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唐芊的话击碎了凤樟的心。


    他怔怔地看着曾经对自己深情款款,为了能嫁给他宁愿跪在二皇子府门外哭泣一晚上的美貌女人。


    很久之后,他又看了看唐家四周。


    这一刻,无论是唐家老爷们太太们的目光叫他陌生,又突然叫他格外熟悉。


    是了。


    如今这不屑一顾,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目光,他并不是没有见到过。


    当他还是李家庶子,不过是一文不名,不过是唐菀的未婚夫的时候,唐家的人其实一直就是这样的目光在看他。


    他们的眼里根本没有把他当做是一回事儿,连下人们的目光都带着几分轻蔑鄙视。


    那个时候,唯一不会用这样高高在上,甚至是不屑一顾的目光看他的人在哪里呢?


    他那时候刚刚定亲的时候,未婚妻子从不会对他露出看不起,或者埋怨他没有身份鄙视他,哀怨自己不该嫁给他的样子。


    她总是笑眯眯的,对他总是温温柔柔地说话,然后把自己仅有的积攒的银子拿给他,叫他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嫡母对他的养育,叫他不要太累,不要累坏了身体。


    她还说,功名是一回事,不需要为了功名就坏了自己的身体。


    很多很多关心的话,在那个小院子里,连她身边的丫鬟脸上的笑容也是亲近热情的。那样温暖安宁的小院子,简陋得不得了,甚至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早就把那个安静又十分无趣的小院子丢在了脑后。


    可是看到如今唐家人的眼神,看着唐芊看向自己的鄙夷的目光,凤樟又觉得自己全都想起来了。


    那个小院子里有最好的姑娘,最美好的女子。


    她一直都那么好,却转身再也不会回头。


    “如今我还是皇子。唐家这般对我,你们以为父皇会答应么?”他就算是被厌弃,也是被皇帝厌弃,可到底是皇子的身份。唐家敢对他不敬,那就是对皇家不敬,令皇家蒙羞,皇帝能绕得了他们么?


    凤樟的眼底带着几分冰冷,唐三老爷愣了愣,却哼了一声说道,“殿下在陛下的心里还不如广陵侯呢!说起来……”他十分可惜地想着,当初他曾经想将唐芊嫁给广陵侯的。


    谁知道缘分就是这样擦肩而过的事,一转眼,唐芊这样的美貌,竟然浪费在了二皇子的身上。如今广陵侯出入东宫,得太子看重,谁看不出来日后会被太子大用?哪怕是个瘸子,可是也比二皇子这一个废人强得多呀。


    万万没想到二皇子这么不中用的。


    打从凤樟成为皇子,唐家的态度就变得格外亲近,凤樟看着骤然变脸了的唐三老爷,许久之后笑了笑。


    “既然你要离开我,那我也不会对你死缠烂打。只是我倒是要看看,除了二皇子府,你还能嫁到什么人家去。”


    谁会娶一个残花败柳。


    哪怕唐芊生得美,可是这京都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更何况,唐芊还有个恶名昭彰,被皇家亲自赐死的亲妹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这样突然干脆,倒是叫唐三老爷意外了一下。


    不过到底二皇子没有纠缠,就叫唐三老爷松了一口气,准备着给唐芊挑个显赫的人家。哪怕不能做正妻,做小妾也是足够了。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响极了,只是却因为顾忌唐芊如今才从二皇子府回来,因此不敢十分张扬,唯恐被皇家降罪。


    可这样的事哪儿能瞒得住京都的众目睽睽,没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知道曾经与二皇子海誓山盟,娥皇女英的唐家姑娘竟然回了娘家,众说纷纭,不过都不敢来问唐菀。唐菀还是从大着肚子跟自己说闲话的大公主的嘴里听到的。


    听说唐芊回了唐家,唐菀一愣,有点不高兴。


    “怎么,担心她们坏了唐家的清誉么?”大公主在家里安胎,难得唐菀跟自己说笑,便笑着问道。


    “唐家还有清誉么?”唐菀便摇头说道,“我不是为唐家的清誉操心。之前的那些事,唐家的名声都坏透了,没有什么清誉了。我只是为哥哥抱不平。如今侯府里的一切都是哥哥继承,唐芊回来了,又是锦衣玉食,又是珠宝绫罗的,凭什么糟蹋哥哥的家产呢?”


    她觉得唐逸吃亏了,与大公主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去了。倒是没多久,靖王府里就传来了喜信,说怡和郡主有孕了。这是唐逸与怡和郡主的第一个孩子,唐菀顿时惊喜起来,忙去了靖王府去看望怡和郡主,顺便贺喜。


    “可得精心些呢。”唐菀便对怡和郡主说道。


    “知道了。你放心就是。”怡和郡主笑着摸了摸自己还看不出起伏的小腹,见唐菀眼睛都弯起来了,对唐菀说道,“姑祖母给我送来了好些嬷嬷,都十分精心,又是做事稳重的,不必担心。”


    太康大长公主把她养大,把她当做亲孙女一般,知道她有了身孕,能为唐逸生下侯府的继承人,太康大长公主便十分高兴,叫了自己信任的嬷嬷过来照顾怡和郡主。


    巧的是今天出嫁了的唐艾也来给怡和郡主道喜,因为唐艾嫁的是唐逸的同窗好友,平日里本就来往得多,唐艾与怡和郡主也不算是陌生生疏的了。看着唐菀家的几个小家伙儿在一旁玩儿,唐艾忍不住偷偷地摸了摸凤念几个的小身子,想叫自己沾沾喜气。


    多摸一摸可爱的孩子,那就能早点也有孕生下这样可爱的孩子呢。


    这是唐艾自己心里想的。


    不然唐菀知道了就得说她想多了。


    想早些有可爱的孩子,怎么想也都得是叫唐艾的夫君努力一下呀。


    “三妹妹还给我做了许多漂亮的小衣裳,你瞧瞧。”怡和郡主给唐菀看她身边一叠十分漂亮的小衣裳。


    唐菀看了,也觉得好看。


    “我没有别的能耐,只能给嫂子做些小衣裳了。”唐艾红着脸对唐菀说道,“其实还有念哥儿,慈哥儿与和静的,只是生怕二姐姐觉得我女红不好,不好拿出来。”她知道唐菀将凤念视若亲子,因此对凤念和对龙凤胎没有半分不同,都当做嫡亲的外甥。


    “怎么会。从前你的女红就是姐妹里最出色的。”唐菀与唐艾一同长大,当然知道唐艾女红是极好的。


    见她说想要。


    唐艾便急忙叫人去家里把自己做的衣裳给清平王府送过去。


    凤念还带着弟弟妹妹跟唐艾道谢,甜甜地叫姨母。


    见孩子们这样乖巧可爱,唐艾眼睛明亮。


    她坐在华美奢华的靖王府里,看着怡和郡主与唐菀亲亲蜜蜜地说笑,难得这样安稳,这样的安稳仿佛是在做梦一样,如果早些年,她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有这样可以平平安安地坐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必小心翼翼的时候。


    那时候她为了自己的未来惶惶不安,生怕嫡母一时恼火,就把她嫁给更加可怕的人。也生怕自己出了风头,会叫嫡姐心生不满,为难她的生母。那时候的艰难,到了如今,看着笑容温和的堂姐与堂嫂,再想想家里对自己十分温柔体贴,文质彬彬的夫君,唐艾眼神恍惚了一下。


    她的眼角被一只小小的手轻轻地拂过,一愣,转头看向身边,便看见外甥女和静正对她露出笑容。


    “姨母。”她叫了一声,小短腿蹬开了笨哥哥,滚进了自家姨母的怀里。


    凤慈被蹬得滚远了,又百折不挠地爬回来,甜甜蜜蜜地蹭唐艾的手背。


    凤念跟在后头,一手一个小心地护着,免得两个小胖子滚到地上去。


    见他们玩儿得好,唐菀就不多操心了,只跟怡和郡主说自己担心唐家养了这么多人,糟践了唐逸的财产。她显然是不愿意叫唐芊回到侯府的,毕竟唐家的女孩儿名声都坏透了,那唐芊如果回到长平侯府,日后连累唐家女的清誉,连累到唐逸的女儿们又该怎么办呢?


    她这样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事,怡和郡主虽然性子柔和,可是涉及到了儿女的未来也是不含糊的。听了片刻便对唐菀说道,“我得跟你哥哥说说。”


    “说什么?”唐逸跟凤弈一同进来笑着问道。


    自从妻子有了身孕,唐逸脸上都是愉悦的笑容,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看着他那十分欢喜的样子,凤弈就觉得唐逸十分没见过世面。


    不就是妻子有孕了么。


    这么高兴……长平侯没有心。


    凤弈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说的是唐芊的事。”


    “她的事我都听说了。”对于凤樟是怎么被小妾给嫌弃抛弃的,唐逸心里觉得痛快。


    当初那么跟唐萱唐芊恩恩爱爱,如今不也是走到这一步了么?可见为了权势而来的爱情,当失去权势之后,也会被所谓的爱情抛弃呢。


    唐逸悠然地想着,见唐菀与怡和郡主都关心地看着自己,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便说道,“你等着就是了。”他从没有想过叫唐芊还占自己的便宜,影响长平侯府的清誉,祸害他的儿女的未来。


    或者被皇帝治一个知家不严的罪名,也够他有苦说不出的了。


    没过几天,就有御史弹劾长平侯唐逸对祖母不敬不孝。这弹劾仿佛石破天惊一般,唐菀听了都惊呆了,见匆匆来给自己报信的素月说起,忙问道,“是弹劾二哥哥?不是弹劾别人?”比起唐逸,难道不是唐家的其他人更不孝么?


    凤弈听素月一副吓坏了的样子来给唐菀禀告,心里冷哼了一声。


    只是弹劾不孝,却无管家不严……


    “只是弹劾了侯爷,没有别人,听说好几个御史接连弹劾,都弹劾侯爷不孝呢。”


    “他必定跪在地上一言不发,默默流泪却不自己分辨了。”凤弈不上朝,却仿佛能看到唐逸那一副深有苦衷却逆来顺受的样子。


    装可怜,扮猪吃老虎,这不就是唐逸最喜欢做的事么?


    “郡王怎么知道?”素月大惊失色,如果不是凤弈今天没上朝,她都觉得凤弈一定是在朝上了。


    唐菀却咬着嘴角想到了什么。


    这有点像是装可怜呀。


    “那二哥哥不仅一言不发,而且所有御史的指责都甘愿承担,欲言又止了吧。”


    “王妃又怎么知道了?”素月看着不知何时比自己聪明无数的自家王妃,一下子觉得自己仿佛跟不上趟儿了。


    “我就知道。”唐菀小小地,带着几分小炫耀地靠在凤弈的肩膀上,刚刚的担心全都没有了,觉得自己格外聪明地说道,“舅舅就正做着御史呢,怎么可能教二哥哥吃亏呢?就算是有御史要弹劾,舅舅也会听到风声,不至于叫二哥哥在朝中措手不及的。”


    文舅舅如今就在做御史,还做得不错。


    因为有清平王府,承恩公府这样的靠山,文舅舅这御史做的是谁都敢得罪的,见到不平事就一定会弹劾,这才是做御史的风骨。当然,这其中弹劾得最多的是长平侯府和二皇子府。前些时候二皇子府失火,文舅舅带着几个御史同僚在朝中把二皇子给骂得狗血淋头。


    正是因为御史对唐逸突然发难,一向很聪明的唐逸竟然一言不发,唐菀想一想什么都知道了。


    唐逸是什么名声,唐家是什么名声。


    有人弹劾唐逸不孝……可是不久之前她还听人在说唐逸给被儿子们气得卧病在床的太夫人请了好些太医,十分看重呢。


    唐逸一向都有孝顺的名声,是最不怕被人弹劾不孝的。


    且长平侯府里太夫人,唐大太太曾经都闹出过刻薄唐逸这个新的长平侯的许多话,因此,就算是有唐逸不孝的名声,也不会有人相信。果然,皇帝也不相信,因太夫人与唐大太太的不慈,从前还阻拦唐逸不许他回侯府,鸠占鹊巢的名声太大了,皇帝看着就算万般委屈也不愿在朝堂之上泄露家丑,出卖长辈因此默默承受的唐逸,又觉得唐逸可怜巴巴,叫人心里生出几分爱惜。


    因此,御史弹劾的话皇帝一句都不信,却还是想要给唐逸把这不孝的名声洗脱,便叫人去长平侯府彻查。


    想当初,唐大太太干出过在外诋毁唐逸的事。


    如今彻查的人去了长平侯府,第一时间就把唐家长房的人给圈起来,挨个儿查问。


    说起来,如今京都的确是有些长平侯唐逸的流言蜚语,比如做了长平侯,却为了不孝顺侍奉长辈,因此躲在靖王府里享受荣华富贵,却不管长辈的死活这样的话。


    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如唐逸这么紧张怡和郡主,不过是势利小人,是看重了怡和郡主背后连着太康大长公主之类的。这些话都是唐大太太嘴里说过的,如今她失去了侯夫人的身份,又失宠无子,这侯府之中的丫鬟下人自然不会再畏惧她,见到皇帝命人来查查,顿时就把唐大太太给招供了出来。


    唐大太太就算是百般否认,可是她身边的心腹嬷嬷却亲自作证,证实她的的确确说过这些话。


    因都是一些胡说八道,自然皇帝给了唐逸清白,唐大太太这个在外诋毁唐家当家人的,皇帝已经深深地厌恶了。


    他只叫人继续彻查,唐家是不是有人对长辈不孝。


    只是尚未彻查出来,唐大老爷嚷嚷着要休妻的传闻就传到了唐菀的耳朵里。


    唐菀觉得唐大老爷也忒无耻了些。


    不过为了唐大太太诋毁唐逸这件事,她和凤弈还与唐逸一同回了唐家一次。


    唐逸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仿佛唐大太太对自己的诋毁也会以德报怨,然而当看到唐大太太脸色憔悴地正跟唐大老爷争执,唐逸嘴角的笑容挑高了片刻,便落下来,叹着气走进去,对转头怨恨地看过来的唐大太太温和地说道,“大太太也不必这样恼怒。想必大伯父是在开玩笑呢。你与大伯父乃是结发夫妻,正室原配,生下的女儿还在二皇子府做妾,也是有体面的身份。大伯父怎么能随意休妻呢?”


    这话十分柔和,仿佛是在开解唐大太太,可是唐大太太听着唐逸一口一个“妾”,还说什么“体面”……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刺痛了,鲜血淋漓,看着笑里藏刀的唐逸,看着他一刀一刀捅在自己的心窝上,顿时尖叫起来,“你给我滚!”


    如果她还是长平侯夫人,这样叫一声,唐逸只怕会心生防备。


    可是看着如今已经什么身份都不是,还被身边的丫鬟婆子亲自揭发的唐大太太,唐逸却只是宽容地笑了笑。


    “就算是心里狠毒了大伯父,也不要拿我这个隔房的侄儿撒气吧。”他笑着先扶着唐菀坐在一旁,见唐菀安安静静地一副看八卦的样子,便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对唐大太太温和地说道,“不过太太放心,虽然太太这样狠毒,要坏我的前程,令我被御史误会弹劾,可是我也不会与长辈争执。我原谅太太。”


    他一副以德报怨无怨无悔的样子,见唐大太太依旧怨毒地看着自己,远处,他曾经的庶兄唐逍正躲着,不敢与自己对视,便继续笑着说道,“太太放心,大伯父叫嚷的所谓休妻,我不答应。”


    他是唐家如今的当家人,如今一个“不答应”,就算是唐大老爷也得掂量掂量分量。


    “你,你说什么?”唐大太太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发了善心的庶子。


    明明唐逸与她仇深似海,曾经,她差点把尚且是庶子的唐逸的功名给拦住了,可是唐逸当真要以德报怨不成?


    “我说只要你活着,就永远都是大伯父的妻子。”唐逸温和地说道。


    跟疯子一样的唐大太太,正是唐大老爷的绝配,怎么能分开呢?


    唐大老爷如果休了唐大太太,那必然是要再娶的,还是别叫他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


    更何况,唐逸就喜欢唐大老爷恨毒了唐大太太,却还是得眼睁睁地看着她霸占正室之位,叫他一辈子都不能有嫡子的样子。


    “你,你为什么……”唐大太太见唐逸笑若春风,十分善良,不由不断地把目光在唐菀与唐逸兄妹的身上徘徊。


    只是她实在看不出唐逸为何不肯在这时候对自己落井下石,心里却没怎么领情,转头看着唐大老爷冷笑着说道,“看看你的好儿子!连他都与你不是一条心,不肯叫你如愿以偿。你心心念念想要认他回来,他却只想着要驳斥你!”她如今还不忘了在唐大老爷与唐逸之间挑拨,可唐逸并不在乎。


    爵位都是他的了,就算挑拨得唐大老爷与他仇深似海,又能怎样呢?


    他便笑了笑。


    “你怎么向着他说话!”唐大老爷本是想借着这件事把妻子休了,好能生个嫡子,日后没准还能与唐逸争夺侯府的爵位。


    此刻见唐逸竟然为一向与他不和的唐大太太说话,唐大老爷都傻了。


    他突然有些头疼。


    自从被唐大太太推了一把,他就一直有头痛欲裂的毛病,也不知是不是今日跟唐大太太争执得太厉害,他的头疼得忍不住倒吸气。只是今日若是不能趁势休了唐大太太,那以后就更难了。唐逸却只是悲天悯人地说道,“只当是看在唐萱的面子上吧。”


    唐萱还有什么面子。


    从正妃成了私奔的小妾,这还不如被人明媒正娶做了正妻的庶女唐艾呢。


    唐大老爷提到这个就心里更生气了,只觉得自己的脸被唐大太太丢到了天边去,顿时大声说道,“那个孽女!”身为他的嫡女,却成了皇子的小妾,如今还不如一个丫鬟上位的,他怎么能有这样丢脸的嫡女。


    就是冲着唐萱,他也得把唐大太太给休了,叫唐萱别丢自己的脸。


    见唐逸以德报怨,竟然不在意自己被弹劾的仇恨,唐大老爷忍不住了,对唐逸说道,“你看在她的面上,可是她对你又有什么好的?!你忘了?!当初如果不是你跑得快,她连你去考秀才都要打断你的腿!还有你姨娘……谁知道是怎么死的!这女人心狠手辣,未必不是她下的手!”


    唐逸生母早逝。


    到底是不是唐大太太动的手,谁也说不清。


    可唐逸看着唐大老爷这样指责唐大太太的时候就想,当初唐大老爷怎么从未想过为他的生母做主呢?


    他笑了笑的时候,唐大太太听到这话已经满心惊怒,热血冲到了头顶,她只想叫胡言乱语的唐大老爷闭嘴。


    “你胡说八道!”她一头撞到了唐大老爷身上。


    唐大老爷本就头疼,又是个被酒色掏空了的身体,被这用力一撞,倒退两步,整个人被仰面撞倒在了地上。


    他的脑袋砸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地面上慢慢氤氲出了刺目的血迹,唐大老爷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第142章


    咣当一声,唐菀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唐大老爷已经没有声息了。


    看着满地的鲜血,不省人事的唐大老爷,还有愣住了,也摔在一旁发呆的唐大太太,唐菀觉得这一幕怎么这么眼熟呢?


