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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奖励 百里笙望着那对男女。


    人界, 临祈城。


    繁闹的街市上,一男一女沿着石板街走着。


    男子身形颀长,一身白裳, 做教书先生打扮,周身却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清的雾气,乍然看去, 只觉此人平平无奇, 过目即忘。


    少女却一身曙红色八宝纹齐腰襦裙, 乌发挽成小巧精致的发髻,长长的同色发带在身后欢快地飘荡, 望之可人。


    “先生,这是油炸糖糕!”好容易再回人界,花浔再见到热闹的红尘气息,只觉得怀念,恨不得见到一样人界事物, 便说给神君听。


    神君在她身后平静地走着, 唇角噙着微笑,温和颔首:“嗯。”


    “还有豆花儿。”花浔笑盈盈地看向正在吆喝的摊贩,热气腾腾的竹筒中,雪白的豆花颤巍巍的。


    “嗯。”神君笑。


    “这是冰糖葫芦,如今天热,若是入冬后吃上一支,糖衣脆脆的, 特别香甜。”


    神君依旧含笑应答。


    花浔知道神君早已生活了千万年,又受万民供奉,上至珍馐玉食,下到民间小吃, 于他定然不陌生。


    看着神君永远微微笑的神情,她突然很想知道,神君是否有不耐或生气的一面。


    思及此,花浔越发卖力地为神君一一介绍:“这是馓子,香香酥酥的,很好吃。”


    “这是酥山,下面冰冰甜甜的冰沙,还有奶香。”


    “还有澄沙团子,咬一口,豆沙与米香四溢,唇齿留香……”


    “这个是……”


    眼见这条街市将要到头,花浔见神君始终柔和而宽容,噙着笑,宽容地附和她的每一句介绍,不见任何不耐。


    花浔不由有些泄气。


    许是确定了自己的心思,便总想喜爱之人能对自己多些情绪,而非像尊高不可攀的神像。


    “嗯?”许是见她再未做声,神君朝她看了过来。


    花浔眨了眨眼,重新振作起来:“先生可有想吃的?”


    神君含笑:“阿浔若想吃,自去买便是。”


    花浔听见这个称谓,面颊一热。


    这是他们来人界前商议的。


    确切地说,是花浔兴致勃勃地提议,神君则微笑着无可无不可地默许。


    在人界,自然不能再称神君为“神君”,便让神君扮成一名教书先生,而她则是先生的书童“阿浔”。


    花浔承认自己有私心,但当神君真的唤她“阿浔”时,那点因私心而起的愧疚感,立刻烟消云散去。


    方才说了一路,此刻真有些馋了,花浔索性去买了一份酥山,边吃边同神君朝前走。


    直到走到街市尽头,花浔解决完酥山,朝不远处神君庙望去。


    临祈城繁华,连神君庙都格外宏阔,红砖青瓦,宝相庄严,隔着一段距离,仍能嗅到檀香。


    百姓进进出出,络绎不绝,香火旺盛。


    那名叫青莲的女子,便是在此处祈愿的?


    花浔好奇:“就是此处吗,先生?”


    神君颔首。


    二人随百姓一同踏入神君庙中。


    花浔看向身侧的神君,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您就在我身边,我还要进去祈拜吗?”她的声音极轻,甚至只微微动了动唇。


    但她知,神君定能听见她说了什么。


    果然,神君转眸望向她,嗓音柔缓:“都可。”


    花浔心口轻动,笑盈盈道:“那我进去……”


    话未说完,便听见一旁传来孩子的嚎啕大哭声,打破了神君庙的安静,惹来众人的注目。


    花浔也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母亲手中拿着未点燃的香火,正在训斥着身边的孩童,似乎是由于孩童牙痛难忍,却还偷偷藏了酥糖,吃得满嘴留香。


