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亲一下
兰雪怀走后,小乘听法会的第一名果然落到了闲灯手里。
只不过, 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成日里闷闷不乐, 坐在自己屋子书案前,撑着下巴就望着外面的景色发呆。
这几天一直下着雪,外面白茫茫一片,唐棋乐给他的茶壶中添了一碗热茶, 提醒道:“别看了, 再看你的眼睛就要瞎了。”
闲灯转头问道:“你有纸和笔吗?”
唐棋乐道:“你再问什么废话?”
闲灯道:“知会你一声而已。”
他从自己的书案爬起来,又迅速跑到了唐棋乐的书案上。唐棋乐这几日都在准备回骊山的行李,所以那本爱你一万年的话本还有最后一个章回没写完——这一章他来来回回修改了好几次都不满意,最后只能暂时搁置作罢。
闲灯一坐在他的书案前,就将他所有的白纸都推到了一边,然后翻出一张唐棋乐没用过的纸,奋笔疾书。
唐棋乐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 说道:“你不是最讨厌写字吗?”
闲灯爱玩儿, 琴棋书画虽然都会,但却不是很伤心。其中最深恶痛绝的就是写字, 倒不是说他字丑, 只是他天上是个坐不住、好动的。让他一动不动地在书桌面前坐两个小时, 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唐棋乐鲜少见到此人这么老实坐在桌前, 于是问道:“你写什么呢?”
闲灯道:“我写信。”
唐棋乐心道:太阳是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他问完之后, 兀自收拾衣服, 没管时不时就抽一阵风的闲灯了。
闲灯到真的是一笔一划地在写信, 他怎么写都不满意,甚至还写废了几张纸。抓成一团,闲灯将这些纸都扔在地上。
这信,当然是写给兰雪怀的。他在小乘听法会上面朋友虽然交的多,但是值得他写信的却是只有兰雪怀一个。
此时,距离兰雪怀回到小清洞天已经五天有余。对方回去之后就杳无音信,别说是给他传个信了,就连传信的鹤毛都没看到一根。忍无可忍,自己终于提笔先主动给对方写信。结果写了半天,闲灯这才想起,他根本没有兰雪怀的地址。
小清洞天本身就不是外人可以通信的地方,普通的信差也进不去那一处,除了等兰雪怀联系他,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办法——只能等自己跑去找他了。
可是,小乘听法会已经结束,唐棋乐跟他没有多余时间再往外跑,必然是要先回到骊山破儿洞的。
闲灯郁卒了一会儿,却也是没撤,他总不能现在跑去小清洞天,被老君抓到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思及此,他写信的心情都没有了,转而联想到兰雪怀离别时在他眉间落下的那个吻,他心里又咚咚直跳。
闲灯摇了摇头,不管这些,扔下纸笔之后,倒头就睡。
第三日,陆陆续续有人离开小乘听法会了。
唐棋乐也整装待发,二人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就不多,回去时就更少。
下山时,还有不少跟闲灯混的不错的修士跟他打招呼,有一个十分自来熟的,上来就问道:“闲兄,我听说你和兰雪怀结拜了?”
闲灯双手枕着脑袋,说道:“是又怎么样?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觉得你厉害啊!闲哥。”那人说道:“原本以为你和我们打赌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闲灯反问道:“什么打赌?”
那修士说:“不是你自己和我们打赌,你能跟兰雪怀拜把子的吗?”
闲灯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不过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估计是他什么时候跟众人随口吹嘘的东西,谁还一件一件地记着?
“我早就忘了。”他说完,道:“再说了,我要和谁交朋友,还用的着打赌吗?”
那修士哈哈一声,发觉闲灯有些生气,自讨没趣地走了。
唐棋乐上前道:“他跟你说什么了?你黑着脸把人家给赶走了?”
“谁赶他了,自己上来说些我不爱听的话,难道我还要给他好脸色?”
唐棋乐没有多问,两人一同回到了骊山。
闲灯回骊山就跟放鸟归林似的,一到了山上,唐棋乐拉都拉不住他,眨眼间人就跑没了。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骊山上的每一处地方闲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还没到破儿洞门口,闲灯便咋咋呼呼地喊了起来:“老君!我回来啦!”
黎山老母驻颜有术,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不过到底是百岁老人,气质上十分老沉。
“我在破儿洞就听到了你的声音,去一趟小乘听法会也没改掉你多少脾气。”
唐棋乐正好也上山了,听到老君这句话,十分赞成:“你未免太小看他了,要是去一趟小乘听法会就能改掉他的脾气,我私人给天机变塞银子,一年开十次小乘听法会,务必把他给管教起来。”
闲灯坐在老君膝下撒娇,枕在她腿上,说道:“老君,我这次拿了第一。”
老君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我知道你拿了第一。那你有没有在小乘听法会闯祸?”
闲灯连忙拨浪鼓似的摇头,道:“可不敢闯祸!”
老君笑了一下,摸到了闲灯发间的白玉簪子,神色忽然一变,闲灯痛呼一声:“老君,你摸得我好痛,太用力了!”
老君顿了顿,问道:“你在小乘听法会,可结识了什么新的朋友?”
唐棋乐忽然想起闲灯跟兰雪怀那件事,张口就要说出来,谁知道闲灯忽然打断了他,道:“没认识什么新朋友啊?他们都没我厉害,有什么好结交的。倒是有几个还不错,不过这次一别,恐怕也见不着面了。”
老君迟疑地看着闲灯。
闲灯站起身,不以为然道:“而且这次小乘听法会都没什么意思,能打的一个没有,最能打的半路还跑了。”
老君道:“可是小清洞天的兰雪怀?”
“对对对!就是他。”闲灯偷偷地看了一眼老君,问道:“老君,你知道他啊?”
老君评价道:“天赋横溢,年少成名,我就是想不知道都难。”
闲灯道:“我还以为老君常年在破儿洞闭关,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呢。”
唐棋乐插嘴道:“既然如此,老君可知道这一回无字磐石出事的消息?”
黎山老母点了点头。
唐棋乐道:“以老君所见……您认为是什么原因?”
闲灯这时也插了一句话进来:“对了,老君,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此事是我在小乘听法会遇到的最奇怪的事情。”
老君偏着头看他,唐棋乐只得将自己的话收一收,转而跟老君一起去看闲灯。
闲灯便将自己遇到的兔子精跟老君如实禀告一番。他感到奇怪的是这兔子精修行时间不长,实力却不容小觑,而且隐隐还透露着几分煞气,不像是正当修行的。
老君道:“你何时见到这只兔子精的?它在何处,还能寻来不能?”
闲灯下意识道:“寻不来了,被兰若那个小棺材脸给拿回去交差了。”
话刚说完,他自己意识到嘴快失误,顿了一下。
老君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兰若?兰雪怀?”
闲灯怔怔地看着她。
老君道:“你不是说,你没交到新朋友吗?”
闲灯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告诉老君兰雪怀的存在,他打了个哈哈,扯谎道:“这算什么朋友啊,除邪祟的时候半路遇到了而已,我为人仗义,帮了他一把,谁知道他不领情,拿了我的兔子精就走了。”
唐棋乐欲言又止地看着闲灯,没说出真相。
老君却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
闲灯这孩子藏不住事是真的,有什么话总是快言快语地说出来。若是他直接说自己跟兰雪怀认识,倒也不值得她这么追究,怪就怪在闲灯似乎不想让她知道,他跟兰雪怀认识。
唐棋乐连忙岔开话题,说道:“还没说无字磐石的事儿呢,老君,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老君道:“你们操心这个做什么,左右都与你无关,无字磐石当真出了什么事,也有小清洞天和天机变的人顶着。”
唐棋乐道:“那明年的大乘听法会,老君会去吗?”
老君没说话,闲灯抢白道:“算了算了,不说了,唐棋乐,怎们去后山玩,让老君睡会儿吧,她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了。”
老君眉头一抽,提高声音道:“你说谁年纪大?”
闲灯吐了下舌头,哈哈道:“没说老君!老君永远年轻貌美,美貌如花!”
他一边说,一边拽着唐棋乐就跑了出去,老君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窗户边,原本盛着碗莲的碗已经空了,里面的莲花已经消失不见,就连水也干枯见底。
这厢,唐棋乐跟闲灯来到后院,他连忙道:“你拉着我跑什么,我话还没跟老君问完。”
“问什么?大乘听法会那件事情啊,有什么好问的,老君不是从来都不去吗,她对无字磐石又不感兴趣。”
唐棋乐道:“是这么说,但今年不一样,我从未听说过无字磐石出事,小清洞天要是在大乘听法会这个节骨眼上把无字磐石请出来,岂不是站在风口浪尖吗?”
“你管小清洞天干什么?无字磐石如果出事了之后还请不出来,那才叫做风口浪尖呢。修真界人人都盯着小清洞天,谨防他们监守自盗,大乘听法会更是一点乱子都出不得,所以……”
唐棋乐听得背后一凉,心中有一点不好的预感:“所以什么?”
闲灯夸夸其谈:“所以为了保护小清洞天的安全!本人决定去亲自去一趟大乘听法会!”
唐棋乐被此人的厚颜无耻给惊到了,他说道:“你还要脸吗?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兰雪怀才去的?”
闲灯摘下后院里几颗低矮的树上的果子,兜了几个放在怀中,唐棋乐看见了,又骂他摘果子:“你找死吗,老君都说了不准来偷果子,这几棵树都是她的宝贝,你被发现就死定了!”
闲灯道:“你最好不要去告发我,你可是跟我在一块儿作案的,咱们俩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唐棋乐被他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惊呆了,闲灯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幸灾乐祸道:“完咯,现在你可是我的同伙了,你也吃了。”
他说完,自己也扔了一颗在嘴里,唐棋乐破罐子破摔,吃完之后,提醒道:“你最好不要去大乘听法会。老君既然从来没去过,她一定也不会让你去的。”
闲灯道:“谁说我去的时候要告诉她了?你帮我瞒着不行吗?老君过段时间不就要闭关了,到时候你就说我下山去除祟去,骊山离小清洞天那么近,我去一趟回来很快的。只要你不告密,谁知道?”
唐棋乐道:“我看你就是找死!”
闲灯嘻嘻笑道:“别这么无情嘛,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唐棋乐道:“你欠我多少人情了,你自己数数!”
可惜,闲灯根本不听他说话,早就一个人跑远了。他打定主意要去小清洞天之后,心情豁然开朗了不少,于是在骊山开始了上蹿下跳,祸害山中灵物的混账生活,就这么数着过了一年,距离大乘听法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老君在三个月前闭关了,闲灯便一下子成为了骊山中的老大,谁也不敢招惹他。唐棋乐被迫给他打掩护,一路把闲灯送下山,嘴里念叨:“你得快点儿回来,保不准老君什么时候出关,要是出关的时候发现你跑了,你就是死定了。”
闲灯背着包裹,道:“你放心好了,我快去快回,就是去看看雪怀而已。”
唐棋乐阴阳怪气道:“你不是去保护小清洞天的吗?”
闲灯装聋作哑,拍拍包裹就走了。
从骊山到小清洞天,中途要经过一片海,闲灯跟着上了一艘修士的船,一路南行,穿过接天连海的浓雾,终于窥见了小清洞天容貌。
闲灯感慨一声,暗道:不愧是修真界第一仙府,当真如同仙境。
与闲灯一同前来的修士基本都是应邀来参加大乘听法会的,下了船之后,由小清洞天的仙鹤接待,各自住到了洞主安排的住处去。
闲灯这个不请自来的自然是没去处的,小清洞天在大乘听法会的来往修士身上盘查的十分严格,半空中就布置了天罗地网,若是没有令牌根本无法入内。闲灯也是全靠自己的本事混进来,换做别人早在过浓雾的时候就被鹤童捉拿至天机变了。
大船到小清洞天已是晚上,此时刚好是入秋的季节,岛上种着的枫叶开的漫山遍野,血红一片。闲灯偷偷地摸到了后山,绕了几圈之后,走丢了。他抓了一把头发,心道小清洞天这么大,若是走丢在后山,那是绕几天都绕不出去的,只盼在往前走一些路的时候能遇到人,好带自己出去。
又往前翻了一座山,越走人越少,周围都只听得到鸟鸣的声音。
“古怪,我怎么越走越偏了。”
他正想召唤云鹊——索性破罐子破摔,叫云鹊来带路,结果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了两人说话的声音。闲灯心中一喜,连忙上前打算打声招呼,凑近了听到一句:“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闲灯心道:什么准备?
另一人道:“放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直觉让闲灯停下了脚步,悄无声地隐藏在树后面,通过叶子的露出的缝隙,他只能看到是两名穿着黑衣的修士。这年头穿黑衣的修士太多了,一时间也无法分辨是哪两个门派的。
距离太远,闲灯陆陆续续又听到了“动手”、“无字磐石”、“抱朴子”等谈话内容,但后来两人又加了一层结界在周围,将所有的声音隔绝开来,闲灯这才彻底听不到了。他心中想道:什么意思?什么动手?
虽然没想明白,但一件事情但凡要放在小树林里谈,它就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这里还不是小树林,而是人烟罕至,根本就不会有人能找到的荒山野岭。
闲灯不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又往相反方向走了几里地,终于看到了青石板路。他松了口气,抬头一看,月亮都爬上了柳梢头。
——他竟然在那个鬼地方迷路了两个时辰?
刚走到青石板路上,背后就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你是什么人?擅闯小清洞天内府。”
闲灯听到这个声音,万分熟悉,眼睛一亮,转过头去,果然是兰雪怀。
兰雪怀手握着一盏白色的灯笼,光照在闲灯脸上,他也一样愣住了。
闲灯先反应过来,惊喜道:“兰若!”
兰雪怀又惊又诧:“怎么是你?”
闲灯连忙走上去:“怎么了?是我你不高兴吗!”
兰雪怀消化了这个巨大的事实,问道:“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来的?”
闲灯道:“我走进来的啊?实不相瞒,我在你们家走丢了,天呐,你们家后山的路也太难找了,我走了好几个时辰才出来!”
“不是。骊山不是从来……不会来参加大乘听法会吗?”
“是啊。所以我偷偷跑来的嘛!”闲灯说完,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骊山不来大乘听法会?你偷偷打听过啊?”
兰雪怀面上有些红:“……没有!”
“打听也不要紧嘛,我还以为你一点儿也不想我,走了之后一个消息都没有,我都快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兰雪怀抿了抿唇,说道:“你也没有消息。”
他其实还记着闲灯说要给他写信的事情,可惜闲灯写了几十封,就没一封寄出来的。
“你们小清洞天根本就不收信啊,每次寄过来都给我原路退回来,我寄了整整一年,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偷偷跑来见你的。你可千万别说你不想我,那我真要伤心死了。”
兰雪怀问道:“你对谁说话都这样吗?”
闲灯道:“什么这样?”
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三声。
闲灯嘿嘿笑道:“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兰若,我好饿啊。”
兰雪怀犹豫了一下,说道:“你随我来。”
他带着闲灯七拐八拐,跟走迷宫似的,最后终于停在了一处十分别致的小筑面前,闲灯抬头,看见此小筑的名字:兰苑。
他心中暗道:倒是衬得上兰雪怀的名字。
二人穿过院子,推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十分熟悉的香味,正是兰雪怀身上的味道,闲灯这下才肯定道:看来,这就是兰若平时的住处了。
他忽然低头笑了一声,腹诽道:传说中兰雪怀的闺房嘛!
兰雪怀问道:“你笑什么?”
闲灯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兴奋,我还是头一回去除了唐棋乐以外的朋友家里。”
兰雪怀端着点心的手一顿,想起自己临走时给闲灯的吻,他小声问道:“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那个吻……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并且,闲灯当时也没有拒绝他,虽然也没有明确的给他回答是了。
但是——闲灯所作所为,无论是那一件拿出来,都不像是对待朋友。
兰雪怀认为自己没有会错意,但又不太肯定闲灯是什么意思,于是,他给了闲灯思考的时间,而闲灯思考了一年之后,做出了决定——现在来找他,不就是给出答案了吗。
他心思许多,但没有一个拿出来跟闲灯说过。
闲灯胡吃海塞了片刻,抬头看着兰雪怀,问道:“你不吃吗?”
兰雪怀思考良久,慎重地开口:“闲灯,你怎么想的?”
闲灯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问给问懵了,心道:什么怎么想?
兰雪怀纠结了一下,红着耳根开口:“在码头上,我……”
他没说完,闲灯自己顿悟了。他醍醐灌顶,暗道:原来是这件事情啊!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
兰雪怀当初亲他那一下,把他都亲糊涂了。回去后左思右想好几天,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面子,毕竟,他跟兰雪怀两人相处的时候,都是兰雪怀局促不安,并且总是被他捉弄的面红耳赤,像个小姑娘似的。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憋了个大招,临走的时候反将了自己一军,叫自己神思恍惚了好几天,实在不服气。
闲灯道:“你不提这件事情我还忘了。”
他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却没有站直身体,而是探过桌子,趁兰雪怀不注意,在他的额头上也亲了一下。
闲灯刚吃完奶糕,唇上还有甜丝丝的奶味,一同被印在了兰雪怀的眉间。
他亲完,笑嘻嘻道:“这个还给你。”
兰雪怀心里一跳,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他。
忽然,他身体一动,把闲灯从桌子另一边拖了过来,兰雪怀力气极大,闲灯猝不及防地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就落入了兰雪怀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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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搬家,不好意思耽误了!!!抱歉!!!
回忆杀还有几章的样子就结束了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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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觉
闲灯被他抱了一会儿,忍不住动了动身体:“兰若, 你抱得我好不舒服啊。”
他这个姿势确实有些吃力, 而且腰还硌着桌角。只不过闲灯喊了一声之后, 总觉得接下来还应该发生点儿什么,可是兰雪怀就这么抱着他不动了,闲灯又道:“你好了吗?我还想吃东西。”
兰雪怀松开了他。
闲灯连忙从他怀中爬出来,拍拍衣服道:“你要是想我了可以直说嘛, 抱得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他把桌上的点心一扫而空, 又灌了一壶茶水下去,兰雪怀才开口:“等我父亲到了,我带你去见他。”
闲灯道:“你父亲?是明德真君吗?”