    “别看。”见唐菀看过去,凤弈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低声说道。


    他怕吓到她。


    可是唐菀却急忙摇头说道,“我没事。只是大伯父……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唐大老爷本就是被酒色掏空了的人,又是这样一下子摔在地上,瞧着鲜血这么多,而且瞧着也没气儿了似的。这跟上一次他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一模一样。


    唐菀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点荒谬,又忍不住看着已经呆滞了的唐大太太。


    她还没有说话,唐逸已经起身说道,“快请太医!大哥,你还不来看看大伯父怎么了。”他是一动不动,完全没有靠近唐大老爷的意思,免得唐大老爷当真有个好歹,日后叫人把黑锅扣在自己的头上。


    唐逍本来躲在一旁,看着唐大老爷那倒在地上的样子许久,才浑身发冷地走过来,蹲到了唐大老爷的身边低声叫道,“……父亲?”


    唐大老爷没有回答。


    唐菀觉得唐逍是不是有点蠢?


    这时候还叫什么?


    但凡唐大老爷还有点意识能回应,也能喊一声疼什么的。


    如今没有声息,唐逍叫这一声又有什么用呢?


    “大哥还是叫人送大伯父去屋子里躺着。”冷冰冰的地面躺着也不舒服呀。


    而且唐逸冷眼看着,唐大老爷似乎快没气了的样子。


    他无声地在心里笑了笑,见唐逍仓皇地回头看着自己,仿佛是在求助,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温和地说道,“大哥是大伯父的长子,自然眼下是该大哥出面。”他这话也不知击中了唐逍什么,唐逍刚刚还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可是此刻眼底却慢慢生出了刺眼的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多谢二弟提醒。”


    是了。若是唐大老爷有个三长两短,那他这唐大老爷的长子日后就是长房的当家人。


    哪怕做不成长平侯,可是唐家长房却必然在他手中,其他几个庶出的弟弟都无法与他抗衡。


    想到唐大老爷休了唐大太太的原因未尝不是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嫡子,还有唐大老爷恼恨他之前和唐大太太勾结因此冷落他许多,这一刻唐逍突然觉得,仿佛唐大老爷就这么死了对他来说倒是一件极好的事。


    若是唐大老爷活着,要么生个嫡子,那长房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要么提拔一个庶出的跟他相争,他也未必能争得过有唐大老爷支持的弟弟。


    还不如如今……


    只是众目睽睽,唐逸与唐菀还在一旁看着,他是绝对不敢做小动作的,可担心唐大老爷安危性命的心却已经荡然无存,只转头对两旁瑟瑟发抖的下人严厉地说道,“还不把父亲抬到床上去!”他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嫡母。


    唐大太太浑身发抖地看着唐大老爷无声无息地被抬走。


    曾经那么有力的丈夫,怎么会成为被她撞一下就倒在地上这么虚弱的人?


    她看了已经没有人影的大门许久,转头,浑身哆嗦地看着那些正用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唐家的人。


    “我,我不是有意的。”唐大太太急忙说道。


    唐逸便轻叹了一声。


    “刚刚太太不是嚷嚷着与大伯父同归于尽么?可见恨毒了大伯父。太太,虽然大伯父想要休妻,可到底不过是嘴上嚷嚷。你怎么还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分,痛下杀手,谋害亲夫呢?”他生母的死,到底是被人谋害,还是没有福气自己病故,唐逸如今想想,还是都算在唐大老爷夫妻的头上算了。


    他慢慢地走到了瘫坐在地上的唐大太太的面前,垂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眯着眼睛轻声说道,“太太做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次了。既然这么心狠手辣……也瞧瞧大伯父会如何吧。”


    还能如何。


    太医很快就来了。


    给躺在床上血流了满床止都止不住的唐大老爷看过,太医也表示束手无策,叫直接预备棺材。


    听到这话,唐逸便弹了弹自己的衣襟。


    他垂头,掩饰着嘴角浅淡的笑意,没有半分悲痛。


    当唐大老爷用为了打击唐大太太而说他生母的死是存疑的,暴露了他对他生母或许见死不救,并未放在心上,唐逸就对唐大老爷没什么惋惜的了。


    这么喜欢女人,也享受够了,死在女人的手里,这不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想必唐大老爷心里是愿意的。


    他只是关心地看向唐菀。


    “吓坏了吧?要不妹妹还是回去。”唐逸担心唐菀胆小,看了这样的事会害怕,便温煦地说道。


    唐菀看着嚎啕大哭的唐大太太,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回去。”她想要留在这里,为自己的前世今生做一个见证。


    上辈子的时候,唐大老爷虽然也很落魄,可到底还活着,跟唐大太太成了怨偶,彼此都互相怨恨。她本来以为那是唐家长房最凄惨的下场,可是没想到唐大老爷竟然就这么死了。


    想到也是死去了的前任东山郡王,唐菀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好些。


    她心里其实还有些腹诽,只觉得……唐家或许这辈子真的有点毒,不然唐大老爷和前任东山郡王怎么就这么死掉了呢?正想着自己的心事的时候,脸色发青的唐三老爷夫妻与唐四老爷夫妻一同进来,见太医这么说,唐三太太捂着嘴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唐大太太。


    不管是失手还是怎样,谋害亲夫,这可是要命的罪名呀。


    一个女人,得多恨自己的夫君,才会谋害亲夫啊?


    就算是唐四老爷做了许多糊涂事,养戏子闹得被人嘲笑,唐四太太恨极了,却也没有把丈夫给杀了呀。


    “你,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还好我们三丫头回来了,不然,如果还在二皇子府,只怕会叫你养出来的小毒妇还害死!”唐三太太大声说道。


    唐大太太这么心狠手辣,那唐萱只怕也不是心慈手软的。


    如果唐芊还留在二皇子府,那下场就跟现在的唐大老爷一样。


    “二……王妃,你要给唐家做主,不能纵容这等毒妇呀!”唐三太太忙对唐菀说道。


    因还想求唐菀帮忙给唐芊相看一个好人家,她对唐菀越发小心讨好起来。


    只是唐菀没有心思跟她说话。


    能养出唐芊与唐芝那样的女孩儿的,她其实也怪恶心的。


    因见唐菀没有理睬自己,唐三太太脸上有些不好看。然而见到凤弈一双冷冽的凤眼冷冷看来,她顿时瑟缩了一下,哪里还敢跟唐菀啰嗦,只眼睛慢慢地放出了光来。


    唐大太太与她也是仇人,为了争夺侯府后宅的权势,妯娌之间这些年早就反目了。如果能把唐大太太给踩下去,那她也算是出了心头的恶气。


    且唐大老爷虽然不是长平侯了,可长房的私产却也有不少,决不能叫长房的家产被唐大太太霸占,落到她和唐萱的手里。


    哪怕三房四房分不到,她也宁愿叫唐大老爷的庶长子唐逍继承,好好给唐大太太这嫡母难看。


    唐逍可不是孝顺嫡母的人。


    她一时激动,倒是忘了唐大太太出手要了唐大老爷的命,未必还能平安。一心只想叫唐大太太彻底在侯府倒台,因此拉着自从唐四老爷养戏子之后就慢慢地不怎么爱吭声了的唐四太太,便趾高气昂地走到了捂着脸嚎啕的唐大太太的面前说道,“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事,还有什么脸做大哥的正室?你是想叫大哥到了九泉之下都死不瞑目么?你是想叫世人都知道唐家有你这么一个毒妇么?”


    她大声质问唐大太太,一旁的太医脸色有些扭曲。


    虽然说唐大老爷回天乏术了,可好歹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呢。


    怎么现在就仿佛唐大老爷已经死透了,就要清算起来?


    唐家这么多人在这儿,没有一个上前哭唐大老爷,舍不得唐大老爷,至少关心一番的,反而都是在争权夺利,在想自己的小心思。


    唐大老爷这唐家的长房当家也太失败了一些。


    还是唐逸见太医站在一旁都被人遗忘了,上前道谢,又亲自把脸色十分复杂的太医给送出了门去。


    唐菀也不急着走了,和凤弈坐在一旁托着下颚看着唐家的女人们在吵架,反倒想到了一件事,叮嘱今日跟着自己过来的素月轻声说道,“大伯父这是真的不好了,叫三妹妹与三妹夫赶紧过来吧。不然,怕是要被人说不孝。且……还有她姨娘的事。”


    唐大老爷死了,他身边的女人自然是要留在唐家被养着。不知唐艾对她的生母是不是有安排,她也想叫唐艾先来想一想。


    素月心里正高兴当初欺负自家姑娘,霸占二房家产的唐大老爷夫妻都倒了霉,忍着正不敢露出来为唐菀招惹祸端,听到唐菀叫她可以出去,忙答应了一声,免得在这里时间久了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在她看来,唐大老爷就这么死了,还是被唐大太太给坑害而死,都是狗咬狗一嘴毛,再没有什么悲痛的。她忙着通知唐艾去了,却没有人想到还要通知唐萱。


    唐逸也没想给唐大老爷再抢救一下。


    唐大老爷的长子都迫不及待地希望唐大老爷就这么死了算了,他一个隔房的侄儿又有什么话能说呢?


    只是也不知唐大老爷如今已经没有了意识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至少,不必看到眼前的乱象,还有自己曾经宠爱过的儿子那迫不及待希望他死掉的眼神吧。


    便宜他了。


    若是有可能,唐逸倒是真的还想看看唐大老爷清醒地知道儿子们都希望他早日归西的样子。


    他看了唐大老爷一会儿,唐菀的目光却落在唐大太太的身上。


    唐大太太虽然跟唐大老爷争执,可却并不是要弄死丈夫的意思,如今瞧见唐大老爷已经连太医都不肯救他,顿时就知道这件事坏了。


    不仅是她死了男人这么简单。


    就算是错手,可唐大老爷死在她的手里,她也是要承担罪过的呀。


    她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看着,然而唐三太太却还在得意地叫骂,倒是唐三老爷想着,错手害人仿佛也未必是死罪,全看衙门怎么判决,不由觉得格外为难。若是唐大太太这件事闹大了,罪过不过是个流刑,可唐家女眷的名声却要更坏。


    他的长女唐芊才回了娘家,他本还想给唐芊挑一个能帮衬自己的权贵,谁知道却闹出这样的事。眯着眼睛思前想后了许久,他才看着唐大太太突然说道,“大哥生前就想要休妻,可见已经看清了这毒妇的真面目。”


    唐菀欲言又止。


    唐大老爷最后一口气似乎还没断呢,怎么就成了“生前”?


    唐逍正在床边紧张地盯着,就等唐大老爷咽下最后一口气,就要哭声大起,做孝子贤孙。


    他还没哭,可见唐大老爷还活着。


    “老爷的意思是?”唐大太太疑惑地问道。


    唐大老爷眯着眼睛看着紧张起来,十分畏惧自己的唐大太太,半晌才说道,“这妇人不仅恶毒,而且贪婪,胡作非为,为祸夫家,令唐家的名声坏透了。”


    “唐家名声坏透了,也有三叔四叔的功劳。”唐菀便插嘴说道。


    唐三老爷此刻的嘴脸叫她同样恶心。


    难道以为斥责唐大太太几句,他自己就清清白白了不成。


    她十分耿直,唐三老爷被噎住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不敢和唐菀争执,只装作没听见,继续说道,“挑唆大丫头夺人夫君,霸占二哥二嫂的家产,欺负二哥二嫂留下的遗孤……如今,还令大哥英年早逝。这样的妇人,怎么配做唐家长房的正室夫人。”他的声音慢慢地冷了,唐大太太是聪明人,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顿时要爬起来尖叫说道,“你不能休了我!我操持侯府多年,我是侯夫人!你们怎么敢,怎么敢!”


    “没有什么不敢的。这是大哥临终前最后的遗愿。总不能叫大哥死不瞑目。”唐三老爷不以为然地说道。


    唐三太太心里顿时也清醒起来,帮腔说道,“我们老爷说的没错。大哥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不肯百年之后与你这毒妇也捆在一块儿!”她想到唐大太太被休,顿时觉得这些年心头的一口恶气都出来了。


    看着平常志得意满,总是高人一等的唐大太太,她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像是战胜了她一般,越发地扬起了脸来说道,“更何况,咱们唐家的女眷,可不能与你这样的女人做妯娌,坏了我们的名声。”


    “你以为你们还有什么名声?!”唐大太太眼睛赤红,顾不得为唐大老爷哭两滴鳄鱼的眼泪,对这唐三太太尖锐地说道,“你还有名声?你还要脸?你不是早就不要脸了么?说什么大丫头夺人夫君,你养的那两个小贱人不也是给人做了妾,恨不能脱光了衣裳爬到男人的床上去?!霸占二房的家产,你们也一声没吭,何必为老二两口子抱不平?不过是一群伪君子罢了!”


    “你说什么?”唐三太太尖叫起来。


    唐大太太便冷笑着叫道,“大丫头就算名声再坏,也没有被陛下亲自下旨砍了脑袋!养出两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你自己是个什么名声,你还以为自己是白莲花不成?还有你!”她气势汹汹地看着脸色泛白的唐四太太说道,“你的男人养了那么多戏子,和好几个同僚大被一卷地胡混,还有脸跟我讲究名声!”


    唐家的名声是很坏,可也不是只有长房坏。


    既然三房四房要逼死她,她索性就撕破脸叫这唐家全都烂上天!


    她这样气势汹汹,已经红了眼睛,唐四老爷本就有这样的心病,听到这话捂着胸口噗嗤呕出一口血来,被唐四太太哭着抱住缓缓倒了下去。唐三太太却顾不得这些,扑上去跟唐大太太厮打,首饰散落,发髻散开,两个人厮打成了一团。


    唐菀看着这一团乱象目瞪口呆。


    她觉得自己像是开了眼界一样。


    不过……打得还挺热闹的。


    唐菀十分遗憾,自己今天过来竟然没带点儿点心瓜子的,好歹也能看个乐呵。


    她正十分遗憾的时候,凤弈仿佛没有被这乱七八糟的厮打吵闹惊扰,只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打开,放在唐菀的手边。


    里头是已经被剥了皮的胡桃仁儿、


    唐菀看着这一荷包的胡桃仁儿,呆了呆,看着凤弈。


    凤弈咳嗽了两声。


    “闲来无事,剥了一些放着。”他板着脸把荷包往唐菀的面前塞了塞。


    那一刻,唐菀只觉得这世上所有的纷扰都不能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的心与耳朵都是清净的,叫她看着凤弈,觉得世界都安静欢喜起来。


    “一块儿吃。”她先捏了一块喂给凤弈。


    凤弈垂头连着她的手指一起抿进薄唇,舔了舔她雪白的指尖儿,才脸色冷淡地放开,仿佛刚刚做的那一切都是错觉似的。


    唐菀雪白的耳朵红了,美滋滋地捏了胡桃仁儿吃起来。


    唐逸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唐三太太与唐大太太扭打,看着唐三老爷焦头烂额地扶着弟弟叫人再把太医请过来,看着这眼前的乱象,再看看身处风暴中却仿佛纹丝不动的凤弈跟唐菀,他忍不住勾起了笑容。


    他是没有参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意思的,看着唐四太太也尖叫了一声扑进了战团也没有劝架的意思。还是太医匆匆而回,唐三老爷知道弟弟不过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之后,才气急败坏地把几个女人给拉开。


    唐大太太脸上已经全都是抓挠过的血痕,不过唐三太太也不遑多让,此刻披头散发如同杂草,脸上都是鲜血淋漓的痕迹,唐三太太更加大声地叫道,“一定得休了她!不然,大哥死了,只怕她还想要咱们的命!”


    “谁敢休我!”唐大太太也叫道。


    虽然娘家背后捅了她一刀,她哥哥因畏惧清平郡王,已经不怎么搭理她了,可是娘家一定不会答应叫长平侯府休妻。


    若是把她休回家,她娘家的女孩儿就都别想嫁人了。


    她有恃无恐,唐三老爷一时为难起来。


    正在这时候,唐逍的哭声突然响了起来。


    “父亲!”他哭着抱住了床上已经断了气的唐大老爷,仿佛死了亲爹……痛哭流涕。


    这哭声里唐大太太的气势顿时一弱,脚下发软,跌坐在了地上。


    不管她与唐大老爷多少负气争执,可是这一刻,她觉得天塌下来了。


    “去禀告老太太吧。”唐逸看了唐逍一会儿,方才转头对人吩咐说道。


    也不知太夫人知道长子就这么死了,会不会难受。


    大概是不会的吧。


    他听说当年他二叔,也就是他如今的父亲唐二老爷病故的时候,太夫人也无动于衷。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告诉太夫人,她又死了一个儿子呢?


    唐逸叫人去通知太夫人,没多大一会儿,丫鬟就匆匆地回来说太夫人格外伤心,嚷嚷着叫唐大太太偿命。


    这都不是唐逸在乎的,倒是唐艾夫妻很快地就来了,见到了已经断了气,此刻失血过多格外苍白僵硬的唐大老爷,唐艾怔忡了片刻。她虽然对唐大老爷从没有过期待,她们母女在长房的日子并不好过,可她还是跪在地上给唐大老爷磕了头,这才起身。


    看着唐艾回来,正委顿在地上的唐大太太竟然愣住了。


    此刻眼前娇艳妩媚的小媳妇,气色红润,当真是曾经在她的手底下不敢大声的软弱庶女么?


    还有她的身边,正一双手从背后轻轻压住她的肩膀,仿佛安慰,又仿佛依靠的力量的那斯文温和的青年官宦……那样体贴,看着唐艾的眼神充满了怜惜与喜爱。


    唐大太太一时竟然忘记自己该说什么。


    此刻被夫君宠爱着,紧张着,在她的背后支撑她的模样,是她本希望她的女儿唐萱能够拥有的。


    当唐萱欢欢喜喜地嫁给二皇子,当二皇子看向唐艾的眼里放着光,她以为唐萱得到了。


    可是如今,想到唐萱在二皇子府里艰难地熬日子,被二皇子厌弃,再看看此刻被夫君护着紧张着的唐艾,再看看一旁正与清平郡王夫妻十分恩爱的唐菀,她们脸上的笑容刺痛了唐大太太的眼睛。


    第143章


    “阿萱呢?阿萱在哪儿呢??”她见此刻不见爱女,便尖叫了起来。


    没有人去叫唐萱来长平侯府。


    唐逸“忘了”,如今自然侯府之中要依靠他生活的也都“忘了”。


    直到此刻,长平侯夫人在感受到了唐逸的可怕。


    他如今霸占了长平侯府,一手遮天,一个庶子却将长房正室与嫡女都赶出了侯府,反倒成了侯府的主人。


    “唐逸,你不得好死。”


    “拖出去。”凤弈见了此刻的闹剧,便冷冷地对身边的侍卫吩咐说道,“看管好了,一会送到衙门去。”这唐大太太谋害亲夫,唐大老爷竟然就这么死了,怎么可能不见官呢?