    “刚才还哭着喊痛,这会儿还敢偷偷吃糖,把糖拿出来!”那位母亲显然也知晓旁人在看,略显急躁起来,面颊微红,额头冒了汗珠。


    孩童大哭着,声音含糊:“娘亲坏,不让我吃糖,神君让我吃糖,神君昨夜托梦对我说‘满满可以吃糖’……”


    花浔闻言,默默地看向神君。


    神君神色未变,眼底却因她的视线添了几丝无奈:“未曾。”


    花浔“噗”地一笑,又看向那对母子。


    “当着神君的面你还敢胡言乱语!”母亲拉着孩童的手腕,掏出一枚铜板,“那咱们就进去问问神君,肯不肯给你吃糖。”


    眼见那二人已进入庙堂,花浔也忙凑上前去看热闹。


    只见那母亲拿着铜板,口中念了句:“若神君准允小满吃糖,便现幕面,若不允,便现字面。”


    眼见铜板就要掷出,花浔忙回到神君身旁:“先生,我看那孩童好几颗牙都坏了。”


    神君看她一眼,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


    花浔忙眯了眯眼,讨好地笑笑。


    下瞬,庙堂内传来母亲气顺的声音:“三次皆是字面,你这小兔崽子还有什么话说?”


    孩童的啜泣声渐渐停止。


    不多时,花浔便看见母亲拉着蔫蔫的孩童从里面走了出来。


    花浔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神君:“先生,那我也进去拜一拜了。”


    神君在庭院的树下等待着。


    花浔排在凡人队伍的最后,看着那没有半分神君风采的神像,认真地拜了三拜,在心底默道:“神君,里面的这尊神像半点不像您,没有您生得好看。”


    树下,神君听着识海里千万声祈祷声中,夹杂的这一道毫无杂念的突兀声音,微微垂眸,无奈一笑。


    不过片刻,声音的主人从殿内走了出来,跑到他面前:“先生,您听见了吗?”


    神君的声音在她的识海内响起:“凡对吾祈拜,吾皆能听见。”


    花浔笑了起来,可看着神君施了障眼法的面颊,突然又想起什么:“那在此处发生的事,您的……在白雾崖的先生也知道吗?”


    此次来人界的,依旧是神君的分身。


    花浔得知与她一同下界的是分身时,还失落了好一阵。


    神君:“他即是吾,吾即是他。吾所历之事,亦是他亲历,他所想之事,亦是我所思。”


    花浔眼睛微亮:“那先生可知,白雾崖的桃树怎样了?”


    神君这次未曾在她识海发声,只温声道:“还未开花。”


    花浔此刻终于有了神君的分身亦是神君的真实感受,心思渐渐开阔:“那先生可曾感应到方青莲的位子?”


    神君:“南行八十里,青木镇。”


    *


    八十里听着虽远,但对神君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的事。


    随神君一同化作金光离开时,周围甚至无人察觉到此地少了两人。


    花浔再睁开眼,眼前便是熟悉的牌坊,上书“青木镇”三个大字。


    比起临祈城,青木镇要显得落寞一些。


    沿途街市上更是空无一人,只有道路两旁的房屋,家家户户房门紧闭,空寂得像一座“死城”。


    花浔蹙眉。


    此处如何看,都比她曾待过的五方镇要富足。


    可五方镇的街市尚且有不少摊贩行人,此地为何如此冷清?


    这么想着,花浔谨慎道:“先生,此地有些奇怪。”


    神君宽和道:“嗯。”


    花浔朝四处环视,而后便见不远处的街市拐角,一个穿着青山布衣的老者牵着一辆牛车匆匆忙忙自镇外而来。


    花浔见状忙快步上前:“老伯。”


    一心赶路的老者被惊了一跳,转过头看清花浔才松了一口气:“姑娘有何事?”


    花浔问:“敢问老伯,可是青木镇上的人?”


    “正是。”


    “那老伯可知,这青木镇为何家家闭户,街上也无人买卖啊?”


