”
——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兰雪怀听了心里这才舒服不少,心道:他肯定是愿意跟我成婚的,就算是失忆也愿意。
闲灯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好,索性坐在凳子上。
兰雪怀开口:“你不是困吗?”
意思是叫他上床睡觉。
闲灯看了一眼婚床,崭新十足,一副完全没有人睡过的样子。
“这不太好吧……”
闲灯犹豫的开口。
毕竟,要跟兰雪怀合籍的是阴山子,人家正宫都没来睡过的婚床,轮得到他这个情人来睡?
但兰雪怀“并不介意”:“这有什么不好的,你早晚也要睡。”
闲灯:!!
太直白了吧小仙君!
就算是你想睡我也不能说的这么直白吧!
他汗如雨下,拼命的回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兰雪怀互通心意的。
然而没用,他失忆了,失忆就注定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听兰雪怀说话如此娴熟自然,仿佛已经互通心意许久了,闲灯又百思不得其解——那这个阴山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在他们互通心意之前?
还是在他们互通心意之后?
闲灯发呆时间略长,兰雪怀道:“你又愣神?”
“没,我在想事情。”
因为想得是阴山子的事情,闲灯略心虚。
兰雪怀命令道:“你以后不准自己一个人想事情,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也要听。”
闲灯心里吐槽:真霸道。
他的目光落在婚床上,心里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报复感,几乎是恶狠狠地躺了上去。
兰雪怀见他躺上去,自己也脱了外衣,躺在了外侧。
这一举动,吓了闲灯一跳,他连忙坐起来:“你怎么也在这里睡?”
“这里是我的房间,我不在这里睡在哪里睡?”兰雪怀看着他。
闲灯被他说得哽住,仔细一想,发现对方说得挺有道理。闲灯又躺了下去,只是这一次没有刚才那么游刃有余,他浑身都僵硬了。
他闭上眼,心里默念了十个数,依旧没睡着,方才的困意烟消云散了。
闲灯觉得是自己离兰雪怀太近的缘故,于是悄悄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跟他保持了一个人的距离。
“这样总能睡着了吧?”他心里嘀咕。
结果,这样并没有好多少。
兰雪怀身上的花香一刻不停的钻进闲灯的鼻子里,他只好又侧过身,企图躲避这个香味。
但是越多,对方的气息越明显。
闲灯躺在床上动个不停,一会儿躺平了睡,一会儿又侧过身睡。
正当他辗转反侧的时候,自己的腰忽然被一双手给搂住了。
闲灯:?
尚未反应过来,那双手忽然一用力,闲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往后拖了过去,随即落到了一个十分温暖的怀抱中。
床上只有兰雪怀和他两个人,闲灯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双手是兰雪怀的。
他浑身都僵硬了,心跳加速,脸也跟着红透了。
兰雪怀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现在能睡了吗?”
闲灯支吾了半天,小声道:“能……”
兰雪怀开口:“下次要我抱直接说出来,不要又做这些小动作,知道吗。”
闲灯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小动作,他觉得兰雪怀抱得有些太紧了,想要调整一下姿势。但是又怕自己动了之后,对方会不耐烦的放开他。
真是甜蜜的折磨。
不过,被兰雪怀抱着确实睡得快了些,原本就困的身体很快就进入了睡眠的状态。
等他一觉睡醒的时候,外面又下雪了。
闲灯坐起来,伸手摸了一下边上的床铺,冷冰冰的,说明兰雪怀已经出门很久了。
他心里空落了一阵,听房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闲灯抬头一看,是兰雪怀。
兰雪怀道:“醒了?”
闲灯点头,看向窗外——窗户关着。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兰雪怀:“外面熄灯了。”
闲灯下了床,兰雪怀道:“不许光脚!”
闲灯猛地把脚缩了回去,兰雪怀走过来,蹲下身,作势要给闲灯穿鞋。
这可把闲灯吓坏了,他一个激灵,立刻按住了兰雪怀的双手:“不用了!我自己来!”
叫兰雪怀给他穿鞋?饶命,闲灯还想多活几年呢!
他醒的不是时候,下了床推开窗,发现外面天正黑。晚膳没来得及用,负责侍奉兰雪怀的两名仙侍提着食盒将晚膳送到了房间里。
打开食盒,香味迅速在房间里飘散了。
兰雪怀看架势是要跟他一起吃饭,闲灯心中有疑,似乎想问他难道不跟阴山子吃饭吗?跑这儿来陪他吃饭,他那个……准道侣,不会生气吗?
兰雪怀道:“不合胃口?”
闲灯喜欢吃甜食,饭菜做的都偏甜,相当合胃口。
吃饭之后,兰雪怀还没有要走的打算,闲灯心里更加疑惑。
——他怎么回事?
按道理来说,下午如果是哄自己,在这儿歇了一下午,晚上于情于理也应该去找自己道侣了吧……可是兰雪怀看样子打算在房间里歇下。
闲灯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吗?”
兰雪怀的房间很大,有书房和起居室两处地方,并且十分华贵,寸土寸金。此刻,他正坐在书案前翻阅卷宗。
听闻此话,抬头:“还能有什么事情?你有事?”