兰雪怀点点头。
闲灯在心中想道:这么说,唐棋乐听来的那个小道消息竟然是真的?这次因为无字磐石出事的缘故,明德真君当真要出关了。
“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仙尊呢,我听人说,明德真君有六条腿八只手。”
兰雪怀否认道:“没有。”
闲灯嘻嘻一笑, 道:“我当然知道没有。我一看你长得这么好看, 就知道你父亲肯定也是一个翩翩美男子。”
二人聊了一会儿,闲灯困意上来, 说道:“兰若, 你让我今晚睡你这儿吧。实话说,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你要是不让我在你这儿借个地, 我就只能去外面幕天席地睡一觉了。”
现在初秋的天气, 凉意已经丝丝渗透到了人骨子里, 在外面是睡一晚是决计要感冒的。
兰雪怀思考了一下,闲灯察觉了,连忙苦兮兮卖惨道:“不是吧,这你也要思考,咱俩什么关系了,你连个房间都不让我借住?”
其实,兰雪怀思考的根本就不是能不能让他借住房间的事情,而是他睡哪张床的事情。兰苑的主卧里面有两张床,一张是他自己睡的床,另一张是给夜里服侍的鹤童下榻用的,方便对方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不过,兰雪怀懂事起就没叫人进屋里服侍了,他做事向来亲力亲为,习惯一个人完成,洞主配给他的几个鹤童都被他打发走了。
因此,兰苑另一张榻就空了出来,他方才就在想这件事情。
——闲灯到底是和他同睡一张床,还是自己让出来,他睡床,而自己到外间去睡。
兰雪怀长这么大没跟人一起睡过觉,这才纠结了半天。结果,就在他纠结的时候,闲灯忽然抛出了这么一句话,说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是可以一起睡觉的关系。
他觉得脸上发烫,道:“我去拿一床被褥。”
闲灯听他话中的意思,就是同意自己住在这里了,于是一蹦三跳地爬上了兰雪怀的床:“拿什么?不用拿。你的被子这么大,难道还盖不住我们两个人吗?”
兰雪怀脚步一顿,心里古怪地想道:是他不要拿的。
闲灯已经在床上脱起了衣服,他脱完之后用脚一踢,全都踢到了床尾。兰雪怀替他捡起来叠好之后放到床头,然后犹豫了一会儿,解开外衣躺了下去。
他一躺下来,闲灯就像个小火炉一样蹭上来了,八爪鱼似的手脚都缠在他身上。
“我快冻死了!”
兰雪怀身体一僵:“你这样我睡不好觉。”
“不会的,唐棋乐都能睡好。”
兰雪怀听完,身体僵硬地更加厉害,这回还有一点生气:“你和他也这么睡?”
“我们小时候是睡一起的,现在不了,我嫌他睡得晚,后半夜才肯闭眼睛,成天就琢磨他那些奇怪的小玩意儿。”
兰雪怀哼了一声,道:“你以后不准和别人睡。”
“不睡了不睡了。”他缠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想起自己下午听到的那段话。“兰若,你们何时请无字磐石?”
兰雪怀道:“后天。”
后天……那到也快的。
大乘听法会自古以来就约定俗成,需要光邀各路修士来一同瞻仰无字磐石真容。第一点是要众人晓得小清洞天没有监守自盗,无字磐石依旧保存完整。第二点则是威慑修真界,巩固小清洞天的地位。
同时,在大乘听法会这一天,危险也随之而来。无字磐石做为一块能许愿的神物,必然是引得多方争夺,大门大派顾忌着门派的繁衍与发展,只要一动就会被别的门派盯上,跑也跑不了,长久来看,都会端着面子不来抢无字磐石。但是私底下那些野派杂派,以及略有小成的散修也不管这么多。
这些野派和散修单单是散落在四周倒还好,若是哪一天他们集结起来干一票大的,那就麻烦了。
所以每年的大乘听法会,小清洞天的守卫都格外严格,只要没有令牌,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闲灯问道:“那你负责什么?”
兰雪怀现在年纪不大,重要的事情也落不到他头上来,“只负责定时巡逻。”
闲灯犹豫了一下,在心中想道:虽然我今日下午听到的东西却是古怪,但是我又拿不出证据来。若是我自己大惊小怪搞错了这件事,岂非在兰雪怀面前搬弄是非?而且,那两人是什么门派,我现在也不知道,还是等明日早起去调查一番,摸透了再来跟兰若说也不迟。
闲灯道:“那明日我跟你一块儿去巡逻。”
兰雪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闲灯得到回应之后,当即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起来。兰雪怀本来还想跟他多说几句话,结果对方像块木头,一点儿情调也没有,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兰雪怀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心中虽有不悦,但总归是开心的,于是抱着闲灯,很快就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日一早,兰雪怀拿了一套小清洞天的校服给他穿上。
闲灯鲜少穿一身白色,他皮肤本来就白,穿上去之后仙姿超然,转了一圈,他就忍不住上兰雪怀面前表演孔雀开屏。
兰雪怀道:“巡逻前要先去和洞主报备。”
闲灯配上妖刀,笑嘻嘻道:“走走走,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一路上,闲灯凑在兰雪怀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兰苑出来,遇到了不少洞中修士,皆是一脸见鬼了的表情看着闲灯,紧接着又看着兰雪怀,然后打过招呼低着头匆匆往旁边走去,看的闲灯郁闷不已。
这些修士走远了偏还是个嘴巴大的,估计是场面过于惊悚,一时间忍不住互相分享自己的心得体验,一个人狠狠地吸了一口冷气,说道:“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早上睡醒了没?”
“你也看到了?兰雪怀边上是有一个人吧?”
“那我就是没产生幻觉了,我的天,是我疯了还是兰雪怀疯了,他怎么会带人啊?我在小清洞天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跟谁一同上下学过?!”
“你看清楚那个男的长相了没?多大啊?”
“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我没见过他,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
断断续续地讨论声越来越小,闲灯耳朵好使,听了个大概,忍不住捧腹笑道:“兰若,你好凶啊,我怎么觉得大家都很怕你?”
兰雪怀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闲灯用手指着他,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就是这个脾气大家才会怕你。”
兰雪怀反问道:“那你也怕我吗?”
“我怕你干什么,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他说完,又是一笑,兰雪怀面红耳赤,提醒道:“不可在外面说这些话。”
闲灯闭上嘴,心里却想道:他好奇怪,这话怎么就不能说了?
兰雪怀转过一个弯,来到了另一座小筑,推开门,里面有个大殿。大殿中间正站着两个男人,身长如玉,一名头戴玉冠,约莫三十出头,一名蓄着胡子,约莫四十出头。
兰雪怀恭敬地行礼:“洞主,副洞主。”
闲灯跟着弯下腰作揖,同时在心中想道:原来这二人就是小清洞天的洞主,看起来年纪也不怎么大。
小清洞天洞主抱朴子便是那名蓄胡子的,见到兰雪怀来了之后,停止了跟副洞主元虚子的对话:“来了,昨日巡查的如何?”
兰雪怀一板一眼答道:“并无异常。”
抱朴子看着闲灯,问道:“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兰雪怀道:“是。”
抱朴子点头:“你也是时候交些同龄的朋友了。”
闲灯笑道,他笑起来十分有感染力,并且深得长辈喜欢,他弯腰道:“抱朴前辈,在下骊山破儿洞黎山老母之徒闲灯。”
抱朴子道:“原来是老君的徒儿,略有耳闻。”
元虚子是跟随兰雪怀一同去过小乘听法会的,见此,也介绍道:“闲公子在小乘听法会上面表现颇佳,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
闲灯听他声音怪耳熟,但没有多想,只觉得是在小清洞天见过一面,曾经听到过声音罢了。
兰雪怀又与两位洞主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最后抱朴子嘱咐了一番,这才放兰雪怀出门。
闲灯虽然觉得这两个老头说话不紧不慢,看不出什么,但是话中对兰雪怀的关切却做不得假,想来是十分喜欢兰雪怀这个徒弟的。
兰雪怀从抱朴子那儿出来之后,又去后山巡逻片刻。到了晚上,小清洞天不但没有清闲下来,反而更忙了。兰雪怀回到屋中换了一套更加繁琐的衣服,闲灯趁机喝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一遍兰雪怀,他问道:“都快歇下了,你今晚还换衣服做什么?”
兰雪怀道:“今晚不能歇下,过会儿就要去后山。”
闲灯恍然大悟,道:“是去拿无字磐石吗?”
兰雪怀点点头。
果然如此,闲灯想明白了。
无字磐石的封印和结界都是层层叠叠的,要打开也没那么好打开,而且历年来也只有洞主才有权利开启这些结界,所以每一年请无字磐石,都要提前一晚上将结界打开。不然,第二天若是当着仙门各派的面打开无字磐石,耗费巨大的灵力不说,就是时间上也不允许,场面一乱,更容易出事情。
闲灯很识趣道:“那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他是个外人,到底不是小清洞天的学徒,人家去拿自己的镇派之宝,他再跟过去就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
兰雪怀道:“那你就在这里等我。”
他说完走后,闲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无聊,又走出门,蹦跶到树上去摸鸟蛋。一连糟蹋了好几棵树,他终于在怀中兜了七八颗鸟蛋,正要从最后一棵树上跳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闲灯身体微微一顿,树下的人说道:“我们从后山进,令牌已经拿到了,现在他们开了结界,进去也方便一些,等到了之后再听他怎么说。”
那人说的急,并且走的也急,但是闲灯绝对没有听错,这声音就是当时他在后山听到的其中一个人的声音之一。
闲灯连忙从树上跳下来,望着那人跑远地地方沉思。
片刻后,他脸色一变,暗道:坏了!
他这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何觉得那位副洞主元虚子的声音耳熟。
元虚子正是他在后山听到的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
我今天提早发了!!!!
明天估计是个很长很长的一章……在上班的间隙见缝插针的摸鱼了只能!
·
惊变
闲灯心里想的直打鼓,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 怀中的鸟蛋没兜住, 碎了一地。可是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思管这些鸟蛋了。
后山那两个男人其中之一竟然是元虚子!
闲灯本来还不确定的, 听到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之后,他的记忆就如同潮水一样被唤醒了。
他心中想道:元虚子,小清洞天的副洞主,他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事情不能在大厅说, 而要去后山说?
并且,那地方说是后山,倒不如说是荒郊野岭更合适。
闲灯越想越古怪,而且最重要的是,兰雪怀还跟元虚子在一个地方,倘若元虚子心怀不轨,兰雪怀怎么办?
他对无字磐石没兴趣, 可是不代表别人对无字磐石没兴趣。这东西在修真界是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人人都想要,人人都要抢。否则, 小清洞天也不用这么防着了。
只可惜, 千防万防, 家贼难防。
闲灯沉思片刻, 召出了云鹊, 急急往后山跑去。
他对小清洞天不熟悉, 只能追着那个黑衣人身后跑。结果对方十分警惕, 七拐八绕之后,他就把人给跟丢了。闲灯停下脚步,握着云鹊又往前走了百米左右,忽然间停了下来。
闲灯面前,正有一面看不见的结界,将他的脚步给挡住了。
他伸出手在面前拍了拍,空气被他拍出了水波纹的形状。
“结界?小清洞天布置的吗?”
闲灯心中不解,又推测道:“既然这里已经有结界了,说明离无字磐石也不远了。”
他尝试着解开结界,但小清洞天的结界岂是这么好解开的,他把各种咒语都试了一遍,最后也是徒劳。
甚至到了最后,闲灯没了耐心,十分粗鲁地拔出云鹊,开始野蛮地撬动结界,不过效果不明显,这结界还是稳如泰山。
闲灯啧了一声,用力的踹了一脚结界。
“什么东西!”
谁知道,这一脚踹下去,却是有了些动静。原本平静的结界忽然荡开了水稳,只听得闷声一响,有什么东西从山上滚了下来。
闲灯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一个山崖,山地成斜坡走势,到他的脚边就是一块平地。
他听到这个东西发出的动静,顿了一下,想道:“结界破了的声音是这样吗?”
跟肉砸在石头上一样,怎么听也不像是结界打开的声音。
闲灯又敲了一下结界,没反应,仿佛刚才的声音就是昙花一现。
他寻着那个闷声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思考怎么去往后山去。
前方就是声音发源地,闲灯站定,看到了一团黑漆漆的人影滚在地上。
想必是从山上滚下来的,闲灯看了一眼四处,心想,也对,这后山黑的要死不说,晚上还不点一盏灯,如今秋天多枫叶,把山路都给铺满了,一时不慎踩空了也情有可原。只是不知道这个修士是从哪个地方滚下来的,要是矮一点的山头还好,最多缺胳膊断腿,要是从高处滚下来——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喂,你死了没?”闲灯站在远处,喊了一声。
这个人是从结界里面滚下来的,滚到了结界边上就停住了,估计是被结界挡住了。
闲灯心里便是想救也没那个本事。
他问道:“能动吗?你是哪儿的修士?小清洞天的?”
问了好几遍,那人都不开口。闲灯懒得再问,走近了一些,越走近,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越清晰。他鼻尖动了一下,暗道:好浓的血腥味儿,这人滚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是从刀山上滚下来的?
这时,他想起了那个行踪诡异的黑衣人。
“不好,恐怕里面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闲灯拍了一下衣摆,却是有些着急:倘若是那个副洞主心怀不轨对小清洞天做出什么事来,那也不是他管得着的。
再者,老君一直叮嘱他不要多管闲事,管闲事就会惹祸上身,闲灯已经吃够了苦头,老君就是看穿了他的本质,所以才从来不让他下山。
可是,转念一想,兰雪怀也在后山,他的心就七上八下的不稳了。
“别的管不着,兰若还是要管一管的,他的事也不算是闲事。”
闲灯敲了敲结界,企图弄出点动静让里面的人听见。只可惜,那人伤的太重了,隔着结界闲灯都能闻到血腥味,而且对方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他这么敲两下,能听见才有鬼了。
结界波动了片刻之后又没了声息,闲灯懒得再管这个人,准备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看看那后面还有没有能进去的地方时,躺在地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翻了个身,嘴里发出了一声低吟。
闲灯脚步一顿,脸色一白,猛地转头:“兰若?!”
这个声音,不是别人,太熟悉了,正是兰雪怀。天色太黑,闲灯看不清那人的衣物——当然跟他本人不乐意看也有关系,这会儿听到声音之后,闲灯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他狠狠地砸了一下结界。
“兰若!是不是你?”
他手掌被结界的反噬震的微微发疼,当然,此时也顾不得手中的这点疼痛。一瞬间,云鹊从刀身变作一直蓝尾鸟儿,幽蓝色地火焰瞬间包裹了这一处的结界,闲灯这些用了十成的灵力,同云鹊一起震开了结界。
结界终于露出了一小个口子,刚好能够让他经过。闲灯咽了咽喉咙中翻上来的一口鲜血,暗道:小清洞天的结界果然名不虚传,强行突破之后对灵脉的损害竟然这么大。
他连忙走上前,将兰雪怀从地上扶起来。对方还穿着走时的那件衣服,只是衣服上已经全都是鲜血,变得污迹斑斑,他的心口处,真有一道十分骇人的伤口,正在流血。闲灯把自己的衣服下摆撕了一块下来,又从怀中掏出了一瓶镇痛止血的药丸,碾碎之后洒在了布条上面,缠在兰雪怀的胸前。
兰雪怀被这个动静给疼醒了,抬眼一看,闲灯正看着他:“你怎么伤成这样?”
兰雪怀目光一凛,死死地盯着他。
闲灯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要是不来你今天就死在这儿了!”
他原本还在纠结怎么跟兰雪怀说自己发现的那件事,毕竟元虚子怎么说也是小清洞天的副洞主,他一个外人上人家家门口来造谣对方有不轨之心,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但看兰雪怀这幅样子,闲灯便已经猜到,里面出大事了,只是有结界的封印,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传到外面去。
他一把抓起兰雪怀道:“走!”
兰雪怀仿佛才从惊诧中反应过来,反手握住闲灯的手,闲灯倒吸一口冷气,被兰雪怀抓过的地方已经多出了一道红痕。
未免也太用力了些。
闲灯道:“这地方不方便说话,我们先回你屋里。”
兰雪怀忽然开口:“不行,不能回屋里,直接走。”
闲灯面露疑惑,兰雪怀道:“去兰陵,找我父亲。”
闲灯被兰雪怀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道:“好,你说了算。”他看了眼被破坏的结界,继续道:“小清洞天的结界一旦被破坏,里面的人一定知道的。事不宜迟,那就现在出发,你能走吗?”
兰雪怀点点头,抿着唇什么都没说,往前走了一步。
谁知道,刚走出一步,他就吐了一口血。
闲灯立刻将他扶起:“算了,还是我背你吧。你这个伤势能走路才怪。”
说罢,不等兰雪怀反应过来,闲灯就一把背起了他。兰雪怀闷哼一声,闲灯连忙问道:“我是不是压到你的伤口了?”
谁知,对方没有回答,竟然是趴在他肩头昏过去了。
恐怕,兰雪怀已经到极限了。
只不过,方才硬撑着不敢晕是什么原因?
闲灯小心翼翼地避开大路,还是自作主张的摸到了兰雪怀的房间,快速收拾了几件衣服。他拿着衣服,准备给兰雪怀换上的时候,终于知道了兰雪怀撑着不敢晕的原因——对方的怀中,正紧紧地抱着一卷古书。
闲灯拿起书翻了两页,里面什么字都没有,拿在手上也不像个什么特殊的东西,值得兰雪怀死不松手?
“难道是无字磐石?”闲灯脱口而出,他心中骇然,喃喃自语道:“无字磐石怎么被兰若带出来了?”