    倒是唐逸在一旁看了唐大太太片刻,便继续说道,“还得跟太太的娘家说一声,好歹是姻亲,总不能太太做了这样的事,却不叫姻亲知道。”他笑里藏刀,此刻带着几分温和,可是唐大太太却仿佛知道唐逸在说什么了。


    她拿自己的娘家威胁唐家不要把自己交出去,可是唐逸转头就叫她的娘家自己做出决断。


    是保着她这个谋害亲夫进了衙门的姑太太连累自家女孩儿的名声与姻缘,还是舍了她,保全自己的家族。


    清平郡王不吃她的威胁,一定要把她送去见官。


    她的娘家也一定会在自家家族与她之间做出选择。


    她的哥哥已经放弃过她一次。


    如今,只怕是要放弃第二次。


    所以,这是叫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娘家彻底抛弃么?叫她身边再无一人么?


    “你不能这么做。”唐大太太还想说什么,凤弈却已经十分厌倦地冷冷地说道,“拖出去。吵得慌。”他撑着桌子看着这一屋子的人,觉得十分厌倦,唐菀见唐艾给唐大老爷磕了头坐在自己的身边,便关心地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就是问她生母的事了,唐艾便抿了抿嘴角对唐菀轻声说道,“来时候的路上,我就已经跟夫君商量过了。夫君说,既然父亲已经没了,姨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本就应该叫我来照顾。哪怕不能直接奉养,也在家附近给姨娘买个宅子,时常能见到我,我也能时常上门看她。”


    见唐菀惊讶地看着自己,唐艾脸颊红红的,眼底泛起了明亮的光,对唐菀说道,“二姐姐,我也没有想到夫君会愿意照顾我姨娘。”她忍不住把目光落在正站在唐逸的身边与唐逸低声说话的斯文的青年的身上,眼里的光慢慢充盈起来,轻声说道,“我从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一天。”


    她本来对自己母女的未来最大的期待,只不过是嫁一个不会伤害自己的夫君,能叫自己的姨娘在侯府里过得下去就好了。


    可是当听夫君说愿意把她的姨娘接出来,权当是分家另过,照顾她姨娘晚年的时候,唐艾觉得这辈子满足了。


    她无法把目光从自己的夫君的身上转移。


    她怎么会这样幸运,遇到这样的夫君,得到这样的幸福呢?


    “那你婆婆那里……”唐菀便急忙问道。


    “婆婆说日后住得近,还有个照顾,做亲家的以后更亲近。”唐艾便说道。


    听说唐艾的夫家也不觉得唐艾照顾生母是不应该的,唐菀便松了一口气。


    “大伯父都已经过世了,按说既然姨娘有人奉养,她可以跟着晚辈一起出去过。”


    “我知道。这一回,无论谁拦着我,我也不会把姨娘留在这侯府里了。”这侯府固然是花团锦簇,格外富贵,可是除了富贵之外,又还有什么呢?


    唐艾的目光落在唐大老爷的方向。


    她的父亲显贵了一辈子,做着侯爷,可是最后,又有谁是真心为他哭一场呢?


    可见荣华富贵也未必会叫人幸福,未必能得到真心。


    “老太太那里应该不会拦着吧。”唐菀便对唐艾安慰地说道,“若是她要拦着,我一定帮你。”


    唐艾看着十分热心的唐菀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多谢二姐姐。可夫君说,这不必咱们女眷出面呢。他会和老太太好好说的。”她缱绻地扫过自己的夫君,突然想到了什么,恍惚了片刻,在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之后,忍不住捂着心口对唐菀说道,“二姐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如今我过得这样欢喜幸福,心里满足得很。可是却又总是觉得,这样的快活的日子,或许是我这辈子多得到的。”


    她总是会觉得,或许她命里本不该得到这样的幸福,那样的恍惚的感觉,叫她总是时不时地会多去看自己的夫君一眼,看到他当真在自己的面前对她露出关切的目光,她才会觉得踏实起来。


    唐菀听到她这么说,也愣了愣。


    看着此刻容貌娇艳,气色红润,浑身都充满了幸福的唐艾,她才发现自己都要把上辈子的那个流着眼泪花期凋零的可怜的堂妹给忘记了。


    “既然你现在这么幸福,那说明这都是你命里应该得到的。你命里应该得到的是幸福,而不是伤害还有痛苦。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也太多心了。”


    其实……她也时常在想,她如今这么幸福叫她有的时候想要多看着凤弈。


    看到凤弈,她才会知道如今的幸福不仅仅是自己在做一个美梦。


    “二姐姐说的是。是我多心了。”唐艾本来有些心慌,听到唐菀这么说,眼底便露出了欢喜。


    她见她的夫君走到凤弈与唐菀的面前请安之后跟她坐在一块儿,急忙问道,“二哥哥怎么说?”


    “阿逸说老太太不会拦着。他有法子。”斯文的青年给唐艾倒了一杯茶,见她捧着看着自己,便对她说道,”岳父这样没了,只怕姨娘心里也伤心。咱们过去看看姨娘。”他可不想在这里听唐大太太疯子一样的叫声,免得吓坏了唐艾,


    与凤弈和唐菀告罪了一声,唐艾夫妻俩便往后院去了。


    其实如今后院已经哭声一片了,都是唐大老爷的小妾在哭闹。


    唐大太太已经被拖出去了,唐三老爷知道既然凤弈发了话,唐大太太只怕这回一定得进衙门,难免有些意气风发地走过去对唐逸说道,“阿逸,这毒妇千万不能放过。不然,咱们唐家女孩儿的名声只怕全都没了。”


    他还有脸说唐家女孩儿的名声。


    唐逸深深地看了唐三老爷两眼。


    不是他纵容唐芊与唐芝在京都闹出这么多的风流艳事,他也不会管长平侯府的破事。


    见唐三老爷期待地看着自己,仿佛是想要给自己出个主意似的,唐逸只问道,“四叔怎么样了?”


    “他到底是面皮薄的人,听到那毒妇那么说他,怎么受得住呢。”


    面皮薄的能干出那等下流的事么?


    唐逸却不反驳唐三老爷,只平和地说道,“三叔多关心关心四叔就罢了。还有老太太……”他正虚伪地跟唐三老爷客套的时候,却突听外头传来了喧哗的声音,片刻之后,竟有许多如狼似虎的衙门里的人闯了进来,长平侯府的下人在阻拦,都拦不住。


    这些人一闯进来,顿时上房大乱,清平王府的侍卫立时便将唐菀与凤弈护卫在了身后,凤弈握了握唐菀的指尖儿,见唐菀并未害怕,便轻声问道,“如果觉得不喜欢人声嘈杂,咱们就去别处走一走。”


    “不要。我又没有做亏心事。”见衙门来人了,唐菀只当这是来羁押唐大太太的,便不害怕。


    那些衙门里的人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可也知道敬畏,见了清平王府的侍卫便忙退后了,远远地请过安不敢随意往唐菀与凤弈这头看。


    唐菀当这是来羁押唐大太太的,巧的是唐三老爷也是这么觉得的,便抢在似笑非笑的唐逸之前走过去招呼说道,“诸位难道已经知道侯府的事,羁押那毒妇回去?不如我给诸位带路。只是我家大哥刚刚过世,还请诸位不要惊扰。”


    他十分喜欢出风头的样子,俨然自己还是唐家运筹帷幄那个。


    那最前头的一个五品的武将却看着唐三老爷问道,“你就是唐家三老爷?”他十分不客气的样子,唐三老爷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的功夫,那武将已经板着脸说道,“陛下下令,叫我们来羁押你去衙门。”


    “你说什么?”唐三老爷觉得自己仿佛是听错了。


    衙门里来人了,可羁押的是他,而不是唐大太太?


    而且还是皇帝下令?


    他十分茫然,想着最近自己安分守己,也并不大出门,不由格外疑惑地问道,“诸位是不是有些误会?我……我并未作恶。”


    “为子不孝,教女不严,难道不是你么?”这武将便露出几分讥讽地对唐三老爷说道,“当初御史弹劾长平侯不孝的时候,陛下就说纳闷儿,说长平侯不是一个不孝之人,那既然侯府之中传出有人不孝的传闻,必定是有旁人作恶,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你。”


    御史们接二连三地弹劾唐逸的时候,皇帝就奇了怪了,想想唐逸那斯文温和的孩子并不是一个会做出忤逆长辈的事的。


    更何况唐逸还是太康大长公主看中的孩子,怎么可能有品德上的瑕疵。


    唐逸如果不好,太康大长公主也看不上他。


    且唐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丑事已经叫皇帝倒尽了胃口,早就知道唐家那一窝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一旦京都有唐菀与唐逸的传闻,皇帝本能地就觉得这是唐家其他人在陷害诽谤。


    为了给唐逸一个公道,皇帝不就叫人彻查了么。


    一彻查皇帝大怒。


    长平侯府的确有对太夫人不孝不敬的。


    可不是不与太夫人同住的唐逸,而是太夫人的几个儿子。


    这些时候唐三老爷关起门来与太夫人争执吵闹,满口怨言,郁郁不得志的心中悲愤全都算在了太夫人的头上,态度难免是极为差劲的。太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儿子敢忤逆自己,她就揭了儿子的老底,与儿子天天吵架,大声嚷嚷,再加上唐三太太与唐芊一同加入战团,这长平侯府的热闹哪里是能瞒住别人的?


    皇帝一查就知道了,没想到唐三老爷不仅养出两个不要脸的女儿,竟然还敢不孝,连累了唐逸的清誉之后还装死,没有为唐逸辩解,自己躲得好好儿的。


    皇帝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的无耻之徒还是见得少了,竟然没有见过唐三老爷这样的奇才。


    他早就厌恶了唐三老爷,唐芊离开凤樟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不仅二皇子府灰头土脸,皇帝其实也格外丢脸,如今加上不孝这件事,皇帝便叫人去羁押唐三老爷。这些衙门里的人也不管唐三老爷如何辩解,拖着唐三老爷就走了。


    唐三太太都傻眼了。


    “老爷,老爷!”她披头散发,还挂着跟唐大太太厮打的伤口追着出了门,可是那些衙门里的人根本就懒得理她,推开她就走。


    看着挣扎着的唐三老爷就这么被拖出了大门,唐三太太只觉得天地都崩溃了。


    想到刚刚那些衙门里的人说的唐三老爷的罪过,她大哭冲回了屋子里,看着唐菀央求说道,“二丫头,救救你三叔吧!”不孝……这可是极大的罪过呀。


    “三叔是不孝的罪名,我怎么救他呢?如果我要救一个不孝之人,那岂不是也说明我认同他这不孝的行为,也很不孝了么?我不救。”唐菀这才明白唐逸说不必担心唐三老爷一家。


    如今,三房只怕是要倒了霉,不能留在长平侯府了吧。


    有了皇帝与衙门在做事,唐三老爷一个不孝的罪过,怎么还有脸留在长平侯府呢?


    “行了,既然大伯父已经过世了,就赶紧张罗着为大伯父安葬的事吧。”唐菀看见唐三老爷被这么痛快地拖走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本还担心唐芊做了这么多恶心无耻的事,会连累唐家日后小辈的清誉,还会吃用唐家公中的,谁知道唐三老爷这么快就坏了事了。


    今天该见的已经见到了,唐大老爷人都过世了,唐三老爷进了衙门,唐四老爷还吐了血倒在床上,她心里是觉得恶有恶报的,反倒不怎么想去看望太夫人了。


    儿子们都倒下去了,太夫人已经是没牙的老虎,她又何必去见呢?


    “咱们回去吧。”唐菀对凤弈伸出手说道。


    凤弈抬手,攥紧了她小小软软的手,与唐逸告辞一同回王府去。


    “等大伯父的丧事预备好了,你再过来露一面就好。”唐逸送唐菀与凤弈出门的时候便说道,“别的时候不必过来了。你是隔房的侄女儿,又不是亲闺女。”


    “哥哥不叫唐萱过来么?”唐菀急忙问道。


    唐逸就笑着说道,“怎么会。父女人伦,大伯父人都没了,我还能不叫她见大伯父最后一面不成?只是她如今跟疯子一样,见了你难免吵闹,闹得头疼。”


    他现在把唐萱当成个跟唐大太太一般无二的疯子,唐菀觉得唐萱也的确心狠手辣,不然,凤樟脸上的那些伤疤是怎么来的呢?她如今也懒得见唐萱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还有三妹妹姨娘的事,也得哥哥费心了。”


    她念叨着这些,唐逸笑着听着,并没有不耐烦。


    “之前御史们弹劾哥哥不孝,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么?”唐菀好奇地问道。


    说是在弹劾唐逸,其实是想坑死唐三老爷吧?


    唐逸对唐菀眨了眨眼睛说道,“舅舅自然是心里向着我。”日后,就算再有人说他不孝,皇帝也都不会相信了。


    哪怕他是真不是一个孝顺的孝子贤孙。


    唐菀就懂了。


    知道唐逸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他的前程,唐菀也就不在意了,等与凤弈一同回了王府,看到了精精神神,快快乐乐向着自己扑过来的小家伙儿们,唐菀心里在唐家感觉到的压抑就全都散去了。


    她笑眯眯地把凤念与龙凤胎都搂着窝在榻上,凤弈坐在一旁见她没有为唐大老爷感到伤心,这才放心。凤念见唐菀的气色进门的时候有些郁气,便乖巧地说道,“王婶没有必要还是别回侯府了。”


    “没事儿。就是过两天,你还得在家帮忙照看弟弟妹妹一回。”


    “怎么了?”凤念好奇地问道。


    龙凤胎在他的一左一右十分八卦地竖起小耳朵,别管能不能听得懂,总之是要八卦的。


    “那府里大老爷过世了,等下葬的时候我好歹得去一趟。”


    凤念听说那个总是嘴脸十分丑陋的唐大老爷竟然过世了,一愣,觉得这仿佛不像是安详地过世,倒更像是暴毙,不由问道,“侯府里的人没有伤到王婶吧?”对凤念来说,那侯府里的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时刻都要伤害唐菀。


    因担心唐菀,凤念本想下一回跟着唐菀一同去长平侯府保护他王婶算了。


    只是再想想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照顾好了龙凤胎才会叫唐菀更放心,凤念便懂事地没有闹着要跟过去。他倒是见唐菀十分疲惫,知道唐菀累了,便领着龙凤胎一块儿出去玩儿了,不要闹了唐菀。


    看着他如今越发笔直起来的小背影,还有龙凤胎摇摇摆摆地跟着他,簇拥着他,兄妹三个小手牵小手,唐菀不由感慨地说道,“念哥儿越发有做哥哥的样子了。”


    凤弈也看着凤念的背影。


    “说起来,大伯父就这么过世了,我真是没想到。不过大太太会是个什么罪名啊?”唐菀窝在凤弈的身边问道。


    虽然是谋杀亲夫,可是这也不是有意的,不过算是夫妻吵闹闹出人命。


    她担心处置得轻了,再叫唐大太太蹦跶。


    因为没有上一世的经验,唐菀倒是不知道唐大太太日后会怎么样了。


    上辈子唐大太太可没有干出谋害亲夫这样的事。


    “至少是个流刑充军。如果她的娘家狠心些,断绝与她的关系,将她逐出家族,那唐家也不会再顾虑她娘家,会休妻,撇清与她的关系。她失去维护,那时候怕是会斩监候。”凤弈见唐菀若有所思,揽着她单薄的肩膀轻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他声音低沉,唐菀安心地往他的怀里窝了窝才小声说道,“我倒不是担心她。只是觉得大伯父突然没了,如今……我已经不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了。”


    这辈子的事与上辈子对比早就面目全非,唐菀不再是一个会知道日后的人。她有些不安,凤弈的手在她的手臂轻轻滑落,与她十指相扣,侧头亲吻她的发鬓说道,“怕什么。你还有我。”只要有他在,就算她已经对未来一无所知,那又怎样?


    只要牵着他的手走下去,什么都不必害怕。


    温热的呼吸弥散在她的耳边,唐菀的耳尖儿红了,又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没错。


    就算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她又有什么还畏惧的呢?


    她有了她的郡王呀。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牵着她的手,护着她和他们的孩子,这不就是最安心的事了么?


    “阿奕,幸好我能遇见你。”唐菀转头,轻轻地亲了亲凤弈的薄唇。


    骗子。


    又在甜蜜蜜地哄他了。


    凤弈心里哼了一声,顺势把她压在了榻上,又是一片春风。


    倒是没过几天,唐大老爷的丧事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唐逸作为长平侯府的当家,自然是格外忙碌的。只是长房里唐大老爷的儿子们才最是应该忙着的。


    唐逍带着几个庶出的弟弟哭灵,哭得头都大了,却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干,格外辛苦地熬着,却也不敢闹什么叫唐逸不快的事。只是如今唐大老爷没了,唐大太太又被凤弈送去了衙门,唐逍母子趁着这个机会便将长房的家产全都霸占到了自己的手中,除了给了几个庶出的弟弟一些银子打发了他们,剩下的算一算,竟然也有钱财无数。


    唐大太太本就是一个擅长贪墨算计的,这些年在公众上下其手,她的手里自然是有许多的钱财的。


    如今她被关在衙门,身边的丫鬟婆子已经做鸟兽散,唐逍毫不费力地就拿到了她藏起来的产业与银钱。


    这些银钱,他毫不客气地都归到自己的名下,准备日后长房不得不离开侯府的时候,继续能叫他享受荣华富贵。


    只是他知道这份家产,唐萱作为唐大太太的女儿又怎么会不知道?


    长平侯府晚了些时候才告诉她唐大老爷夫妻的事,二皇子府里小罗氏又刻意为难了她两天,等唐萱回了唐家直扑唐大太太藏家产的地方去看了,却已经空空如也。


    她看着眼前空茫茫的一片库房,许久之后,惊怒交加地颤抖起来。


    长房的家产被她庶出的哥哥都霸占了去。


    就仿佛二房的家产当初被唐大太太霸占了去一模一样。


    可她却没有一个如清平郡王的人为她做主,给她依靠。


    谁能给她依靠?


    废物无能的二皇子么?


    第144章


    唐萱今日是自己回来的。


    凤樟根本就没有跟她来唐家。


    如凤樟所说,她不过是个二皇子府的小妾。


    有没有叫一位皇子去悼念小妾的生父的道理?


    那不是给二皇子府丢脸?


    哪怕凤樟已经失宠,京都皆知二皇子这一次怕是不行了,可凤樟却还是充着皇子的面子。


    他不愿意掉价,更不愿意陪着如今已经面目全非的唐萱出门去。


    已经受到了凤樟的打击的唐萱,回到长平侯府就受到了另一层的打击。


    看着唐逍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唐萱只觉得无力又悲愤,忍不住尖声问道,“你怎么敢这么做?!一介庶子,怎敢霸占属于长房的家产?!”她此刻再也没有了明媚的美丽,尖酸刻薄了许多,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唐大太太的样子了。


    唐逍本来见到她这一副跟嫡母差不多的模样心里畏惧,然而接下来想到唐大太太已经被唐家给收拾了,被关在衙门里,便有恃无恐起来,笑着说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父亲死了,我是父亲的长子,有资格继承长房的一切!倒是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那母亲都已经快被休了,你也算不得嫡女,怎么还敢在我的面前大声嚷嚷?罢了罢了,虽然你无礼,不过今日我也不跟你计较。咱们日后别往来了就是。”


    他其实心中也恨极了当初唐大太太把本说给自己的娘家庶女反倒成了唐大老爷的小妾,叫他颜面尽失。


    如今,看着唐萱,他不由想到了唐大太太都对自己做过什么,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他便冷笑了两声,看着唐萱穿着孝衣面容憔悴的样子阴冷地说道,“日后,我是不会管你的死活。你就在二皇子府好好当你那丢人现眼的小妾吧!”