闲灯摇头。
过了一刻钟,屋子里更暗了,闲灯老坐着无聊,就站起来走到了书架边上乱翻。他百无聊赖的翻着书,在一堆厚重的古书里面找到了一本特别薄的。
封面还画着两个小人。
闲灯看书最烦看长篇大论的东西,里面画的比写得多的,他就爱看。
翻开这册书,里头果然是小画片,他先看了几页,发现讲的是个书生和男鬼的故事。民间话本这种神神鬼鬼的故事特别多,闲灯看的津津有味,只是这书越看越不对劲,翻到后面,忽然有一章,两人就都不穿衣服了。
闲灯的双手猛地抖了一下,那书落在了地上。
竟然是一本春宫?
闲灯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讶兰雪怀的屋子里也有春宫好,还是该惊讶自己的运气也太衰了好——随便一翻就翻到了这东西。
按照兰雪怀的性格,要是被他发现了,指不定自己就成了什么故意暗示、自荐枕席、欲求不满的男人了。
闲灯心虚道:好险。
他低头准备把本子捡起来,兰雪怀忽然从书案那处站起来,“你在做什么?”
闲灯条件反射直起身体,临危不乱一脚踩住了地上的本子,往前一步:“显然,什么都没做。”
兰雪怀皱眉:“我听见你这边的动静了。”
闲灯宽大的下摆遮住了地上的册子,他一张脸十分无辜,背后却被冷汗浸透了:“刚才不小心撞到了一册书,现在捡起来放好了。对了,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转移话题实在太明显,兰雪怀疑惑地看着他。
闲灯微微一笑。
兰雪怀忽然往前一步,闲灯不敢挪动脚步,连忙身体往后倒,结果没稳住,脚还是挪动了一步,露出了地面的册子。
兰雪怀:“装神弄鬼。”
他哼了一声,弯腰去捡那册话本,闲灯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动作比他更快,抢了这个话本就塞进怀里,然后一蹦三跳的跑到了屋子另一边。
兰雪怀惊道:“你又干什么!”
闲灯躲到了窗边,暗道:苦也。
“我不小心看到这本书的,你先答应我,一会儿不能恼羞成怒的揍我。”
兰雪怀心平气和道:“好。我不揍你。”
他心里咬牙:我什么时候揍过你?
闲灯探出了一个头,小心翼翼道:“那个……小仙君,都是男人,我懂得……其实我家里也有一两本这种书!所以你不用感到害羞!当然,你就是害羞你也不能怪我,更不能揍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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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就能开车了!小兰你能忍到洞房花烛吗!我忍不到!所以提前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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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失忆3
谁知道,兰雪怀竟然真的没生气。
闲灯犹犹豫豫地把这本春宫图递给了兰雪怀, 兰雪怀翻了两页, 抬眼看着他:“你喜欢这种东西?”
“不不不不不不……”闲灯一边摆手一边后退:“不喜欢。”
“不喜欢为什么要藏起来?”
“藏起来?我没有啊!我不小心捡到的!”
兰雪怀完全不信他:“不小心捡到的?是不小心走到了书柜边上,还是不小心在几百本书里面找到了这本春宫。”
闲灯沉默了。
兰雪怀得意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无话可说。”
闲灯心道:好赖都让你说完了, 我还能说什么!
不过, 他偷偷看了一眼兰雪怀,觉得兰雪怀的变化也太大了。
以前别说是这种赤.裸裸的春宫了,他记得,兰雪怀就是跟他一起去看了眼春心荡漾三六九, 都能恼羞成怒, 脸皮薄的要命。
看来, 他真的长大了。
兰雪怀一年前跟一年后的区别不大,闲灯掐指一算, 过了一年此人也才满二十。闲灯唏嘘:时间,真是改变一个人的神兵利器。
春宫话本被兰雪怀收了, 闲灯自认心虚,不敢和他讲话,索性在桌子前坐了一会儿。
片刻后, 他实在忍不住,犹豫问道:“我的房间在哪里?”
他想了一下, 既然兰雪怀晚上要在自己房间休息,那么自己这个外人势必就得让贤给阴山子了。他不知道那位阴山子什么时候来, 不过看外面的天色, 来早来晚也是这个时辰了, 一会儿要是跟他撞上了还显尴尬,不如自己先走。
兰雪怀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自从二人从晋州回来之后,闲灯就一直住在仙尊府没走。明德真君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的眼色,正犹豫着要不要给闲灯另外安排一间客房,谁知闲灯自己就提出要单独睡一间客房了。
兰雪怀为了这事儿还跟他置气了一个礼拜。
还是管事的嬷嬷告诉他,人家民间的新婚夫妻,成婚之前都不能互相探望的,这是规矩。兰雪怀当时还没跟明德真君提起合籍的事情,看到闲灯的做法,就自动认为对方是在“暗示”他。
如此,他就顺水推舟,把合籍的大事提上了日程。
现在,闲灯又旧事重提,兰雪怀未免有些不高兴。
“就在这儿睡。”
闲灯指了指自己:“我在这儿睡?”
欲言又止。
兰雪怀道:“不然呢。你想去哪里睡?”
