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牙口真好,再来几口,嗯……


    在客栈休了一夜, 趁着暗色和李大善人派来送货的人接头后,衛霄留下一队人马负责后续押运,就帶着段楓玥打道回府。


    剛到寨里, 他就迅速派人下山去找白桦的消息。


    “把你知道都向我们寨主老实交代了!否则……呵,有你好果子吃!”没过几天,庄骋就拎着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上了山, 一脚踹在衛霄面前。


    衛霄戴着黑铜面具, 冷眼扫了眼哆哆嗦嗦趴在地上的男人。


    “大人!真不是小人幹的!小人只是见过他, 万万不敢害人的啊!”中年男人发丝凌乱,面容憔悴,只顾着请求,像是被嚇傻了,说着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


    他一说话, 衛霄便覺得他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片刻后他眼睛一眯, 想起来了。


    约莫半年前,卫霄下山给段楓玥买衣裳,出手阔绰, 吸引了不少商贩的注意。当时这中年男人就在其中,穿着料子不错的长衫,挤在人堆向卫霄极力荐卖。卖的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一间凶宅。


    “谁让你说这个了!”庄骋不耐烦,提起刀恐嚇。


    男人汗立刻下来了, 颤颤巍巍地开口。


    他说他叫付勇,祖上富裕, 到他这代就不行了,只留下一套装潢精美的宅子。他手头拮据,供不起这套宅子和下人的日常花销, 幹脆搬出去,将宅子租出去,用租金盘了个熟食铺子。


    半年前,有一夥人来租他的宅子。那夥人领头的凶神恶煞,叫人不敢直视,剩下的两个,一个麦色皮肤脸上帶疤,一个一脸憨相,说话时的神态总有股若有若无的邪气,看着不像什么好人。


    他们出价颇高,付勇一时贪财,便没有仔细盘问这伙人的来路,铤而走险签了租契。


    没过多少天,宅子里有间屋子需要修缮,那个一脸憨相的小弟来请他。付勇铺子正忙,他随口应下来,等到关门后才想起来,只能懊恼地一拍脑门,连夜帶着师傅去了大宅。


    宅子很大,那几个人也没有雇个下人,四下很是安静,只有师傅敲敲打打的声音。付勇正心里发怵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咚!”的声音嚇了一跳。


    他赶紧看过去,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哥儿摔在地上,懷里紧紧抱着个包袱,大眼睛里满是驚慌,见他要开口说话,急忙摇头,乞求他不要发出声音。


    哥儿很快就跑了。


    付勇和师傅对视一眼,继续修,没多会就修完了。找租宅的几个男人要银子的时候,付勇想旁敲侧击问一声这个哥儿的事。


    没想到剛进门,就看到那伙人气急败坏提着大刀和长剑要冲出去,寒铁的利刃在月光下闪烁,和牲畜不同的血腥气漫延在四方屋子里。付勇狠狠嚇了一跳,当场呆立在门口,回过神来时,已经被踹倒在地。


    那伙人消失在视野中。


    付勇忍着剧痛爬起来,战战兢兢回了家,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敲门,他浑身疲惫地起身开门,却看到几个皂色短袍的捕头。


    他这才知道,昨晚上,宅里死了两个男人,一个麦色皮肤脸上帶疤,一个一脸憨相。


    “大人,真的不是我干的!我连杀鸡都不敢,又怎么敢杀这种亡命之徒?还有那个哥儿,我就见了他一面,怎么知道他死的还是活的……不对,不对,八成是死了!他一个哥儿,怎么打得过那几个人!”付勇不停哽咽着辩解,说了几句后更是语无伦次,俨然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样。


    他不是第一回被问话。早在事情发生的次日,捕头就懷疑是他干的,将他捉了去,他在牢里住了好一段日子,受尽折磨和拷打,实在没有定案的线索,才将他放出来。


    他以为事情终于结束了,可……凶宅再也租不出去,自己也染上了杀人之罪的流言蜚语,熟食铺生意越来越差,他只能低价变卖家产,落得个窘迫的下场。


    卫霄啧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付勇这才激灵一下回神,停止了翻来覆去的“不是我干的”。庄骋见此,赶紧把他带出去。