    唐大太太那么刻薄欺凌唐大老爷的小妾,她的女儿却也成了别人的小妾,不得不说十分讽刺。


    既然唐大太太觉得做小妾的都下贱,都是贱人,那唐萱又算什么?


    见他笑容带着几分轻蔑,唐萱先是受不住了,摇晃了一下大声说道,“我才是嫡女。父亲与母亲的家产,本该是我的。”


    “听你胡说八道。”唐逍冷笑着去前面感谢来吊唁的宾客,把唐萱丢在这里。


    唐萱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她看着如今满是白幡的祠堂,看着唐大老爷静悄悄停着的棺椁,一时怔怔的。


    如今,她在这长平侯府里已经不是金尊玉贵的唐家大姑娘了。


    若是,若是长房的家产也被唐逍霸占,她日后在二皇子府怎么活下去?


    哪怕是为了要在二皇子府有一席之地,能上下打点那些下人对自己好点,她也得跟唐逍相争。


    更叫她感到恐惧的是,唐逍口口声声唐家要把唐大太太给休了,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母族,唐大太太的娘家不管么?


    若是唐大太太被休了,她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些,唐萱浑身发软,想了想,匆匆忙忙地往太夫人的上房去了。


    太夫人一向是最疼爱她的,如果她想要求太夫人做主,一个孝道压下来,唐逍就算是想霸占,也不能够的。


    大不了,她再和太夫人说几句好话,如从前那样哄着她。


    眼睛微微一亮,已经在心中想到许多如何劝服太夫人的话,唐萱便忙着去见太夫人。


    谁知道此刻太夫人已经浑身僵硬地坐在椅子里,看着站在自己的面前对她笑得格外孝顺恭顺的唐逸,颤抖了许久,老迈的脸上才露出了深切的恨意,颤抖着说道,“你这个孽障,你到底想要对我,对唐家做什么?!怎么,你想威胁我么?你以为我会怕了你么?!”


    她的声音颤抖着拔高,本想叫人进来,可是叫嚷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回应她的声音,整个上房仿佛死了一般安静。见上房门外明明有人站着,没有人出来,太夫人脸上变色,瞪着对自己一笑,十分乖巧的唐逸,轻声问道,“你把我的人怎么样了?!”


    “瞧老太太说的。都是老太太您身边的人,做孙儿的礼遇还来不及,能把她们怎么样呢?当然是更尊重的。毕竟,老太太您身边出来的一个小丫鬟,也比孙儿高贵得多啊。”


    唐逸见太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弹了弹衣襟漫不经心地说道,“孙儿我从不会对她们做什么。不过是一群奴婢,难道还要叫我放下自己的身份和她们计较?您叫不来她们,只怕不是孙儿刻意为难阻挠,而是她们自己……”


    他因意味深长地不说了。


    太夫人却明白了。


    唐逸的确用不着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用做,可是他是长平侯府如今的主人,冲着他的身份,整个侯府的下人只有巴结讨好的份儿。


    连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不例外。


    为了讨好唐逸,她们竟然背弃了她这个主子。


    这样的一个认识叫太夫人摇摇欲坠。


    她曾经在侯府之中一言九鼎,身边的丫鬟除了她谁都看不上,她说一不二。


    可是如今,明明她还是唐家的宝塔尖儿,身边的丫鬟婆子却已经都敢不听她的话,去讨好唐逸了。


    她如今在这唐家,怕是再也没有威严,也使唤不动那些人了。


    “你这个不孝的孽障,我要进宫去告你。”太夫人如今也只会拿捏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威胁了。


    唐逸却只是黯然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了太夫人的面前俯身看着她无奈地说道,“老太太为何要将孙儿置于死地呢?您这样不慈,真是令我伤心。不过我劝老太太还是不要进宫告状吧。”


    “你怕了!”


    “我是怕了。御史在朝中弹劾我不孝长辈,陛下命彻查,已经折进去了一个三叔,还令龙颜震怒,三叔在衙门关着尚且不知是个什么下场。若是老太太再进宫去告孙儿不孝,孙儿自然是清清白白,就怕回头陛下再令彻查,将四叔也折进去。说起来,这些日子四叔酗酒在家,也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听着就叫人十分痛心。您最疼爱四叔,可是四叔已经因为你丢了官,日后,难道老太太还想叫四叔丢了性命么?”


    因老太太逼死了唐菀的父母,令文家记恨,弹劾唐四老爷,导致唐四老爷官职都没了,京都都嘲笑他。


    若是老太太不肯消停,反正唐逸是不怕的。


    他如今在皇帝的心里,怕是比白莲花还纯洁。


    至于唐家的旁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太夫人看着唐逸那乖巧顺从的模样,一口冷气冲上了心头。


    “你,你敢威胁我?”


    “是啊。”唐逸恭恭敬敬地说道。


    太夫人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你……小人得志。”


    “既然知道我是小人,老太太就安分些,好歹孙儿还能留个四叔给你养老送终。若是老太太一定要闹,那也无妨。我还是住在靖王府,只是这侯府里,那些下人怎么服侍老太太,我就管不着了。”


    一个失去了唐家当家人支持的老太太,那还叫宝塔尖儿么?


    唐逸看见太夫人的脸色都变了,便温煦地说道,“日后,我不想听见从老太太的嘴里说出指摘我与阿菀的半句话。若是老太太还是记不住,那也无妨。您身边的丫鬟婆子,会叫你记住的。”他声音温柔地说到这里,老太太已经支持不住了,片刻之后老泪纵横,却不敢再说出别的话了。


    唐逸是认真在威胁她。


    她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她受到了威胁。


    大半辈子都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可是到了如今,她只怕再也过不上那样的日子了。


    “说起来,唐家有这样的结局,老太太才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你肆意妄为,在侯府倚老卖老作恶,不是你逼迫,不是你挑唆,不是你没有管教好这侯府之中的每一个人,唐家怎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见太夫人恨恨地看着自己,苍老的眼睛里却露出几分畏惧,唐逸便笑了笑说道,“把儿孙养成了不择手段,不要脸,无耻的下作之人,难道不是老太太你的过错?前头孙儿的教养不归你管,你尚且可以推脱这么一句。可是后宅里,你的儿媳妇们是怎样的人,你不知道不成?唐萱那几个丫头行事下贱,若是当真明白事理,能撑起家门的祖母,只会训斥喝止,教导她们自尊自重的道理,绝不会拍手叫好,觉得她们出人头地。如今,唐家四散分离,子孙沦落,都是因老太太你一人而起,你何必装作这样无辜。”


    他不过是个庶出的。


    却敢在她的面前说这样的话。


    太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心中惊怒交加。


    然而对上唐逸的眼睛,那眼底的光又刺得太夫人心中心虚无比。


    “老三会怎么样?”她忍不住问道。


    “不孝乃是重罪,只怕会流放吧。”唐逸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老太太放心,三叔不孝会被流放,我却不忍见他们一家分离,叫三叔孤单上路。三婶与唐芊,我会送他们一起。这患难与共才是最好的一家人,你说是不是?”


    他勾着嘴角看着太夫人,并无得意,也并无志得意满,可是此刻的笑容却叫太夫人觉得仿佛毒蛇一般令人恐惧。她看着早些年一声不吭,默默读书,默默忍受唐大太太欺压依旧乖顺听话的唐逸,很久之后,浑身无力地瘫软在了椅子里。


    这是唐逸与唐菀的报复吧?


    因为二房遭了罪,如今,他们就要报复回来,叫她,叫其他人都要受到同样的报应。


    她一想到日后身边都是为了讨好唐逸,不知会对自己如何的丫鬟婆子,便觉浑身发冷。


    奴婢们为了讨好唐逸会对她做什么,她不敢想象。


    “我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要好好孝顺我。”她妥协地说道。


    唐逸却笑着说道,“我一向都孝顺老太太。从前怎么孝顺,日后也怎么孝顺、”他在世人眼中自然是孝顺的孙子,不过这后宅幽深,老太太身边曾经簇拥的这些心腹丫鬟婆子会怎么服侍老太太,那唐逸可就管不着了。


    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体面人,他怎么有资格插手他们怎么服侍老太太呢?


    她们不比自己有经验多了?


    他见老太太惊恐地看着自己,却不敢高声,已经对他畏惧得不得了,便转身对她说道,“大伯父安葬以后,你放心。害了大伯父的人,我送她去陪伴大伯父。”


    “我要休了那个毒妇。”老太太恨声说道。


    “随您的便。”又不是自己的媳妇,老太太爱休了谁就休了谁。


    唐逸正打开了上房的门准备出去接唐菀与凤弈,却见对面唐萱已经哭哭啼啼地进了门。


    见到唐萱,唐逸脚下停了停。


    唐萱迎面见到唐逸,仿佛是见了鬼一般,心里又生出几分怨恨。


    若不是唐逸抢走了爵位,她怎么会被二皇子嫌弃成这样?


    若是她父亲还是长平侯,那就算她已经被二皇子厌弃,二皇子也绝对不会把她那么轻易地贬为小妾。


    她正要对唐逸说几句小人得志之类的嘲讽的话,却见唐逸的目光又惊讶地落在她的身后问道,“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他似乎十分惊讶,唐萱也急忙转头,当看到身后的唐萱与唐艾结伴而来,她脸色突然有些不敢置信。


    唐菀得到凤弈的宠爱,一向容光熠熠,美貌无双,此刻穿着一件素净的衣裳,头上手上是一整套的白玉珍珠的首饰,温润莹莹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庶妹唐艾也变得越发地美丽清雅起来?


    她……仿佛抬起了总是垂着的头,变得自信快乐了起来。


    不过是嫁给一个小小的进士,离高官显宦还远着呢,夫家也不是高门大户,可是她看起来为什么那么高兴?


    看着这样的唐菀与唐艾,唐萱下意识地把手拂过她自己的脸。


    那么美貌年少的两个女人。


    可是她呢?


    她的脸似乎已经开始慢慢地苍老了。


    不知为何,唐萱便退后了两步。


    只是想到她曾经在侯府之中说一不二,唐菀与唐艾才是要避开她的,唐萱心里又生出了几分不甘来。


    她死死地盯着唐菀那美貌的脸,许久之后,突然捂着脸哭着上前,一下子跪在了唐菀的面前流泪说道,“二妹妹,我知道从前做错了许多事,叫二妹妹恨我。可我与二妹妹都是唐家的女儿,二妹妹一定要帮帮我。”她跪在唐菀的面前,凤弈本皱眉上前想要把她踢开,可是唐菀却急忙拉住了她说道,“别踢到她。脏了你的靴子。”她就转头小小声地说道,“叫侍卫来吧。”


    所以,侍卫的靴子可以弄脏是么?


    今日跟着唐菀过来的王府侍卫嘴角抽搐了一下。


    看在王妃把身边的宫里出来的自己暗恋了许久的宫女姐姐给自己做了媳妇的份儿上,他勉为其难,上前将唐萱拿佩刀拨开。


    唐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被毫不怜香惜玉地一下子给拍开,唐萱趴在地上半晌无法反应过来。


    她许久之后,看着唐菀看也不看自己就要去找唐逸,突然尖叫起来说道,“二妹妹!你当真要逼死我么?!父亲死了,母亲如今在衙门,如今我一无所有了!求你帮帮我,至少,至少把大哥霸占的长房的产业还给我吧!”


    她便哭着爬过来对唐菀哭着说道,“二妹妹也受过家产被霸占的欺凌与痛苦,应该会明白我的心情的吧?既然二妹妹也受过这样的伤害,难道不能感同身受么?”她哭泣的时候,那样可怜,唐菀却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很久。


    “正是因为知道家产被霸占的痛苦与屈辱,所以我才不会管你。难道霸占了二房家产的不是你的母亲?你母亲对别人做过的恶事,那滋味儿也该叫你尝尝了。更叫我无法相信的,是大伯父刚刚过世,你母亲还在衙门,你一不哭大伯父,二不哭你母亲,如今哭的竟然是一些铜臭。”


    唐萱突然窒息了一般。


    她看着唐菀正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


    唐菀自然是觉得唐萱现在的样子格外难看。


    曾经口口声声银子不过是铜臭,叫她大方一点,更在意骨肉亲情的是谁啊?


    怎么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却完全变了个样儿呢?


    “多想想亲情吧。大堂兄好歹与你是兄妹,一点点银子罢了,就算给了他又怎样?你不是一向是对金银不在乎更在乎亲情,在乎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仙女么。”


    唐菀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哪怕她再善良,也不会对唐萱受到欺凌感到同情,愿意不计前嫌。见唐萱哭着跪在地上,一副可怜却无话可说的样子,唐菀便不在意地继续说道,“不过如果你当真要求人为你做主。你可以去求你的二皇子。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他做夫君的不为你出头,那还是男人么。”


    凤樟都不管,那她为什么要管呢?


    唐萱看着见死不救的唐菀,正想说点什么,唐艾却已经小小声地说道,“长房的家产本就该大哥继承,有什么霸占不霸占的。大姐姐已经出嫁了,嫁出去的时候十里红妆,该给你的那份儿,你也没少拿。如今,就算你告到衙门去,大姐姐也是无理的人。”


    她这话细声细气的,可是眼里还带着喜色,自然是今日她生母就已经可以跟着她出侯府去了。


    唐艾不知为何老太太会轻易地答应放了她生母离开唐家,可是看着笑吟吟站在不远处的唐逸,她就知道,这一定是唐逸的劝说。


    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见唐萱脸色苍白地伏在地上,忙扶住唐菀说道,“二姐姐,咱们快进去给老太太道恼儿吧。回头大伯父那里还有许多事要忙。”


    她见到如今落魄的唐萱,觉得唐萱摆出这么一副大家都伤害她的样子没什么道理。


    难道落到如今与二皇子夫妻反目,害的唐大老爷过世的,不正是因为她自己么?


    倘若当初……她没有勾引二皇子的话……


    “若是她当初没有抢走二姐姐的婚约,她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呢。”唐艾轻声说道,“可见为人不要作恶。作恶必然会有果报。”


    “那还是叫她抢走婚约吧。”唐菀忙说道,“不管多少次,我都只求她把二皇子给抢了去。”


    她一副紧张得不得了,二皇子是烫手的山芋,一定要脱手的样子,唐艾愣了愣,不由抿嘴笑了。


    走在唐菀身后的凤弈冷哼了一声,嘴角勾了勾。


    这才像话,


    不过,若是还有来生,他只希望自己遇到唐菀的时间能早一些,更早一些,早在她与凤樟还没有婚约,没有被凤樟伤害,她也没有被长平侯府里的这许多人伤害的时候就遇到她。


    他更想中一开始就珍惜她,保护她,不叫她遭受这前世今生都经历过的所有的苦难。


    “二妹妹,你一定要这样绝情么?”唐萱突然在后面声音阴冷地说道。


    唐菀下意识地转头,看着眼神慢慢变得怨毒的唐萱,突然问道,“你为何这样恨我?”


    “什么?!”


    “夺人夫君的是你,踩在我头上霸占二房家产的也是你,做了那么多伤害我的事的是你。明明你才是作恶的那个人,为什么你反倒来恨我?难道不应该是我恨毒了你,报复你么?”唐菀疑惑地问道,“所以,行事无耻的人,她的心也是这样无耻,擅长倒打一耙,颠倒黑白?”


    她看似平和,可是却是在羞辱,唐萱的脸涨红了,看着唐菀许久,突然看向凤弈说道,“郡王知道我家殿下如今心心念念都是她么?!”


    凤弈转头对那个被唐菀使唤的侍卫说道,“去掌她的嘴。”


    侍卫看在郡王给他了好些婚假的份儿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了唐萱的跟前,掐住她的脖子跟提小鸡一样提起来,一巴掌抽了过去。


    唐萱差点被打得闭过气去,脸上火辣辣地疼。


    “郡王?”


    “打烂她的嘴再说。”凤弈冷淡地说道。


    他这话说出来,冷酷得叫人心里恐惧,唐萱却挣扎起来,尖叫说道,“郡王就算是打死我,我也要说!她当初与我家殿下有婚约,世人都嘲笑她?!她现在还被我家殿下惦记着。自己的女人被惦记,郡王不觉得难堪么?!”


    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被人念念不忘吧?


    她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迎面而来,毫不犹豫的巴掌给打得再也说不出口了。


    凤弈却看着唐萱,许久之后冷淡地说道,“这都是并不需要在意的事。”他握紧了唐菀的手平静地说道,“这种事,错在龌龊的男人,而不是无辜的女人。不过作为阿菀的夫君,既然你对本王告发他惦记本王的王妃,你放心,回头我就去打断他的腿。”


    届时,他一定告诉只剩下一口气的凤樟,他之所以挨了这顿打,都是他的小妾告发了他。


    凤樟可千万别埋怨祸害自己的唐萱。


    他们可是真爱。


    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第145章


    “把她扔回二皇子府。既然不愿意给她父亲安葬,不愿做这个孝女,那就随她去。”


    凤弈冷冷地说道。


    整天家产家产的,唐大老爷有这个一个嫡女,也是够活该的。


    侍卫便把满脸是血,哭都哭不出来的唐萱给拖走了。


    唐菀站在院子里很久,看着唐萱狼狈地被拖出去,想了想,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唐萱觉得如今失去了家产就天塌下来了一般。


    可是曾经这样无依无靠,命运被旁人左右的生活,唐菀又何尝没有经历过呢?


    生父生母都不在了,孤零零地被欺负,被霸占家产,连婚事都被抢走,看着那些人有恃无恐地压迫自己。


    那时候唐萱都没说心疼她这个堂妹。


    她如今自然也不必心疼唐萱。


    “咱们出去吧。”她没有想见太夫人的兴致了。


    对于她来说,太夫人与唐萱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都是伤害过她的人。


    既然这样,她也没有兴趣再理会。


    “侯府里的事,二哥哥就多忙着吧。对了,长房的家产……”难道真的跟唐萱说的那样,被唐逍全都霸占了不成?见唐菀格外好奇,唐逸便含笑说道,“没有唐萱说得那么过分。大太太名下的除了嫁妆以外,大多都是不义之财。”


    唐大太太自己带来的嫁妆,其实这段时间里就算再心疼,也拿出来帮着唐萱上下打点了。


    再加上唐萱当年大婚的时候拿走了唐家不少的产业,说起来,唐大太太的嫁妆就应该把这一块的亏空给唐家找补回来。


    唐逍如今也是个聪明人了,知道自己无法与唐逸抗衡,便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至少不要再与唐逸交恶,便将唐大太太给唐萱办婚事的时候的亏空拿她的嫁妆给还上了。剩下的,唐逍自然是不客气地霸占了大半,不过余下的也都分给了几个庶出的弟弟一些堵住他们的嘴叫他们不要吵闹。


    这样看来,长房的家产除了唐萱与唐艾这两个出嫁之女之外,每个人也都有份。就算是唐萱叫嚷着不肯罢休,可是也不会有人站在她这面一同跟唐逍打这官司。


    唐逍本就是唐大老爷的长子,因没有嫡子,他拿了更多的家产也不算是什么不对的事。


    唐逸这么说,唐菀便点头说道,“这样也好。”


    只是她看了看安静的太夫人的屋子,转头去看门口。


    那些年,太夫人与唐萱祖孙情深,感情多好啊。


    太夫人的眼里除了唐萱还有谁啊?