闲灯内心纠结万分,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跟兰雪怀说出口,他舌头打结:“就是我在这儿睡……你那个……”
兰雪怀皱眉:“我那个什么?”
闲灯一咬牙,豁出去了:“你道侣不会……有意见吗?”
这下,轮到兰雪怀愣住了。
“什么道侣?”
闲灯说都说了,开了个头之后,后面的话也好说下去了:“阴山子。”
兰雪怀没来得及生气,首先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不是现在察觉,其实在下午的时候,他就发觉闲灯古怪的要命。如果说是失忆的话,他刚失忆的时候,自己是看见了的,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但是在韩一树那里呆了一会儿之后,出来就魂不守舍,面对他也是唯唯诺诺,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兰雪怀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放下了手中的卷宗:“韩一树对你说了什么?”
闲灯坐在床上,揪住了床单:“就这一年发生的事情。”
兰雪怀忽然步步紧逼,将他困在床上。闲灯本能地感受到一丝危险,整个人都快缩到床尾了。
兰雪怀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你说,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闲灯失忆了,哪儿能知道这一年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是韩一树跟他说了什么,他就如实转告给了兰雪怀。
兰雪怀每听一句,眉头就皱的更深一些,听到最后,闲灯感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冷了,他连忙噤声。
兰雪怀道:“所以说,你这一下午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
闲灯眨了下眼睛。
兰雪怀道:“有了新欢忘不了旧爱的……混账?”
“没有!!”闲灯立刻反驳:“我没有说你混账,误会了小仙君,不是这个意思。”
兰雪怀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现在还要从房间里出去?难道不是故意再跟我闹脾气吗?”
闲灯茫然道:“我出去——我出去是因为我怕、我睡这里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
闲灯声音越来越小:“你道侣……”
兰雪怀忽然高深莫测地看着他,这一刻,他竟然有点儿不想解释。
闲灯吃醋的模样也蛮有意思的,韩一树的这笔账先记着,兰雪怀故意道:“现在是你睡在这里,我不让他过来。”
……好混账啊。
闲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兰雪怀忽然很有兴致,掐住了他的下巴。闲灯的脑袋被他的一双手固定了,往左转也行不通,往右边转也行不通。
兰雪怀问道:“闲灯,那你觉得我喜欢你多一点,还是喜欢他多一点?”
闲灯被他问的一懵。
兰雪怀见他这呆头呆脑的傻样,险些没绷住脸笑出声来。自从闲灯恢复记忆之后,他可再也没有这么好拿捏的时候了。
兰雪怀掐的用力了一些:“说话。”
闲灯心里如同海啸过境。
说话?
说什么话?
听听看,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闲灯要说喜欢自己多一些,少不得要被兰雪怀冷嘲热讽一阵自己自作多情。要说喜欢那位阴山子多一些,可今日一下午都没见兰雪怀过去看他一眼,这么看来似乎自己要更得意一些?
闲灯咽了咽口水,道:“不知道。”
兰雪怀看着他:“你不想知道吗?”
闲灯在心里诚恳地回答:老实说,不想。
看兰雪怀这幅表情,他就知道自己一定听不到什么好话了。既然不是好话,自己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招惹不痛快。
可是他不能一口否决了兰雪怀,于是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兰雪怀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我自然是喜欢那位多一些的。”
闲灯顿时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说完,发觉自己嘴巴动的太快,一时间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兰雪怀冷哼一声:“你还挺自信。怎么,你觉得我会喜欢你多一些吗?”
闲灯的脸都涨红了。
兰雪怀上下打量他一眼,故意道:“灵力一般,也没有钱,你还有什么比那位好的吗?”
闲灯摸了摸鼻子,心里果真上了套,开始衡量起来。
阴山子在名气方面一定是比他大的,虽然是大魔头,但也算一脉的开山祖师。实力就不用说了,听闻都能跟明德真君比肩了。那相貌……相貌似乎和自己差不多,闲灯忽然想到,兰雪怀不正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他,才会喜欢自己吗。
比一比,自己似乎什么都比不过他。
“我也是很不错的。”闲灯硬着头皮开口:“我脾气很好……腿也长……人也不错……”
他想多夸自己两句,结果想来想去,自己最占优势的相貌,还像自己情敌。
闲灯说不出口了。
兰雪怀正看他笑话,见他闭嘴不言,开口问道:“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闲灯叹了口气:“我发现我哪儿也不好,小仙君,你还是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你走吧。”
兰雪怀:……
太没意志力了!
他又咳嗽一声,说道:“也不是完全不好。我可以多喜欢你一点,不过要看你表现。”
闲灯心道:他又要搞什么花样。
兰雪怀将他困在怀中,空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你亲我一下,我就多喜欢你一点。”
闲灯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
兰雪怀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脑子瞬间就成了一片空白,嗡的一声,这一刻,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看见兰雪怀的嘴唇开开合合,他鬼迷心窍,凑上去亲了一下。
亲完之后,回过神,闲灯猛地盯着兰雪怀瞧。
兰雪怀伸出手指按了按自己下唇,不满意道:“就这么亲一下?你要的喜欢未免也太少了一点。”
闲灯手足无措,听到兰雪怀的这番发言,又闭上眼睛,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这下,不再是蜻蜓点水,而是咬住了他的嘴唇,狠狠地亲了回去。
兰雪怀没抱着他,闲灯要想亲他,就只能自己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上,从床上坐起来,钻进了他的怀中。
他亲完之后,气喘吁吁,紧张地看了一眼兰雪怀:“这样够了吗?”