    老者上下打量了花浔几眼,又看向不远处的白衣男子:“二位是……”


    花浔忙道:“我二人是从外地而来,这位是位教书先生,名唤桑九,而我是先生的书童,名唤花浔。”


    “原来是教书先生,”老者闻言,起了丝敬意,“二位有所不知,青木镇后方的山林里,前段时日出现了一只妖兽,传闻那妖兽身长十丈,目如铜钟,张口便能吞下一大间屋子。”


    “镇上已有十几口子人被吃了,有点家财的,也都外出投奔亲戚。官家束手无策,到后来索性不理不睬了,任由百姓自生自灭。如今只剩下一百来口子人,无依无靠,守在此处。”


    说到后来,老者已是老泪纵横。


    花浔看得心酸,转头看了眼神君,见他神色平静,便又转过头来。


    沉默了会儿,花浔又问:“那老伯这是从何处而来?”


    “买了些镇妖符,”老者重重叹了口气,“我既为青木镇里正,理应给大家发过去。”


    花浔看向老者手中被紧攥着以至于有些皱巴巴的符纸,符上有淡淡的灵气流转,但用做祈福还行,根本没有镇妖之用。


    但见老者万分珍惜,她到底没有点破,只又问:“老伯可知,镇上是否有一名为方青莲的女子?”


    老者点头:“自然,陈家的少夫人。”


    边说,老者边手指镇上最为高大奢华的府宅。


    “这少夫人也是可怜人,哎……”说到此,老者摇摇头,“只庆幸那妖兽未曾伤害过那家子人吧。”


    花浔沉吟片刻,自袖中拿出一块银子:“多谢老伯,只是不知这镇上可还有客栈?我与先生一路舟车劳顿,到此处着实走不动道了。”


    老伯连连摆手:“不过应了些问题,哪能拿这么多银子。”


    “这镇上以往倒是有两家客栈,可也无来客,自然也就关门了。”


    花浔仍要给对方银子,老伯见推辞不过,想起什么:“我有一外家侄子,一月前便离开了,若二位不嫌弃,在我那侄子家暂住几日?”


    花浔忙点头应下,将银子递了过去。


    “对了,我那侄子以往是个花匠,只怕庭院有些繁乱,二位不要嫌弃才是。”


    花匠?


    花浔想起白雾崖上的小片花丛,想了想又拿出一块银子。


    目送老者离去,花浔才回到神君身边:“神君,这里有妖兽。”


    神君平和道:“吾早已知晓。”


    花浔默了默:“妖兽吃了许多人。”


    神君望向她,像是知晓她要说什么:“吾不得擅自干涉人族命数。”


    花浔安静下来,与神君一同朝老者所说的庭院走去。


    不愧是花匠的庭院,才推开木门,花浔便望见墙角处盛放着几株晚山茶,墙根处也是一排排的墙下红。


    在这盛秋季节,开得生机盎然,与死寂的镇子格外不衬。


    “神君,此处也有花!”花浔惊喜道。


    神君望向满院缤纷,最终落在笑望着自己的孩子身上:“嗯。”


    庭院不大,可房屋却不小,刚好两间屋,二人一人一间。


    花浔捻了个清洁的法诀,蒙了尘的屋子瞬间焕然一新。


    花浔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转身去寻神君。


    却在看见站在屋门台阶处的白影时一顿。


    一直以来,神君高坐于庙台,如神仙般神圣又不可侵犯。


    直到此刻,许是分身收敛了神光,许是人界并无那些仙雾,唯有凡花凡草,她竟然生出一种“他是人”的错觉。


    像个出尘的端方公子。


    神君九倾并非不知身后那束比之前要专注许多的视线,只是仍将其当做灵犀蛊的作用。


    眼前出现一枝正红的晚山茶,花开的绚目,灼灼其华。


    山茶花后,是一张笑着的脸。


    “角落捡的,许是风吹断的,”花浔将花递给神君,“送给神君。”


    神君含笑,如过往每一次般问道:“可有祈愿?”