罢了,现在兰雪怀昏了过去,要问什么也只能等到他醒来问。
闲灯在房间里匆忙的收拾了几件衣服,趁着夜黑,带着兰雪怀翻出了小清洞天。一路狂奔,到了岸边,要出小清洞天,就必须从中这里乘船。闲灯心知自己招惹了麻烦,大船不能坐,只能找一艘小船。
四下一看,东南面的码头正泊着一艘船,船家正躺在码头上面歇息。闲灯先将兰雪怀轻轻地放在船上,然后自己跳上船,船家醒了过来,看到两个陌生的少年在他的船上,立刻惊呼:“你们谁啊!”
闲灯道:“船家,你的船借我们一下!”他往怀中一摸,摸到了一块玉,扔到了船家怀中:“你就当我买了你的船。”
他强买强卖,船家并不同意,站在码头上张牙舞爪地大喊。闲灯恐他招来修士,又召出云鹊将他给拍晕了,小船一路南上,过了一天一夜,靠岸了。
兰雪怀也足足昏迷了一天,上岸时,他终于醒了。
闲灯靠岸,立刻给他买了糕点和水,倒了一杯给他,问道:“你的伤口还疼么?”
一日一夜,都是闲灯在照顾他。
兰雪怀喝完水,吃完糕点,有了力气,道:“多谢。”
“你谢我干什么?你我之间还讲这个。”闲灯顿了一下,道:“此去兰陵还需要三天时间,你伤势没好,我就自作主张,将你带到了骊山。穿过这个镇子往前走一段路,就能到破儿洞了。”
谁知,兰雪怀去不领情,忽然推开上前扶他的闲灯,说道:“你不必帮我,我自己去兰陵。”
闲灯疑惑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兰若,是我自愿帮你的,我都把你带到骊山了,你却要跟我划清界限?”
兰雪怀的手捏成了拳头,又松开。
“我没有要和你划清界限。”
忽然,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空荡荡的,他脸色大变。
闲灯道:“你在找无字磐石吗?”他恍然大悟:“不好意思,船上有个地方破了个洞,我拿去堵洞了,不然海水进来,咱们俩可撑不到上岸。”
他弯下腰,把卷成了一卷的无字磐石从洞中取出,无字磐石灵力环绕,完全没被打湿。
兰雪怀面色一僵,道:“给我。”
闲灯放在手上抛了两下,扔给他,“你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才受伤的吗?兰若,你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就不要你去兰陵。你现在可以试试你能不能打得过我。”
兰雪怀抬头,盯着他。
闲灯心中有万千疑问,到了嘴边,最想问的还是兰雪怀的伤势。
沉默半天,闲灯道:“好吧好吧,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刚才骗你的,我会带你去兰陵的,只是要等你的伤口好了为止。否则你按照你现在的身体,我看是御剑都难。”
兰雪怀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小清洞天内有人叛变,企图夺无字磐石,洞主死前托付我将无字磐石带出,去兰陵寻我父亲。”
闲灯“啊”了一声,他摸了摸鼻子,道:“节哀。”
没想到,那个慈眉善目的洞主竟然就这么死了。
闲灯反问道:“叛变的人是元虚子吗?就是你们的副洞主?”
兰雪怀诧异地看着他。
闲灯摆手:“你别以为我跟他是一伙的了,我跟你说,我是看到了……”
他把自己在后山看到的事情全都跟兰雪怀说了,遗憾道:“本来我应该先跟你说的,但听起来像我搬弄是非,我……抱歉。”
兰雪怀道:“此事非你之过,你不用道歉。”
兰雪怀师门内乱,师尊被杀,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义愤填膺的跟着悲伤、愤怒,可是他的心波澜平静。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跟兰雪怀道歉,闲灯摸着自己心口,确实是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
“先上岸吧。”闲灯提醒道。
两人站在船上说了半天,闲灯又把无字磐石给取了出来,船舱里已经积了一小滩水,恐怕再说下去船就要沉了,于是不得不先上码头。
闲灯跳上岸,又伸手去拉兰雪怀。兰雪怀没动,他看着闲灯,说道:“你不怕被我连累?”
闲灯道:“什么连累?”
话音刚落,一则消息出现在码头的公示栏上面,闲灯视力好,一眼就看到了,说的正是小清洞天内乱的事情,只是犯上作乱之人从元虚子变成了兰雪怀。
闲灯慢慢念道,眼睛越瞪越大:“兰雪怀私藏无字磐石叛逃小清洞天,现与天机变三司二省合力追拿?放屁!”
他猛地抓住兰雪怀的手,将他从船上拉倒岸上,同时,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兰雪怀罩住——公示栏上,还有兰雪怀的画像。
“我说这个元虚子怎么敢策划这一出,原来是早早地就想好了后路。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不管他这一次抢夺无字磐石成功还是不成功,最后的罪名都是你来担的。”
难怪,闲灯在心中想道,这个元虚子真是个老奸巨猾的货色。
小清洞天结界几乎无人能破,他利用职务之便将天机变等来客安置在距离后山十分远的别庄,如此一来就算是后山事变,他们也难猜出发生了什么。洞主抱朴子已死,他的门生除了兰雪怀,恐怕也死的差不多,现在小清洞天活着的人全是元虚子的人,岂不是他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兰雪怀面容难堪,闲灯转念想到元虚子对兰雪怀的关怀可谓是无微不至,他只是短短的住了几天便有所察觉,可见这位元虚子在兰雪怀心中地位不低。但是对方竟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真是辜负了兰雪怀的情谊。不过,自己此番评论已是失言,他连忙闭嘴:“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
兰雪怀道:“你不用和我道歉。”
闲灯愣了一下,他若有所思片刻,冷不丁,他张开双手抱住了兰雪怀。
原本,他是想把兰雪怀抱在怀中安慰的,结果身高差了人家一点,这么一抱,倒像是他钻进人家的怀里。不过,这么抱着就抱着,意思一样能传达到,闲灯说:“兰若,你别怕,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兰雪怀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慢慢地抬起手,用力的回抱住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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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回来啦!!!
杀
码头人多,不宜久留。
闲灯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一件斗篷, 将兰雪怀遮了起来。
无字磐石被他抱在怀中, 二人一路紧赶慢赶, 躲过了天机变的追踪,翻过了两座山头之后,就到了骊山。
闲灯道:“你放心,老君最疼我了, 她一定会帮我的。”
兰雪怀有些犹豫, 闲灯道:“帮我就是帮你啊,咱们什么关系,既然我都把你从小清洞天带出来了,我肯定对你负责到底。再说,骊山外面是有结界的,就算是天机变和三司二省也不能轻易进来。”
兰雪怀肯定道:“他们已经追到骊山了。”
闲灯:“所以我才讲出来,你不用怕。”
他话音刚落, 另一道震怒的声音传来:“闲灯!我看你是疯了!”
闲灯转头, 诧异道:“唐棋乐?”
唐棋乐怒气冲冲:“你还知道我是谁?你现在知不知道你是谁?你是满脑子只有那个兰雪怀了是吗,你还有没有点儿理喻可言?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名什么师门是何处吗?”
闲灯目光一冷, 说道:“你说话放尊重一点。”
唐棋乐走近一看, 这才看清楚闲灯身边站着的兰雪怀。他虽做好了心理准备, 知道闲灯跟兰雪怀一起从小清洞天离开了, 一定会带人来骊山, 但是真的看到兰雪怀的时候, 唐棋乐依旧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问你, 你知道外面是什么传言吗!我当初就不该帮你去小清洞天,这才多久修真界就被你搅了个翻天覆地!谣言都传到我耳朵里了。”
闲灯道:“哦?什么传言,我忙着逃命,根本就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
唐棋乐伸手道:“你是不是抢了无字磐石?”
兰雪怀脸色一变,闲灯拦住了他:“唐棋乐,你什么意思啊,我看着是对无字磐石有兴趣的人吗?”
唐棋乐道:“我知道你没兴趣,那他呢?闲灯,老君早就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既然你自己没有拿无字磐石,那么无字磐石就在他身上,对吗?”
“对,那又怎样。你想做什么,是杀了我?还是把兰若赶下山去?又或者,你也想要无字磐石?”闲灯挑眉。
“我要你个老母啊!”唐棋乐气的爆了粗口:“你是疯了!我看你就是一个疯子,天机变和三司二省正在整个修真界通缉你们俩,说你二人大逆不道,犯上作乱夺走了无字磐石。你现在要是出了骊山往大街上一站,我保证你命都没有!”
闲灯摸着下巴,问道:“他们是这么说的?那你相信他们吗?”
唐棋乐紧紧盯着他:“你觉得呢?”
闲灯道:“唐棋乐,你跟我玩儿什么聊斋呢,你要是敢信他们,我就先大义灭亲。快去,哥饿死了,跑了两天都没吃饭,你弄点儿吃的给我,我再慢慢告诉你。”
唐棋乐道:“你现在还想着吃?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闲灯拉着兰雪怀,问道:“你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做,放心好了,在这里没人能找到你。”
唐棋乐插嘴道:“还没人?天机变早就到了山脚下的镇子上了,早晚就会到骊山来,老君现在正在闭关,我看没了她,你怎么办!”
闲灯道:“我一个人也能应付的过来。再说,天机变过来我就怕吗?又不是我们杀了洞主,是元虚子自己杀了洞主,反过来污蔑我,有本事叫天机变的上来当面对质。”
“不可能的。”兰雪怀忽然开口:“元虚子既然有胆子当着天机变的人撒谎,就不怕当面对质。”
唐棋乐嘴巴微张,仿佛在消化这个惊人的事实:“元虚子杀了……洞主?”
闲灯道:“元虚子就是小清洞天的那位副洞主,估计他这事儿谋划了很久,才能做到现在这么滴水不漏。他如此有把握,恐怕早就预料到现在的情况了。”
唐棋乐道:“他杀了洞主?他是为了无字磐石吗?”
闲灯:“不然呢?难道是杀着好玩儿?抱朴子临死前把无字磐石交给了兰若,让兰若带着无字磐石去找明德真君,总之不管你怎么想,这个忙我是帮定了。不然无字磐石要是落在元虚子这种老奸巨猾的狐狸手中,修真界还指不定怎么完蛋呢。我现在是在肩负拯救整个修真界的未来一事好吗,还不够沉重吗?”
说着,二人到了厨房。
闲灯道:“兰若,你在前面等我一会儿,我煮一碗面,很快就给你端过来。”
兰雪怀看得出来闲灯有话要跟唐棋乐单独讲,他识趣地走到了前厅,跟二人拉开距离。同时,这种被当做外人的感觉也叫他心里烦躁地踢飞了一颗石子。
唐棋乐关上厨房的门,转身就怒道:“闲灯!”
闲灯道:“有话就说,你吼什么吼,比声音大是吧?”
唐棋乐道:“我没在跟你开玩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都在干什么?我劝你别再搅和这趟浑水了,等兰雪怀吃完饭,你就让他自己去找明德真君。”
闲灯道:“不可能。”
唐棋乐气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惹上了多大的麻烦?你以为你打得过天机变吗?”
闲灯开口:“兰若现在重伤难行,我不会放他一个人走的。人是我带回来的,我也不需要你负责,等他的伤口好一些之后,我自己带他去。”
唐棋乐猛地抓住闲灯的手臂:“闲乘月!你一定要跟我对着干吗?从小到大我哪次没顺着你依着你,你一次都不肯让着我是吗?”
闲灯理直气壮回道:“我要是现在不管兰若,我就不是人。”
二人僵持不下,面也没下,饭也没做。唐棋乐劝说无果,头一次发了脾气,踹翻了一个凳子,吼道:“你以为你轻轻松松地走掉就行吗?你代表的是骊山,是老君,你做的一切都要算在老君头上!”
闲灯道:“但这件事我又没错,兰雪怀是被人污蔑的,难不成我还要放任他不管吗?老君如果知道了,她难道不会管吗?”
唐棋乐喊道:“怎么别人不管,偏偏你管?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人是兰雪怀,我看你是被他灌了迷魂药,当初你就不该打那个什么狗屁赌去招惹兰雪怀,赢了又如何,你就这么要面子吗?不是你去和那些修士攀比,现在又怎么会给骊山带来这么大一个麻烦!”
闲灯勃然大怒,揪着他的领子,眼看就要拳脚相加,谁知门口咔哒一声,传来了动静。
闲灯的手一松,忽然间,窗口处跑过去一抹白色的身影。
外面除了兰雪怀就没有别人了,闲灯心里一紧,连忙追着跑出去。
“兰若!”
他跑什么?
闲灯推开门,外面已经没有了兰雪怀的身影。
地上还有一两滴干枯的鲜血,代表刚才有人站在门口。
唐棋乐追出来,看到空无一人的前厅,脸色也跟着变了变:“人呢?”
闲灯心神一动:“不见了。他肯定跑了,他……他肯定听见了。”
唐棋乐听罢,手足无措的站着。
方才,二人在厨房里的争吵声音不大不小,前厅是听不见的,但是门口就不一定了。唐棋乐原本是跟闲灯吵架,说起气头上的话,口不择言的讲了一堆,也不知道兰雪怀是听见了哪一句,反应才这么大。
闲灯道:“我去找他。”
唐棋乐连忙说道:“骊山这么大,山头这么多,你去哪里找他?我看干脆就这样让他走了算了,等一会儿天机变的人就算是上来也跟我们没关系。”
闲灯冷冷地看了唐棋乐一眼,说道:“唐棋乐,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能独善其身吗?就算我让闲灯先走,天机变的人难道就会放过我?此事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在再劝我,今天之内我就会离开骊山,绝不给你和老君带来麻烦。”
唐棋乐气的昏了头,闲灯去意已决,他只好咬牙道:“算了,上辈子欠你的。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于是,闲灯和唐棋乐分成两边,从最近的山头开始搜索。
正如同唐棋乐说得,骊山很大,不仅大,而且每个山头都长得差不多。
这也是闲灯有恃无恐的原因,破儿洞并不好找,有结界在,哪怕是天机变也要在里面绕一天,兴许还出不来。
不过现在这个易守难攻的好处却成了坏处,闲灯心道:兰若身上有伤,这几天也没吃饭,就塞了点糕点,按道理来说跑不了多远,我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可是现在……
现在都已经过了一刻钟了,却一个人影都没发现。
闲灯又回想了一下自己跟唐棋乐的谈话,想到最后一句话,他忐忑不安。
兰雪怀不会当真了吧?当时,他去小乘听法会的时候,确实是跟一众年少轻狂不懂事的年轻修士玩的好,也确实是打过赌,说自己不出三天就能拿下兰雪怀。但那些混账话都后面他自己都不要再提了,更别说让兰雪怀知道了。
闲灯当日交朋友的目的虽然不单纯,但是接触了兰雪怀之后,是真心觉得他这个人不错,也再没有什么混账想法。而且,他也心知兰雪怀的性格,此人从小就没什么玩伴,唯一得了一个闲灯,自然是珍视万分,所以闲灯也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曾经还有打赌这么一事,别人问起来,闲灯也总是凶巴巴地瞪回去。却不料,他千辛万苦想要守住的秘密,却在这么一个危机万分的时刻暴露了。
兰雪怀会怎么想?
闲灯懊恼的锤了一下大腿,想着兰雪怀还没吃饭,伤口也没有好好处理,就这么走了,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唐棋乐看出了他心中的焦躁,安抚道:“你急也没用,现在只能一座山一座山的找。况且,兰雪怀有伤在身,肯定跑不了多远。”
闲灯道:“我烦的又不是这个!”
他在码头,还慎重不已的跟兰雪怀承诺过,自己永远是站在他这边的人,现在想来,这句话都成了一句讽刺。
兰雪怀会怎么想他?师门被灭,遭人背叛,到头来还发现最好的朋友也是假的,闲灯不敢细想。
唐棋乐道:“你现在烦什么都没有用,你放心,从骊山出去只有一个小镇能走,大不了我们去小镇守株待兔,兰雪怀要是想出骊山,肯定要路过哪里。”
却没想到,这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去实现守株待兔的计划,一支锋利的穿云箭“铮”的一声,狠狠地插在了闲灯身旁的大树上。
唐棋乐看清楚箭羽上的标致时,脸色大变:“是天机变!”
天机变围剿之前,通常会射出一支箭来,代表警告,也是他们这些名门正派杀人之前的预警,也更像是一块遮羞布。唐棋乐顾不得拔出剑,连忙拽起闲灯就往回跑。霎时间,周围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剑阵,天机变的人已经包围了骊山!
闲灯瞳孔巨震,大喊道:“唐棋乐,趴下!”
他直接将唐棋乐的头按了下来,一瞬间,数十把利剑从唐棋乐头顶掀过。倘若唐棋乐的低头的速度再慢一些,现在他的脑袋就已经搬家了。
闲灯连忙抬头,转身就想往另一条小道上跑。骊山虽然大,但是这几座山,他闭着眼睛都知道往哪儿走。
刚跨出一步,一个黑影拦在他们面前,闲灯还没看清对方的样子,就被黑影一掌击中胸口,他痛叫一声,呕了一口血,大退几步。
唐棋乐扶住他:“闲灯!”
他眼眶发红,转头盯着黑影。神情一动,唐棋乐叫出他的名字:“杨槐林!”
正是天机变现任门主。
杨槐林肃穆道:“闲灯,交出无字磐石。”
“呸!有眼无珠的东西,被骗了还帮人家数钱,要我交出无字磐石?给谁,元虚子,你不如杀了我!”
唐棋乐连忙道:“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杨槐林道:“这么说,无字磐石果然在你这里。”
闲灯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站起来:“是又如何?”
这句话没说完,一把剑忽然从侧面飞出,闲灯立刻提刀格挡,可惜他这几日灵力损耗厉害,对方又是修真界的大能,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挡一剑已经是极限,第二剑毫无停顿的攻上来时,闲灯不察,左肩被捅了一个对穿。
“闲灯!!”唐棋乐吓得大叫一声,开口道:“你们疯了!!在这里是骊山,是老君的地盘,容得了你们撒野!”
杨槐林当做没听见,一点头,示意天机变的人上前:“搜。”
唐棋乐被两人架了起来,闲灯也被人从地上拽起来,扯到了他的伤口,血流了一地。
他虽在同龄人中是佼佼者,但是面对庞大又强悍的天机变,任他如何天纵奇才,也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四名天机变修士搜身完毕,合拳禀报:“回门主,并没有发现无字磐石。”
杨槐林扫了一眼闲灯跟唐棋乐,问道:“兰雪怀人呢?”