兰雪怀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扯开他的衣襟,开口道:“不够。我教你什么程度是够的。”
闲灯忽然觉得胸口一凉,被兰雪怀推了一下,整个人都被压制在了床上。他本能的想要反抗,谁知道力气不够,手臂张牙舞爪地乱动时,还扯断了床幔。
正红色的床幔带着红纱,轻飘飘地落下来,遮住了一片春光。
【拉灯,车牌号见wb】
纵欲过度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上午根本起不来。
准确来说,并不是闲灯纵欲过度,而是兰雪怀根本不给他休息的机会。
他清醒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亮了。闲灯趴在床上,双目无神的呆滞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跟兰雪怀睡了。
他身体一动,就倒吸一口冷气。
闲灯从床上坐起来,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痕迹,精彩纷呈,青青紫紫,无一不昭示着昨晚兰雪怀有多凶。
他肩膀上还有好几处牙印,有一处咬的太狠,见血了。
不过,除了痛之外,却没有其他不适感,看来兰雪怀昨晚上已经给他清理过了。
“他怎么在床上这么霸道?”闲灯嘀咕一句,挪动着身体去找衣服。
穿戴整齐之后,他一转身,发现了正坐在桌前的兰雪怀,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闲灯心里猛地一跳,被他乍一看,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鼻子,余光瞥见兰雪怀站了起来,闲灯条件反射的跟着站起来,却不料对方把他按在了床上,又掀开了他的衣服。
还来?!
闲灯是真的吃不消了,脸红着推开他:“不行不行,今天休息一天。”
兰雪怀道:“我只是要给你上药而已。怎么,你就这么欲求不满吗?当然也不是不可以。”
闲灯这才注意到兰雪怀手中还有一个精致的药罐子。
只可惜这时候,他已经把药罐子给放下了,而是一本正经的开始解开闲灯的衣服,看那架势是真的打算顺水推舟的再来一次。
闲灯猛地抓紧衣服,一只手夺过药罐,塞在他的手心里:“还是上药吧!”
他生怕兰雪怀反悔,连忙放软了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我真的很痛啊,小仙君,你体谅体谅我吧。”
兰雪怀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凶巴巴道:“还不是你先勾引我!”
他凶完,心里越觉得闲灯实在是太会勾引男人了。
这完全不能怪自己把持不住,兰雪怀确信道,昨晚上就凭借闲灯的那个手段,那些小伎俩,什么男人能在他面前维持的了定力啊!
现在好了,兰雪怀本来打算合籍的那天晚上才同闲灯欢好的,如今却是提前着了他的道。
闲灯觉得委屈死了,明明是兰雪怀先动手的,这下又成了他是罪人了。
不过,他心里还有有疑问,昨夜情浓时说了许多,兰雪怀却一次都没提到过阴山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天自己没见着这个人,兰雪怀没提也就算了。
第二天怎么还没见着人?
他想问兰雪怀,兰雪怀正专心致志的给他上药。这药膏凉丝丝的,抹在皮肤上冻得他一激灵。
兰雪怀皱着眉头,看起来有点儿自责。
闲灯道:“其实也不是很痛。”
兰雪怀闷声道:“我下次不咬了。”
闲灯见他这样子乖极了,又看着他的脸,被迷得晕乎乎的,美色误事,当即哄起他来:“没关系的。我不怕痛,我喜欢你咬我。”
兰雪怀还是摇头,闲灯把阴山子那事儿顿时抛之脑后,靠在兰雪怀的怀中,享受短暂的腻歪。
过了中午,他坐在床上吃完饭之后,兰雪怀开口道:“我去一趟藏书阁。”
闲灯知道,他又要为了自己那个失忆的症状找解药去了,于是他也没阻止。
兰雪怀道:“你要是嫌闷的慌,你就出去走走,但是不要走远了。”
他往自己的怀里摸了一下,摸出了一串铃铛,塞在闲灯怀中:“不要走出仙尊府,你现在失忆了。”
闲灯道:“我是失忆了,又不是变成小孩儿。小仙君,你放心,我不会走丢的。”
兰雪怀点点头,临走时还舍不得他。到底昨晚的缠绵对他而言还不够,好不容易把人弄到手了,此刻正是一秒也不愿意分开的时候,兰雪怀低头吻了他一会儿,转身走出了门。
他怕再不走,又拖一天的时间,闲灯失忆虽好,可是合籍的黄道吉日在即,兰雪怀私心是想要那个什么都知道的闲灯,与他三拜之后,并愿意和他共度一生。
兰雪怀走后,闲灯在屋里等了会儿,确定他走远了,火速换上了衣服,往门外跑去。
到了门口,一阵冷风刮来,冻得他一哆嗦。
闲灯又跑回去,胡乱穿了两件兰雪怀的外套,撑了一把伞出门。
外面正飘着鹅毛大雪,闲灯在内院见不到什么人,足足走了有一刻钟,才走到外院。
过了中间那层薄薄的结界之后,闲灯一脚踏出了连接两个院子的小桥,一到外院,由远及近,就能听到人来人往的声音,甚至还有孩童嬉闹,放鞭炮的动静。
仙尊府过年的气息终于浓厚起来。
闲灯穿着一件狐狸毛的大衣,抱着一个汤婆子,穿过一个庭院,找到了韩一树。
韩一树看起来不太好,闲灯见到他的时候,他右手打着绷带,脸上还贴着新的膏药。帮他贴膏药的是个黑衣女子,穿着桃花逐水的衣服,闲灯凑近了,听到韩一树抱怨道:“你轻点儿童星,我这脸还要的!”