    花浔点点头:“这次有了。”


    神君看向她。


    花浔道:“神君说,您不能擅自干涉人族命数是吗?”


    神君颔首。


    “但我可以干涉啊!”花浔踊跃道,“刚巧神君要我历练一番,不如今日便拿妖兽试炼如何?”


    神君似在沉吟,未曾言语。


    “神君?”花浔忐忑地看向他,“方才听那老伯所说,那妖兽还未曾化形,想来修为不算深厚。且我若真的捉了妖兽,方青莲也会听闻此事,说不定会主动登门拜访,到时便能借机寻找洛禾神君的天魂了,不是吗?”


    神君看着眼含期待的孩子,几息后应:“吾允你。”


    花浔眉眼舒展,转瞬却又觉得神君答应得太过顺利,就像……就像在等她开口一般。


    花浔迟疑地看向神君。


    “嗯?”神君轻问。


    花浔摇摇头,小心问:“若我真捉了妖兽,神君可否另允我一个心愿?”


    就当她存了私心,总想要争取些与世人不同的待遇,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神君笑,温和地指出:“无人与神讲过条件。”


    花浔心底一涩,不由垂落眼帘:“我知道了。”


    *


    花浔对此次“试炼”分外上心。


    调息一夜后,翌日一早便又去找了昨日那位老伯。


    交谈中,花浔得知,老伯姓吴,自小在青木镇长大,对此处一草一木皆有深厚的情谊,不舍离去。


    花浔心知人族对妖族终究还是心存芥蒂,便只说自己如今虽是书童,早些年也曾修过几年法术。


    吴伯顺理成章将她当成了修士,如见了救星一般,便要招呼人上些好酒好菜,还要派人去请神君。


    花浔忙拦了下来,只说先了解一番那妖兽也不迟。


    吴伯连忙应是,唤来了曾侥幸在妖兽口中捡回一条命的人。


    虽捡回一条命,但二人一人少了半截手臂,一人少了半条腿,身体虚弱至极。


    花浔心下不忍,用了些五色息壤滋养的玉玲珑,给二人服下。


    ——自上次从浮玉山回来,花浔便习惯在身上备着这些草药了。


    那二人只当是修士炼的灵草,服下后脸色果真好了大半,顿时对花浔越发信任,知无不言。


    花浔又问了几个问题,方知那妖兽并没有十丈长,约莫有三丈左右,形似猛虎,身有条纹,会说人语,一向藐视人族,盘踞在山中,自称“山神”。


    妖兽下山从无规律可言,不定何时便突然出现,吞吃数人后又是久不见踪影。


    上次妖兽下山,就在三日前,一时半会儿想必寻不到其下落。


    花浔自听见“山神”二字,便忍不住蹙眉。


    白玉京的仙人,也只自称为“仙”,一个妖兽却自称“神”。


    她认识的神,怜爱众生,从不会残害生灵。


    又听见短期内寻不到下落,更觉这般不可,应当想个法子引它现身才是。


    “那妖兽周身,可有黑雾?”花浔问。


    若修为深厚的妖兽,便会有妖魔之气萦绕在身边。


    “并未见到。”一人应。


    花浔松了一口气,想来其不止未曾化形,还未化魔。


    “花修士可有法子?”见她沉默不语,吴伯小心询问。


    花浔回过神来,不由庆幸自己身为妖族,也算了解同为妖族的心思。


    妖族一向信奉弱肉强食,恃强凌弱,尤其对人族瞧之不起。


    越是暴戾、强大的妖族,便对弱小的小妖、凡人越发蔑视,肆意杀伐。


    而这类暴虐成性的妖族,最难以忍受的便是……为它们瞧不起的凡人所驱使。


    花浔沉思了一会儿,对吴伯和其余几人轻声道出自己的法子。


    有人诧异:“这……这可行吗?若是不行,岂不是咱们都成那妖兽的盘中餐了?”


    另有人附和着点头。


    唯有吴伯沉默许久,叹了口气:“躲在家中,妖兽便闯不进来了?”