唐棋乐道:“什么兰雪怀,我不知道!不认识”
他挣脱开抓住他的修士,扶起闲灯,怒道:“杨槐林,你别欺人太甚。看在你是天机变门主,又是追查无字磐石的份上,这笔账我先记下,回头再跟你算。倘若你真敢在骊山撒野,老君一定不会放过你!”
杨槐林道:“无字磐石事关天下安危,闲灯伙同小清洞天弟子兰雪怀犯上作乱,强夺无字磐石,铸下滔天大罪,我就是现在杀了闲灯,黎山老母也管不到我的头上来。”说罢,停顿了一下,摇头道:“妖女就是妖女,哪怕她的后代在小清洞天接受教化,也改不了作恶的本性。”
闲灯忽然咬牙,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杨槐林盯着他:“我说妖女就是妖女,有其母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有说错什么吗?”
话音一落,闲灯手中的云鹊猛地发出阵阵长鸣,冷不丁,一团蓝色的火焰拔地而起,周边的两个修士不曾见过此番异状态,被云鹊的火焰灼伤。长刀出鞘,闲灯紧握云鹊,立刻将拦着他二人的修士斩杀。
杨槐林面色一沉,道:“枉你身为黎山老母之徒,竟被妖女之后所惑,如今残杀天机变修士,仙门各派留你不得!”
说罢,袖子一震,一股强悍的灵力如同千万把刀剑,朝着闲灯和唐棋乐飞来。云鹊骤然将蓝色火焰扩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力罩,但是这个罩子没支撑多长时间,因为闲灯自己灵力破碎的缘故,云鹊有感而动,急忙护主,罩子顷刻间都崩塌殆尽。
就在唐棋乐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股柔和浑厚的灵力忽然环绕了他跟闲灯,十分巧妙的将杨槐林的攻击给化解了。一人从林中走来,白衣翩翩,如谪仙下凡,唐棋乐眼睛一亮,大喊道:“老君!”
杨槐林收了手中的灵力,拱手道:“老君。”
黎山老母面如霜寒,冷脸问道:“杨门主好大的架子,我如今却不知道,骊山也归天机变管辖了。”
杨槐林道:“天机变奉命追查无字磐石下落,秉公办事,还望老君多多担待。”
“担待?老身担待什么,担待你们把我徒儿的性命取了吗?”
杨槐林道:“老君言重,只要令徒交出无字磐石,天机变自当撤出骊山。”
他心中却觉得难缠,这黎山老母是出了名的护短,在修真界又德高望重,与明德真君地位不相上下,不到万不得已,天机变当然不想开罪这座大佛。但无字磐石丢失一事岂是儿戏,杨槐林哪怕是赔上整个天机变,也是要将无字磐石夺回来的。否则,无字磐石一旦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中,死的就不是这么点儿人了,讲不好整个修真界都要跟着陪葬。
唐棋乐连忙吼道:“老君!他们放屁,我们根本没有拿无字磐石!”
杨槐林开口:“老君,是真是假,不若让天机变搜一搜山,看看兰雪怀是否在骊山之中。”
黎山老母瞥了一眼闲灯,挡在了二人面前,冷道:“老身若不从呢。”
杨槐林心里叹息一声,随即强硬开口:“老君若是非要与修真界为敌,杨某便留不得情面了。”
他眼中杀意迸现,命令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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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来了!
老君
闲灯用手捂着左肩的伤口,嘴唇惨白, 面无血色, 完好的一只手正紧紧地握着云鹊。
天机变的修士骤然一跃而起, 将三人包围在中间。黎山老母手中祭出法宝,当即与众人厮杀在一起。
唐棋乐拽住闲灯,喊道:“你身上有伤,就不要去给老君添乱了!”
闲灯道:“老君一人岂能对付的过来?你放手!”
唐棋乐:“你不要小看老君, 她是什么实力你不知道吗?”
“是!”闲灯忽然停顿了一下:“那是以前, 你察觉不到吗,老君身上根本没有多少灵力,全靠法宝支撑。到了她这个程度的大能,哪一次闭关不是九死一生,说是闭关,实际上就是渡劫。”
唐棋乐忽然反应过来,道:“那老君强行出关……”
“强行出关, 就是强弩之末, 杨槐林一定已经看出来老君只是硬撑,所以才敢放肆, 否则……”
唐棋乐猛地握住剑, 喊道:“那我也上去帮老君!”
二人一对视, 纷纷冲到老君前面, 将老君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同时, 天机变的剑阵袭来, 将两人的灵气冲散的一干二净。老君一手抓了一个,吼道:“走!”
一阵风略过,闲灯瞬间感觉自己被老君提着领子飞出去了十几丈的距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脖子上又是一松,闲灯猛地摔在了地上。老君扶着边上的一棵大树吐了一口血,闲灯脸色惨白,喊道:“老君!”
老君摆手,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人过来。”
闲灯和唐棋乐互相看了一眼,闲灯先道:“老君,对不起我——老君?”
他话没说完,身上忽然缠绕了一段黑色蓝纹的布绫,闲灯又惊又诧。
唐棋乐眼见不对,作势要跑,谁知道黑绫比他的反应可快多了,一瞬间,将唐棋乐跟闲灯绑到了一起。
唐棋乐动了动身体,抬头诧异道:“老君,你做什么!”
闲灯用手拽了一下黑绫,脱口而出:“锁妖绫!”
锁妖绫,顾名思义,乃是用来束缚妖物邪祟的黑绫,长八尺,可根据捆绑的邪祟任意变幻,是一件具有灵识的高级法器。
老君从乾坤袖中取出一面镜子,唐棋乐目光落在上面,说道:“造化镜。”
闲灯见到这两件法器,脸色都变了。他跟着老君长大,当然知道锁妖绫和造化镜是拿来做什么的,这两件法器与云鹊和七星剑以攻为主不同,都是以守为主,用来锁妖镇邪最有效果,当然,如果要用来困住修士,也是易如反掌。
唐棋乐恍然大悟,问道:“老君,你要把我们关起来?”
老君面色如常道:“不然凭你二人难道想跟天机变抗衡?”
唐棋乐顿了一下,连忙解释,将闲灯如何被小清洞天的元虚子污蔑一事全数倒出。
“老君,此事根本不是我们的错。是小清洞天内乱,只要我们找到明德真君,他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
老君看着闲灯,闲灯心里咯噔一声。
此事全由他引起,是他不听老君的劝诫,偷偷跑到了小清洞天去,又是他将兰雪怀带回来,事到如今,也应该是他承受这一切后果。
“老君,你把我交出去吧。他们要找的是我,跟骊山没有关系。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会负责的。”
老君:“就算是把你交出去也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况且你是我的徒儿,我怎会让你去送死。我只问你,阿灯,你可有后悔?”
后悔什么?
唐棋乐盯着闲灯,闲灯道:“我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去小清洞天,我还是会带兰若回来。”
倘若他没有偷偷跑到小清洞天,就根本撞不见这等内乱事情,骊山自然也不会被卷入其中。可他如果真的没去,兰雪怀现在恐怕就是一具尸体了,思及此,闲灯无愧于心。
唐棋乐脸色涨的通红,似乎不能理解闲灯的想法,但他也没有说一句不是。
老君叹了口气,道:“你命中注定有这一劫,也不必同我道歉。我原以为封了你七情六欲便能替你躲过,竟没想到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闲灯茫然道:“老君,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老君道:“今日我大限已至,天命难违,你们躲在造化镜中,三个时辰之后锁妖绫解开,你们便不要在骊山呆着了。出了骊山,骊山会自行封山,待到……待到你应该回来的时候,骊山就会与你再相见。”
闲灯听得糊里糊涂,问道:“什么大限已至?什么天命难违?什么躲在造化镜中?老君,我不怕天机变的人,只是现在受了伤无法和他们战斗罢了,你等我养好了伤,我一定能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他说这话,却是没什么底气。且不说自己年纪尚轻,就算是在小乘听法会出尽风头,那也是和同龄人比,像天机变此等集修真界大成的门派,闲灯对付他们无疑是螳臂当车,毫无反抗之力。
唐棋乐道:“老君,闲灯说的对,你把我们关起来也没有用。你松开我们,我们先离开骊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老君:“你以为和无字磐石扯上关系之后骊山还能去全身而退吗?我不愿你们下山,不愿你们入世就是这个道理。可是我管得住你们的人,却管不住你们的心。事已至此,骊山已经无法作壁上观,此一去,老君便不能在护你们一二,各自造化,便看你们个人了。”
说完,黎山老母忽然催动造化镜的阵法,白光在闲灯和唐棋乐的脚下大盛,闲灯急忙道:“老君……我不要进去!”
老君深深地看了一眼闲灯,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将两个半大的小子抱在怀中,然后推开他们,眼睛紧紧地盯着闲灯:“阿灯,是我天命将至,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我死后,也不许你恨任何人!你要知道,这人间的善要永远比恶多,以后做事,不要逞英雄,不要单打独斗,有事要跟阿乐一起商量,知道吗?”
听完这句话,闲灯似乎感受到什么,眼眶发红,心中异样的情绪陡然升起。
唐棋乐的眼泪猛地滚落下来,他抓住老君的衣服,“老君既然怕我们俩拖累你,那就将我们关在造化镜中便是,为何要将七星剑与锁妖绫一同扔进来!”
众人皆知,骊山破儿洞有几件举世闻名的法宝,当属第一的便是宝刀云鹊,乃是一只玄色大鸟,可化身为刀。第二便是定海昆仑扇,扇如其名,有移山定海,翻云覆雨之能。第三则是雷击七星剑,上可诛仙,下可斩邪,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剩下最后两件齐名,一件是有回溯时光本事的造化境,另一件则是现在用来捆住两人的锁妖绫。
唐棋乐急急问道:“老君,你强行出关,身上怎么可以没有意见护身的武器,老君——”
谁知道老君却将他的手扯下来,用力地推到了造化镜中。两人被她用力一推,跌跌撞撞滚做一团,造化境法阵已成,两人都预感到了什么,呼天抢地,大喊大叫,唐棋乐几欲崩溃,闲灯心血翻涌,茫然无措地落下了一滴泪。
老君身上有伤,这十几丈距离只争取了片刻不到的相处时间,待她将造化镜藏进树中,杨槐林领天机变众人便已杀到。
“老君,还请你交出无字磐石。”
老君振袖一挥,冷冷道:“有本事你就自己来拿吧!”
杨槐林拱手道:“晚辈失礼。”
霎时间,骊山黑云压境,狂风大作,鸟飞兽奔,山雨欲来。
黎山老母修行百年,威压极强,她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冷冷盯着天机变众人。一介女子,却叫众人脚下打颤,头皮发麻。杨槐林站在她面前,生生被这股威压逼的咽了咽口水。
老君双袖甩出两把长剑,天机变众人整齐划一地看向杨槐林。杨槐林吼道:“剑阵!”
唰唰唰,数十把携带者灵力的宝剑直冲云霄,剑尖直指黎山老母,势如破竹,俯冲下来。黎山老母双手运起灵力,将十几把仙剑全数打落,行云流水,杀伐果断。
杨槐林吼道:“再杀!”
第二轮剑阵紧跟着第一轮之后,此阵也被黎山老母挡下。
杨槐林抿着唇,坚定不移道:“继续杀!”
第三轮,除了剑阵之外,天机变的修士已经持剑上前,跟黎山老母厮杀到了一块儿。黎山老母虽是强行出关,但灵力依旧在众人之上,只是天机变人数太多,黎山老母杀的了一个,杀得了两个,可是十个,二十个,三十个,总有她精疲力尽,灵力枯竭的时候。
果不其然,到了第十二轮剑阵,黎山老母动作微微凝滞,灵力低微到难以察觉,杨槐林看准机会,猛地将一剑送进黎山老母的心口,拔出之后带起了一串血珠,溅落在地上。老君捂着胸口摇摇晃晃退后了几步,她鬓发乱了,一身白衣都是斑驳的血迹,靠一把剑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
天机变左右两边修士迅速拉弓,杨槐林连忙制止,几名修士停下来等待杨槐林的命令。
杨槐林重复道:“老君,交出无字磐石!”
这一句,是晦涩地递出台阶,也是最后的通牒。
黎山老母没说话,而是又执剑挺直了背。
杨槐林手指微微蜷缩,然后闭上了眼,叹息道:“天机变奉公行事,斩妖除邪,平反叛党。得罪了……老君。”
他一扬手,满弓开箭,霎时间,黎山老母躲避不及,三四支带着倒钩的箭羽噗噗噗几声,没入了她的身体中。黎山老母一个腿软,体力不支,往前几步跌落下来。只可惜,还未跌落在地,七八名天机变修士握着仙剑一拥而上,将老君团团围住,同时这七八把仙剑也全须全尾的插进了老君的心口和腹部。
老君身体顿了一下,面容扭曲的呕了一口血出来。众人紧紧地拥簇着她,不让她动哪怕一步,直到老君的瞳孔渐渐涣散,一名修士才伸手探了探老君的鼻息,他长舒了一口气,禀报道:“门主,死了。”
杨槐林挥手道:“散开!”
众人听罢,纷纷散开,老君的尸身没了这群人的支撑,骤然跪倒倒地,却在到地的一瞬间,她身上插着的剑阻止了她狼狈落地,牢牢地撑着她。
——终是没有跪在地上。
天机变众人退了下来,站在杨槐林背后。
面前,一代大能就这样殒命,此刻,天降暴雨,山河同悲,日月变色,骊山微微震动,风声呼呼,发出哀鸣。
杨槐林闭上眼,卸剑后,单膝跪下,只听杨槐林沉重道:“……恭送老君仙逝。”
众修士见状,纷纷卸剑跪下,暴雨中,声音洪亮:“天机变……恭送黎山老君仙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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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送老君仙逝~
唐棋乐
“没有声音了……”
唐棋乐喃喃自语,在一片白茫茫的造化境中来回走动。
“外面怎么会没有声音了?”唐棋乐越走越着急, 最后看着闲灯, 忍不住将他拽起来:“你跟我一起出去看看!”
闲灯双手都是鲜血, 是方才强开造化境结界时遭受到的反噬。锁妖绫早在一炷香之前就从二人身上解绑,也正因为如此,两人心中的不安才会越来越强烈。
锁妖绫是老君的法宝,向来都是灵力充沛的, 但是它现在就如同一根普通的布绫一样, 软绵绵、轻飘飘地躺在地上,一丝灵力都没了。
只有主人出事的时候,自己的法宝才能感受到,闲灯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唐棋乐嚎啕大哭一阵之后,坐到了闲灯身边。
他了无生气地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仿佛这样就能逃过眼前的事实。
闲灯手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问道:“唐棋乐,你恨我吗。”
唐棋乐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闲灯摸着心口, 手上的血迹也留在了心口。
“想听我说恨, 还是不恨。”
唐棋乐会恨他吗?
应该是恨他的。
原本骊山是从来不招惹修真界的俗事, 也更不会引来这样的杀身之祸。更何况, 老君闭关的好好地, 若不是他出事, 又怎么会出关, 怎么会元气大伤,怎么会撞上天机变,甚至……现在也不会生死不明。
唐棋乐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我怪你有什么用。老君不怪你,我有什么资格怪你?从小到大,她都是喜欢你多一些。”
闲灯看向他。
唐棋乐眼神闪烁,忽然脸色变了,道:“造化镜打开了!”
造化镜能够困住他们的时间不长,现在恐怕就已经到时间了。
闲灯顾不得许多,连忙从造化镜中出去。
老君将造化镜藏到了一棵大树中,两人一出去,没注意到外面下雨,当即被劈头盖脸的淋了一身。
闲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中,往前走了数十米,看到了老君跪在地上的身体,已经生气断绝。
一瞬间,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到了头顶,唐棋乐脚步一顿,忽然发狂似地哭叫起来。
唐棋乐猛地往前冲,一时不查,在地上摔了一跤,滚了一身泥巴,狼狈不堪。他嚎啕大哭,从地上爬起来,又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恍惚中,闲灯猛地抓住他,唐棋乐奋力想要甩开闲灯的手臂,闲灯颤抖道:“有结界!”