童星哈哈大笑:“你怪我啊?你自己嘴贱,兰雪怀怎么没当场把你人道主义毁灭了?”
韩一树被这女的扯到了伤口,哎哟一声,转头一看,闲灯正在他后面。
两人面面相觑,童星道:“你出来啦?我还以为兰雪怀要把你藏到天荒地老,咱们这辈子都没法儿见面了呢。”
韩一树介绍道:“童星,桃花逐水的现任掌门。你应该认识的,顺带一提,现在你们俩算得上是狐朋狗友了。”
闲灯也是个自来熟,坐下之后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她是我的狐朋狗友,那你是我的什么?”
他一坐下来,韩一树不顾瘸了的一条腿,站起来愣是往后走了好几步。
闲灯眉头一挑,说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怎么你看到我一来你就跑?”
他还想问韩一树一点儿具体的事情,现下韩一树离他这么远,怎么问?
隔空喊话吗?
韩一树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叹息道:“经过一番惨痛的教训,我已经被严肃警告不能靠近你三米之内了,否则性命堪忧。”
他比了下自己跟闲灯的距离,道:“你注意不要超过这个距离,现在它就是我的生命进程,你往前走一步,我就早死一年,还请你务必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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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失忆4
童星道:“你别理他,他乐意站在哪儿就站在哪儿。倒是你, 闲灯, 你真的失忆了?”
“如假包换。”闲灯抱着汤婆子:“我是来问韩一树一点儿事情的。”
童星道:“你问他干什么?你可以问我, 我也知道,而且我并不会像韩一树那样骗你。”
“喂!”韩一树急急忙忙地打断童星,他一副想过来,又怕自己离闲灯距离超过三米的样子十足滑稽:“咱们朋友一场, 你何必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你骗闲灯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朋友一场呢?”童星笑的在桌上拍了好几下, 转头对闲灯说:“昨日他骗你,后来被兰雪怀发现了。今日一早他约我吃酒,酒吃了一半,人就被兰雪怀给拖走了。你现在看他身上的伤,都是给兰雪怀揍得。”
闲灯问道:“严重吗?”
童星摇头:“兰雪怀自有分寸,他是你朋友,怎么可能真的下死手。都是些皮外伤, 明天就能活蹦乱跳的了, 你放心,没什么大碍。”
闲灯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童星, 还是有点儿陌生的感觉。
加之对方又是个女人, 和她坐在一起, 闲灯总有些不自在。
童星兀自喝酒, 说道:“当初从晋州回来, 你与我约好, 只要到了钱塘, 就要来桃花逐水陪我喝一杯。结果你一回来就到了兰陵,这就算了,我们想来看你,还被兰雪怀拒之门外。”
“拒之门外?”闲灯疑惑的看着她。
童星点头:“兰雪怀这人什么都不好,最不好的就是太霸道,也不知道你喜欢他哪儿了?死心眼似的还喜欢了十几年。你从晋州回来是受了点儿伤,我不是从桃花逐水给你拿药来吗。结果到了仙尊府门口兰雪怀就把我堵住了,不让我进去。合着我看你一眼你还能掉块肉不成?”
闲灯听她叭叭叭讲了一段,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什么意思?我喜欢了他十几年?”
童星掐指一算:“没有十几年吗?我听韩一树说,你当年还在黎山老母座下时就跟兰雪怀搞到一块儿去了。难道不是在小乘听法会上认识的?”
闲灯道:“我们是在晋州棺材……”
他话说到一半没影儿了。
要说在晋州棺材的那一次初遇,闲灯也是失忆的。他现在应该算是二次失忆,第一次失去的记忆还没找回来,现在就失去了一年新的记忆。
童星一拍脑门,道:“我忘记了,你失忆了。”
闲灯问道:“你话说完,什么叫十几年前就认识?”
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是不敢确定。
童星狡黠一笑,道:“你不如去问问兰雪怀呗。”
闲灯又问道:“阴山子在哪里?”
童星听到他的提问,噗嗤一下把口中的酒水全都喷了出来,哈哈大笑起来。
“韩一树啊韩一树!你还真是会编啊!”
看到童星的表现,闲灯心中的猜测终于落实了。
果然,这世上根本没有第二个阴山子,他就是那个阴山子。
尽管这个猜测实在是不靠谱,但闲灯想不到更合理的答案了。
他询问道:“童星,我就是阴山子对吗?”
