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深夜,北镇抚司的昭狱内,依旧灯火通明。
晏池昀正在看着手下人审讯,由于他在,众人皆肃穆不已。
九连环的案子是结束了,肃查牵扯到的官员之后,皇帝又命北镇抚司盯着地下赌场。
表面上是盯着,实际上是要清查,吞并。
这些年来,地下赌场的规模越来越大,由于隐于暗处,不好插手,所以始终没有动。
可这一次陆家九连环丢失,牵扯到的官员人数过多,令皇帝意识到若是再放任其发展下去,唯恐不受控制,甚至可能混入奸细,天子脚下岂能存有如此大的隐患?
所以,皇帝把这件事情交托给了北镇抚司。赌场本来就是不干净的地方,遑论是地下赌场。
已经查了许多日,竟然连地下赌场的幕后坐镇之人都没查出来,好一块无主之地,若无人运作,岂能发展至今?
晏池昀看着眼前抓到的坐桩主,这男人的骨头极硬,硬.生生挨过了昭狱一半的刑.罚,此刻他已经皮开肉绽,仅剩一条命了,可还是不开口。
看来,他替此人卖命,绝不只因为利益了。
晏池昀看了一会,问身边人要.了上一次九连环的案子卷宗。
翻看了一会之后,他让下属将这神偷的身家出处再去调查一遍,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绝不能放过,越是周全越好。
差不离寅时了,下属道已经收拾好内院,晏池昀想到几日没见的人,还是策马回了家。
他总是夜晚归来,京城大道很是静谧,仅有摆夜摊的商贩,以及巡夜的官兵。
认出晏池昀的身份后,巡夜的官兵朝他问安行礼,他颔首作回。
家中同样静谧,但看到悬挂于长廊之下的灯笼,却叫人觉得比外面更添了些许暖意,他忍不住加快步伐。
尽管晏池昀沐浴的动静很小,蒲矜玉还是睁开了眼睛。
北镇抚司又出了新案子,他接连几日没归家了,今日竟冒夜回来。
实在太晚了,已经快要到卯时,他没想到撩开幔帐,窝在被褥当中的女郎竟然是睁着眼的。
“如何还没歇息?”他的声音很轻。
蒲矜玉没有回答,不只是直勾勾看着他,她慢吞吞爬坐起身来,朝男人伸手,要他抱的样子。
见状,晏池昀心中一软,唇角微勾,上榻之时,长臂一揽,直接将她带到怀中抱着。
先前一段时日都在北镇抚司熬着,那会丝毫不觉得困乏疲累,此刻抱着怀中人柔软的身躯,闻着她身上散发的阵阵香味,竟觉得疲累不已,与此同时又觉得满足。
他垂眸蹭了蹭她松软的乌发,忍不住温声问她等了多久。
蒲矜玉耷拉着眼睫不说话。
经过这些时日的密切相处,他已经有些许习惯她的沉默,她不想回答便任由她。
他搂着她,眉眼低垂,只看到她的鼻尖,她的乌发遮掩住她的脸蛋,她乖乖躺在他的胸膛前。
静谧的夜里,两人相互抱在一处依偎,什么都没做,却叫他胸腔泛起愉悦。
他又一次开口,主动跟她说起这些时日北镇抚司忙碌,所以他.抽.不出身归家,他已经从下属那边得知她在忙碌晏怀霄的婚事。
问她人手够不够,“若是不够,我拨些得力的人给你使唤。”
晏家上下的奴仆已经足够多了,哪里还需要他额外拨人?
他如此说,不过是在变相关怀她。
蒲矜玉听着男人低沉的话语,还是没有说话,不过这一次,她摇了摇头。
人就在怀中,脸蛋贴在他的胸膛,他自然能够感受到她摇头的动作,本就扬起的薄唇,越发加深了上扬的弧度。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一下接着一下,仿佛在哄她歇息。
蒲矜玉忽而撑着男人的胸膛起身,晏池昀的大掌落至她的后腰,看着她,“怎么了?”
蒲矜玉不说话,她端详着他的脸。
今夜月色很好,窗棂是打开的,映入.内室,幔帐之内不会太过于昏暗。
即便看不太清楚男人的样貌,但依旧可以洞察他的面庞轮廓,晏池昀不仅皮相生得好,骨相同样长得极佳。
即便她不喜欢晏池昀,却也承认这个男人的俊逸是少见的。
她忽然想摸摸。
伸手过去之前,快要落到他的脸上却又顿住,她朝他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很礼貌地问了问他,可以摸摸吗?