唐棋乐甩开他,挥手就是一拳,但是这一拳没有落在闲灯身上,而是砸在了地上。
闲灯的手还牢牢地抓着唐棋乐,不让他上前一步。老君的尸身边上围绕着一圈天机变的符文,挡住了雨水。
虽然没看到天机变的人,但是想来他们也不会走的很远,只要二人一旦靠近老君,触发了结界,就会被天机变知道。
唐棋乐哭够了,从地上站起来,双眼红肿如核桃。闲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头疼欲裂,心脏钝痛,却迟迟给不出什么直观的情绪。他像是被一把巨大的锁给困住了,他看着唐棋乐,似乎觉得唐棋乐的反应才是正常的,他也应该痛呼、悲鸣,可他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好像魂魄都跟着消散了。
闲灯脚下一软,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
唐棋乐猛地回头,见到大雨中倒地的闲灯,心里一跳,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将闲灯扶起。对方半死不活地躺在他怀中,嘴唇惨白,面色却不正常的泛红,唐棋乐伸手一摸,竟然是发了高烧。
是了,闲灯方才就被天机变的人打成重伤,肩上巨大的一道伤口还没有愈合,此时被雨水一浇,狰狞地翻出了白肉,现下又没有什么止血的药,闲灯的伤口从刚才开始便无人照拂,一直失血到现在,发烧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只怕再拖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
唐棋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老君的身体,下定决心先将闲灯抱起。
老君已经死了,闲灯决不能再出什么事情,否则他……
他该如何,唐棋乐自己也想不下去。
自他懂事起,就一直住在骊山。他父母是谁,唐棋乐全然不知,记事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老君拉着他的手,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回骊山。闲灯年纪比他小,却是他的师兄,在骊山中无法无天惯了,混账来混账去的,见到新来的唐棋乐,找到了做大哥的好处,带着他漫山遍野的疯玩,这一跑,就是十来年。
唐棋乐以为闲灯会一直这么跑下去,老君会一直在骊山陪着他们,却不料,一场变故来的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唐棋乐一会儿觉得现在是做梦,一会儿又被闲灯愈渐沉重的呼吸声给唤醒。
不是梦,他茫然地流着泪往前走,老君真的死了,闲灯现在的状态也不容乐观,一时间,骊山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能动的活人。
他六神无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里,天机变的结界还在,人一定就在附近,倘若走的慢一步,两人就会被发现。老君拼死也要护着他们,他不能在老君死后就这么把闲灯和自己给暴露了。
咬着牙,忍着巨大的悲痛,唐棋乐背着闲灯拔足狂奔,中途摔倒了几次,摔得手和脚上没几块好肉,被地上尖锐的石头割的全是血痕。
唐棋乐跑了足足半个时辰,体力终于透支了。可是这雨还没有停下,他也没找到什么能避雨的地方,双腿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唐棋乐又摔在了地上。
只是这一回,他面前出现了一双靴子。
唐棋乐手指微微蜷缩,没有抬头,却是从地上的水洼中看到了兰雪怀的倒影。
对方的脸毫无血色,就这么怔怔地站着,半晌,兰雪怀才抱起滚在地上的闲灯,双手慌乱地去探他的气息。
唐棋乐趴在地上,忽然轻笑了一声,紧接着,发狂似的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又大哭起来,嘶声力竭,双拳捏紧,指甲嵌入肉中,指缝中沁出了大颗大颗的血珠。
唐棋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兰雪怀,声音沙哑地,用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说道:“老君死了。”
兰雪怀的手紧紧地拽着闲灯的衣服,将他抱得更紧。
唐棋乐道:“闲灯现在发烧了,找个没有雨的地方……”
话没说话,唐棋乐也已经到了极限,双眼一黑,摔倒了在了大雨中。
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先听到了滴答滴答的水声。唐棋乐睁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兰雪怀,以及枕在他腿上的闲灯。闲灯和他的外衣都被架在火堆面前烤着,唯一不同的,便是闲灯身上还盖着一件兰雪怀的外衣。
唐棋乐一醒来,兰雪怀就睁开了眼睛。二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开口说话。
外面的瓢泼大雨还没停下,天色却已经黑了,风声呼呼地刮着,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他睡了多久。闲灯的状态并没有好转,哪怕是在睡梦中都没有安稳,眉头紧蹙,呼吸声也十分沉重。
他肚子饿了,看了一眼四周,判断自己正在一个山洞中。唐棋乐嗓子发干,疼的要命,开口问道:“闲灯怎么样了?”
兰雪怀的膝盖一动,闲灯不舒服地□□一声,前者答:“烧没退。”
唐棋乐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走到闲灯身边。他居高临下看着闲灯,又用手去探了一下对方的温度,被他脸上的高温烫了回来。
静谧的山洞中,除了一句话的交流之外,现在只能听到狂风暴雨的呜呼之声。
沉默了一会儿,兰雪怀开口:“对不起。”
唐棋乐放空似的站着,过了片刻才回:“你无需说这句话,闲灯既然把你带回来,骊山就已经搅进了这一趟浑水里面。道歉是天下最没用的补救措施,除了让人更加火大之外,没有任何作用。”他顿了一下,说道:“我去外面找点儿吃的。”
三人折腾到现在,皆是没有吃饭。
他拿了兰雪怀的伞,走到洞门口的时候,开口:“天机变还没有撤出骊山,你手上的无字磐石小心一点放好。”
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山洞。
一瞬间,山洞里面就只剩下闲灯和兰雪怀两人了。
声音虽然安静了下来,但是兰雪怀的心却久久不能安静。他握住闲灯的手,心如乱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醒来的闲灯。
老君死了。
兰雪怀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的猜测被彻底证实。
他当时听到闲灯是因为跟朋友打赌才来接近他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如坠冰窖。同时,也反应过来,原来闲灯的种种示好和接近,都是有目的性的玩笑,看他动情,看他出丑,然后将他的一切当做谈资,成为和朋友炫耀的资本。
是了,闲灯这个人,他早该看得出,没心没肺,对谁都爱搭理不搭理,性格也难以捉摸,为何到了他这里,就像一个死缠烂打,无理取闹的登徒子,原来闲灯根本就是戏耍他。
只是知道了真相之后,兰雪怀气急了跑出去,不到一会儿又狠不下心,既盼望对方来找他,又盼望对方不来找他。身上有伤,心里有气,乱走一通之后,兰雪怀在骊山彻底走迷路了,然后,他忽然间感受到了巨大的灵力。
剑光从远处传来,天地色变,必然有大事发生。并且这两股灵力的碰撞时,兰雪怀分明能感受到其中一股十分熟悉,与闲灯几乎是一脉相承。如此强大的力量,除了黎山老母应该没有别人,而另一股灵力兰雪怀也认识:天机变。
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寻着灵力一路朝着发源地狂奔,结果跑到一半,其中一股灵力忽然消失,天生异象,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冰冷的雨珠打在他身上,兰雪怀心中隐隐有猜测,只是他不敢相信老君就怎么陨落了,直到他看到无比狼狈的唐棋乐跟闲灯,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想的入神,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大半天。
闲灯迷迷糊糊地转醒,看到了兰雪怀,他渴的厉害,从兰雪怀身上坐起来,不确定的开口:“……兰若?”
“是我。”兰雪怀回答。
闲灯眯着眼睛,想要自己清醒一点,但是他的脑袋里面仿佛被塞了一团浆糊,只要轻轻晃动,天灵盖就跟被人撬开了一样,钻心刻骨的疼。
“我这是在哪儿?”
“你发烧之后晕倒了,唐棋乐背着你逃跑的时候遇到了我。我们现在正在一个山洞里面,你伤未好,不要乱动。”
闲灯看着兰雪怀,原本就糊涂的脑子更糊涂了。他有许多话想跟兰雪怀说,但谁知道分开短短不过一天的时间,竟是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他再见到兰雪怀,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闲灯四下一看,问道:“唐棋乐呢?”
兰雪怀开口:“他说出去找些吃的。”
闲灯心里一跳:“还没回来?他几时出去的?有多久了?”
“两刻钟了。”
闲灯猛地瞪大眼睛,不顾伤口,连忙往洞外跑。
兰雪怀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依照唐棋乐的性格,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就算是出去找东西吃也不会跑太远的。若是雨大找不到吃的,一刻钟之内也回来了。
兰雪怀除了吃过一块桃花糕之外,其他什么都没吃,又在小清洞天被打成巨伤,一路逃亡到骊山,也没讨到一口水喝,现下也是强弩之末,狼狈至极,靠着一口气强撑。方才一时松懈,浅眠片刻,没察觉到唐棋乐走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看到闲灯的模样,心中又悔又恨,生怕唐棋乐再出什么事情。
闲灯跑到洞外,兰雪怀追上去,将自己的衣服盖在了他头上。闲灯隔着雨帘问他:“唐棋乐往哪边走的?”
兰雪怀方才根本就没注意到唐棋乐是往哪边走的,此时也回答不上来。
闲灯喃喃自语:“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去那个地方找吃的。山上全都被天机变的人围住了,只能去山脚下的镇子上找吃的,这里离山脚不远,而且要出骊山,只能从那里划船离开!”
他反手抓住兰雪怀,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唐棋乐不会做蠢事,这么久没回来,一定是因为找到了出去的路。我们现在就下去和他汇合。”
两人拉着手狼狈的跑了一阵,中间也遇到了几个天机变的修士,好在骊山地形复杂,就算是遇到修士,对方也难以察觉,更别说这样大雨瓢泼的天气,倒是方便了闲灯逃跑。
山脚下有一面不大的湖,湖边长了一米多高的芦苇荡,边上是一大片蒲公英,闲灯小的时候经常和唐棋乐来这里捉萤火虫。那时候,老君对他们管的极为严厉,完全不准两个人下山,并且在离镇子最近的山脚,设下了结界,便是这一片蒲公英地。
这块地方离人间最近,也能看到山下镇子的景色,再加上夏天一到就有无数蒲公英,立刻就成为了他二人的秘密乐园。闲灯拨开几乎等身高的芦苇,踉踉跄跄地往下跑。
因为担心天机变的人就守在附近,闲灯连大声呼叫都不敢,只是和兰雪怀一遍又一遍地寻找。
闲灯走到湖边,脚步一顿,看到了水边有一块沾血的破碎衣料,正是唐棋乐的衣服。他拿下这块布料,脑袋嗡嗡作响,喉咙中一股血腥气翻涌上来,几乎就要晕倒。兰雪怀扶了一把,急忙安慰道:“还没看见人,你不要太担心了。”
闲灯往前走了一步,看到地上安静落着一串铃铛,是唐棋乐经常挂在腰间的一串。这一对铃铛有一对,是当年他第一次来骊山的时候,老君托人从山下给他买回来的生辰礼物。他蹲下身捡起铃铛,那铃铛上面也沾了血迹,闲灯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泛起滔天巨浪,浑身冰冷。
就在这个时候,闲灯忽然听到了唐棋乐的声音:“闲灯!”
闲灯猛地转头,看到唐棋乐出现在草丛中,他紧紧地盯着唐棋乐,对方道:“你们怎么来了?”
“你、你受伤了吗?”闲灯心中松了一口气,握紧了铃铛。
唐棋乐看到闲灯手上的布料,说道:“刚才遇到天机变的修士了,他们守在这里不让我出去,还好我聪明,知道打不过他们,所以就跑了。”
闲灯又哭又笑,气道:“你吓死我了!”
唐棋乐道:“怎么?你以为我死了?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好了,我不跟你说废话,既然你们来了,也省的我去找你们。咱们直接从这里走吧。我估计天机变的人还没走远,要走就得赶紧的,先从骊山出去,至于之后……再想办法。”
三人现在都没剩多少灵力,想要御剑就是天方夜谭,闲灯按住伤口,说道:“我去把船找出来。”
唐棋乐道:“对了,咱们有船!”
他和闲灯当年被老君严令禁止不准入世,但是招架不住两人花样多,虽然骊山有结界,他们却经常利用结界的漏洞跑到镇上去玩,每一次出去,就是通过这里的一艘小船出去。这艘船不能被老君发现,所以被他俩藏得十分隐蔽,这一回连天机变都没能发现,实在帮了大忙。
三人合力将船推出来,放入水中,唐棋乐拍拍手,看了眼身后,道:“事不宜迟,快走吧。方才我已经跟天机变的修士交过手了,他们可没那么好对付。”
闲灯得空松了口气,说道:“你和天机变的交手?”
唐棋乐道:“你一副看不起我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情,告诉你,我还是非常厉害的,不要以为只有你有灵力。”
闲灯勉力笑了一声,轻轻地锤了一下唐棋乐的肩膀,说道:“我们出去之后先找到明德真君,等真相大白之后,再回骊山来……送老君。”
唐棋乐被他砸得身体一晃,闲灯见状,说道:“你怎么越来越娇弱了?”
他伸出手,准备扶唐棋乐一把,却发现自己抱过唐棋乐的双手全都是鲜血,闲灯挤出来的那个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他又惊又恐,抬头看着唐棋乐,只见唐棋乐身如浮萍,朝着一边歪去。
闲灯条件反射地抱住他,摸到了唐棋乐背后一片黏腻的鲜血,正汩汩不断的往地上淌流。
兰雪怀脸色一变,低头看去,只见方才三人走来的路上,全是唐棋乐身上留下来的血,几乎染红了整片蒲公英丛。
闲灯握住唐棋乐的手脉,一探他的灵力,发觉对方的五脏六腑尽碎,而他身上的血,便是从背后一道极深的伤口中溢出来的。
唐棋乐在他怀中,眉头一皱,猛地歪过头,大口大口的吐血,像是要把身体里的血都吐完一样。闲灯浑身发抖,右手捧着脸将他口中溢出来的血接住,直到那血从自己的指缝中滴到地上,他嘴唇翕动,听到了自己破碎的声音:“你、你在流血……”
唐棋乐断断续续道:“对不起……闲灯……对不起……我说谎,我遇到天机变的修士了,但是、但是没能打过他们。”
他用来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灵力也消失殆尽,唐棋乐笑了一声,嘴里又溢出许多鲜血,闲灯怔怔问道:“你刚才是骗我的?”
唐棋乐道:“本来是想支撑到你逃出去,不过你知道的,我灵力一向比你差,撑不了多久。”
他刚才一出山洞就被天机变盯上了,那时已经不能折返回去,一折返回去,闲灯和兰雪怀就会暴露。无奈之下,唐棋乐只能往山下跑,尽量离山洞远一些。他往山下跑的时候就意识到今天是躲不过这一劫,果然,到了湖边,他毫无反抗之力,天机变就将他诛杀。
他之所以还能等到闲灯,全是靠一丝灵力支撑。
唐棋乐顿了一下,喘了一口气,脸色惨白道:“闲灯……”唐棋乐抓住他的袖子,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件事情是赢过你的。你什么都比我先,先学会爬树,先学会御剑……不过这一次总算是我先活到头了,你输了。”
唐棋乐靠在他身上,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浑身冰冷,意识一阵一阵地开始模糊,“我困了……要睡了,闲灯,你出去的时候,把灯吹熄好吗?”
闲灯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颤声道:“……好。”
“明天……”唐棋乐闭上眼,缓缓道:“明天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山脚下的蒲公英开了,你要来叫我。”
闲灯茫然地重复着:“……好。”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听见唐棋乐的回答。
他的手垂落在地上,神色平静地靠在闲灯身上,就像他无数个睡去的夜晚一样。
还未等闲灯消化这巨大的悲痛,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兰雪怀猛地抓起闲灯,将他提起,唐棋乐从他怀中滚了下来。
“天机变的人来了,你跟我走。”
闲灯看着地上道,不觉双颊湿润,伸手摸了一把脸,缓缓道:“唐棋乐……”
兰雪怀开口:“带不走的!”他咬牙擦了一把眼泪:“闲灯,等我们回来,再来找他。”
说罢,一把将闲灯拽到了船上。
闲灯的手从唐棋乐身上被拽开,只抓住了一串铃铛,在上船的时候,也没能抓稳,叮咚一声,落在了地上,碎成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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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乐的事情有剧情,所以他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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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发刀!是正好写到这个剧情,晋江就放暑假了!!
本来是打算发六章的,但是最后两章要收尾了,感觉自己那两章没发挥好,我需要修改一下,所以就暂时发四章,不过我每章字数都还行,大家可以当做我两章合一了[。
毕竟事关小兰的便当[bushi
总之明天后天两天就能把所有的回忆杀给结束了!!
谢谢大家支持!!!然后一如既往求留言!!!!
葬花
兰雪怀手中的无字磐石忽然发出羸弱的光芒,在这样慌乱的场景下, 没人注意到, 书上汇聚了一股灵力, 雾似的环绕在湖边,没跟着兰雪怀走,而是停留在了骊山。
小船像箭似的从骊山游出,闲灯坐在船上, 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 他猛地扶着船檐,呕了一口血在湖中。
兰雪怀心中有疑,连忙坐到闲灯边上,覆脉查看,发现闲灯身体已经逼到了极致,这两口血竟然是伤心至极,心魔入体, 震断了心肺, 这才毫无预兆地吐血。可是看他的模样,脸上的表情茫然大过哀痛, 像是不知道如何宣泄感情, 以至于船开出了许久, 闲灯的表情都是木然的。
常人遇到此事, 不说悲痛欲绝, 通常也会大哭大吼出来, 一直憋在心中, 迟早要憋出问题。
兰雪怀想要开口说话,但是看到闲灯的脸,他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君和唐棋乐都是间接因他而死,他现在有什么立场去安慰闲灯。
兰雪怀静默在船尾,只是牢牢地盯着闲灯,生怕他出事。
船行半日之后,兰雪怀背后的伤口没有得到医治,溃烂的更加厉害,以至于发起了高烧。闲灯意识到的时候,兰雪怀已经烧的晕了过去,迷迷糊糊地倒在船舱里面,他心里猛地一跳,终于回过神,将兰雪怀扶起,抱在自己怀中,用凉水敷在他额头,给他降了降温。
原本他们是打算从洛水河一带出发去兰陵,现下只能暂时靠岸,养好伤口。
二人上岸时狼狈不堪,客栈是不能住的,一是因为客栈容易被天机变的发现,二是闲灯身无分文,就算是想住也住不起。这般逃亡,当真是他有史以来做落魄,也最难以想象的经历了。
闲灯怀背着兰雪怀,寻了一个干净的破庙中住着。这个庙分成东西两边,一边躺了一些乞丐,烂席子和烂被褥堆得到处都是。另一头屋檐破了,晚上睡着漏雨,所以没人愿意去那里睡,闲灯便带着闲灯找了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躺下。
兰雪怀在这期间都没有醒,闲灯自己也发着低烧,两人依偎着睡了一下午,到了晚上,破庙中的乞丐回来,看到这两个不速之客,也没有赶他们走——毕竟,现在二人的狼狈程度,比乞丐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破庙中都是乞丐,而乞丐消息灵通,四通八达,白天去城里晃一圈,晚上就能知道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今日东家的小姐成婚,明日西家的少爷逛了窑子,都逃不过晚上被他们拿出来评头论足一番的结局。
闲灯躲了一天之后,晚上就听到了不远处乞丐的讨论声音。
“你今日见到没有,咱们城里怎么躲了这么多修仙老爷?”
“你是说那些穿黑衣服的男人?凶神恶煞的,看着快可怕。咱们城里是不是多了什么邪祟?”