童星一抹嘴巴:“对。”
闲灯神情复杂。
童星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韩一树道:“你还是别说了吧。让他自己去问兰雪怀。”
童星不解道:“为什么?”
韩一树:“还有为什么?你在这里跟他说完了呢。要他一下子接受这么多的事情,他肯定受不了。以我对他的了解,很可能就会冲下山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借酒消愁了。到时候兰雪怀找上门来,你就等着死吧!”
似乎有几分道理。
兰雪怀宝贝他宝贝的不行,别人多看一眼的飞醋他都要吃,要是让闲灯从自己这里跑掉了,她还想不想在修真界混了?
童星连忙道:“韩一树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去问兰雪怀吧,问我们没有用。到时候听完了要是想哭,还能躲在你夫君怀里哭一哭。”
闲灯听到“夫君”二字,无奈道:“你有意思吗?”
他在外人面前,脸皮倒是很厚。只可惜这份厚脸皮遇到兰雪怀的时候,不怎么管用。
童星做了个送人的姿势:“请吧。难道我说的有问题吗?再过两天仙尊府的喜帖都要发遍整个修真界了,届时众人来讨的是谁的喜酒喝?还不是你的。”
闲灯不跟她在这儿贫嘴,一路打听藏书阁的地方,沿着路走去。
仙尊府的下人都认识他,不过跟他说话的时候却有些怯生生,甚至还有些害怕的。
闲灯知道自己可能就是阴山子之后,也能理解这些下人的反应。毕竟这个大魔头在修真界有着非常可怕的传说,现如今莫名其妙成了仙尊府的贵宾,有兰雪怀陪同还好,若是他一个人乱晃,仙尊府的人是无人敢与他说话的。
藏书阁位于仙尊府的后山,要穿过两道结界。
府内的结界对他不设防,闲灯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藏书阁的位置。
他走过一条铺满了雪的石阶,又穿过一个平坦的院子,推开藏书阁的大门,看到兰雪怀正一脸严肃的翻阅一本古书。
闲灯怕打扰他,开门开的小心翼翼的。尽管如此,凭借兰雪怀的灵力,还是立刻察觉到有人靠近了。
他转头看到是闲灯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么大的雪,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他的别院离藏书阁很远,要过来的话得翻过一座小小的山头。
仙尊府建在一处云雾缭绕的世外仙山中,府邸庞大,群山坐落,美不胜收。一到这种飘鹅毛雪的天气,山中地面湿滑,就容易发生有人跌崖的世间。
闲灯站在门口,直接说道:“我想见你,就来了。”
兰雪怀顿了下:“这才分开多久。又开始油嘴滑舌了是吗?”
闲灯道:“是真的。没骗你。”
兰雪怀坐在书案前看书,闲灯就靠在他身上,没一会儿,他身体就像没骨头一样,靠不住了,又滑到了兰雪怀的腿上。
兰雪怀这回没办法专心看书了:“你就不能消停一刻吗?”
闲灯趁机钻进他怀中,让自己整个人都依偎在他的身体下面,然后乖巧的坐好:“现在消停了。”
兰雪怀抱着他,手上拿着书,结果,现在书里的东西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想道:是他先勾引我的。
兰雪怀低下头,吻住了闲灯。
这个吻比昨天晚上在床上的吻温柔了许多,昨夜兰雪怀吻他,就像要把他拆之入腹一样,太凶太霸道,闲灯根本招架不住。
现在吻他的兰雪怀,变得既温柔又耐心,把这个绵长的吻拉长了许久。
闲灯在他的下唇舔了一下,跟他分开。
“小仙君,你现在来问我。”
外面下着大雪,两人坐在温暖干燥的藏书阁中抱做了一团,一时间惬意无比,腻歪的很,就连兰雪怀都忍不住犯困,说出来的声音有些哑:“问什么?”
闲灯道:“昨天那个问题。你到底是喜欢我一些,还是喜欢阴山子一些。”
兰雪怀哼了一声:“明知故问。”
闲灯在他的怀中作妖,艰难的转了一个身,抱住了兰雪怀的腰,把连闷在他怀中:“我知道了。”
兰雪怀:“你知道什么?”
“你骗我。我就是阴山子,对不对?”
“谁告诉你的?韩一树?”
闲灯摇头:“我天赋异禀,自己猜出来的。”
他抬起头,兰雪怀看着他,在他的唇上用吻了一下:“我都喜欢。”
闲灯故意道:“那我的记忆要是再也回不来了,你还喜欢我吗?”
兰雪怀开口:“喜欢的。”
闲灯听了这句话,如同吃了蜜,兰雪怀道:“而且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你很快就会恢复记忆。”
“你找到办法了?”
兰雪怀点头,他翻开面前的一本古书,指着上面的一株人参道:“这颗娃娃参,吃了就能解百毒。”
闲灯盯着边上的几排小字看了会儿,只觉得晦涩难懂。但是也能勉强分辨的出来是什么意思,大致是介绍这个娃娃参的生长习性和作用,然后补充了一句三百年开花,又三百年得一株,再三百年才能长大,足足得九百年。
修仙者寿面绵长,但除非得到成仙,否则谁能活上九百年?