    一席话落,众人瞬间沉默下来。


    是啊,那妖兽若真要吃人,这又矮又窄的院墙,岂能挡住它?


    “就照花修士说得做,将它引出来。”吴伯一锤定音。


    从吴伯家离开时,花浔的心忐忑又激动。


    忐忑于她亦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能试炼成功,激动于她第一次不再是往日那个弱小的小妖,反而……也为人所仰仗信任。


    回到院落,花浔推门而入,一眼便望见站在院墙处安静赏花的神君。


    “神君。”花浔的心渐渐飞扬,走到他的身侧,将妖兽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只在说出自己引出妖兽的法子时顿了下,最终选择了暂时隐瞒。


    “我想成功后再告诉神君。”花浔笑眯眯道。


    神君静静观她,似是被什么所困。


    “神君?”花浔唤他。


    神君微微笑:“妖兽的下落,你或可问吾。”


    “可以吗?”花浔惊喜,没等神君应,自己反而飞快地摇摇头,“还是算了。”


    “神君说不可擅自介入命数,万一我问了,神君因此承受天罚便不好了。”


    神君安静片刻,笑了,和缓道:“好。”


    “对了,”花浔从荷包中将方才吴伯塞给她的一包糖炒栗子翻了出来,“这是吴伯给我们的。”


    神君笑说:“神无需进食,你吃便好。”


    花浔剥开一个,饱满的栗肉在唇齿间裂开,绵密中溢着香甜:“白雾崖的神君在做什么?”


    神君望向她,略有些苦恼。


    这个孩子似乎总是将他的分身与本体微妙地分开。


    可他如今就在此处,亦在白雾崖,更在万万千千神君庙中。


    神君无奈缓声作答:“演化天道法则,应承三界夙愿。”


    花浔听着这毫无徇私的回答,心底有些恹恹,却很快又振作起来:“那我也要快点捉住妖兽才是。”


    *


    家家闭户的青木镇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一大早,镇上的街市便有摊贩出来摆上了笼屉,吆喝着卖起了包子;油炸糖糕的香气也渐渐遍布,混杂着甜腻的蜜饯味儿与山林清香。


    卖伞的老板娘温声叫卖着,漂亮的红罗花伞上画着的青山秀水活色生香。


    捏面人的老人,画糖画的男子……


    便是逛街市的行人也比以往要多上许多。


    一名行人站在包子铺前,边等包子边问小贩:“今日怎的这般热闹?便不怕妖兽下山吃人?”


    小贩连连挥手:“你懂什么,山神可不会再吃人了。昨日我去林中采蕈子,险些被一只小妖咬伤,得亏山神出面,这才救我一条小命。”


    “要我说啊,山神待人并非那般凶恶,这不,也会助人。”


    又有少女问卖花伞的老板娘:“老板娘何时进的这临祈城的纸伞?好生漂亮。”


    老板娘笑:“前几日便进了,对了,我还曾遇见山神大人,我可险些被山中冒出的一只小妖捉住,山神大人出面救了我。”


    “山神竟这般好?”


    “可不是……”


    花浔望着街市上认真配合她做戏的百姓,心中有些感动。


    虽瞧着有些儿戏,但三人成虎之事太多。


    初时到末时,变故多了,谁知道传闻是真是假?


    第一日,妖兽显然不会现身。


    然二日,三日,四日……


    青木镇渐渐真有些往日的繁闹,而那些关于“山神助人”的传闻,也在人刻意地传播下,吹入山林之中。


    甚至在流传途中,逐渐演变为“那山神也不过如此,被人族教训一顿后,不得不服从于人”。


    山林中总有些比人还弱小的精怪,生了灵智却无法力,偶尔来山下盘旋,见青木镇果真热闹非凡,匆匆忙忙爬上山去,消失在复杂的山势间。


    花浔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偶尔也会去往山林,若见到法力低微的精怪,也会出手相助,扔下一句“效仿山神”后,便飞身离去。