“没听说啊,这城有什么邪祟……”
悉悉索索地讨论上传到了闲灯的耳朵里,他心里一紧,暗道:不好,恐怕是天机变的修士已经追到了。
他原本以为跑出骊山之后还能拖一天的时间,却没想到天机变的人来的这么快。
本来,闲灯还打算明日趁着自己伤口好一些,跑出去给兰雪怀拿点药。思及此,闲灯焦虑万分地盯着兰雪怀。
自从他带兰雪怀从船上下来之后,两人就躲在这个破庙中没有出去。兰雪怀身上的伤势不容乐观,再不出去拿药,恐怕后背的伤口就要蔓延到全身,到时候可不就是简简单单的止血镇痛了,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当天晚上,闲灯就冒险出去了一趟。他又累又饿,外面还下着大雨,闲灯没有伞,只能走走停停。他打算去一个较为偏远的农户人家里面要一点白粥来,要敲门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行头,闲灯就犹豫了。
如果换成平时,别说是敲一个农夫的门,就是去敲一个千金大小姐的门要些吃的,他都不怕。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他再也不是那个有黎山老母庇佑的高徒,此刻也没什么风流俊俏可言,只是一个正在逃往路上,被天机变通缉的要犯。
闲灯傻傻地在门口在站了一会儿,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哥哥,你站在我们家门口做什么?”
闲灯低头看去,艰难地开口:“我想问问你们家……有没有粥。”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屋子里。她端了一碗粥出来,手中还拿着两个大馒头,“哥哥,你是从外地来的吗?”
闲灯大喜过望,点点头道:“是。多谢你!”
小姑娘把吃的放在闲灯怀里,开口:“哥哥不用谢我,这些没什么贵重的。”
闲灯迟疑了一下,又开口:“小朋友,你家有没有什么伤药,外敷内服都可以。”
他今日运气好,遇到的这个小姑娘十足热心。原本以为无望的伤药也到手了,闲灯连忙道谢,拿着这些东西就回到了破庙中。
闲灯把兰雪怀扶起,喂了一点粥,又给他伤口上了药,后半夜的时候,兰雪怀的意识总算清醒了一些。
他一转头就看到闲灯睡在他身边,兰雪怀脸色微微一变,想要撑着身体自己坐起来,却不料在这个动静惊醒了浅眠的闲灯,对方也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小声道:“你醒了?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
兰雪怀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不甚清醒道:“我……我们在哪儿?”
闲灯道:“还没有到兰陵。天机变追的很快,你中途发起了烧,不能再往前走了,所以我找了个小镇子靠岸,我们现在正躲在这个镇子里。”
兰雪怀:“几天了?”
闲灯:“算上今天已经是两天。”
也就是说,他们足足在这个破庙了躲了两天。兰雪怀眯着眼,脑袋混沌地看了一眼周围,闲灯道:“对不起。客栈是不能去的,我怕被天机变的找到,所以就擅作主张在这里休息。你别看它破,却是十分隐蔽,天机变到现在都还没找出我们来。”
兰雪怀急忙道:“你的伤……”
闲灯开口:“你放心,我的伤已经好了。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好人,她给了我一些外敷的药,我擦过之后就好多了。倒是你,伤的比我严重,就先躺着不动,把事情交给我吧。”
药太少,闲灯只能骗他自己擦过了。
兰雪怀看着他,闲灯说道:“睡吧。”
他希望兰雪怀快点睡过去,否则按照对方聪明的程度,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在撒谎。今日他是讨到了伤药不错,但是伤药不多,只够一个人涂抹。先等着自己当然没涂,而是把所有的药都用在了兰雪怀身上。
兰雪怀有许多话想对闲灯是说,也有许多话想要问闲灯,但是招架不住自己的身体作怪,他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
这一睡到了后半夜,兰雪怀的伤势急转直下,上半夜的良药仿佛是昙花一瞬,兰雪怀浑身冰冷,颤抖不已,咬着牙齿打颤。闲灯察觉到不对,连忙将兰雪怀抱在自己怀中,两人相像走投无路的小兽,挤在一起互相舔舐伤口。
闲灯想道:不能再拖了,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去药店一趟。
第二日,天下起了大雨,闲灯等庙中的乞丐都走完了之后,捡起一个斗笠准备去一趟药铺。兰雪怀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这时候忽然醒了,他猛地抓住闲灯的手臂,紧张道:“你要去哪里?”
闲灯安抚道:“我没有要哪里。你醒了?今天感觉自己的身体怎么样?”
问完,这句话却没有得到回答。
闲灯定睛一看,兰雪怀哪里是醒了,他依旧是昏迷不醒,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手臂,恐怕是梦里梦见了什么。
“不要走……”兰雪怀紧紧地抓住她。
闲灯现在其实可以完全用蛮力将兰雪怀的手掰开,对方正在病中,也没什么反抗之力。但他选择坐下来,轻言细语地说道:“兰若,我不走,我就坐在这儿。”
兰雪怀拽着他,企图把他拽到自己身上来。闲灯俯下身子顺便检查了兰雪怀的伤势,他背后那条狰狞的剑伤没有要愈合的样子,只是涂了药膏上去之后,令它看起来没有一天前那么恐怖了。
闲灯小声道:“我会很小心的,你放心。天机变的人总不会一直在城里打转,我找准机会去药店,你在这里等我,到时候吃了药,等你的伤势好些之后,我们再启程出发去兰陵。”
说完,闲灯掰开了兰雪怀抓住他的手。
他深深地看了兰雪怀一眼,仿佛有许多的话藏在眼中要流露出来,可现在实在不是一个能说话的好时机。
就算他和兰雪怀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也只能暂时搁置在一旁。
闲灯出去之后,一直到了晚上都没回来。
庙里,白日里讨饭的乞丐回来之后就在东面高声谈天,讨论着今天遇到的稀奇事。
一人说道:“你们今天去西市了没,听说哪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没去,你说来听听?”
“西市死人了!”
“死人,这年头死人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除了这个,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是说来听听?”
“不是啊,死的那个人还是个小孩儿呢,就咱们前几天还见过的……”
他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忽然间,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围坐在火堆周围的众人身后。
为首的乞丐吓了一跳:“你要死啊!半夜走路没声音!”
悄无声息站在众人背后的黑影正是兰雪怀,此时,他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他的神情几乎都有些扭曲。
兰雪怀刚醒,没看到闲灯,反而听到了这些乞丐的讨论,他的心一瞬间的跌落谷底。
“你们刚才说什么?”
乞丐嘀咕了一句:“还以为是个活死人呢,在这儿躺了几天还没死,今天居然能下地了。”提高声音,这个乞丐说:“刚才说西市死人呢,对了,好像就是你的那个同伴。”
他每说一个字,兰雪怀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直至浑身坠入冰窖,克制不住地发抖。
乞丐见状,诧异道:“你没事吧?喂,喂——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儿?”
兰雪怀发疯似的拔足狂奔,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冒着大雨,一路失魂落魄的打听,最后到了西市。
西市已经收摊,空荡荡的大街上什么都没有,街尾只有一棵挺拔的白玉兰树黯然矗立。
“闲灯……”兰雪怀哑着声音喊了一句。
大街上无人回应他,兰雪怀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满脑子都是那些乞丐的话,如同一声声的魔咒,环绕在他的脑海里。
闲灯出去了。
他半梦半醒之间,依稀记得闲灯与他说过两句话,要出门给他买药。他知道自己背后的伤口已经越来越严重,但越是严重,他反而越是有一种隐秘的解脱感。大不了,就这么死了,死了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他是妖女之后,也再也不用背负这么多责任。所以,兰雪怀根本就没想过要自己好起来,闲灯去为他买药这件事,他以为是自己的梦,谁知竟然是真的。
到底是去买什么药,会一个下午都回不来
西市离他们藏身的那个破庙不远,按照闲灯的脚程,应该一个时辰就能来回。
若是没有……必然就是出事了。
在满大街都是天机变修士的情况下跑出去,无疑是找死。但是闲灯不出去买药,那么等死的就是兰雪怀。
他翻遍了整条街每一个角落,双手翻的鲜血淋漓,也没有找到闲灯。
兰雪怀万念俱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间看到了一座茶亭。原本空无一人的街上,忽然就多了一个人。这个人的背影十分熟悉,是个少年,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茶亭中。
半晌,对方转过身,站起来,兰雪怀看清他的一瞬间,瞳孔巨震,他脱口而出:“……唐棋乐。”
是唐棋乐,容貌,衣服,甚至连身上干枯的血迹都证明了这一事实。
但又不是唐棋乐,神态,气质,虽然只是细小的变化,但完完全全又是另一个人。
兰雪怀立刻回过神:“你不是唐棋乐?你是谁?”
“唐棋乐”站定,神态自若,“你好啊,初次见面,我是来送你一个礼物的。”
电石火光,兰雪怀心中对此人身份的猜测就有了定论,他目光凛然,压低了声音问:“无字磐石?”
“唐棋乐”说道:“你不先看看我送你的是什么礼物吗?”
他侧开身子,露出了背后的场景,一名少年正趴在桌上,兰雪怀见状,一直悬在喉咙的心脏终于落下来,松了一口气。
趴在桌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闲灯。
兰雪怀虽然有万千疑问想问“唐棋乐”,但此时他果断走到了闲灯身边,沉了沉气,他拍了下闲灯的肩膀,说道:“我不是叫你不要到处乱跑吗。”
谁知道,这一拍,就像拍在了棉花上面。闲灯的身子轻飘飘一歪,就往地上滚。
兰雪怀来不及思考,身体先做出反应,抱住了闲灯。
闲灯全身如同没骨头一般倚在他身上,兰雪怀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尖锐的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眼前一片空白,什么景色都看不见了。
闲灯的心口有一个手掌大的血窟窿,仿佛是被人用手给捅穿的,前襟被深色的血染得通红,兰雪怀将手放在他的手腕上一探,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俨然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
兰雪怀抱着他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收紧了手臂,将闲灯死死拥住,他浑身发抖,秀丽的五官因心中剜痛扭曲在一起,伤情过度,有入魔之势,嘴里吐出了几口血,最终绝望压抑地哭出声。
兰雪怀就这么抱着闲灯坐了很久,冷不丁,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眶通红,一瞬间抬起头,血丝密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唐棋乐”。
“救他……”兰雪怀吼道:“救他!”
仿佛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线生机,兰雪怀欣喜若狂。
“唐棋乐”却道:“如你所见,闲灯已经死了,你要我怎么救?”
兰雪怀放下闲灯,猛地揪住唐棋乐的领子,凶狠道:“你是怎么救的唐棋乐,你就怎么救闲灯,你听不懂吗!你不是无字磐石吗,不是谁许愿都可以的吗?!”
唐棋乐——现在应该称之为无字磐石。
它在兰雪怀走后,它便化出灵识,借用了唐棋乐的身体,修复之后,又一路顺水而下,找到了兰雪怀与闲灯。
至于无字磐石百年间不化灵识,而此时却选择入世,具体的情况便不得而知。
无字磐石顶着唐棋乐这张脸,温温和和道:“我也没有救唐棋乐。唐棋乐早就死了,我不过是借用一下他的躯壳来与你相见。”
兰雪怀盯了他一会儿,紧接着就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地上画起了血阵。
无字磐石悠闲的脸色一变,肃然道:“你果真要许愿?”
兰雪怀没理会他,兀自完成这个血阵。
此阵法,便是向无字磐石许愿之阵法,并且人人都可以用。这也是小清洞天为何严藏无字磐石的理由——无字磐石是不能拒绝画阵之人的许愿的,也就是说,不管是谁拿到无字磐石,都拥有逆天改命的能力。
兰雪怀阵法画完,抬头看着无字磐石,坚定地重复道:“救他,就闲灯!”
无字磐石道:“闲灯已经死去多时,我便是救也无力回天。”
它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既然你向我许愿,我肯定是要帮你实现的,否则不就砸了我自己的招牌。”
“我只说一个办法,便看你愿不愿意了。”
兰雪怀问道:“什么方法?”
无字磐石道:“一个人一旦要获得什么东西,势必就要失去什么东西。万物苍生有始有终有得有失,任何事物都不是凭空出现的。倘若你现在要我救一个死人,而且他已经失去了性命,我无法违抗天道造命,那又从哪里得一条性命给他呢?”
兰雪怀道:“你是说……一命换一命。”
“不错。”无字磐石点头:“正是换命,你可愿意?”
兰雪怀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无字磐石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答应的这么利落干脆,有些迟疑道:“换的不是别人的命,是你自己的命,你知道吗?”
“知道。”
无字磐石又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开口:“但是换命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你的命是你的,强行换给别人自然要大打折扣。你的灵力,寿命,健康,运数转移到了别人身上,总是要折损的,可能活过来了这一次,接下来也是大病大灾。尽管如此,你还要坚持吗?”
兰雪怀似乎看到了希望,找到了救活闲灯的方法,面色也平静不少,开口道:“要。”
无字磐石眉头蹙起,道:“倘若我说还要付出其他的代价呢?”
兰雪怀道:“你要多少代价,我全都给你。”
无字磐石:“除了你的性命之外,我还需要闲灯的记忆。不若如此,他醒来之后一定会觉得事有蹊跷。”
是了,已经死过一次,并且知道自己死了的人复活,势必要纠缠到底问个清楚,更何况是闲灯这种惯喜欢刨根问底的。要是知道了兰雪怀做的事情,或是知道了无字磐石的存在,无论是哪一个,对闲灯而言都算不上好事。
无字磐石:“他会忘了你,忘了所有的一切。不但如此,每隔一段时间,他的记忆就会被重新清空,所以哪怕你侥幸用了什么其他法子活下来,闲灯也不会记得你。就算是记得你,迟早也要把你忘了,你何必为他做这么多?他今日之死,便是天定命运,谁人都无法反抗的,何不顺应天命?”
兰雪怀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无字磐石道:“好,你决意如此,左右也不是我能改变的。兰雪怀,你记住,待会儿换命的时候,会很疼。这是寿命在快速流逝的感觉,疼是代价之一,如果你一下就受不了,或是死去了,那闲灯也会落得一个半死不活的下场。”
“那便是痛也不能死,恨也不能死,一定要撑着不死,你须得离闲灯远远地,每离开他一步,离开他远一米,他活下来的几率便大了一分。不过,大部分人根本坚持不到完整的将命交出去,就呜呼了。”
兰雪怀问道:“你换过很多人?”
无字磐石道:“并没有,只是世人都一个模样,猜也能猜到。像你这样的人,我是第一次遇到。”
兰雪怀道:“好。”
无字磐石振袖捏诀,两道金色的符文分别没入了兰雪怀与闲灯的身体中。
他道:“你可要想好了,阵法一开,反悔也没有用了。你若是想看他,便最后看一眼,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离开他。有多远走多远,只有你离开他,他才能活下去。”
讽刺极了,他越想要接近的人,却是只能离他越远,他才越安全。
说到这里,无字磐石提醒道:“换命之痛,犹如走刀山,碎魂魄。”
兰雪怀不再理他,看了一眼闲灯,便往前走了一步。他身上金色的符文一闪,这一脚踩下去,如同踩进了一片刀山之中,一把锋利的、白晃晃的尖刀一刀穿透了他的脚心,由下而上捅进了整个小腿中。
兰雪怀没有预料到会这么痛,当即痛呼了一声——凌迟和挫骨扬灰也不过如此,而且走刀山竟然是真的走刀山。
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这剔骨之痛传来,他还是忍不住又惨叫了一声,满头冷汗地跪在了地上。
双手撑着地面,却不想,手心也像是按在刀尖上一样,穿透了手掌,疼得他呕出了一口血。
旁人是看不见这些刀的,只有符咒加身之人才能通过被捅穿的痛觉来感受这些刀,兰雪怀不过走了两步,他的脚下就积起了一个血洼。
兰雪怀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往前走了几步,身体已经是到了极限。他每走一步,那些刀就从各种地方冒出来,捅穿他的手脚,扎穿他的心口,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面,地上的血也越流越多,多到雨水都来不及冲刷干净,简直成了一条血河。
仿佛是几百个人的血汇聚在一起——总之,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一个人的血。
“好疼啊……”兰雪怀重重的摔在地上,地上的刀一把一把将他死死定住,甚至脸上都能感受到被刀扎穿的绝痛。
他双腿恐怕已经被捅的千疮百孔,全都是血窟窿,此刻已经无法站起来走完这段路。可他并没有离闲灯有多远,他还要再远一些,再走远一些。兰雪怀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那些刀仿佛又从他的身体中抽了出来,等待他走下一步,然后再扎进去,重复这个折磨人的过程。
与此同时,魂魄撕裂的感觉也渐渐在兰雪怀身上出现。比起被刀捅,魂魄的撕裂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他痛到双眼一阵发黑,什么都看不见,痛到恨不得自碎元神,结束这比地狱凌迟还恐怖的折磨。
兰雪怀从街头走到了结尾,准确来说,最后已经不能用走了,最后一段路,他几乎是爬到了街尾,倒在了玉兰树下,奄奄一息。
一阵轻轻地脚步声走过来,兰雪怀已经目不能视,喃喃问道:“我走了多远……”
无字磐石道:“很远。”
兰雪怀问道:“闲灯如何?”
无字磐石叹了口气,道:“他很好,魂魄重聚,心跳复苏,你心愿已成。”
兰雪怀像是没听见他这句话,仰面躺在地上,树上的玉兰被雨一打,落在他身上。
他的呼吸渐渐微弱下来,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兰雪怀道:“我很想看他。”
说完这话,兰雪怀的手指也不在动了,只有那花还在他肩头,树上的玉兰越落越多,掉在他的身上,几乎将他埋了起来。兰雪怀阖上双眼,将手放在自己心口,那处放着一个精致的荷包,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耳坠。
风吹来,将他的睫毛吹的微微颤动,也吹走了他最后一丝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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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合一!!
回忆杀结束了!!下一章进入现世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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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吻
唐棋乐振袖一挥,长街上的景色微微变换, 造化镜终于显现出它原来的模样。
他还没站稳, 领子就被人猛地揪了起来。
唐棋乐意料之中地举着双手说道:“事先说好, 打人不打脸。”
重重一拳,落在唐棋乐的脸上,他脸一歪,倒吸一口冷气, 看着已经醒来的——并且恢复了记忆, 脱离造化镜控制的闲灯。
闲灯猛地推开他,唐棋乐一个踉跄坐在地上,看到闲灯的背影,他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个是造化镜中的幻境,想必也知道跑过去也没用。这不过是你的记忆,你以为还能救活兰雪怀吗?”