连黎山老母这样修为高深的人,也只活了三百多年,大限就已经到了。
闲灯道:“这娃娃参这么难得,要找到肯定要费一番功夫。你看这上面写着,极难养活,而且拔出土就死了,它生长的地方也在南疆魔族的管辖地,去那里危险重重,而且还不一定找到。我看还不如让我失忆着,反正,无论我是记起也好记不起也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爱你。”
闲灯这一番话,兰雪怀听得很受用,很感动,接下来按照话本里写的,应当是两人开始互诉衷肠,表白一番。
可惜兰雪怀十分不解风情,直接开口:“我家里有。”
闲灯没等到兰雪怀感动的一塌糊涂的“我爱你”,等来了一句十分财大气粗的“我家里有”,心情一时间很复杂。
兰雪怀道:“我娘早些年在外游猎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对娃娃参,并且把它带回来给我父亲用了一株,现下还剩一株在云阁中。”
云阁乃是仙尊府的一间藏宝室,离藏书阁距离不远,从这儿出发只要走一刻钟就到了。
兰雪怀站起身,捉住了闲灯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牵着他从藏书阁走了出来。闲灯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一个大男人被这么牵着,路上叫人看见了多没面子。
结果一出门,他发现从藏书阁到云阁这一段路,根本没人来。
明德真君是个爱热闹的人,仙尊府也不似一般的仙门府邸那么冷清肃穆,反而到处都充满了烟火气息。唯独这一段路,宛如从人间走到了黄泉,前方就是那极寒地狱一般的荒凉。
闲灯走着走着,心里生出了一种无边的孤寂感,他紧紧地贴着兰雪怀,问道:“这里为什么这么冷?”
兰雪怀道:“因为云阁是用寒冰打造的。”
闲灯侧过头看着他:“寒冰?”
兰雪怀点头:“这些寒冰是专门用来关押穷凶恶极的魔物,极难融化,坚硬如铁,并且会一点一点消耗魔物的寿命和妖气,人在里面,活不过三天。”
闲灯诧异道:“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仙尊府?”他停顿了一下:“不对,这寒冰竟然如此危险,为什么要用它打造一幢阁楼。难道就是为了在里面藏宝屋吗?防盗?”
兰雪怀停下脚步,二人已经站在了云阁入口,闲灯手脚冰凉,瑟缩了一下。
他听见兰雪怀说:“因为这是我娘的寝室。”
闲灯愣住了。
兰雪怀与他十指相扣,走进了云阁,他说的风轻云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一段往事:“我娘是南疆的妖女,与我父亲在一起,遭到了天下人的反对。我父亲执意要娶她,我娘的性子也烈,谁敢反对她,她就杀了谁,得罪了修真界不少门派。后来所有的门派都联合起来,要我父亲把我娘交出去,那时候我娘已经怀了我。”
“她有了身孕,所以才能免去一死。只是修真界的人不放心我娘,害怕她借此机会卷土重来,所以在仙尊府打造了这么一个寒冰炼狱,将她困在其中。他们把我父亲锁在了小清洞天,没让他来看过我娘一眼。”
“我娘在云阁中为了保住我,将所有的修为和灵力都灌进了我体内。十月后生下了我,我娘的元神也几乎消耗殆尽。就算修真界不杀她,不过多久,她也会自取灭亡。”
闲灯道:“我……”
兰雪怀:“我已经不再恨任何人了。”
闲灯静默了会儿,问道:“那你娘后来呢?”
“自缢了。”兰雪怀道:“云阁给她身体带来的创伤是不可逆转的,她每日要忍受无穷无尽的痛苦,我父亲为了救她,带着她从仙尊府逃了出去。可惜没过多久就被天机变抓到了。我娘为了我和父亲,在客栈里自毁了元神。”
闲灯道:是了。
他曾经听到的传闻,也只提到青瑶似乎是自缢的。但是从未听到明德真君还有如此冲动的一面,带着妖女私奔,放在修真界就是死路一条,天机变肯定不可能放过他。
除非,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青瑶身上,如此一来,明德真君变成了被妖女蛊惑的人,只要妖女一死,他必然也回心转意、改邪归正了。
兰雪怀看着他:“这个方法,天机变在你我身上也用了一次。”
闲灯正沉浸在遗憾中,听闻此话,抬头:“嗯?”
兰雪怀道:“当年我带着无字磐石离开,天机变为保修真界名声,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你的身上。后来你成为阴山子,天机变顺水推舟,立刻把小清洞天事变的所有罪名都按在你身上。”
闲灯现在失忆,没经历过此事,心中感慨:“竟然是这样……”
兰雪怀望进他的双眼中,忽然问道:“你恨我吗?”
闲灯道:“我恨你做什么?爱你都来不及。”
兰雪怀又道:“是我害了你,害了你的师父,还害了你的师弟,连你也因我而死。你恨我吗。”
这话,他曾经同样的问过闲灯。
那时候,闲灯刚恢复记忆,便对他表白了心意。这一次,闲灯阴差阳错又失忆了,如今再叫他恢复记忆,重新经历一遍生离死别,他心里如同那次一样,感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慌和无助。
万一……
万一闲灯这一次不原谅他怎么办?