    卫霄眉头紧锁,拼凑出半年前的情况。


    玄羯国敌袭,他急忙应对,段楓玥趁乱将白桦放走,并给了盘缠。白桦下山后,估计是太过驚慌,不小心财物外露,让那伙亡命之徒盯上了。


    但是,若是盯上财物,直接将人抢了就是,何必再带回住处?难道是看上了白桦的姿色?


    不管如何,现在的境况也不算太糟。白桦下落不明,不一定是惨遭毒手,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至于国公府陵园被挖之事……卫霄叹了口气,头疼。


    他已经用信鹰给京城去信,收信的人却不是盘踞京城的那位,而是卫霄打定主意合作后在京城暗自发展的势力,有药铺、武官等大隐隐于市的消息渠道,也有借了九五之尊光攀上的京中权贵。


    他不是没想过将此事交给沈鹊翎去辦,但京城水太浑了,谁知道卫霄此刻效力的人没暗中对国公府的事插手?那种位置上的人,行事准则只有一条,利益。


    段楓玥的事,还是要他亲自来。


    正沉思着,突然响起门锁被拨动的声音,卫霄回神,对着隐约的影子吼了声:“没闩!”


    “青天白日的,门关这么严实做什么?”门啪一声被推开,裴益摇着扇子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突然眼一弯,不正经地靠过来,“哎呦,是不是背着你夫郎偷偷干坏事了?你跟我说说……”


    “心情这么好。”卫霄啧了声,掀起眼皮,“看来让你辦的事很顺利?”


    “我什么时候给你把事办瞎过?”裴益嗐了声,扇骨在手掌心敲了下,唇角弯起,目光意有所指,“一个运药材的门路,动动手指的事儿……下个月初八晚上,李禁军使府,去不去?”


    傍晚,卫霄照例去看段枫玥。他进去时段枫玥刚抹完药,衣衫散乱,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的清凉味道。


    行云和流水在一邊儿伺候着,一个拿扇子给段枫玥扇风,一个捧着一碗金桔站在一旁。卫霄进门的动静大,段枫玥扯着衣裳回头看的时候,流水正好捏了个果子往他嘴里塞。


    “这么见外做什么?又不是没看过。”卫霄挑眉,大刺刺往床上一坐,将段枫玥揽入懷中。低头时不顾段枫玥的躲闪,一口将他嘴里的金桔叼走,两三下匆忙嚼巴咽下喉咙,急着去吃段枫玥的嘴。


    “唔……”怀里的人推了两把,不再动了。


    强行把人嘴里的汁液全都抢夺过来,直到段枫玥因为喘不过气再次推拒,卫霄才满意地把人放开。他哑笑了声,用潮濕的,还沾着两人津液的唇啄了下段枫玥的侧脸,无赖道:“真甜。哪来的?”


    段枫玥眼里存着水汽,他舌头被吸得都肿了,生疼。行云和流水早在卫霄坐过来的时候就识眼色地出去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害臊。卫霄老是当着人就对他又亲又摸的,好像不知羞耻为何物……不!他知道!段枫玥看着卫霄眼里的戏谑,脸气得更紅了,他就是想看他出丑!


    男人说话时呼出的气野蛮地吹到耳畔,一阵酥麻,段枫玥把卫霄推开,瞪了他一眼道:“你别碰我。”


    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不让抱了?卫霄还没享受多久呢,自打接回来就挺乖顺的人就跑了。段枫玥生气也那么好看,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搭理他,卫霄咂摸了下嘴,浑身不爽。


    他不爽,他就要找茬。卫霄突然一拍大腿:“段枫玥!”


    段枫玥浑身一抖,睁大眼睛看过来:“……?”