    这日。


    青木镇的里正吴伯前往山林中祭拜先祖,途经一处山崖时,脚下一滑,险些坠下山去。


    紧急关头,一道曙红色身影从天而降,俏丽的女子手中披帛如练,将吴伯救了上来。


    吴伯心有余悸地站定身子,忙俯首道谢:“多谢这位修者……”


    “无需谢我,”花浔感受着山林深处越发浓郁的妖气,复又道,“我不过效仿山神大人……”


    花浔的话未曾说完,便感应到身后一阵呼啸而过的劲风袭来,锋利的爪子自她脸畔划过。


    花浔忙仰身避开,待站定后,方才看清眼前妖兽。


    三丈身长,形似虎兽,身披黑白斑纹,双目满是凶煞之气,正阴森森地瞪着她:“便是你这弱小凡修,乱传本座为低贱凡人所擒?”


    花浔见这妖兽虽一身蛮横法力,然开智不过三五年的肉身,并无意外,反而心中微松,扬声道:“你害了诸多性命,若不这样说,你如何肯现身?”


    妖兽吐出一口粗气,似是在思索她这番话是何用意。


    下瞬它猛然反应过来,呼啸一声便飞身朝她扑来:“你竟敢戏耍本座!”


    花浔不敢轻敌,一手将吴伯送离,默念术法心决,掌中积聚灵力,看着灵力在自己手中化作蓝色法阵,直直砸向妖兽。


    然她到底初次迎敌,被妖兽轻易避开。


    花浔又凝聚丹田灵气,将其凝结成有如实质的光球,朝妖兽击去。


    妖兽亦张开血盆大口,朝花浔袭来。


    花浔御风飞起,妖兽便一跃而上,从地上到半空,山林间树叶簌簌落下。


    妖兽再次朝花浔拍来时,花浔忙结成结界抵挡,却终因未曾真正与敌交战,迟了一步,被重重拍到丛林碎叶之间。


    花浔吐出一口血,死死抿着唇,重新站起身……


    不远处,一道雪白的身影从容伫立于幽深林间,神君凝望半空与妖兽争斗的孩子。


    看她数次跌落,又数次站起。


    看她多次逼退比她身形大上数倍的妖兽。


    看她越发娴熟的施展术法……


    直到浑身染血的妖兽愤而长啸,使出浑身妖力朝她袭去。


    那孩子化出蓝色光轮法印抵挡,却在妖兽袭来的瞬间,似想起什么,凝结全身法力,双手于头顶合十,将法印竖起。


    竖起的法印单薄如同利刃,还未等妖兽反应,便将其灌入妖兽的心口,短暂地僵持后,妖兽轰然倒地。


    而她立于中间,劲风习习,飞溅的血雾染红了面颊。


    胜负已分。


    花浔气喘吁吁地看着地上只剩出气的妖兽,蹭了蹭脸颊的血珠,正要开口,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白影,脸上瞬间扬起一抹笑。


    “神君,”她飞快跑到他的面前,仰着头,像是讨要夸奖的孩子,“我胜了。”


    “吾看见了。”神君温声应,目光落在她脸颊的血珠上。


    花浔蓦地反应过来,神色有些难堪,忙用力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不愿神君看见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


    神君指尖微抬,有金光拂过。


    花浔只觉身上一轻,随即发觉自己身上早已崭新如初,再无半丝血污。


    “多谢神君。”花浔轻声说。


    神君沉默片刻,徐徐启唇:“狮虎妖兽生性残暴,即便未曾化妖,也能与金丹修士一战。”


    “什么?”花浔无意识地反问。


    神君:“此妖兽,早已化妖数年。”


    花浔渐渐反应过来,神君在对她介绍此兽,惊喜道:“那我往后岂不是能打过金丹修士了!”


    神君:“你此番能胜,吾可奖你一个心愿。”


    花浔起初不解,而后满眼不可置信:“神君是说……答应允我一个心愿了?”