    她亲手把唐萱养大,对她寄予厚望,甚至为了她做了很多的事。


    可是如今唐萱被凤弈命令打脸,还叫嚷着家产被霸占,在屋子里的太夫人难道听不见么?


    她全都听见了,却一声没吭,完全没有再一次为唐萱做主的意思。


    有多少是因为畏惧凤弈的权势,又有多少是早就厌弃了唐萱,无论是为了什么,唐菀都觉得唐萱回想太夫人见死不救,怕也是要伤心绝望。


    不过太夫人放弃她也没什么不对。


    当初不也是唐萱先放弃了太夫人,不肯为太夫人张目么。


    “走吧。”她牵着凤弈的手,走到了没有人的地方,实在忍不住踮起脚尖儿,轻轻地亲在他的嘴角。


    轻轻如蜻蜓点水一样的亲吻,带着她身上柔软香甜的气息,凤弈愣了愣,垂眸看着退后了两步,对他弯起眼睛笑的小骗子。


    “我就是想亲亲你。”她喜欢他,喜欢到了不知如何忍耐的程度。


    这样喜欢一个人,叫唐菀觉得并不惊慌,只觉得心里柔软甜蜜。


    因为他是这样撑起了她的世界,永远陪伴她的人。


    她从不担心他有一天会离开她,厌烦她,所以对他的喜欢,也可以毫无保留,不需要退路,也不怕任何的伤害。


    她全心全意地深爱着她的郡王。


    “晚上的时候你这样热情些才好。”凤弈压低了声音喃喃地说道。


    大白天的,笨蛋总是对他亲亲热热的,可是等到了晚上床笫之间的时候,她又总是哭着求饶,仿佛被他欺负得受不住似的。


    他……这也算是欺负她了。


    凤弈突然心里有些得意。


    任凭她是怎样的小骗子,不也是被他欺负得求助无门了么。


    这一刻,清平郡王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男子汉。


    他看了看被自己欺负得整天哭泣的小骗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威严,并且深深地鄙夷那些传闻中夫纲不振的无能的人。


    比如太子,比如南安侯……


    “怎么了?”见凤弈有些出神地站在原地,唐菀拉着他准备在前头下葬的时候露一面也就罢了。回头好奇地看着没说话的凤弈,她歪了歪小脑袋。


    凤弈板着脸说道,“没想什么。”他走过去,牵着唐菀的手往前头去了。


    等众人都看过了唐大老爷的棺椁,外头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哭声,唐菀觉得头疼得很,忙扶着凤弈说道,“回去吧、”她已经在世人的眼中尽了自己做晚辈的规矩,不会被人诟病也就行了,难道还真的要她做孝子贤孙不成?


    她和凤弈上了车一同离开长平侯府的时候,便看见角门大开,唐三太太与唐芊哭哭啼啼地被唐家的下人给推搡了出来。唐三太太都已经傻了,再多的八面玲珑也用不上了,倒是唐芊还知道一边哭,一边大声叫道,“你们不能赶我们走!我要见老太太。我也是唐家的女儿!”


    “什么唐家的女儿。一个被皇子府赶出来的小妾,名分都没有,脏了咱们长平侯府的门楣!”一个下人便唾了一口说道,“老太太亲自发的话,三老爷都被流放了,你们做妻子女儿的难道不应该跟着三老爷过去么?三老爷一个人在流放之地吃苦,你们还想在侯府吃香喝辣?这样没心没肺,下回直接把你们给休了!侯爷已经开了祠堂,把你这不要脸的从族谱上抹去,你再也不是唐家的女儿,以后少打着唐家的旗号跟男人勾勾搭搭。快滚!”


    他一脸横肉地说完这些话,见唐芊这弱质纤纤的美貌女子被自己骂得呆住了,便又嘲笑说道,“还想当唐家的女儿……也不瞧瞧你身上哪里配。”他又唾了一口在唐芊的脚边,走进门,咣当一声关了角门。


    清平王府的车刚刚从正门出来,唐菀挑起帘子看着瘫坐在角门口捂着脸哭泣的唐三太太与唐芊,一下子放心了。


    她之前还担心唐芊赖在唐家,会祸害唐家,叫唐逸跟着蒙羞,令唐逸因唐芊的过错树敌。


    比如景王,因唐芊只怕都恨死长平侯府了。


    那唐逸岂不是也会因此被连累。


    如今,唐芊被赶出家门,又算不得是唐家的女儿,那她怎么可能会不放心呢?


    “三叔判了流刑?”唐菀好奇地问道。


    凤弈一边拿修长的手指勾着她腰间垂落的精美素雅的白玉玉佩,听到这,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流放的不远,他的罪过也用不上流放三千里。”唐三老爷这流放之刑,未尝没有皇帝见唐家三房这两个女孩儿当初祸害皇家的名声的迁怒,因此罚得重了些。


    不过就算是再重,也没有流放三千或者充军的,不过是流放到了一处荒野之地而已。


    这罪过本就是唐三老爷一个人的,不过长平侯府把唐三太太跟唐芊都给送去也没什么不对。


    总不能叫人家一家分离是不是?


    凤弈对唐三老爷的下场不怎么感兴趣,也觉得他被流放并不意外。


    唐芊和唐芝行事那么无耻,把皇族都给抹黑透了,满京都都是皇族的风流丑事,皇帝能忍到现在也已经是极致了。


    “那也好。”唐菀见唐芊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包袱,仿佛还有些银钱的样子,便也收回了目光,叫车子回了王府。


    她倒是没有再打听长平侯府的事。


    不过唐大老爷下葬之后,唐大太太的娘家就给唐逸送了信,说十分惭愧,先与唐逸赔罪之后又说将唐大太太逐出家族,随长平侯府处置。


    长平侯府自然毫不客气地就把唐大太太给休了。


    唐大太太就被关进了衙门里,许久都不出来了。


    唐菀听说到底是凤樟出面,给唐大太太求了情,虽然没有斩立决,可是却叫唐大太太一直被关在牢房里。


    无论凤樟出面保住了唐大太太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唐菀都没什么兴趣。她反倒觉得如果叫一辈子养尊处优的唐大太太一直一直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不被放出来,那煎熬还有受到的苦难还不如直接被砍了脑袋来的痛快。


    不过凤樟保全了唐大太太的性命,这叫泉下有知的唐大老爷情何以堪呢?


    被妻子害死了,妻子却能逃过罪责,想想都死不瞑目。


    不过既然都是人家自己一家子的事儿,唐菀也不为他们担心了,想必唐大老爷会原谅的吧。她慢悠悠地回到了生活中来,每天看着凤念跟凤弈一同习武,看着龙凤胎最喜欢做的事如今就是坐在习武的台阶上,两双圆滚滚的眼睛盯着凤弈与凤念凤吕。


    他们看得聚精会神的。


    时不时小手还比划两下,看起来对习武很是有兴趣的样子。


    不过看起来,胖闺女竟然也很喜欢习武,虽然年纪小,骨骼尚未长开,凤弈不许她习武,可是她却已经学会拿着小小的跟玩具似的小弓小箭比划了。


    “咱们闺女往后可能也是个大将军。”儿子就不说了,自然是喜欢习武的,唐菀见闺女也这么喜欢,整天拿着小弓箭,那姿势竟然还颇为标准,比唐菀还标准些,便对凤弈得意地说道。


    凤弈勾了勾嘴角。


    “她既然喜欢,那就由着她。”


    他坐在椅子里,见唐菀也很高兴,便挑眉问道,“你也觉得她做个女将军很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谁说女子不如男了?女子也不是非要困在后宅做淑女才是美的佳话,”唐菀自己是个无能软弱的人,可是却并不觉得女子只有做一个温婉贤淑,只能居于后宅才应该。她觉得如果可以,女子的天地也应该是广阔的。


    她闺女既然喜欢习武,她不会阻拦,相反,她扯着凤弈的衣摆对他认真地说道,“阿奕,你要好好地扶着咱们和静走下去呀。”女子若是从军,或许会有很多的艰难还有阻挠,可是做父亲母亲的,不就是应该在这样的时候为孩子们撑起天,风风雨雨都不必叫她遭遇,叫她可以顺着自己的理想走下去么?


    哪怕和静日后不喜欢习武了,又喜欢别的,唐菀也愿意叫她随心所欲的生活,而不是被沉闷的东西束缚。她歪着头,把头枕在凤弈的肩膀上软软地说道,“以后都要靠你了。”凤弈垂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她是我们的女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一副慈父的样子。


    只是见到笑嘻嘻进门的儿子们,他便板起了脸来,做出威严的样子。


    可是这威严能唬住谁呢?


    凤念已经带头欢呼了一声簇拥过来,几个小家伙儿顺着椅子抱着凤弈的腿就往上爬。


    沉甸甸的几个狼崽儿,凤弈黑着脸看着自己的面前挤满了小脑袋,看着一张张嘴嘟起的嘴巴凑过来,脸上顿时满是口水。


    “成何体统!”


    根本没有人怕他那张冷峻的脸。


    唐菀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她偷偷地凑过去,也亲了亲脸色铁青的凤弈的脸颊,也迎来孩子们给她的口水的洗礼。


    这样的日子,凤弈觉得又是折磨又是欢喜,等到了太子妃生产的时候,他看着焦急地在太子妃的产房外转悠的太子,莫名觉得有些欣慰。


    看见别人家做爹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就很满意了。


    总不能只叫他一个人遭受狼崽们的折磨。


    “太子妃怎么样了?”太子抓住一个从产房里出来的宫女,额头上满是冷汗地焦虑问道。


    太子妃已经阵痛很久,产房里也有太子妃的痛呼,太子十分想进产房去看去,只是他身体羸弱,进了如今沉闷的满是血腥味儿的产房,到时候晕倒了怕叫人家太医不知是先救他还是先救太子妃呢。


    因他被太医劝着拦着,也知道自己不能进去误事,又舍不得太子妃,便往产房的窗下匆匆而去,站在紧闭的窗边与里头的太子妃关切地询问。


    太子妃虽然一阵阵地发出痛苦的声音,不过听着精神倒是比浑身是汗,双腿发软的太子好多了。


    “大哥,你别紧张。”见太子脸上都是汗,大公主便在一旁劝着说道,“别叫太子妃担心。”太子妃也真是辛苦极了,生着孩子还得担心外头的夫君别晕过去。太子忙点了点头,喝了一碗茶水勉强笑着说道,“我知道。”


    他又有些黯然。


    第一次,他的心里格外厌弃自己病弱的身体,


    这样的身体,叫他甚至不能在最重要的时候陪伴在太子妃的身边,守着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曾经他并不在意自己多病,心宽得很。


    可是眼下当太子妃需要他,他却心宽不起来了。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便坐在了凤弈的身边轻声说道,“我得努力多活几年啊。”


    凤弈抽了抽嘴角;脸色格外漠然。


    听着仿佛是太子命不久矣似的。


    其实虽然太子的身体弱,可是精心调养着,活到七老八十也不是难事。


    只是太子却还是想要更康健的身体。


    “你是长命百岁的人。”凤弈便说道。


    好人不长命,恶人长命百岁,太子那么坏,必然会活得比任何人都长久。


    太子本来还在紧张地胡乱跟凤弈说话,听到这话琢磨了一下,怎么都觉得这是堂弟在嘲讽自己。他本想跟凤弈辩解一下自己是个极好的人,没见堂弟妹把他当做大大的好人么,却见这个时候,产房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婴啼。


    这一声婴啼叫太子一下子振作了起来,急忙上前,看着产房里一个产婆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出来给自己道喜,忙问道,“太子妃可安好?”


    这突然一句话叫产婆嘴里的贺喜都憋在嘴里半晌。


    太子不按常理出牌,产婆十分为难。


    按理说,应该是该先问是男是女,她好欢天喜地地跪在地上贺喜,得到太子的赏赐呀。


    难道太子不是更应该在意自己的孩子么?


    这可是关乎东宫的安稳,关乎天下的根基,事关国祚。


    “太子妃平安,只是有些疲惫,太子殿下不必担心。”见太子听到太子妃安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她手里的襁褓。对于太子终于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产婆便忙给太子道喜说道,“恭喜太子殿下,是位小皇孙。”


    这在产婆的眼里,应该算是东宫最大的喜事了。


    太子妃一举得男,这生下的可是太子的嫡长子,是东宫里的第一位小皇孙。


    虽然不是皇帝的长孙,可是皇帝的长孙不过是二皇子府里一个丫鬟上位的侧妃生的,哪里如如今这位皇孙尊贵呢?


    更何况因太子妃有孕,东宫子嗣的事如今乃是天下人都瞩目的,小皇孙的降生,不仅令天下都放心了,也叫东宫稳当了下来,不会再有那许多的纷争与麻烦。


    这是很重要的事,太子却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长子出了一会儿神,抬手摸了摸儿子皱巴巴的小脸,看着一副欣喜若狂模样的产婆温和地说道,“你们照顾好了太子妃,都是有功之人。我能进去看看太子妃么?”虽然产房依旧闷热,里头还透着血腥味儿,不过太子觉得如今太子妃已经生了,自己就算进去晕倒也不算添乱。


    如今,他只是想看太子妃一眼。


    她为他生孩子遭了这么大得罪,他却只能在窗外问她一句安好。


    太子眼眶酸涩,见那产婆疑惑地点了点头,便疼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自己快步进了产房。


    唐菀见他进去了,便跟大公主围着太子的长子团团转。


    “这孩子真沉。”唐菀看着小家伙儿的小胳膊小腿儿,小心地从产婆的手里抱过孩子,便对大公主说道。


    她的龙凤胎生下来的时候小小的,可没有这孩子这么沉。


    “那是自然。太子妃可是就生了这一个,精心调养,当然沉。”大公主扶着大大的肚子过来,也摸了摸自己这外甥的小胳膊小腿儿,便笑着对唐菀说道,“长大了也是个漂亮的孩子。”太子生得不坏,太子妃也是个端丽的人,哪怕这小家伙儿生得不及凤慈的俊美,也应该差不多了。


    说起这个大公主就羡慕得很,如今孩子们又长大了些,凤慈小小胖胖的一颗,可还是能从那胖嘟嘟的小脸儿上看出他日后的好相貌。想到了凤慈,大公主好奇地问道,“怎么没见念哥儿他们几个?”


    “东宫生产这样的大事,他们进宫不是添乱么。我把他们送到广陵侯府去了,请哥哥帮忙带他们两天。”唐菀如今很习惯地把孩子往广陵侯府送了。


    大公主沉默了。


    其实她今天也把孩子送到广陵侯府去了。


    原来当舅舅的,就要把家里当做是养孩子的地方,帮妹妹们看孩子。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送了孩子去阿兄那里。”


    “这,这大概是咱们俩心有灵犀吧。”唐菀心虚地说道。


    能在送孩子这上头都心有灵犀,怪不得她与大公主成了闺中挚友呢。


    凤弈与南安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听着,一点对广陵侯府的愧疚都没有,相反,还觉得如果可以,不如叫狼崽儿们多在广陵侯府祸害两天。


    他们这样对舅兄都任意压迫的做法,皇帝早就知道,不过因想到李穆似乎也不是不喜欢孩子,皇帝也当做不知道。


    如今在宫中听说了太子妃已经生下皇孙,母子平安,皇帝大喜,命人赏赐太子妃,太后与皇后也都来了东宫看望太子妃,还看了看太子的儿子。瞧着小家伙儿在小襁褓里呼呼大睡,太后苍老的眼里不由露出慈爱与温柔,之后叫人好好给太子妃保养身体。


    她与皇后去看望太子妃的时候,太子才叫人扶着出来,呼吸了外头的新鲜的空气,太子缓过来了,怔怔了许久,对冷眼看着自己的凤弈突然笑着说道,“阿奕,我也做了父亲了。”


    他初时觉得孩子霸占了妻子的目光,还觉得十分嫉妒,可是如今看着可爱的孩子,太子又觉得心里生出无边的慈爱。


    看着太子这天真的样子,凤弈在心里冷笑了起来。


    等日后狼崽们长大,开始学会争宠,也不知太子还能不能慈父一般笑得出来。


    第146章


    凤弈这样的想法,显然恶意满满。


    可太子初为人父,也没有察觉,只是忙着天天照顾太子妃,还照顾自己的长子。


    皇帝因这个孩子的降生大喜。


    当太子长子降生的第一天,皇帝就命人昭告天下,自己去了皇家祠堂,显然是格外看重这个孩子的。


    有人试探地叫这孩子太孙殿下,皇帝也笑眯眯的,却没有否认。


    显然在皇帝的心里,太子长子就是日后的皇太孙了。


    就算是皇帝不承认,可作为太子的嫡长子,其实也已经被人默认了这样的身份的。


    京都之中无论真心假意,对这个孩子的到来都露出极为欢快,安心的样子,京都都沉浸在喜庆之中。这段时间,后宫都被京都的各位内外命妇给挤爆了,因太子妃在坐月子不能招待,可又有人家生怕自己庆祝得慢了,叫人觉得对东宫怠慢,因此就都去了太后那里。


    皇后好容易打叠起精神招待了两天,只与太康大长公主与几位皇家女眷来往之后就撑不住了,遇到了寻常勋贵女眷,她就托给了太后与大公主。


    唐菀也在宫里凑热闹,听了无数女眷对皇家的庆祝与祝福,还有很多很多的贺礼,也觉得晕晕的。仿佛如今京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东宫上,可虽然是这样,唐菀就发现太子妃的娘家郑国公府越发地安分低调了起来。


    只不过是郑国公夫人进了宫看望了一番太子妃之后,郑国公府关起门来也不怎么在外头炫耀。因郑国公府这么低调,太后格外欣赏。


    当初,她看重的就是郑国公府这样端方不张扬的品格。


    虽然郑国公府低调了,可太后投桃报李,重赏了郑国公府,作为对郑国公府的态度。


    至于皇太孙,那如今尚且是个襁褓中的小家伙儿,这些女眷也不敢嚷嚷着要看皇太孙,免得耽误了孩子的成长。


    唐菀却可以随意进出宫中看孩子的。


    她觉得太后的宫中格外吵闹,衣香鬓影的,所有的女眷无论年长年少都在笑给太后看,拼命露出自己喜庆的样子,脑仁儿疼。


    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喜欢与人这样自来熟的性子,见大公主招待那些女眷游刃有余,自然是能躲着就躲着的。


    就算大公主撑不住了,还有太康大长公主与安王妃在,也不会叫人觉得怠慢。


    她一进了东宫,先去看望了太子妃,见太子正陪着太子妃用膳,便招呼了一声与凤弈往皇太孙的房间去了。


    皇太孙的房间其实就在隔壁,平常去见太子妃的时候都不必出门,两个房间有个多宝架挡着,就是两个屋子了。唐菀进了屋子就见里头好几个服侍的人正照顾着仰面朝天躺在小床上的皇太孙,小床的四周,好几个小家伙儿正扒着床边探头探脑地看床上那个因尿床开始嘤嘤哭了起来的小东西。


    见这小家伙儿这么小,旁人也就罢了,凤慈转头看见唐菀便好奇地问道,“弟弟怎么还哭了?”