闲灯的脚步一顿,还是跑到了玉兰花树前, 蹲下后伸手去触碰兰雪怀, 果然,他的双手穿过兰雪怀的身体, 抓了个空。
他醒过来了。
闲灯坐在兰雪怀身边, 双手撑在地上, 已经是泪流满面。庞大的记忆就像是潮水一样, 一股脑、不分青红皂白的挤占着他的脑袋。从他们相遇开始到兰雪怀身死, 漫长的时光如此难熬, 叫他跟随着这一段记忆, 自己也如同又死过一般。
唐棋乐拍拍衣服站起身,走到闲灯身边。他早已预料到闲灯会醒过来,造化镜不可能让他永远都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应当是兰雪怀求换命的时候,他的记忆就在复苏了。但是造化镜对他的影响还没有消失,所以即便他已经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在幻境中,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唐棋乐太了解闲灯了,失忆之后的还好说,要是让他恢复记忆,对方可就没有那么好骗。
被他这一拳,在他意料之中。
造化镜中的景色正在慢慢褪去,成了一片空白荒芜的地方,闲灯抬起头,唐棋乐道:“这就是造化镜本来的面貌。你的记忆恢复之后,过去的景象自然会消失,”
闲灯心中有万千疑问,压下悲痛,答非所问:“后来呢?”
唐棋乐了然,道:“兰雪怀跟你换命之后,你就醒了。当然,你的记忆也消失了,所以带走了无字磐石,一个人离开了。”
闲灯喃喃自语:“我一个人离开?”
唐棋乐:“不错,你离开之后就到了无妄山,后面的事情你自己也知道。如果你是要问兰雪怀,我可以告诉你。你离开不久之后,明德真君就赶到了,他将兰雪怀的身体带回了蓬莱岛,用禁术将兰雪怀的魂魄封印起来,放在了冰棺之中。这其中具体是怎么复活他的,就要问明德真君了,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曾听闻这个禁术,只知道封印魂魄之后,人会保留十分混沌的意识,而且知道自己死了。”
闲灯听完,心里一阵绞痛。是了,连无字磐石都不知道怎么复活兰雪怀,兰舟却做到了。当年,兰舟能肯定兰雪怀复活吗?
——当然是不肯定的,尽管知道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兰舟依然固执的养着兰雪怀的魂魄。
这就像是做一件徒劳的事情,等一个不可能的结果。与此同时,兰雪怀还知道自己死了,那他躺在冰棺中的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
唐棋乐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闲灯道:“为何是我杀了兰若?为何仙门各派无人认识我?”
唐棋乐:“真相大白之后,副洞主元虚子已经被生生世世囚禁在地牢中,当年参与叛乱的修士也被逐一诛杀。小清洞天事变本身就是一件丑闻,更何况无字磐石还被你带走了。你也知道无字磐石在仙门各派中的影响,天机变只能放话说已经寻回无字磐石放在了小清洞天,这东西是宁可撒谎找了回来都不能公之于众,它丢了。天机变只能协同三司二省压下这个丑闻,以免引起恐慌,过了几年之后,你又在无妄山弄了个阴山子的名头横空出世,自然要把所有的锅都推到你身上。至于为何无人认识你……是我抹去了他们的部分记忆。”
“话绕回来,兰雪怀是明德真君之子,众人就是卖兰舟一个面子,也不能让兰雪怀蒙受不白之冤,而且他已经死了,他们还能怎样?”
“所以就要我来替他们承担这一切?就因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追杀,我师尊死了,师弟死了,我也死了,最后整个骊山还要为了仙门各派擦屁股?我真是好伟大啊!”闲灯讽刺了一句,顿了一下,又道:“仙门各派天下苍生又关我屁事。”
他忽然抓住了唐棋乐的领子,森然道:“罢了,此前的账我们今后慢慢算,现在给我立刻打开造化镜。”
唐棋乐道:“闲灯……”
他似乎有许多话想和闲灯说,但造化镜中时间有限,恐怕今天也不是一个说话的日子。而且闲灯记忆将将恢复,情绪极其不稳定,如果再告知他跟多的事情,反而适得其反。
唐棋乐思量了一下,一挥手,打开了造化镜,与闲灯两人双双从造化镜中出来。
小小的客栈房间,出现在二人面前。
兰舟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看到白光中出现的人,就要开口说话。谁知道没等明德真君先开口说话,闲灯已经问道:“兰若呢?”
兰舟诧异地看了闲灯一眼。
不外乎他诧异,闲灯现在气质大变,比起失忆后的他,眼前的这个闲灯阴冷邪肆,面容俊白,更像那位大魔头阴山子。
闲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兰若在哪里?”
方才,他们明明是四个人都在一间房的,唐棋乐强行将闲灯拉入造化镜中后,屋子里也应该还剩下两个人。可是现在他们出来,却只看到明德真君坐在桌前。
兰舟摸了摸鼻子,心想:我儿还能去哪儿,还不是跑了。
兰雪怀两刻钟之前就离开了房间,兰舟知道他为什么走,但是总不能当着闲灯的面告诉他,兰雪怀怕他恢复记忆之后找他算账吧。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兰雪怀此人向来心思敏感,闲灯当年身死前就并未与他互通心意,但是他复活之后见到闲灯第一眼,便抓住了他失忆的弱点,百般纠缠,如今闲灯恢复记忆,又如何看他呢。
兰舟道:“他好像出去买吃的了,你去外面转一圈,说不定能遇到?”
明德真君也不知道如何解释,纠结一番之后,只能把这个问题跟踢球一样还给闲灯。
闲灯二话没说就推开门出去,明德真君见状,不由向唐棋乐望去,问道:“唐兄,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明德真君的潜台词很明显,闲灯在进造化镜之前,众目睽睽拔出妖刀云鹊,现在修真界已经闹翻了天,整个晋州城都在商讨此事。他跟唐棋乐两人冒着巨大的风险将闲灯藏起来,如今外面的风波还没平息,仙门各派都叫嚣着要找出这位拔出云鹊的年轻人审问。闲灯现在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跑出去,会不会被人认出来?会不会被天机变带走?
唐棋乐知道他的意思,于是说道:“问题?有什么问题?你与其担心闲灯,不如担心担心天机变吧。这人从小就是有仇必报的,坏到冒水的,天机变让他栽了个跟头,等他缓过神来不一锅端了天机变,我下回就倒着走路。所以,听我一句劝,你赶紧去给天机变通风报信,大敌当前,私人恩怨要先放一放。”
明德真君苦笑了一声,唐棋乐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我感觉三司二省也很危险啊,当初还有什么门派是趁他失忆得罪过他的人吗?你赶紧都去打个预防……不行不行,我还是把闲灯找回来做做思想工作……”
明德真君道:“真有这么恐怖?”
他常年闭关,对闲灯的了解也十分少,如今看这位大名鼎鼎的“无字磐石”都胆战心惊,对闲灯的好奇更多了一分。
唐棋乐摆手道:“是啊。第一恐怖的是老君已死,骊山已封,没人管的住他。第二恐怖的是他就是有这个实力将修真界欺负的人仰马翻,我看趁着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兰雪怀身上的时候,你赶紧让你儿子出个什么美人计之类的套住他,最好能谈谈情说说爱,让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怎么找仙门各派的麻烦再说。”
明德真君无语片刻,义正言辞、肃穆道:“本尊不是那种卖儿求荣的人。”
唐棋乐知他在开玩笑缓和气氛,也跟着笑了一声。兰舟把锦囊还给唐棋乐,说道:“你还是自己交给韩一树吧。方才听你说那话,好似回不来似的,把我也吓了一跳。”
唐棋乐收下锦囊,道:“早晚的事,不过这一次时机不对,我恐怕还要再等等闲灯。”
他望向窗外,窗正对着晋州城外三座大山,每一座山都被妖刀的刀锋劈的七零八落,仿佛现在的仙门各派。
另一头,闲灯出了客栈,就拿出了怀中的铃铛,跟着铃铛的声音却找兰雪怀了。
这串铃铛是当时兰雪怀在封门村给他的,只要另一串在响动,那么就能找到对方。闲灯走过了两条街,发现晋州城中的百姓已经离开了大半,留下来的全都是各派的修士,如今天色就要暗下来,众人也都收拾东西吃饭去了,大街上只有他一人走动。
兰雪怀仿佛打定主意不见他,闲灯找了半天无果,便坐在了湖边的一个亭子里。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闲灯心道:他躲我吗?
除了这个原因,似乎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可是为什么躲他?
怪他薄情寡义,怪他骗他,还是怪他这么多年来没想起他哪怕一秒。
闲灯被老君抽去了七情六欲,却还是上赶着撩拨人家,等对方深陷其中的时候,自己却翻脸不认人。闲灯做过的混账事情太多了,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混账,只有在兰雪怀的事情上,他才深刻的感受到什么叫做懊悔莫及。
他怎么可以在兰雪怀把命还给他之后忘了?倘若兰雪怀知道,他怎么想?他这么多年躺在冰棺中又是想着什么过来的?重逢的时候看到自己又是什么心情?
闲灯想道:我当时……做什么了?
他做了许多事情,现在却只记得一件,就是他告诉兰雪怀,自己对他并未有任何感情。原本这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但过往结痂的伤口被撕开之后,这句话就像刀子一样横插在二人之间,令伤口血流如注。
闲灯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忽然,手上的铃铛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他抬起头,发现白雾弥漫的湖中,缓缓地出现一叶扁舟。那小船离得越近,闲灯手中的铃铛震动的就越厉害,几乎不用思考,他就能确定,兰雪怀在船上。
闲灯顾不得外面下了大雨,跟飞蛾扑火一般,连忙出了亭子往雨里钻。船靠岸之前还有一段浅水区,闲灯直接走进浅水区,直到湖水漫到了膝盖才反应过来,耳边传来兰雪怀有点生气的声音:“你疯了吗!”
闲灯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疯了,他把自己前半生所有的生离死别都经历了一遍,方才兰雪怀决绝的死还历历在目,这时候看到对方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冲昏了脑袋。
兰雪怀还在纠结怎么面对现在这个闲灯,以及思考闲灯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对方已经伸手把他从船上拽了下来。
这篇浅水区下面有个石滩,水位只到了膝盖,兰雪怀一不留神被拉下来,惊讶还没言于表面,闲灯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对方把脸埋在他的怀中,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服,肩膀抽动了两下,仿佛在哭,兰雪怀愣住了。
他这是干什么?
兰雪怀愣了许久,才慢慢的抱住他,问道:“你怎么哭了?”
闲灯抬起头,果然在哭,双眼通红,像个兔子似的。
“为什么和我换命。”
闲灯开口说话,兰雪怀听罢,浑身一僵,如遭雷击,暗道:他果然都想起来了。
兰雪怀放在他腰上的手不敢放肆,略微思考一下就要撤开,谁知道这一举动被闲灯捉到,他问道:“为什么松手?”
兰雪怀道:“你先起来。”
闲灯红着眼眶,不依不挠:“为什么起来?”
兰雪怀心中有愧,并且还有些心虚。
既然对方没这个意思,而且现在还恢复了记忆,自己再做什么,恐怕都有几分轻薄的感觉。
兰雪怀轻轻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水里凉,先上岸吧。”
闲灯道:“我不要。”他顿了一下,开门见山问道:“你之前让我喜欢你的事情还作数吗。”
兰雪怀陡然被问到这个,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记得,他当时回了个“看你表现”。
闲灯道:“我全都想起来了,我在造化镜中全都看到了,兰若。”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浓浓的哭腔,十分委屈:“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不管怎么样,总之都是我不好,你不要不理我,也不要生我气,我当时——我当时被老君抽去了七情六欲,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对不对,我没有给自己开脱的意思,我是说我……但是我当时肯定是喜欢你的,没有跟朋友打赌,你相信我!我之前说的话也不算数,就是我说我对你没兴趣,不喜欢你那个,那是我失忆之后说的,不能算在我头上,你不可以把这个放在心上,我是——”
他结结巴巴说了一段,什么重点都没有,说到后来只是反复的确认“喜欢”二字。
闲灯越说越乱,又害怕从兰雪怀口中听到什么自己不喜欢的回答,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在兰雪怀脸上一派震惊的时候,低下头堵住了他的嘴巴。
他急切地吻住了兰雪怀,心中想道:这样总不会再误会我的心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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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狂又傲
说是吻,倒不如说是闲灯直接撞上去的。
兰雪怀猝不及防, 没料到他有这个举动, 因此十分震惊, 知道嘴唇被一片柔软湿润的东西覆盖,他才回过神。闲灯这个吻更像是盖个章,证明自己对他有意,没有缠绵也没有温存。在他的唇上狠狠地的亲了一下之后, 闲灯脸色泛红, 就想爬起来。
方才他拽兰雪怀下水的时候,原本兰雪怀是在他身上的,后来兰雪怀又怕水下的石头硌着他,中途两人又换了一下位置,成了闲灯在上面。
一吻毕,闲灯道:“兰若,你现在能明白了吗。要是你还不明白, 我就亲你两次、三次, 无数次,亲到你明白为止。”
兰雪怀慢慢地回过神, 意识到这个闲灯确实是跟之前有什么不同了。他恢复记忆之后, 更像以前骊山那个无法无天的少年。
二人就这么在水中坐了片刻, 兰雪怀抿着唇, 别扭道:“不知羞耻。”
闲灯笑嘻嘻地开口:“小仙君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他故意换了个称呼, 兰雪怀身体一僵, 还没来得及说话, 忽然,岸上传来了一个动静。
闲灯对声音十分敏感,一看过去,便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的修士拿着剑站在岸上,等看清楚闲灯的脸时,他惊呼道:“是你!”
闲灯:“是我?”
他诧异了一瞬间,立刻反应过来,这个修士恐怕见过他的脸。
是了,他记得自己进造化镜之前当着众人的面拔.出过云鹊,当时看到他脸的人不少,现在外面要找他的人也不少,兰雪怀和他同时意识到这一点,二人站起来,那修士指着闲灯说:“你就是那个妖人!”
闲灯用灵力烘干了自己的衣服,到了岸上,眉头一挑:“妖人?”
修士退后两步,看了一眼兰雪怀,估计自己一打二没有胜算,于是从怀中拿出了信号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了出去。砰的一声,天空中炸开一朵红色绚烂的烟花,闲灯慢条斯理地站着,那修士对他十分防备,拔.出剑死死地盯着他。
半晌,他喊道:“你为什么不跑?”
闲灯反问:“我跑什么?”
修士道:“我已经放信号弹叫了掌门和天机变过来,你不怕吗?”
闲灯道阴森森地笑了一下:“怕什么。我还要谢谢你,你不放信号弹把他们叫过来,我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们。”
修士见到他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握着剑的手出了汗,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暗道:我、我没做错吧?我们那么多人,难道还怕他?
可是,为什么看闲灯的模样,仿佛他敢把人叫过来,他就敢把他们杀光似的。
“你休要猖狂!你说,为什么你可以拔出云鹊!”
闲灯缓慢说道:“我的刀,不是我用,难道还能给你用吗?”
话音刚落,呼啦啦,湖边忽然来了七七八八,各个门派的修士。看模样应该是收到消息之后就从附近赶过来了,有些小门派的掌门也到了,有些门派却是只来了外门弟子。
闲灯道:“这些人对我还真是锲而不舍,不就是用了把刀,至于这么紧张吗?”
若换成其他人,这些门派的修士还不一定赶来,足以可见闲灯的地位。
看来,修真界也是怕了阴山子,所以但凡有一个相像的,都恨不得掘地三尺地找出来。更别说,闲灯那天闹得动静还那么大。
来的修士中,还有熟人。
陈莲生惊道:“闲灯,怎么是你?”
转头,又看到他身边的兰雪怀,陈莲生脸色变了变,问道:“没发错信号弹吧?”
他身边的人说道:“不可能,这个信号弹是特制的,只有找到拔.出云鹊的人时才可以用。”
陈莲生又问道:“那怎么会是他啊?”
别人不知道,但是陈莲生却知道,闲灯是他父亲找来的假“阴山子”,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拔出妖刀的,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达到效果了。陈莲生心中纳闷道:难道这也是爹布置好的局面吗?
第一个发现闲灯的修士开口道:“不会错的,那天我看清楚他的脸了。而且你们看他的衣服,他连衣服都没变过!”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闲灯身上。
要不……先把人带回天机变?看看天机变如何发落,倘若他真的是阴山子,那么抓他回去就立了一个大功。
“我先来!”发现闲灯的那个修士提剑就上,却不料,还没靠近闲灯,就被一把裹着黑雾的剑给拦住了。这把剑狠狠地朝着他刺来,修士就地一滚,目眦欲裂地盯着闲灯:“黑雾……你果然是阴山子!”
为首的一人说:“既然是阴山子……那也不用跟他客气,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吗?”
怕的。
此人说这话的时候双腿都在发抖,何况是身后还有些十来岁的少年。众人没参与过当年围剿无妄山的那一场决战,但是也能从长辈的口中得知阴山子是个如何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死去的修士又是如何如何惨烈,甚至连度星河都身陨无妄山,谁在他面前不怕?
眼前的雾中隐隐还有煞气,剑则是地上随便捡来的一把剑,闲灯听了道:“你不是早就认定我是他了吗。再说了,有没有人告诉你,打扰别人谈情说爱是要遭天谴的。”
修士后退了两步,闲灯猛地一收手,那把剑狠狠地插进了修士的右肩,顿时他的肩膀血流如注,他惨叫一声,连连后退。
陈莲生见状,心中大骇,看着闲灯的模样,诧异道:他怎么回事!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闲灯,又不是闲灯。
他的模样和自己认识的那个闲灯虽然一模一样,但是他的气势和气场却有天差地别,比起之前的乖巧温和宛如邻家兄长,现在的闲灯可以说是锋芒毕露,洒脱不羁,眉梢眼里都是一股锐利逼人的张扬美艳。
而且,陈莲生从未见过闲灯下手如此狠毒,先前就算是和他打打闹闹,也是点到为止,哪有这样被人家骂了一句就直接取人性命的!