闲灯看着他,忽然道:“小仙君,你这话是不是一模一样的问过我一遍?”
兰雪怀道:“你记起来了?”
闲灯摇头:“没有。只是凭借直觉,你似乎问过一样的。”
兰雪怀道:“那你的回答呢?”
闲灯:“我之前的回答是什么?”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不管怎么样,总之都是我不好,你不要不理我,也不要生我气,我当时——我当时被老君抽去了七情六欲,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对不对,我没有给自己开脱的意思,我是说我……但是我发誓我当时肯定是喜欢你的,没有跟朋友打赌,你相信我!我之前说的话也不算说,我说我对你没兴趣,不喜欢你那个,那是我失忆之后说的,不算数,你不可以把这个放在心上,我是——
“……真心喜欢我的。”
兰雪怀慢条斯理,一口气说完。
一字不落,一字不差。
闲灯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记得有多牢啊,肯定有专门背过吧!
他现在是失忆了,还不知道兰雪怀有没有说错。他要是没失忆,他更要惊讶,当初他说的那番话,兰雪怀一个字都没记错。
闲灯叹了口气,道:“我当初怎么说的,现在还是怎么说。小仙君,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不管失忆多少次,不管我身上发生什么事,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也没有怨过你。我发誓——”
他眼珠子一转,看到了云阁的正中间,有一块小小的牌位,应该是青瑶的灵位。
灵位面前有两个蒲团,闲灯拽住兰雪怀,两人一同跪了下去。
他伸出三根手指,道:“你要是不相信我,我今天就对着你娘的灵位发誓。我想爱你,跟你合籍,生老病死,绝不离开你。以后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我一定会对你好,喜欢你,件件听你话,事事顺你心,不怨你不恨你,不和你吵架,眼里只有你。我要是在这里说了半句假话,那就让我永远被所在云阁里,生生世世都无法逃出这个寒冰炼狱。”
他一口气说完,看着兰雪怀的眼睛,对方一脸肃穆的看着他,闲灯忍不住笑出声。
兰雪怀问道:“你笑什么?”
闲灯道:“我发了这么毒的毒誓,难道你不应该在我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就伸手捂住我的嘴说‘傻瓜,我不许你这么说’吗?”
兰雪怀美目一瞪,道:“你想得美!发过的誓就要算数!你要是敢有半句假话,不用你的毒誓起效果。我会亲自把你关在云阁,让你哪儿都去不了,我就在这里守着你,等你死了,我就跟着你一起下地狱。你休想甩开我,既然发了誓,你就是生生世世要和我在一起的,就是死了也不能甩开我。”
闲灯爱死他的小姐脾气了,听他一番蛮横霸道不讲理的话,也觉得心中滚烫,忍不住紧紧抱着他。
“好。发过誓了就算数的。我当着你娘的面发誓的,我肯定对你好。”
闲灯道:“既然都见了伯母,我作为后辈,理应跪拜。”
他一本正经,嘴上叫着伯母,神情也十分肃穆,对着青瑶的灵位就是一拜。
刚弯下腰,闲灯心里一改表面作风,极其无耻的在心里念叨上了:伯母,我拜了这一拜您可就是我娘了,我伯母是乱叫的,叫“娘”才是认真的。您可得把兰雪怀嫁给我了,我这辈子就只要您儿子一个人,您别怪我啊,日后我一定天天给您烧香夜夜给您磕头。再说了您儿子脾气这么差,除了我也没人要了,我叫你一声亲娘就是您儿子了,一定得保佑我跟您儿子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如果您怪我带着兰雪怀误入歧途我也没办法了,我不会松手的,我太喜欢他了,我没有他不行的,你大人有大量就同意我们吧……
兰雪怀道:“你念什么东西念这么久?”
闲灯严肃道:“没念什么,跟伯母聊了两句。”
兰雪怀嘀咕:“你怎么还叫伯母。”
闲灯咧嘴一笑,顺水推舟道:“跟我娘聊了两句。”
兰雪怀从屋内取了娃娃参,二人最后拜了拜青瑶的灵位,一同走出了云阁。刚出门,一阵风吹来,大冬天的,两片不知道哪里来的花吹到了他们脸上。
那花短暂的在兰雪怀和闲灯的脸上打了个转,宛如一双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
闲灯微微一愣,将落下来的花瓣拿在了手中,转头看着青瑶的灵位。
兰雪怀拉了他一把:“你看什么地方?看脚下的路。”
闲灯心情高涨,猛地追了两步上去,抱住了兰雪怀的手臂。
兰雪怀被他拽的一趔趄,凶道:“好好走路!”
闲灯道:“我不。我就要抱着你,你让我抱会儿嘛。”
兰雪怀脸微红:“不许撒娇!”
片刻后,他小声道:“只能偶尔撒一次。”
闲灯点了点头,把脸埋进了他的心口。
天又下起了大雪,兰雪怀拉着他的手,沿着云阁的路慢慢往前走,这一走,便是一生。
※※※※※※※※※※※※※※※※※※※※
完结了!!!!
大家还有想看的番外吗?以后有空我抽时间写一两篇!等新文连载稳定了之后作为福利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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