    “……尿床了能不哭么。”唐菀看着笨儿子嘴角抽搐地说道。


    “尿床有什么好哭的呢?”凤慈此刻就暴露出自己尿床从来不哭,还觉得尿床很平常的样子。


    他奶声奶气的,扒着小床看着床上被服侍的人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小兜兜的弟弟,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唐菀走过来对儿子问道。


    “我看光了弟弟,也不知日后要不要负责。”凤慈板着小手指对唐菀说道,“大哥被我看光过,吕堂哥的被我看光过,表弟的也……我也分身乏术呀。”他摇头晃脑的,唐菀呆呆地看着一脸惆怅的儿子,看他那白嫩嫩的胖包子脸上皱巴巴的,仿佛在认真地担心着。


    拿这小东西没办法,她急忙去看凤弈。凤弈抬手,轻轻捏了捏自己修长的手,咔吧咔吧两下,凤慈白生生的小耳朵动了动,又急忙说道,“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母亲累了吧?快来坐会儿,我给母亲捶捶背。”他甜蜜地凑过来,妄图孝顺唐菀。


    和静郡主见哥哥这么狡猾,急忙也凑过来对唐菀说道,“我给母亲捏腿。母亲,在母亲的心里,你最爱谁呀?”


    兄妹俩同时期待地看着唐菀,把小脸儿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努力争夺唐菀的宠爱。


    唐菀垂头看地。


    凤弈脸色铁青,看着这两个小鬼。


    凤念咳嗽了两声,见他家王叔的脸都扭曲了,唯恐弟弟妹妹挨揍,忙说道,“快别闹,王婶累了。”他揽着弟弟妹妹到了一旁,几个小家伙儿都歪头看着脸色冰冷的凤弈。凤弈走到唐菀的身边坐下,修长的手臂揽住唐菀单薄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狼崽。


    这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冰冷了下来,连换了干净的兜兜的皇太孙都抽噎了两声,哼哼着不敢哭了。这样的气氛里,太子笑着走过来招待凤弈夫妻,见凤弈脸色铁青,便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哎呀,父王也累了。我给父王捏捏腿。”凤慈狗腿地凑过来给凤弈捏腿,小身子扭动着格外卖力。


    和静郡主凑过去,吧唧亲在凤弈的脸上。


    屋子里的气氛焕然一新。


    凤念忙笑着给太子请安,这才拉着南安侯的长子对太子说道,“弟弟瞧着长开了,白嫩嫩的。”小家伙儿已经长了两天,刚出生的时候跟个小猴子似的,如今也变得白白嫩嫩了起来。


    见凤念十分喜欢自己的长子,太子也笑着摸了摸凤念的头,有意无意地看了凤弈两眼笑着说道,“你这堂弟是这世上最乖巧可爱的孩子了。”做父亲的都觉得自家儿子才是最好的吧。凤弈勾了勾嘴角冷声说道,“那是你没看见我们府里这几个。”


    旁人也就罢了,凤念听到凤弈“几个”这样的话,耳尖儿微微发红。


    他知道,在他王叔王婶的心里,他就是他们的孩子。


    正是因为知道,因为他们不经意地表达,他才会觉得自己这么幸福。


    “都可爱。”太子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可爱的,不过和眼红自己的堂弟争执呢?他笑着把这件事过去了,又问了服侍的人一些话,显然是对儿子的起居格外在意的。


    不仅是太子在意,这京都就没有不在意这对于众人来说格外可贵的皇太孙的。但凡有些地位,觉得自己能在太后面前有一席之地的,就没有不进宫来给太后贺喜的。


    倒是这样欢腾的气氛里,唯独二皇子府愁云惨淡,凤樟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浑身都僵硬了。


    他都不知自己已经在这里枯坐了几天了。


    当听到东宫后继有人,当听说太子妃一举得男,凤樟本以为自己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听说太子有后,他还是被打击得生命都快碎裂了。


    他怔怔地坐在屋子里,这些天滴水未进,把自己熬得人形消瘦,可哪怕知道这样不妥,自己应该振作起来,不叫人察觉自己对东宫的这份不敬,应该赶紧往东宫去庆祝太子有后,这才是一个做弟弟应该做的事,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做到。


    他本应该在外人的眼里露出更高兴的样子,更精神奕奕,为皇家庆祝东宫的喜事,可是这样往他的心里插刀子,他心都碎了。


    身体都僵硬了,很久之后,凤樟才慢慢地起身,走到了门口打开了书房的门。


    门外头,明月正一脸焦急地围着他的大门口在转悠,见到凤樟出来,她顿时眼眶泛红,含泪说道,“殿下想把我给吓死么?殿下也应该知道这世上还有我在关心殿下,殿下也别叫人担心吧。”


    她含着眼泪从一旁的丫鬟的手里端了鸡汤给凤樟,哽咽地说道,“就算殿下心里难过,可是如今那京都的人都在看殿下的笑话呢!咱们就是为了自己的尊荣,也不能叫他们笑话了去。殿下,该喝鸡汤了。”


    她在他经受了这样打击的时候还对他这样体贴温柔,凤樟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温暖了,不禁格外感动。摸了摸鸡汤的白瓷碗,见鸡汤还是温热的,凤樟便接过来对明月说道,“你有心了。还是你明白我。”


    还是明月知道他如今最需要的是尊严,是叫人不能打倒的尊严。


    “鸡汤怎么有点苦涩?”他要努力赶紧地变得精神起来去东宫给太子庆祝,之前耽搁了这么多天,只怕京都已经有许多人在看他的笑话,或者讥讽他输不起了。因为要努力变得丰润几分,便憔悴得叫人一眼看出来,他将鸡汤一饮而尽,咂摸了一下嘴便问道。


    “里头多用了些人参,给殿下补补。”明月十分温柔贤惠地说道。


    她美眸潋滟,凤樟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柔情。


    当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原来只有明月还对他一如既往,对他一直都没有改变。


    见到明月,凤樟难免想到了自己最宠爱的小罗氏。


    想到当太子妃生下皇太孙那一天小罗氏一下子晕过去了,凤樟微微皱眉,却还是问道,“小罗氏呢?”


    “在管家吧。”明月微微蹙眉,如水的目光忧愁地对凤樟说道,“殿下,罗家妹妹说这府里头的账上没什么银钱了,这可怎么办呢?”自从皇帝将凤樟给禁闭在了皇子府里,凤樟就失了皇帝在金银上的援助,自己也没有什么进项。


    从前撑得住,大多是因为罗氏在宫中多少能给他添补,还有皇帝因他当初流落在外,补偿了他许多的金银,怎么也足够了。可是如今皇帝不给银子了,罗氏也觉得儿子不怎么可靠,越发地捏住自己手里的银子不给,外头的朝臣见他失了宠,也不大孝敬了,二皇子府里难免就艰难了。


    明月一提到金银,凤樟脸色越发僵硬,他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成了至尊至贵的皇子,竟还有一天自己要为了金银发愁。


    想当初他作为落魄人家的子弟为金银发愁,可他以为自己不会再重复曾经的事了。


    可是如今,他却又一次落到了那样的地步。


    做皇子又有什么用。


    “我去问问母亲吧。”凤樟许久之后才艰难地说道。


    无论他与罗氏之间母子有多大的龃龉,他也得先对罗氏低头。


    一文钱憋死英雄汉啊。


    如果二皇子府没钱的事叫外人知道了去,他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罗氏出宫的时候皇后并未为难,叫她将自己得到的赏赐还有宫中的许多珍贵的古玩珍宝都带出了宫,她如今是府里最有钱的那个。


    “殿下……”明月欲言又止。


    “怎么了?”凤樟心烦意乱地问道。


    “宫中不许二皇子府的女眷进宫,如今我们都不能去为东宫贺喜,会不会叫人觉得……”明月是二皇子府身份最高的,是二皇子侧妃,可就算是这样,宫里也不叫她进去,显然还在迁怒凤樟之前的所作所为。


    明月其实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东宫就算无子,也轮不到自己的儿子去过继,因此一心只想叫儿子继承二皇子府罢了。听到东宫生子,她可没有小罗氏那么绝望,如今也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叫凤樟知道自己不是有意不进宫也就罢了。


    对这件事,凤樟脸色微微扭曲。


    若不是因唐家那两个女人闹事,宫中怎么会对二皇子府的女眷这么冷漠。


    若是当初他娶的是唐菀……


    “我想想办法。”明月为人十分体贴,若是能进宫,太子妃一定会喜欢她。


    凤樟便想见明月给送到宫中去邀宠……虽然太子妃生了,可太子的骨血未必康健,这孩子能不能养大也未可知,他也不是全然没有翻身的地步。因心里记挂着先去跟罗氏要点银子,他匆匆地要走,却又被明月给叫住了,“殿下,还有唐家姐姐,她……”她刚提到唐萱,凤樟就恼火地说道,“我不想听到她的事!”


    这样无情。


    当初,为了唐萱愿意背叛一切,付出一切,可是如今,却只落得个冷冰冰的“不想听到她的事”。


    明月闭嘴,看着凤樟匆匆地走了,没有告诉他叫他小心点。


    唐萱在唐大老爷下葬那一天被清平郡王命人打得满脸是血地丢回来,听说清平郡王还要找凤樟麻烦……这件事既然二皇子不想知道,那她就不叫人心里不痛快了。


    或许,二皇子如今被打死了,才是她和她儿子母子的好日子吧。


    就如唐大老爷的庶长子……唐大老爷一死,唐家长房的家产全都是那庶长子的了,唐萱不也是为了这件事哭闹不休么?那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对小妾和庶子最幸福的生活了。


    眼里露出几分对唐逍如今占据长房的羡慕,明月掩了掩嘴角,端走了已经空空的冰凉的鸡汤的碗。


    她婀娜地走了,凤樟已经去了罗氏的院子,见罗氏此刻正喜气洋洋地叫一个丫鬟给自己念戏文,身边还有人给她捶背,另一侧还有丫鬟服侍她喝着十分滋润的冰糖燕窝,那自得其乐的生活简直刺眼得厉害。


    如今二皇子府里被罗氏烧得漆黑一片,可是罗氏却叫人把自己的院子重新修缮,修得依旧格外漂亮,在这样簇新簇新的雕梁画栋的院子里,罗氏的日子自然是不错的,可凤樟气得肝儿疼。


    罗氏自己还知道黑乎乎火烧后的院子不是人住的啊?


    那她为什么只修缮了自己的院子,却把二皇子府的其他的地方当做没看见一般?


    见罗氏吃得好玩儿的好,整个人精神了许多,连被皇帝叫人赏的板子的伤都好了,还叫两旁的丫鬟叫道,“去拿骨牌来,我要碰!”


    凤樟摇晃了一下。


    罗氏的日子过得好,越发显出了二皇子府的凄凉可怜。


    他脸色扭曲了片刻,慢慢地走进去,见罗氏见了自己露出不悦的样子,许久之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母亲,多日没有来给母亲问安,你还好么?”


    “好得很。而且知道太子妃生了儿子,我心里更高兴了。”罗氏便说道


    这话如同利箭一般刺入凤樟的心窝。


    他看着罗氏就想不明白,为何罗氏的每一句话都能扎到他的心窝里去。


    他们母子是仇人么?


    窒息了很久,凤樟才艰难地点头说道,“我也十分为东宫欢喜。母亲……”他便对罗氏露出几分请求说道,“府里有些艰难,我还得进宫去为太子贺喜,总是要带贺礼。如今手上有些空虚,您能不能借我一些银子与古玩?”


    他不想计较罗氏只顾着自己快活不顾二皇子府别人死活了,本想宽容地对待罗氏,谁知道罗氏听了一会儿,便摇头说道,“我不借!”


    她儿子靠不住,那银子自然是命根子,自己享乐还来不及,为何要借给凤樟这没良心,不管她死活的。她这么干脆,叫凤樟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震惊地看着竟然连儿子都不肯借银子的罗氏,他不敢置信地问道,“母亲为何不愿借我银子?”


    “银子是我的。你自己没有银子,是你自己没用,为什么还要叫我这个做母亲的补贴你?我还没有叫你孝顺我银子呢!”罗氏理直气壮地说道。


    她这样理直气壮的脸,映照在凤樟的眼里,却叫他恍惚了起来。


    这样的母亲……


    曾经,李家也家里那么艰难,他知道家里贫苦,可是就算是日子过得再难,广陵侯太夫人也没有短了他的花销。


    知道他读书熬身体,她就自己养鸡给他炖鸡汤。知道他做读书人的面子最要紧,哪怕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泛白,她却坚持着每年都给他做一套簇新的衣裳,叫他在读书人往来之中不至于丢脸。


    知道他读书需要博览群书,她从未短缺过给他买书与笔墨的银子……


    此刻,看着罗氏,他就想到了广陵侯太夫人。


    那是他的养母,却比他的亲生母亲对他还要疼爱。


    如今,凤樟不得不承认,在广陵侯太夫人那严厉的面容之下,她对他是那么的疼爱。她几乎把所有的家业都给了他了。


    “行了,我累了,你快出去吧。”凤樟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吓人,罗氏忙说道。


    “母亲……我是说广陵侯太夫人绝不会这样吝啬。”凤樟突然说道。


    他的嘴里,也开始念叨着养母的好。


    就如同罗氏总是在他的面前念叨养子李穆的好。


    罗氏听到他竟然敢把自己跟广陵侯太夫人相比,还觉得她更好,顿时恼了,跳起来抓凤樟的脸叫道,“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为了你,嫔妃之位都丢了,如今沦落市井,你却惦记着别人!”


    她虽然如今对凤樟失望,可是当凤樟脱口而出广陵侯太夫人逼她更好的那一刻,本以为不在意了的心却依旧被刀子捅得鲜血淋漓。她是真的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万万没有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哭着扑上去抓挠凤樟。


    许久之后,看着凤樟用力地自己推开,怒气冲冲地走了,罗氏一下子扑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了。


    可是原来,她是在意的。


    凤樟的话伤得她鲜血淋漓,可是看着凤樟狂怒而走的背影,罗氏却没有办法如同从前那样叫住儿子了。


    她赶走了李穆,换来了一个如今这个。


    如今这个,他也觉得她不如广陵侯府那个女人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当初就不该把儿子们换回来。


    她大哭起来,可是却也知道,除了这个已经对她没有半分真心的凤樟的府里之外,自己已经没有地方去了。


    两看两相厌,可是她和凤樟却都分不开彼此了。


    罗氏痛哭失声,什么快活劲儿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倒是凤樟被抓挠得满脸是伤,又忍着怒气养了两日,觉得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了,这才好进宫去给太子贺喜。


    谁知道他还没见到东宫的那个如今被天下捧上天的皇太孙,却在东宫的门口看见了凤弈与唐菀。这夫妻俩手牵着手,身边簇拥着满地的小萝卜头,孩童的欢笑声清脆快乐。


    凤樟看着那被孩子们簇拥在一起的夫妻俩,恍惚片刻,强打精神上前,正想笑着应对,却见凤弈看见了他走过来,冷笑了两声,迎面就是一拳头。


    凤樟迷茫地被一拳头砸在脸上,倒在地上,满脸迷惑。


    凤弈卷起袖子把他摁在地上,两下子下去,凤樟就昏迷不醒了。


    看见他昏了过去,凤念带着弟弟妹妹们轻快地跑过来,左右看看没人留意,小家伙儿们纷纷一脚一脚踹在这个敢觊觎唐菀,还纵容小妾在外污蔑唐菀清誉的坏蛋的身上。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凤念牵着弟弟妹妹的们的手骄傲地扬起了小脑袋,感受到了兄弟同心的力量。


    第147章


    几个小家伙儿得意洋洋,仿佛胜利了的大将军。


    唐菀挨个儿亲了亲。


    “真棒!”


    凤念带头儿仰首挺胸不可一世。


    “那他怎么办?”见凤樟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皮肤青肿,唐菀笑着对凤弈问道。


    凤弈垂眸看着脚下不堪一击的凤樟。


    从前这小子躲在二皇子府,他不愿大肆叫嚷,令人非议唐菀,因此一直忍耐着没有去揍他。


    如今好不容易看见凤樟撞到自己的手中,他能饶得了他才怪。


    他又踹了凤樟一脚说道,“没什么怎么办的。丢在这里,自然有宫里的人把他拖走。”他连叫人把凤樟拖回二皇子府都懒得张嘴,唐菀呆呆地点了点头,垂头看着凤樟,不知怎么心里有些感慨。


    上辈子虽然凤樟一直都很不顺遂,遭遇到了很多的打击还有挫折,可是好歹也没有整天挨打,没有受过多少皮肉之苦呀。


    可见凤弈活着,这对凤樟的打击比上辈子厉害多了。


    不过唐菀却更欣慰……如果拿凤樟挨打就可以换来凤弈健康平安,那唐菀觉得凤樟每天挨打是一件很大的好事。


    “小子。”凤弈又俯身把昏迷不醒的凤樟提起来抖了抖,看见他虚弱无力地睁开了一点点眼皮,畏惧地看着自己,便冷冷地说道,“本王从不胡乱打人。回去问问你的小妾唐萱,她在本王的面前胡说八道了什么。你挨打,这不冤。”


    他给凤樟指明了他为何挨打之后,把他丢在地上,又在一旁擦了擦手,这才带着唐菀回家了。


    只是因凤樟在宫里挨了打,难免叫京都之中生出几分非议,然而二皇子如今已经是众人眼中没有价值的那个,东宫后继有人,谁还在乎二皇子呢?除了有些人八卦了几天二皇子为什么挨了清平郡王的毒打,也只有宫里出了几个太医给凤樟看看,也就罢了。


    皇帝与太后对二皇子毫无表示。


    仿佛二皇子挨了打,他们也并不在乎。


    甚至他们还在热热闹闹地在宫中庆祝着,抱着新降生的小皇孙在高兴。


    凤樟在二皇子府里躺了几天,皇帝与太后没有半分在乎,他等得心都冷了。


    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叫太医们给自己把脉,可是凤樟的心却冷得仿佛冬天里的寒风吹过。


    他瞪着眼睛僵硬地躺在床上,似乎对外头的事全都没有了反应,因此,也没有见到太医们诊断之后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起来,二皇子他……


    只是见二皇子如今已经被打击得浑浑噩噩,如果听到更晴天霹雳的事,怕是要崩溃,太医们便没有说什么,站起身来回宫禀告太后去了。


    他们禀告太后什么,自然太后叫他们守口如瓶,不必现在就说。


    倒是唐菀在清平王府等了两天,见没有人来询问自家打了二皇子的事,便放了心,又带着家里的小家伙们往宫里去了。


    进了宫里,她便见太后正在对大公主炫耀太子长子的宠爱,喜欢得不得了,还对大公主说道,“皇帝拟定了许多的名字,却难以取舍,真是头疼。”过于喜欢这孩子,皇帝竟然连名字都慎重得不得了了。


    大公主听了不由不在意地说道,“怕什么。叫父皇把这些名字都留着。往后咱们皇家的孩子多了去了。”太子妃既然生了第一个,那还会生第二个,第三个……难道还担心名字预备得多了不成?