陈莲生咽了咽口水,道:“我觉得事情不妙,要不然我们还是先走吧。”
闲灯听完,笑嘻嘻开口:“走?要走去哪里?咱们这笔账还没算完,古往今来,你们听过有几个人能从大魔头手下离开的。不是说我是歪魔邪道吗,今日我就邪给你们看看。”
兰雪怀见状,正要阻止,闲灯却已经又从地上捡了一把仙剑起来,裹着黑雾,直接朝着方才叫嚣地最凶的那个男人抽去。
为首的人道:“你敢!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你杀了我,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
仙剑忽然停住,闲灯歪着脑袋问道:“你父亲是谁?”
为首那人吞了口唾沫,双目集中视线,紧紧盯着距离自己不到一公分的剑尖,勉力挤出一个发狠的笑容:“我父亲是洗剑门门主沈云!”
闲灯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为了防止你父亲找我麻烦,我只好杀了你之后再杀了你父亲,我这人做事心思比较缜密,不但要杀了你父亲,还要诛连你的九族,以防日后他们对我展开报复,你觉得怎么样?”
“你放屁!你敢!”该修士的父亲也算是仙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就不行闲灯一点都不怕,于是道:“你有本事就来杀了我。”
闲灯道:“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那把剑被闲灯灌入了巨大的灵力,带起的风刮到人脸上都疼,沈云的那个儿子虽说不是一个草包,但是面对闲灯却还是毫无招架之力。只堪堪挡了一下,第二下就没躲开,被剑挑断了手筋,紧接着,嘴上也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陈莲生立刻喊道:“闲灯!!你做什么!!”
公然打伤名门仙士,此罪可不能轻罚,就算闲灯要装阴山子,现在效果和目的都达到了,要是再让他作弄下去……陈莲生看的出来,他是真的会杀了修士的。
“你竟然敢打我!”
“嗯嗯。”闲灯点点头,游刃有余地操控着仙剑,不但打他,还要羞辱他:“是你自己说的,有本事就让我来杀了你,我活这么大,这辈子没听过这种要求,你还是第一个求着要我杀你的。”
他眼神微微发暗,低声道:“不过,也好啊,我跟沈云的那笔旧账索性要你来还。”
千钧一发之时,兰雪怀握住了他的手腕:“点到为止。”
原本就要没入修士眉心的仙剑灵力一卸,哐当一下落到了地上。
闲灯看着兰雪怀,无辜地眨了下眼睛,“我不是故意的。”
陈莲生来不及欣赏闲灯的变脸绝技,只能先随大流一同去查看那名修士的伤口。
一群人叽叽喳喳吵做了一团,却没有人再敢站出来说闲灯一两句不是了。
众人小心翼翼地瞥着闲灯,陈莲生开口道:“我们还是等明德真君来了再说吧,如果他真的是阴山子,就是这里全部的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话说到这里,有人问道:“可是为什么兰雪怀在他身边!方才我们被打的这么惨,他为什么不站出来帮我们?”
陈莲生知道兰雪怀跟闲灯那点儿纠缠不清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原本是想拖住这群人,然后找个机会给闲灯通风报信,要他赶紧离开,别得罪这些仙门中人,有什么事情可以之后在慢慢地商量。
但这些人并不给他机会,反而站起来质问兰雪怀道:“兰雪怀,你身为仙尊之子,为何跟他站在一块儿?”
闲灯脸色一变,兰雪怀道:“与你有关吗?”
那人被兰雪怀一怼,半天才说出第二句:“难道你甘愿和这种大魔头为伍?仙尊要是知道了,又怎么看你!”
闲灯听罢,捧腹大笑,笑完才说:“他不但要和我这个大魔头为伍,还要和我这个大魔头同吃同住同睡一张床,仙尊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我们办一场宴席,到时候在座的各位要是没被我杀了,或者侥幸逃出生天了,可别忘了来问吃一杯酒,我借这杯酒就送你们上路。”
兰雪怀被他说得耳根发红,心里想道:他现在怎么越来越厚脸皮了,这种话也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
他道:“你闭嘴!”
闲灯连忙把嘴闭上,眼中却还含着笑意,目光盈盈地看着兰雪怀。
兰雪怀哼道:“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两方僵持中,又有一人放出了信号弹。
兰雪怀抬头望去,闲灯补充:“他们恐怕要叫第二批修士了,兰若,你还是离我远一地吧。不然一会儿天机变的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和我打成一伙,上一回我就吃过他们的亏,这一次等他们来——”他舔了下嘴唇,露出了一个森然地笑意:“可没有‘回’这一说了。咱们这笔账是该好好算算了。”
谁知,一刻钟之后,没等来天机变的人,另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无妄山的阴山裂缝忽然躁动起来,里面无数煞气争先恐后地朝着晋州城飞来,兰雪怀目光一凛,说道:“无妄山的结界被破坏了。”
晋州城的百姓还没有完全撤离,阴山裂缝怎么会忽然崩塌了一块?仔细一想,估计就是之前在凤栖的引导下,闲灯砍了无妄山的那几刀,破坏了裂缝。
不远处的那帮修士也慌了,连忙互相询问怎么回事。阴山裂缝中的煞气来势汹汹,并且十分有目的性的直接冲向了闲灯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奔着他来的。
“这些煞气是有人引导的。”闲灯得出结论,到不急着跑,他本身就修阴,煞气对他而言只是修炼的法子,倒是苦了前来捉他回天机变的修士,一沾上煞气就疼的满地打滚,修为差一点的已经开始用剑自残。
兰雪怀眉头紧锁,折枝铮铮作响,立刻出鞘。白色的剑芒大盛,折枝在中修士身边绕了一圈,围了一个结界,暂时抵御煞气的入侵。但是煞气越来越多,折枝也撑不住多久,不过,这边闹了这么大一番动静,天机变和三司二省的人早就注意到,并且往这边赶过来了。
闲灯双手抱臂,不打算出手相救。直到兰雪怀出手时,他心里才动了一动,顾及到兰雪怀的安危,闲灯从怀中摸出定海昆仑扇,开扇之后,用了四成灵力一扇,将煞气全部打灭,不过,被定海昆仑扇波及的修士就不在他担心的范围之内了。
如此一番,明德真君和天机变也迟迟赶来。
天机变现在当家的已经不是杨槐林,而是胡言。他们到了之后,先是驱赶了煞气,紧接着又将几个伤患带走,最后所有门派都站在闲灯的对立面,胡言冷眼看他,缓缓吐出三个字:“阴山子。”
闲灯抛了抛手中的定海昆仑扇,分了个眼神给他,又狂又傲:“怎么?上赶着来送死?”
※※※※※※※※※※※※※※※※※※※※
小兰因为事情变故太多,大脑还没回转过来,正在半死机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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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情
“好说好说,不要打架。”
剑拔弩张的时候, 一阵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唐棋乐边走边说:“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何必动刀动枪的上了和气。来来来,我请大家喝茶。”
他伸手按下胡言的仙剑, 巧妙地化解了这一场尴尬。兰舟紧随其后, 在他的身后,还有七八名修士, 有老者,也有青年者, 看穿着打扮和灵力修为, 无一不是修真界的大能。
灵台方寸山的菩提老祖,三司中的青华司、公明司、南华司, 二省中的云中天、风见月, 来的整整齐齐,一个不差。
胡言收剑拱手道:“仙尊,诸位。”
唐棋乐道:“虚礼就免了,今天来是要谈正事的。”他看了一眼闲灯, 道:“还好我来得早, 要是我来晚了,你们恐怕就打起来了。”
他说完这话, 人群中有人不服:“阴山子是邪魔外道, 打他怎么了?”
唐棋乐道:“小兄弟此言差矣, 我问你, 邪魔外道如何定义?难道与我们不同的就是邪, 就是魔吗?”
那人卡了一下,哽着脖子道:“不然呢!谋财害命就是邪魔外道!”
唐棋乐温声道:“那你有见过阴山子谋财害命吗?”
“他修的邪道,用人血,阴邪至极,这还不是邪魔外道吗?”
唐棋乐又道:“请问你亲眼见过阴山子用人血修行吗?”
那人:“没见过又怎样!他那些门生阴修,个个都是用阴邪的法子害人的,难道这事儿是作假的?人死了是算不得数的?”
唐棋乐:“我请问你说的这些是阴山子做的吗?”
那人一愣:“……不是又怎么样。还不是他教出来的!”
唐棋乐笑道:“敢问要是令堂尊名?”
那人抬起头,十分不屑地拱手:“尘云观徐清虚。”
唐棋乐道:“原来是清虚道长,久闻清虚道长大名,风评甚佳,修为高强,在道法上面颇有造诣。”
每说一句,那人就越得意一分。
话题一转,唐棋乐忽然道:“可惜啊,尘云观前年出了一件丑事,观中一名小道长破了戒,与山下的民女厮混,双双被丈夫发现,与那妇人一同浸了猪笼……”
那人脸色一白。
唐棋乐说道:“没想到清虚道长如此淫乱,否则,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徒弟来,可不是他上梁不正吗。”
“你放屁!”那人脸色涨红:“又不是我爹做的,凭什么怪他!要怪也是怪那个贱人自己心智不坚定,还败坏了我派名声。”
“这就奇了怪了。”唐棋乐摸了摸下巴:“你家徒弟犯了错,你父亲倒是摘得一干二净。怎么人家阴山子的门生犯了错,就是阴山子没教好?你娘都管不了你,你怎么还指望人家阴山子去管?多大的面子?谁给你的?仙尊给你的?”
明德真君侧开脸。
那人被唐棋乐挤兑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唐棋乐慢条斯理道:“这些阴修,修习阴山法术之前,也是名门正派的徒弟,怎么不去怪以前的门派没教好?再者,仙门各派中龌龊之事不比阴山法门少,怎么又没见你们自我反省一下,难不成大家都是邪魔外道吗?”
胡言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明德真君道:“胡阁主,暂且听我一言。”
兰舟发话,现场的气氛稍微得到了控制。闲灯原本谁的面子都不卖,但一想到对方是明德真君,又是兰雪怀的父亲,他蠢蠢欲动的杀意收敛了一些,扇子也安安稳稳落在手上。
他连忙转头看向兰雪怀,结果自己还没开口,就听到兰雪怀说:“你不必在意其他人的话。”
闲灯道:“我有什么好在意的?不知道多少姑娘想和我说一句话,引起我的注意,我都不在乎。要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让我放在心上了,那些姑娘们可不要哭死?他们哪儿点比姑娘好,是脸还是身材?”
口无遮拦,闲灯说完才发现兰雪怀的脸色不好看。他心里一跳,暗道不好,立刻改口:“当然,就算那些姑娘怎么对我示好我也是不喜欢的,我都没正眼看过她们。再说了,你不比他们好看吗?”
兰雪怀见他恢复记忆之后,性格跟以前变化不大,身上既有那个又软又听话的闲灯影子,对着他百般讨好,也有那个无法无天的少年影子,说话率真直接,这其中,也有令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阴山子的影子,只是他从未见过那时候的闲灯。
那时候,兰雪怀对外界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材里,或许是有一线生机醒来,或许是永远这么半死不活的躺下去,总之,后面的可能性比前面总是要大的。
兰雪怀哼了一声,说道:“胡言乱语。”
闲灯道:“这怎么是胡言乱语?青天白日还不让人说实话吗?”
兰雪怀看他故态复萌,心中松了一口气,放下了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他横剑在闲灯身前,威胁道:“你不准上前!”
闲灯有点委屈,但是瞬间想到兰雪怀受的委屈不比他少,他心里固然有许多话想说,但现场实在是有太多的修士了,于是他只能压下说话的欲望,正色道:“我是来跟你商量正事的嘛。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父亲是过来干什么的?”
兰雪怀面露疑惑:“你知道?”
闲灯双手一摊,道:“不知道,所以我现在就问问嘛。”
他说问,却没有真的去问,而是牢牢地站在兰雪怀边上,一步都没有动。
兰舟也没等到他问,斟酌了一下将凤栖的事情全盘托出。现场众人听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精彩。毕竟,上一秒他们还在对闲灯喊打喊杀,笃定破坏阴山裂缝的是他,想要复仇毁了修真界的也是他。现如今,明德真君忽然跳出来说,这一切都不是阴山子做的,是一个叫做凤栖的人做的。
凤栖是谁?
傅家覆灭的事情太久远,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年轻人记得他了。只有几个年长的人脸色一变,问道:“他不是早就不见了吗,在小天雷劫之后?”
唐棋乐顺势接话道:“他是不见了,又不是死了。要不然,你们有谁看到他死了吗?”
“不见了这么多年,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跑出来?他又为什么要害我们修真界?这个凤栖当年也是名门正派,跟我们有什么仇?”
唐棋乐笑道:“所以,名门正派也有可能无缘无故的害修真界,邪魔外道也有行好事做好人的,大家又凭什么三言两句就决定了人家的品行呢?”
方才被闲灯划伤了脸的那个修士,正是沈云的儿子沈子彦,听到此话,如锋芒在背。虽然唐棋乐没有对他指名道姓,但是在座的各位谁不知道唐棋乐说的就是自己,再加上唐棋乐站在明德真君身边,所代表的不就是明德真君的吗,他堂堂洗剑门的少主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你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跟阴山子一伙的,看到他出事之后,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找了个凤七凤八出来就想顶罪?”
胡言犹豫了一下,说道:“仙尊,你说的这件事情,可有什么依据?”
兰舟道:“要说的我刚才已经说完了,阴山裂缝的事情却是不是闲灯做的。至于他是不是阴山子,我不知道,但是事情没有真相大白之前,不必一口咬定他的来历。”
“可是众人亲眼所见是他拔.出了妖刀,此事还能作假?就算这一次阴山裂缝的泄露是凤栖做的,难道阴山子以前残害无辜门派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难道他残杀小清洞天授课老师的事情就能当做无事发生?”说话的人目光一凛,看着兰舟,恨恨道:“仙尊,你别忘了,你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就因为他现在相安无事,你就能原谅阴山子了?”
他说完,人群中慢悠悠地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说他是阴山子,有问过桃花逐水吗?”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从两边散开,一名玄衣女子信步而来,正是童星。
唐棋乐拱手道:“童掌门。”
顿了一下,他故意问道:“今日不是由桃花逐水镇守无妄山吗?怎么童掌门这么有雅兴过来?”
童星道:“不是我想过来,是我路上遇到几个小孩,非嚷嚷着让我带他们找师尊。”
话音刚落,童星的背后,忽然窜出了几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们看到闲灯,眼睛一亮,最小的那个跌跌撞撞就跑到了闲灯身边,抱住了他的大腿:“师尊!”
这几个孩子,正是当时在钱塘,闲灯遇到的那几个慈航静斋的小朋友,度星河的小徒弟们,谢西楼,今夕,何夕还有姜楠。
闲灯对他们还有印象,只是没想到童星会带他们过来,闲灯抬起头,那女人对他眨了下眼睛。
唐棋乐明知故问道:“这不是慈航静斋的校服吗?”
慈航静斋四字一出,现场静默了片刻,唐棋乐继续问道:“怎么慈航静斋的学生会叫他师尊?”
童星大大咧咧道:“这还不简单,诸君,你们看看他像谁?”
这么一说,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起来。在场的大部分都修真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什么修真界的大会小会从来都没有落下过,自然也是见过度星河的,而且,玉观音之所以叫玉观音,便是因为他的相貌温柔慈悲,十分出众,得了一个观音的称呼。各门各派倾心于他的仙子不少,方才看到闲灯虽然觉得他长得与度星河是有些像,但是从穿着打扮和气质上来看,简直是天差地别。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没能第一时间把闲灯和度星河牵扯到一块儿。
童星慢条斯理道:“是不是像玉观音?是了,你们看到他拔.出了妖刀,但是刚才你们也看到了他打开了定海昆仑扇。诸位,既然你们判断一个人是谁的手段是看他的武器,拔出云鹊的人就是阴山子,打开定海昆仑扇的人不就是度星河?那你们说,他到底是谁?”
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沈子彦抢白道:“强词夺理!”
童星望向他:“你又是谁?大人在这里说话,你插什么嘴?”
沈子彦猛地指着她,又指着兰舟道:“你们都是一伙的!好,是你逼我的,本来我以为这么一件丑事,那倒明面上来说不给你面子,既然仙尊一定要维护这个邪魔外道,我也不用给你什么面子。诸位,就在刚才,我和这位小兄弟一起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魔头——”沈子彦的手又指向兰雪怀:“和明德真君的儿子拉拉扯扯,不成体统,甚至还没上岸,在水里就做些伤风败俗的事情——分明就是有私情,仙尊不过是偏袒——”
忽然,他的话没说完,一声惨叫就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
沈子彦哀嚎着滚在地上,他的嘴巴汩汩不断的留着鲜血,闲灯一脸阴寒地盯着他:“你活腻了?”
像是要印证什么,闲灯右手抬起,从兰雪怀的手中抽出了折枝。大名鼎鼎的折枝宝剑就这么被另一个男人拔.了出来,剑锋隐隐发光,与此同时,一道剑气被甩了出来,打入了沈子彦的体内,沈子彦惊呼一声,仰面倒去,被这一件打的痛昏了过去。
闲灯冷道:“看够了?闹够了?骂够了?很好,我都记住了,现在是不是轮到我还给你们了?”
唐棋乐惊道:“闲灯不可!”
他心下大惊,暗道:闲灯恢复记忆之后本来就需要一段时间静养,此刻要他一时间接受十几年的记忆,情绪恐怕难以受自己控制,若是大开杀戒,后果不堪设想。
谁知道,他的话并没能阻止闲灯,对方身影一闪,就抓住了胡言的脖子,胡言心中大骇,正想要反抗,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是闲灯的对手,他甚至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闲灯眼神发暗,道:“天机变,我们的旧账,你打算怎么解决?是我杀了你,还是……”他抬眼,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一眼天机变剩下的修士:“杀了你们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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