听到女郎一本正经的问询,晏池昀有些想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摸哪。
她之前胆子大得厉害,连私.隐,软肋.之处都兀自探索过,眼下要碰碰他的面庞居然还事先问询。
他忽而觉得她的礼貌透着莫名的,一本正经的可爱。
“可以。”他轻笑道。
蒲矜玉听到男人的笑声,越发抬眼看了看他,而后才动手。
她的指尖先是落到他的鼻尖之上,轻轻点了点,随后一点点摸向他的面庞,很轻柔,很痒,但晏池昀没说话。
她的指尖也留有淡淡的香味,浮于他的鼻端,他清楚闻到了。
她的手渐渐摸上了他的眉眼,晏池昀闭上眼睛,方便她触摸。
他的眼睫很长,她用指腹左右不断摩挲了好一会,方才转移阵地,摸向他的眉眼。
摸着摸着,蒲矜玉忽而想到了程文阙,那人近来趁着晏池昀不在家,打着缺乏物件的名义,找了她几次又给她送了一些胭脂水粉和珠钗首饰。
他的脸和义兄很像,起初头两次和她碰面,不说话坐在对面看着她时尤其像。
可后来越是见面相处,越觉得不像了,程文阙是心术不正的阴柔,义兄则是光明磊落的明朗。
她触摸他面庞的动作越来越慢,停在他的剑眉上。
晏池昀敏锐察觉到她的变化,抬起眼睑问她,“摸够了吗?”
蒲矜玉回神了,她收回手,却凑近下去,香热温软的唇瓣落于他如画的眉眼间。
她的呼吸也落到了他的眼皮上,不自觉令他一颤。
蒲矜玉起身,用面颊贴了贴他的脸,而后才撤离,窝回了他的怀中。
晏池昀虽然意动,却也知道今天实在太晚了,他轻声道,“歇息吧。”
蒲矜玉动了动身子,在男人的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闭上进入梦乡。
不多时,怀中人的呼吸渐渐放得轻缓绵长,已经睡过去了。
晏池昀微微动了一下,他看着她的脸,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也随之进入了梦中。
翌日,蒲矜玉醒过来的时候,晏池昀已经不在了,若非守夜的小丫鬟说他来过,蒲矜玉甚至觉得是个梦。
不记得朝廷又出了什么大案子,晏池昀忙得比前些时日更甚,后小半个月,他也不得空回家。
京城当中流露出赌场被彻查的消息,她才想起来,上一世的这个时段他是在查地下赌场,这一查,有大批的官员要落马,因为牵扯甚广,但更多的消息她就不清楚了,她对他的公务一向不会详细过问。
晏家和李家要结亲,这些日子一直密切往来着,今儿李夫人又来了,讲完亲事,忽然提起近些时北镇抚司抓了不少人呢。
本朝律令,不许官员狎.妓,明令禁止官员参.赌。
能被北镇抚司带走落狱审问的人,恐怕不只是参赌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是参与其中捞油水了,亦或者行阳奉阴违之事。
晏池昀掌管北镇抚司,李夫人在这关头讲这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晏夫人打着太极说这些事情府上人的并不清楚,晏池昀许久没有归家了。
到底都是官妇,自然明白话里的言外之意,李夫人很识趣没有再提这事了。
蒲矜玉回想了一下,李夫人之所以提这事,似乎是帮着她娘家的亲戚族里打听,后来她娘家那族里貌似还出事了。
最后是晏将军帮忙解决的吧,事情没有经过晏池昀,因为牵扯不深,算是件小事,上一世,她也是从晏明溪嘴里得知的。
她正想到晏明溪,李夫人和晏夫人聊着聊着,不免又提到了晏明溪的婚事。
李夫人试问晏夫人可有挑好人了?晏夫人叹气说没有,“我这小女儿也是个顽劣的皮猴子,倔得很。”
李夫人往来晏家,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是有关于程文阙和晏明溪的,但姑娘家清誉要紧,此刻她倒没有提。
蒲矜玉一直在旁边坐着听两人说话,不曾.插.嘴,李夫人却将话茬转向了她。
说家里的女儿李静瑕,往日里很喜欢钻研医书,调.弄.女子的脂粉,得知蒲挽歌喜欢这些个,特地给她筹办了一份,过些时日调好了便送来,希望她不要嫌弃。
蒲矜玉笑着说怎么会嫌弃,“这都是心意,要多谢李小姐了。”
晏夫人适时搭了话,迎合李夫人道,“静瑕那孩子真是有心了,日后她嫁过来,挽歌也会疼她的。”
“婆母说得对。”蒲矜玉笑。
听到婆媳两人如此说,李夫人脸上笑意加深不少。
时日飞逝,转眼之间,就要到晏怀霄的婚宴了。
在此期间,晏池昀忙,蒲矜玉也很忙。
他后面倒是回来了几次,但她都已经睡了过去,有时候听到动静,她太累了,就没睁眼搭理。
两人同睡一张床榻之上,这一个多月,竟也没产生多少密切的交集。
晏池昀作为晏家家主,晏怀霄的长兄,自然得出席迎客。
北镇抚司的公务还没有完,地下赌场牵扯甚广,幕后之人身份隐藏得太好了,就连那结案的九连环案子也出现了猫腻。
那偷陆家九连环的人分明已经处死,可他叫人重新去彻查其身份的时候竟然发现,这偷九连环的神偷所用的身份是假的,因为这人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可刑部和大理寺那边居然没发现?