    神君纠正:“是为奖赏。”


    花浔不管奖赏还是答应自己那日的条件,认真思索片刻后说:“我希望神君在我面前,能不再掩藏真实的模样。”


    神君似没想到如此珍贵的心愿,她只愿见她曾见过的他的真实模样。


    “面皮不过一张皮囊,你可想好?”神君问。


    花浔认真点头:“想好了。”


    她想看见的,不只是神君的样貌,还有真实的神君。


    神君轻叹,一点金色星火拂过花浔的双目,她忍不住轻阖双眼。


    直到再睁眼,花浔望见了面前如月华般惊魂夺魄的容颜,墨发垂落,肌如玉髓,神光漫布。


    悲悯的双眸如晨曦,如落日,倒映着万丈红尘,凡间烟火。


    “神君。”花浔呢喃。


    *


    花浔将妖兽的尸体带回青木镇时,镇子终于一扫前段时日的阴霾,变得热闹非凡。


    “妖兽抓住啦!”


    锣鼓喧天的响声在整个街市上回荡不休,人人喜笑颜开,热闹不休。


    吴伯为庆祝此事,特意在当日夜幕降临时,办了一场庆典。


    往日早已沉寂的镇子,今日却亮如白昼。


    篝火熊熊燃烧,柴火声劈啪作响,偶尔几点火星飘向半空,渐渐消失。


    家家户户将自家珍藏的美酒珍馐拿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饭菜香。


    不知谁先敲了一声鼓,而后鸣锣之声,舞龙的鼎沸之音悉数响起。


    一片热闹之中,花浔被吴伯拉到人群中央,映着四周的火光,看见周围百姓感激的视线,她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感动与羞赧。


    直到她在人群之外,看见一道纤弱的身影,花浔定睛望去。


    只见一身形消瘦的女子站在那里,面色苍白,眼眶微凹,正深深地看着她,眼中似喜似忧。


    吴伯道:“那位便是修士前不久问过我的方青莲,陈家的少夫人。”


    花浔并不意外她的身份。


    那女子看她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形销骨立的背影如同一阵清风。


    花浔没有追上前。


    直觉告诉她,那女子还会来找她。


    花浔的目光继续在四处搜寻,最终定在右前方。


    今日傍晚答应她会前来的神君,温和地站在远处,微微笑着。


    旁人眼中只是寻常模样的他,在她的眼底却真身毕现,不受尘垢。


    这样独一份的待遇,令她心底生出几分不可言说的窃喜。


    可却又在看见他周身萦绕的孤寂后,漫起一丝心疼。


    他似乎永远如现在这般,孤独地立于人群之外,旁边着众生的热闹。


    又有人前来敬酒,花浔一一回绝,渐渐撤离人群。


    “姑娘,我也敬你和那位先生一杯!”一位老婆婆被人扶着,手中拿着一杯酒,“多谢你替我们除了妖,不然,我们不知以后的日子该怎么熬啊……”


    花浔看着老婆婆泛红的眼眶,这一次未曾回绝,一杯饮下肚去,目送老婆婆离开后,朝远处的白影而去。


    神君便静静地看她接近,许是喝了酒,她的脸颊泛着红,眼神异常的亮。


    直到走到神君面前,花浔抬起头,笑弯了眼睛:“神君不喜欢热闹吗?”


    神君笑:“神不会偏爱。”


    花浔眨了下眼睛:“那神君会生气吗?”


    “吾不生凡尘之气。”


    花浔似乎早便猜到是这样的回答:“那我把神君拉过去,神君也不会生气,是吗?”


    这次未等神君说话,花浔便拉着他的衣袖,走向那一片凡尘热闹中。


    *


    半空,漆黑的天幕下。


    一身黑色袍服的男子悬浮于夜色中,面无表情地望向地面的那对男女。


    有如实质的阴翳视线,最终落在那只拉着长桑九倾的手上,久未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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