    她倒是说得轻松,今天笑容满面地坐在一旁的太子突然嘴角抽了抽。


    他如今感受到了狼崽的可怕。


    太子妃一不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那狼崽顿时就要哭闹,哭着要太子妃抱,别人抱都不行。


    太子看着太子妃心疼儿子忘了自己,心力交瘁。


    一个都够要他的命,大公主竟然还想叫太子妃多生几个。


    那太子怕不是要英年早逝了。


    “你说的也对。不过也得看太子妃自己的心愿。”东宫愿不愿意再生孩子,这是太子夫妻自己的决定,太后不会插手。她已经上了年纪,不愿意再插手晚辈的事了,见大公主也一笑,摸着自己已经高高的肚子笑眯眯的,太后便对大公主叮嘱说道,“你如今月份也大了,要小心着。”


    她担心大公主这一胎,大公主急忙答应,保证自己老老实实安胎。


    见太后累了,她便服侍着太后往后头去了。等大公主回来,便对唐菀低声说道,“京都之中最近有些奇怪的话。”


    “什么话啊?”唐菀在王府没听到什么,好奇地问道。


    “说的就是太子早年都说不能生育,怎么如今却有了儿子呢。”


    这话有些不对劲儿。


    唐菀听着怪怪的,又觉得说不出的龌龊,扯着大公主的衣摆急忙问道,“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好话?”


    “本来就不是好话。”大公主抬眼看了太子正与凤弈低声说着什么,虽然在笑,可是眼底却多了几分阴沉冰冷,被这样的太子唬住片刻,大公主便对唐菀轻轻地说道,“这不就是怀疑太子妃……太子妃……”


    她含糊了两句,唐菀这一次就听懂了,脸上不由露出怒容道,“他们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这不就是说既然太子不能生,可太子妃却生了孩子,只怕太子妃是与人私通,太子带了绿帽子,太子长子也不是太子的么。


    这些外面的流言蜚语不仅是混淆皇家血脉这么简单,更叫人愤怒的是,这是在诬陷太子妃的清白,这不是逼着太子妃去死么。


    因为这些龌龊的话,唐菀忙对大公主说道,“太子妃听到这些得多难受啊。还有郑国公府……只怕也会难受。”


    外面那些小人只知道说人龌龊的事快活了,却没有想想,东宫乃是禁中之地,太子妃上哪儿去跟人私通还能瞒住旁人的。


    太子长子如果不是太子的儿子,那皇帝与太后能承认么?


    更何况,无论如何,唐菀都不能接受有人这样凭空污蔑一个女子的清白。


    或许不过是一两句笑话似的话,可是这对于一个一心一意与夫君过日子的女子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话呀。”唐菀便愤愤不平地对大公主说道,“这样的人实在可恶。决不能饶了他们。得叫他们知道自己这样的话是多无耻的事。”她从前觉得一些小小的八卦并不算什么,她也喜欢听外面的飞短流长的。


    可若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乐子,听听也无妨。若是涉及到了这样的事,唐菀觉得那些人比亲自杀人还要可恶。她有点心疼太子妃,大公主便安慰她说道,“这件事谁也不敢叫太子妃知道。你放心,你瞧瞧对面儿,只怕东宫会彻查这件事。”


    她叫唐菀看对面的太子。


    太子虽然在笑,可是笑容不达眼底的样子,叫人心生畏惧。


    唐菀看了太子两眼,这才有些放心了。


    “我希望太子能好好保护太子妃呢。”


    可怎么保护呢?


    太子子嗣艰难这件事,这些年世人全都知道,如今他怎么解释自己又能生了呢?


    唐菀心里说不出的郁闷的时候,太子也在和凤弈窃窃私语。


    凤弈听了他对自己的央求,等与唐菀离开宫中的时候,听她也跟自己抱怨这件事,便说道,“有小人作祟。有些人忍不住了。”他眼底泛起冰冷的色彩,唐菀听这话仿佛是有些奇异,好不容易等回了王府,这才对凤弈问道,“忍不住是什么意思?”


    她瞪圆了眼睛,关心太子妃的样子叫凤弈心里苦闷了一下,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叫她陪着自己一起窝着,见孩子们还没过来请安,直截了当地对她说道,“当初先帝贵妃虽然死了,可是还有一些同党没有剪除。”


    “你那时候的确这样对我说过。不是说一直在追查这些朝中的贵妃同党么。”唐菀还记得这件事。


    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她一直都记得,凤弈当初会遇刺,险些丧命,就是因这些贵妃的同党。


    虽然凤弈回来揪出来许多人,可是还有一些人隐藏在暗处,一直伺机而动。


    因为涉及到过凤弈的事,唐菀真真切切地都还记得牢牢的,眼下便不敢置信地问道,“是他们在污蔑太子妃的清白,打击东宫么?”因为太子有了子嗣,令先帝贵妃的残党有许多的计划被打乱,大概本以为太子无子,到时候过继一个与他们亲近的小孩子扶持起来,日后他们就可以平安。


    可是如今太子有了长子,他们的一切都被打乱,索性就污蔑太子妃的清白,甚至想要借此给东宫泼墨水,令太子颜面扫地,威望不存,无法立足东宫?若太子不能立足东宫,那最能得到好处的又是谁呢?


    唐菀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是凤樟?”她抓着凤弈的手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她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巨大的阴谋了。


    凤弈见她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还往自己的怀里钻,抬手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她轻声说道,“凤樟只怕还没有这么个脑子,会想到这么多。不过太子一直都怀疑有人利用他。”太子一直放任自己不能生养的传闻,一直都在东宫放眼京都留意京都的动向。


    当初本以为景王也与先帝贵妃牵扯不清,谁知道景王单纯是个蠢货。


    只是除了景王之外,依附于二皇子的一些人,太子就没少了在留意。


    这些人之中,有些人当初与先帝贵妃没什么牵扯,可是若说是想要提前踩在二皇子的船上博下一代的荣华富贵,那太子就觉得可笑了。


    若是当真那么在乎荣华富贵的延续,那当初先帝在的时候,先帝贵妃权倾朝野,为何他们不为了荣华富贵依附先帝贵妃呢?


    不过太子一直都没有动手彻查,不过是因为他不大愿意冤枉了一些单纯想要个从龙之功的朝臣,没准儿这其中就有如景王那样的蠢货呢。


    可如今,太子妃生的孩子不是太子的,这件事是击中了太子的逆鳞。他不在意旁人如何嘲笑揣测自己,却不能容忍旁人会用这样的恶意来揣测太子妃。


    当京都有这样的传闻,太子就不能忍受。


    他也不愿再做出温和宽厚的模样,放任这些人对自己的妻子与儿子的伤害。


    如果一个男人要保全自己的名望,要牺牲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的感受,还要原谅,大度地放过那些诋毁自己妻子儿子的人,那还做什么男人?


    凤弈把这件事说给唐菀听,唐菀靠着凤弈,才发现原来这京都之中依旧是有危险的。


    “那京都会不会有变故啊?”她担心地问道。


    “不必担心。若是他们但凡还有成事的能耐,早就蹦跶起来了,也不会只能暗暗地拿这些龌龊的话来伤人。”当初能险些刺杀了凤弈的才是最厉害的一拨人,那些人被皇帝连根拔起,剩下的这些,也就只能躲在阴影里做一些下作的事,除此之外没什么能耐了。


    见唐菀松了一口气,凤弈便摸着她的发顶宽慰她说道,“你也不必担心太子妃。这件事闹出来也未必不好。如果没有人明晃晃地说出来,日后也会叫人心里猜测。”如今借着有人诋毁太子妃,太子好好证明一下自己是个健康的人,日后都不会再为这件事烦恼了。


    若是没有京都流传这件事,有些人私下里隐晦地流传,那对太子妃的打击更大,太子那时候再解释,又仿佛欲盖弥彰。


    因此,凤弈觉得这件事闹出来并不是一件坏事。


    当然,这是因太子妃跟他没什么关系,就算太子妃如今受到一些牵连,对凤弈来说也不心疼。


    不像太子,都气得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了。


    “那你帮帮太子吧。”唐菀便乖巧地说道。


    凤弈垂头亲了亲她的脸。


    “你多帮帮太子。你在外面忙着,我和孩子们这段时间一定不给你添乱。你放心吧。”唐菀仰头叫凤弈多亲亲自己,揪着他的衣襟轻声说道,“我知道,外头现在更需要你。”


    她在他不忙碌的时候,腻着他,陪着他。可是当他要忙于更重要的事的时候,唐菀却会乖乖的,不叫凤弈因为自己的缘故分心。这样乖巧,凤弈心里软成一团,无奈地抱着她说道,“不至于这样忙。”他能拿怀里的这笨蛋该怎么办呢?


    仿佛怎么喜欢她,疼爱她都不能满足。


    “更何况,念哥儿如今也大了,有他在,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他真是个好孩子。”


    唐菀觉得儿子特别能干,更乖巧地说道,“还有慈哥儿与和静,哎呀,不知多乖呢。如今还会护着我了。”


    “哦。”凤弈面无表情地揽着这笨蛋。


    柔软的一团的心都僵硬了。


    他心里生出十二分的危机,深深地担心着若是涉及东宫的这件传闻不能尽快解决,回头自己在唐菀的心里就没有立锥之地了。


    为了这,他便忙碌了起来,争取能赶紧在自己彻底失宠,叫唐菀觉得儿子闺女很能干不怎么需要夫君了之前就收拾了最后的这些隐藏在暗中的仙帝贵妃的人。他忙忙碌碌,进出王府的时间里,唐菀更多地去看望太子妃与大公主。


    见太子妃茫然不觉,显然被太子保护得很好,并没有在月子里就生气,每天看着自己的儿子十分欢喜,唐菀就放了心,又多去看望已经在家里等着生第二个的大公主。


    大公主比唐菀聪明多了,跟唐菀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对唐菀说道,“这件事传出来的蹊跷,诋毁太子妃这件事。我怀疑凤樟在这里头也插了一脚。”做亲妹妹的都不客气地直接怀疑凤樟了,那唐菀就更加没有必要隐瞒了,唐菀眨了眨眼睛点头说道,“真巧,我也这么觉得。”


    大公主本来粉面含煞,听到这么耿直的回应,噗嗤一声笑了。


    “我不怀疑凤樟有胆子与先帝贵妃的人谋逆,妄图图谋皇位,掀起朝中之乱。”大公主对唐菀温和地说道,“只是不管他怎么被人哄骗,他在这件事里只要不无辜,不是清清白白的,那就该与先帝贵妃的残党同罪。”


    她见唐菀认真地听着自己的话,便靠在椅子里,摸着自己的小腹轻轻地说道,“为了他的一己之私,他就要伤害无辜的人,这种事我绝对不能原谅。这件事如果不是他做的也就罢了。可若是当真与他有关,那阿菀,日后我不会将他当做是父皇的儿子。”她说这些的时候格外冷静,仿佛下定了决心,唐菀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会请求父皇废了他,将他逐出皇家。”大公主干脆地说道,“将刀锋对着自己的亲人,这种事没有人可以原谅。从前他已经做了那么多的错事,父皇心软……如今,我不能叫父皇继续纵容他。”


    其实叫大公主说,皇帝早就应该把凤樟给逐出皇家了。


    在他背信弃义抛弃唐菀的时候,在他上蹿下跳要过继自己的儿子给太子的时候,在他野心勃勃想做皇太弟的时候,在他纵容着唐家那几个无耻的女人在京都到处传出恶名的时候……如果她是皇帝,她早就把凤樟给废了。


    什么亏欠辜负了凤樟……凤樟这十几年过得可比在冷宫里的他们好多了,有什么好补偿的。


    要补偿,也应该补偿的是含辛茹苦养大凤樟的广陵侯太夫人,应该是为了皇家一辈子都成了瘸子的李穆,是因皇家几乎被逼死的唐菀。


    大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了握唐菀的手。


    唐菀的脸上有些纠结。


    “怎么,你还心软啊?”大公主急忙问道。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为了二皇子心软。我就是想说,如果二皇子被废了,那罗娘娘……是不是就得归你奉养了?”罗氏如果来了南安侯府,那南安侯府就没有消停日子了。


    “怎么会。就算父皇不认凤樟了,可凤樟始终是母亲生的,他依旧得奉养母亲。而且你信我,母亲一定不愿意来跟我们住。”大公主挑眉说道。


    “为什么?”


    “母亲不会敢与我们家侯爷住的。”当初罗氏在宫里还春风得意的时候,南安侯都敢隔空大耳瓜子抽过来,对罗氏没有半分容情。


    罗氏这人,最欺软怕硬了,跟女儿女婿一起生活,她怕是会做噩梦。


    大公主言之凿凿的,唐菀就放了心,自然也不再多问什么。倒是她带着孩子们在宫中与大公主这里到处打转了几天,凤弈本就是十分能干的人,短短的时间就把外头流传这件事给查得清清楚楚。


    一夜之间,京都顿时风云变幻。


    仿佛就是在一个夜晚,凤弈没有回家,只叫了王府的侍卫好好保护王府,又叫青雾与素月素禾陪着唐菀,穿上了很久都不上身的铠甲,杀气腾腾地出门了。


    唐菀跟在他的身后没有说什么。


    黑沉的夜色里,凤弈穿着铠甲,映照着月色,俊美得如同天神下凡,威风凛凛。


    她仰头看着凤弈,觉得这是自己见过的凤弈最为英俊的样子。


    “我等你回来。”她没有说担心他,也没有说别的,只对凤弈轻声说道,“阿奕,你不要担心家里。”


    她此刻温柔得叫人心里生出无边的爱怜。


    凤弈克制地垂头,轻轻地亲了亲她雪白的额头,抬手轻轻地抱了抱她这才走了。


    他带着许多的人席卷而去。


    这一夜自然不会平静,黑夜之中不知哪里传来的哭闹求饶声连在王府里的唐菀都听到了。


    唐菀这一晚上没有睡。


    几个孩子就安静地簇拥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起等着他们的父亲回家来。


    等到了白天的时候,外面的声音都已经没有了,宫里传信出来,召唐菀进宫。


    唐菀把孩子们留在王府里,自己便匆匆地进了宫,才进了宫门,正撞上了也脸色复杂地进来的大公主。


    “哎呀,你怎么不在家里歇着。”唐菀扶着大公主担心地说道。


    “我怕父皇又心软。”大公主说了这一句,便对唐菀似笑非笑地说道,“太子都不厚道了,这真是难得。”


    太子一向以厚道宽容著称,大公主这话叫唐菀都有些不敢置信,忙问道,“太子怎么了?”她刚刚进宫,还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太子已经奏请父皇了,非议东宫,诋毁太子妃与太子长子,这是动摇国祚,污蔑君上,祸乱超纲,是不忠不孝,该以谋逆之罪论。谋逆……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大公主一时突然觉得,厚道人如果动了怒,那更要命。


    寻常人动怒也就罢了,可厚道宽容的人一旦恼了,就是要人全家的命呢。


    第148章


    唐菀没说什么。


    为了自己的妻子动怒,她并不觉得太子是狠毒的人。


    如果太子不为太子妃出头,她反倒觉得那样不对。


    只是她还是扶着大公主说道,“那你也小心自己吧。”她扶着大公主才进了太后的宫中,就见凤弈正身穿铠甲站在宫殿的正中央。


    外面的天光映照进来,他俊美得不可思议,叫唐菀的目光凝固在凤弈的身上不能转移。


    这样痴痴的小模样儿,大公主虽然气氛紧迫都忍不住笑了,与唐菀一同走到凤弈的面前问道,“已经料理干净了么?”昨天半夜京都外喊打喊杀,又是火光冲天,十分喧嚣,大公主自然也没有休息好的,听到了很多的尖叫哭闹,还有女眷的求饶声。


    对于这样女眷被牵连,大公主同情一下就揭过去了。


    她也知道或许在这些皇位与权势的争夺之中女眷有些无辜。


    可是既然已经享受过自家的男子在外面打拼出来的荣华富贵,那如今跟着他们一同遭受惩罚,又有什么不对。


    难道还只能共富贵,不能共生死不成?


    且大公主是不相信这些女眷全然无辜的。


    太子妃这件事,短短时间就在京都传得到处都是,难道没有这些女眷的功劳么?


    如果她们真的对太子妃这件事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那也不算是无辜了。


    唐菀也忙看着凤弈。


    离得凤弈近了,她才发现,凤弈的铠甲上还有已经干涸了的鲜血,都迸溅在他的铠甲上。


    “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她慌忙府摸冰冷的铠甲。


    凤弈见她慌张,便抬手握了握她的指尖儿宽慰说道,“不是我的血。是斩了两个负隅顽抗的贼子。”就有人不愿束手待毙,知道自己已经被皇家给翻出来了,就想要做最后的一搏。


    对于这样的事,凤弈自然杀一儆百,一刀一个,震慑出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他一向都是干脆果断的,只担心唐菀会害怕。然而唐菀只在乎凤弈有没有受伤,才不在意那些坏人的死活,闻言松了一口气,便过去给太后请安。今日太后也在,面容肃穆,难得不那么和蔼可亲。她的身边坐着脸色难看的皇帝,却不见皇后。


    太子也不在。


    “阿菀也来了,快过来坐吧。我就知道你担心阿奕,得叫你进宫先看看他安好。”太后对唐菀挤出了一个笑容,叫唐菀与大公主坐在自己的下首。


    “母后呢?”大公主便问道。


    “她与太子正在东宫照顾太子妃,且她身体弱,听了一些话心里过不去,难免伤身。”太后便看向自己面前。


    她的面前正跪着一个浑身发抖的凤樟。


    唐菀乍一看见凤樟吓了一跳。


    刚刚她的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凤弈的身上,竟没有看到凤樟已经跪在宫里了。


    不过她没有察觉凤樟的存在是因为在意凤弈,可大公主呢?


    她不由把目光投向大公主,见大公主面无表情地垂头整理自己的衣襟,似乎并没有什么话想说似的,显然早就看见凤樟了,却没有愿意搭理他。看见凤樟此刻浑身只穿着一件寝衣,寝衣凌乱,面容惊慌,显然是大半夜的被直接从床上拖下来,唐菀嘴角抽搐了一下。


    “您是想审问他么?”


    大公主见凤樟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便对太后问道,“东宫的事,他也是传播流言的人?”


    “这件事,不能宫中关起门决断。”太后干脆地说道,“既然京都之中被这些龌龊的人传得到处都是流言蜚语,那今日我就好好地,明明白白地审一场,总是要还太子妃一个清白。”她的目光沉稳,叫身边的宫女开始召见许多朝中重臣与女眷,还有众多在京都最有名望的皇族还有内眷。


    等唐菀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后的宫殿之中已经设立了无数的座位,与皇帝一侧都端坐着的都是前朝的重臣与皇子,与太后手边的就是皇族的女眷还有京都显贵的女眷。这样许多人都不安地坐在太后的宫殿里,好在太后的宫殿很大,倒是也坐下了。


    可是看着太后与皇帝的脸色,大家又都觉得这件事只怕是十分麻烦的。


    看样子,这一次太后要追究京都的流言了。


    关于所谓太子妃怕是红杏出墙,太子长子不是太子的血脉这件事,京都的人大部分都有耳闻,聪明些的都半点不参合的。


    若太子长子不是太子的血脉,皇家怎么可能容忍这个孩子出生呢?