皇帝不仅叫他查地下赌场,京城的赌场也要查,谁知查处一批又一批参赌的官员,甚至还有人倒卖人口,运用赌场行匿税之举。
他提前部署,交托了下属,这两日接替他盯着各处的赌场,不要出现纰漏。
今儿,晏池昀提前回了家,进门之时见到蒲矜玉正在伏案写东西。
她旁边放了不少烛台照着,执笔的样子十分专注。
才看一会,她便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眼看过来。女郎漂亮的瞳眸展露出明显的讶异,定定看着他。
晏池昀微勾唇,“很意外吗?”意外他突然早早归家。
蒲矜玉的确是意外,她起身搁笔之时,不动声色抽动旁边的宣纸将她在写的,给程文阙的信笺压遮住。
“夫君今日如何早回了?”她迎上来。
晏池昀看着她的面庞,觉得她问得奇怪,她难道不记得过两日就是怀霄的婚宴,他必定会回来吗?
但许久没与她交谈,他便没计较她的疑惑,只是问,“你在做什么?”
蒲矜玉不认为他会去看,便道是在核对家中的账本。
可谁知道,他应了一声嗯,净手之后竟抬脚朝着圆桌走过去。
蒲矜玉眉心微蹙,上前拉住了男人的手腕。晏池昀停下步伐,朝她看过来。
她垂眸,他没看见她的眼睛,却感受到她的动作。
她柔滑的手顺着他的腕骨往下,抚过他的掌心,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地牵住。
晏池昀心中一动,没说话。
她牵着他的手许久,方才仰着头轻声问他,“夫君饿不饿?”
眼前的女郎瞳眸水润,睫羽卷翘,定定看着他。
她抚摸,穿过他掌心,指缝的痒意尚且没有消散,忽而这样问他,莫名令他想到一些旖旎的画面,不自觉间觉得她这句话有些“绮意”。
是他想错了,还是她本来就话有深意?
“嗯?”她微微两只手拉着他一只臂膀,微微轻晃,歪着脑袋。
“我不饿,适才已经在官署用过晚膳了。”
“那夫君去沐浴吧,我等你。”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松开他的手,收回之时在他的掌心处挠了一下。
仿佛羽毛挠过,痒得厉害,令他不自觉蜷了蜷手。
晏池昀最终还是没去看她核对的账目,他入.了浴房。
男人走后,蒲矜玉收拢好桌上的信笺,夹.入书册中,一起放到锦匣里,又拿了一些寻常的用物,吩咐小丫鬟送去客院。
再轻声叮嘱道,“告诉程公子,这些时日家中要办喜事,众人忙碌,恐怕会有怠慢之处,请他多多担待。”
蒲矜玉的话挑不出错漏,小丫鬟点头应好。
人走之后,她的视线转过来,看向晏池昀正在沐浴的地方,唇边勾起一抹冷郁的笑。
程文阙如常一般收到蒲矜玉送来的东西,这些时日晏池昀不在,她与他的往来很是密切,但都是打着添置物件的名义暗中往来。
他走这步棋是对的,因为蒲挽歌十分大方。
他给了她一些胭脂水粉和珠钗,她便给他送了不少典藏的古迹策论,甚至还有上好的绸缎,银票,且都是大额的。
他自然推脱说不能要,可她的信笺里道他科举必要这些东西打点,让他务必收下。
与聪明的女人打交道,果然不怎么费事。
他轻车熟路找到夹在书册里的信笺,待看到上面的内容,不免一惊。
她竟让他在晏怀霄结亲那日,到湖亭旁的厢房寻她。
结亲那日前厅必然忙碌,也算是混乱之时,她要跟他单独见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做些什么,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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