    哪怕太子妃肚子大了瞒不住人,可小小的婴孩儿出生就夭折也不是难事,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他降生就已经夭折了。


    既然皇家留下这个孩子,皇帝还大喜,默认这孩子就是日后的皇太孙,正说明这个孩子就是太子的。


    至于太子子嗣艰难这个传闻,虽然皇家从未否认,可是……也没有承认过呀。


    那些流言之下,难道要太子跳出来高呼一声“我能生!”不成?


    再说,子嗣艰难,却不是确定生不出来,没准运气来了,儿子也来了呢。


    因此,那些流言蜚语,还有对皇家的嘲笑,虽然有一些长舌妇津津乐道,可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这么没脑子的。倒是这件事叫他们看出几分这京都之中的确有人对东宫心存恶意,应该是觊觎东宫与皇位,如今二皇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大家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因太后这样郑重,动了真格的,昨天半夜京都闹得厉害,越是闹大,越是叫人明白太子妃的那些传闻不过是有人作恶罢了。


    眼下,太康大长公主便沉着脸说道,“今日在宫中的,都应该听说了京都的一些传闻。那些龌龊无耻的人,用这样的事来诋毁一个清白的女子,辱及的不仅是皇家,更是郑国公府这样清清白白的门第。意图污蔑清白无辜的人,动摇东宫的威望,图谋不轨,太子说的没错,都是大逆不道,理应诛九族。”


    “这……不过是一些玩笑话罢了,若是大张旗鼓,还祸及这么多的人命,是不是也有伤天和?太子妃得了清白,妾身分明也就罢了,难道当真要血雨腥风么?”


    便有一人犹豫着说道。


    “扒了他身上的官服。”皇帝突然说道。


    那朝臣震惊地看着皇帝。


    今日能在太后面前有个座位的,好歹都是勋贵重臣,皇帝一向温和,突然说这样的话,怎么不叫人感到惶恐。


    “你说这不过是玩笑话,可是难道你不知这是能逼死一个无辜女子的恶毒流言?”皇帝探身看着这慌张地给自己下跪的臣子,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道,“太子妃就算得了清白,可是难道没有对她造成伤害?你说得这么轻松,慷他人之慨,不过是这种传言没有落在你自己的身上。太子是朕的儿子,太孙是朕的孙子,朕也是受到这流言戕害的苦主。血雨腥风又能怎样?朕对你们一向和气宽容,可是你们还以为朕当真只有好脾气不成?”


    他失望地看着连连请罪的臣子,却不再说什么,摆手叫人把他拖下去了。


    太后无动于衷地看着。


    大公主倒是冷笑了一声说道,“说得这么轻松,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老婆也红杏出墙,儿子不是自己的,因为宽容过自己的夫人,才会这么心宽吧。”


    另一侧,顿时有一个刚刚还点头认同那朝臣的话的女眷也跟着跪下了。


    大公主便笑着对脸色惨白的女眷笑着说道,”夫人也别在意,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这样兴师动众给我下跪,我怎么好意思呢?你放心,玩笑话是玩笑话,你是清清白白的。你家大人也一直都信你,是不是?“


    她见这女眷,也就是刚刚被拖下去的勋贵的夫人一下子晕过去了,便拍了拍自己的手,叫宫女也把这位夫人送去跟她那慷慨的夫君一同做伴。这样行事狠辣,哪里还有人敢惹她,自然一时也没有人开口求情了。


    皇帝的目光慢慢地扫过这些惶恐不安的朝臣与皇族。


    他片刻之后,便将目光落在了已经瑟瑟发抖的凤樟的身上。


    看着凤樟身上还有脸上都残留着被凤弈殴打过的伤疤,皇帝的脸色复杂,很久之后,才看着凤樟缓缓地问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儿臣惶恐。”凤樟大晚上的还在做梦就被拖出来,一直被关在黑屋子里,今天早上被直接拖到了太后的面前,本来惊慌失措,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待听到刚刚的话,他哪里不知道皇帝是为了什么把他给抓出来。


    因为知道是为了东宫子嗣存疑这件事,凤樟的脸更加苍白,却还是伏在地上哽咽地说道,“儿臣一时在自己家中呈口舌之快,令宫中蒙羞,都是儿臣的罪过。”他这样避重就轻,皇帝越爱失望。


    他看着凤樟,突然之间都想问一问凤樟。


    他在京都这样肆无忌惮,祸害许多人,是不是一直都笃定了他会原谅他。


    因为知道无论他犯了什么错,他骂得再厉害,他也会原谅,因此,他才会什么都敢干。


    是因为觉得他是他的儿子,所以做父亲的就得对儿子宽容么?


    那皇帝甚至都想建议凤樟想想他那些死鬼叔叔们。


    先帝膝下当年那么多的儿子,死得七零八落,难道他们就不是先帝的儿子?


    可见皇家也没什么刻骨的父子之情,不会有任何一个皇帝会一直容忍自己的皇子。


    只是看着凤樟那哽咽之中还惶恐地偷看自己的样子,皇帝意兴阑珊。


    他每一次宽容凤樟,就是伤害着皇后。哪怕厌弃了凤樟,将他赶出朝堂,可是他没有做最后的斩断,就令凤樟今日得寸进尺,伤害了东宫。


    “既然你知罪,朕就没什么话说了。”皇帝平淡地说道。


    “父皇!”凤樟听这话有些不祥,忙连连给皇帝磕头说道,“是儿臣一时嫉妒,因此才会做错事。求父皇再原谅儿臣一次。”关于太子长子很有可能不是太子的儿子这件事,凤樟的确是说过。


    当初他在皇子府中养伤的时候,自然总是想不明白为何太子会突然有了儿子,叫自己彻底没了前程。


    那样的打击还有挫折之下,心生嫉妒怨愤,凤樟觉得这不是情有可原么?


    因此,当几个来看望他的曾经依附他的朝臣提到太子子嗣不利的时候,鬼使神差,他和几个朝臣就一时都想到了太子妃有孕这件事的突兀。他心里也的的确确蹭着几分不好的心思,不过是想着若是能将这件事宣扬出去,或许自己日后再生一个出身好的儿子,太子就能过继了。


    他也承认,这些流言之中,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要转移小罗氏对自己的逼迫。


    小罗氏自从东宫后继有人,整个人绝望了,日日在他的身边啼哭。


    罗家为了皇位付出了太多了。


    若是小罗氏的儿子不能过继到东宫去,她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做了妾不说,罗家都因为这件事阖族被赶出京都,那代价太大了。


    小罗氏不能接受,闹得凤樟头疼。


    为了叫小罗氏不要在自己的面前哭闹,凤樟就把这件事说给她听,小罗氏最近时常往来京都各处人家,自然会拼命地说起这些关于太子妃的清白的问题。


    凤樟一则是不想看见小罗氏吵闹,另一则由着小罗氏在外散布东宫的流言却置身事外,他迎着皇帝冰冷的眼睛,急忙垂头。


    “你从前做了那么多荒唐事,朕一次次地原谅,如今也已经累了。”皇帝冷淡地说道。


    “这件事儿臣不过是在自己的府中抱怨,却并未在外胡说。”凤樟听着这冰冷的话,慌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曾经真心喜欢的女人,忙对皇帝说道,“传播这些恶毒流言的另有其人,是小罗氏,并不是儿臣。”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凤樟遇到这种事就把旁人给招供出去,皇帝瞪着他,只觉得此刻下头正在静静地听着的怕是都在心里嘲笑他吧。他觉得自己的心口疼得厉害,转头喝了一碗汤药,这才指着凤樟骂道,“你个无耻的畜生!”


    “真的是小罗氏。明月也可以作证。”凤樟被皇帝骂得厉害,惊慌失色地说道。


    他这样的话说出来,就算是下方的朝臣们都忍不住鄙夷他了。


    “无耻之徒。”皇帝看着死不悔改的凤樟,冷笑了一声说道,“把他府里那几个小妾都给朕提上来!朕倒是要看看,他供出自己的小妾,那他的小妾会供出他的什么。”能把一向仁厚的皇帝给气得都是嘲讽,凤樟大概也是独一份儿了。


    唐菀见皇帝额头被气得都是冷汗,心里难免担心,便对一旁的凤弈轻声问道,“再请两位太医过来照看陛下吧。”


    虽然这辈子她没有如上辈子那么喜欢皇帝了,可是……瑕不掩瑜,她得承认皇帝的人还是真的很好的,并不想皇帝因为凤樟就气出个好歹。这样贴心,凤弈便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叫侍卫多叫了几个太医。


    下头寂静一片,没有人敢在这时候说什么。


    大公主垂眸沉思,片刻之后抬头,见唐菀脸色有些怪,便问道,“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把坏事都推给女人的不像个男人。”唐菀认真地说道。


    “他如果是个男人,就干不出背信弃义的事。”大公主不以为然地说道。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庆幸。”


    唐菀庆幸自己没有嫁给凤樟。


    顶天立地的男人,是无论对错,生死,都站在自己的妻子的前头,抵挡所有的风雨。


    而不是遭遇了风雨,就把自己的女人给推出去,只求自己脱身。


    那也是和他同床共枕,枕边恩爱过的人呀,凤樟却这样舍弃,推她们出来,难免叫人觉得他格外龌龊不堪。


    看着凤樟颤抖着趴在地上的样子,唐菀觉得鄙夷。


    跟凤樟真心相爱,真是遭了大罪了。


    第149章


    想到这些,唐菀再看凤樟就觉得更看不下去了。


    看见凤樟此刻无耻的嘴脸,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疼。


    大公主的脸色格外复杂。


    她没想到凤樟会直接卖自己的女人。


    一个男人,无论发生什么,怎么也不能把自己的女人给卖出去给自己挡刀子吧?


    就算这件事当真只是女人在背后蹦跶,可是凤樟也不应该为了自己活命就这样做。


    她不由想到在二皇子府的罗氏。


    如果有一天凤樟觉得出卖罗氏能叫自己活着,只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卖了自己的亲娘。


    每个人看着凤樟此刻的样子都各有想法。


    就算是朝臣,看见凤樟此刻的模样,也不由在心里叹气。


    不中用的东西。


    就算太子无子,就算太子现在就死了,皇帝只剩下凤樟一个皇子,就这样的二皇子,他们也不能答应叫他登基。


    宁愿从旁支之中给皇帝过继一个继承皇位,他们也不能对这样的凤樟三跪九叩,对他忠诚。


    此刻凤樟的模样过于丑陋了。


    没有为君王的气度与承担。


    皇帝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等着侍卫们去了二皇子府,将凤樟口中的几个小妾给带到了宫中。


    唐菀看着凤樟的几个小妾战战兢兢地走到了宫中一下子都跪在了地上,看着唐萱那惊慌又目光到处打转的样子,看着明月惊惶不安,与小罗氏那恐惧得流泪的样子,也不怎么在意凤樟其他的小妾了。


    她垂头喝了一口茶,心里是格外平静的。


    凤弈坐在一旁不感兴趣地看了凤樟那几个真心相爱过的女人几眼,就收回了目光。


    在凤樟垂着头不敢说话之中,皇帝便冷冷地问道,“朕听二皇子说,你们在京都之中散布太子妃的流言蜚语,可是真的?”他的目光威严,声音带着几分威势,小罗氏心里有鬼,吓得浑身一抖。


    她流着眼泪无助地看向凤樟,却见这个与她海誓山盟的男人竟然连为自己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甚至当听到皇帝说,是凤樟出卖了她,小罗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曾经恩恩爱爱,在她的耳畔许下无数爱语的二皇子,竟然会把她给卖了?


    “我并不是有意的。只是心里嫉妒太子妃,因此才会听了二皇子的话,说这些胡言乱语。”小罗氏知道若是自己承认只怕是死罪一条,也不敢不承认,却连连给皇帝磕头说道,“是殿下在我的耳边总是抱怨,因此我听了进去。我……深爱殿下,想为殿下出气,想叫殿下开心,因此才说了这些。陛下,我自知有罪。”


    她倒是承认得快,然而下一刻却叫凤樟霍然抬头看向她。


    凤樟没有想到小罗氏倒打一耙,把这件事最重要的都推到他的身上。


    “父皇,儿臣没有!”他急忙说道。


    “殿下怎么没有。”小罗氏柔情蜜意的时候温柔可人,此刻含着眼泪越发楚楚动人叫人怜惜,带着几分无助地对脸色发青的凤樟流泪说道,“殿下难道没有在府中抱怨么?我知道殿下是嫉妒东宫有后,令殿下断绝了前程,因此才心里怀恨。殿下怎能否认呢?若是没有殿下对我说那些太子妃与太孙的话,我一介后宅妇人又怎能会知道那些事。”


    她呜呜地哭起来,身为一个弱质纤纤的美人,自然说出的话更叫人相信一些。


    凤樟瞪着竟然忘记了与自己的深情如今刺自己一刀的小罗氏,才想说话,却见唐萱已经飞快地爬了出来,给皇帝磕头,突然大声说道,“陛下,我要揭发二皇子谋逆!”


    “你说什么?”皇帝觉得自己听错了。


    凤樟看着美貌如花的唐萱,一时惊呆了。


    他看着唐萱,早就想不出她曾经明媚单纯的笑靥,甚至有些陌生。


    不管如何,他们曾经那么真心相爱,为了能做夫妻,做了多少事。


    就算他厌弃了她,可是他也没有抛弃她,还叫她能在皇子府中生活,不必回唐家去看唐逸与唐逍的脸色。


    他甚至保住了唐大太太的性命。


    可是如今大难临头,第一个要背弃他,主动揭发他的竟然就是唐萱。


    这一刻,凤樟心里的一切都动摇了。


    他怔怔地看着就算脸颊上带着伤却依旧美丽的唐萱,见她给皇帝磕头之后仰头对皇帝说道,“二皇子早就心怀逆心,图谋不轨。他还曾经诅咒太子,希望太子早早病逝,或者一辈子都不能有子嗣。他还与朝臣密议,他书房的多宝架上第二层有一个暗格,里头都是他与朝臣来往的密信。”


    当初凤樟与她尚且是新婚夫妻的时候,恩恩爱爱,什么事都不瞒着她,唐萱当然也知道许多关于二皇子府里的机密的事。


    如今,既然眼看着凤樟已经不成了,唐萱当机立断。


    就如同当年她下手抢夺妹妹的未婚夫君一样当机立断,干脆利落。


    凤樟已经不止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一切,跪在那里,看着唐萱毫不犹豫地出卖着自己,脸上露出了奇异的表情。


    他似乎想笑,又似乎想流泪,最后却只化作了一个扭曲的表情。


    “阿萱,你我夫妻这么久,当初,我那么信任你才将这些告诉你……”


    “殿下既然已经不能回转,何必拖着我一起死呢?”唐萱头也不回地柔柔地说道,“我知道殿下曾经心里有我。若是心里曾经顾念我的几分好,那就放了我,别叫我与殿下陪葬吧。殿下当真这样狠心么?你我做过夫妻,殿下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陪着殿下去死呢?殿下,”


    她转头,用潋滟天真的表情看着凤樟,真诚地对他问道,“殿下就不能为我想想么?虽然我出卖了殿下,可是这辈子我都会记得殿下的。殿下那么善良宽容,请殿下原谅我这一次吧。”她祈求地看着凤樟,仿佛凤樟要抱怨怨恨她的话,就是一个不善良不宽容的混账。


    凤樟从没有遭受过这样的话。


    他曾经多么的喜欢唐萱那美好的,总是宽容善良的美德。


    可是如今,当这样的话语落在凤樟自己的头上,他才感觉到了无比的憋闷。


    那是无法反驳,可是却悲愤无力的难受。


    这种难受,除非是一巴掌抽在唐萱的脸上才能出得这一口气去。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打唐萱的脸。


    凤樟看着唐萱很久,动了动手指,却无力地跪坐在一旁没有再说什么。


    唐萱这才转头对皇帝继续磕头,飞快地说道,“还有二皇子气死东山郡王这件事,郡王才死,二皇子就在府中格外欢欣,喜不自胜。”这话并不算是罪过,毕竟谁和谁没有一些仇恨呢?可是当唐萱这样揭露凤樟,却叫人都皱起了眉。


    看着凤樟已经失魂落魄地在那里,一副墙倒众人推的样子,皇帝没想到凤樟看中的竟然是这么一群女人。


    当二皇子府出了事,她们一个个忙着撇清,没有一个愿意与二皇子共患难的。


    他不想为二皇子的事继续烦心了,只叫一旁的侍卫去二皇子府取唐萱口中的密信,这才冷冷地看着凤樟说道,“众叛亲离……你真是叫朕失望。”没有得到过一个女人的真心,二皇子自认春风得意,又有什么意思。


    凤樟闭目流泪。


    许久,他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仰头看着皇帝大声说道,“儿臣的确说了这样的话,又有什么不对!父皇只珍惜太子,又何尝爱惜过儿臣?父皇疼爱广陵侯更甚于儿臣,把儿臣看得若有若无,儿臣做什么父皇都觉得儿臣无能!儿臣不能抱怨,不能嫉恨么?更何况,当初是太医院诊断太子子嗣艰难,儿臣不过说出自己的怀疑,也是对皇家忠心一片,又有什么罪过!”


    他这些话说得越发可怜,然而太康大长公主却很看不上他这样子。


    当然,太康大长公主也看不上唐萱那几个二皇子的小妾,只冷冷地说道,“太子子嗣艰难这件事,是我协同太医院蒙骗先帝。这件事,不仅我知道,太医院知道,甚至太医院还有秘密记档,全都可以证明太子于子嗣上并无妨碍。这记档还有当年的印记,有我,有当年数位对皇家忠诚,决不妥协先帝贵妃的宗亲一同按压的印记。没有人可以伪造。”


    因为其中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宗亲已经年迈过世,所以,留下的印记已经算是绝笔。


    凤樟嘶吼着,却没想到太康大长公主说了这样的话,一时呆住了。


    “什,什么?!”


    “当年先帝贵妃猖獗,先帝也年老糊涂,为了保全太子,太医院才会冒死哄骗先帝贵妃。只是他们也担心这件事日后会被人拿出攻歼质疑太子,所以才会留下秘密记档。”


    “可为什么先帝驾崩,父皇登基以后这件事都没有……”凤樟急了。


    太康大长公主并不是胡说八道的人。


    可是,可是怎么可能。


    太子怎么可能会子嗣顺遂。


    “自然是因为还想看看,谁这么野心勃勃,谁还躲在暗处,觊觎皇位,意图谋逆。”


    太康大长公主的话令凤樟心里一紧,只觉得窒息。


    是了。


    当知道太子子嗣艰难,有些野心的人都跳了出来。


    比如他……


    若是这样,那他还有已经死了的东山郡王在皇家人的眼里,岂不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更加凤樟霍然抬头,不敢置信看向上首的,是太后一句疲惫的话。


    “太子子嗣艰难这件事的确是假的。可是二皇子你……被人下了药,绝了日后子嗣这件事,却的的确确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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