    卫霄继续叫唤,瞪着眼睛恶狠狠质问:“这小果子是哪个野男人给你的?我澧家寨可没有这个东西!好啊,怪不得我问你你都不答,还不让碰,原来是……哈!我必须得砍了这个混小子,敢动老子的夫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段枫玥被他一惊一乍的吓懵了。见他真要气势汹汹地冲出去,急忙拉他袖子:“不……不是!不是野男人!是阿怜送的!”


    阿怜?卫霄停下脚步,咳了声:“你早说啊。”


    段枫玥刚回来时,车马劳顿,即使在卫霄怀里窝着,也颠的浑身都疼。他被卫霄抱回院里,没多久就睡着了。


    睡得不是很安稳,迷迷糊糊时,听到有人在耳邊刻意压着声音说话,声音清澈。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行云和流水,直到听到一句“好漂亮呀,就像画里的天仙一样。”才惊覺不对。


    趴在床头的小哥儿穿着靛蓝色的衫子,圆脸杏眼,额头上一颗粉痣,怀里抱着个小篮子。段枫玥一睁眼给他吓了一跳,激灵一下跌落在地,金色的小果子骨碌碌洒了一地。一片狼藉中,小哥儿的脸一下紅了,结结巴巴道:“你、你醒了呀。”


    他有点不好意思,紧张地掰着手指:“我不是故意吵你睡覺的,你太好看了,所以……”


    段枫玥声音嘶哑,问:“你是谁?”


    小哥儿睁大眼睛,托裴益的福,这寨里的人都认识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自报家门。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紅着个苹果似的脸,“我叫小怜儿,是裴益的那个,那个什么嘛。”


    他这么一说,段枫玥想起来了。几个时辰前,他刚下马车,卫霄非要当着寨民的面儿抱他下马车,他不乐意,卫霄没说什么一把把他扛到肩上。


    他难为情地把脸埋到卫霄肩膀上之前,余光看到不远处的裴益,和他身边的人对上了视线。


    靛蓝色衫子的小哥儿才到裴益肩膀,搂着裴益的腰藏在人身后,害羞得很,却是眼巴巴地眨着杏眼往这边瞅。裴益低着头很是无奈,唇动了几下,像是在说:“想见就去嘛。”


    没回京城前,段枫玥就听寨里的人说过裴益有个相好的,在青楼。


    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跟你倒是熱情,还送小果子。见了我就跟兔子似的,话都说不出来。”卫霄哼了声,把段枫玥搂紧。


    “……”难怪段枫玥帮阿怜捡完果子,问他要不要坐一会,卫霄应该一会就来的时候,那小哥儿跟受了惊吓一样把篮子塞他怀里蹭地就跑了,只留下一句惊慌的,“那我改天再来看你呀!”


    卫霄做什么了把人吓成这样?总不能是长得吓人吧……段枫玥瞟了男人冷硬的侧脸一眼。正想着,卫霄的手突然在他腰上摸了一把。


    寨里段枫玥的衣裳在他回京城的时候,卫霄嫌看了徒生愁怨,全给他收拾走了,半件也没留下。眼下段枫玥历经一路风霜,身条又瘦不少,只能做新的了。


    “明儿绸缎铺的张老板上山来给你量身段儿。”卫霄垂眸,装作不经意地说,另一只手却不老实,顺着往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在段枫玥的腿肉上摩挲,“我晚上在你这儿睡,嗯?”


    男人紧低沙哑的嗓音蹭着耳垂,一股熱意顺着宽厚的手掌传过来,暧昧的意思昭然若知。


    段枫玥一下就明白他什么意思,耳下的皮肤腾地紅了。


    他好半天才压抑下因为害怕和害羞想把腿从卫霄手里抽回的冲动,低垂着头,眼睫濕漉漉的,和蚊子差不了多少的声音听起来难得温顺:“……嗯。”


    夜色中,一切都水到渠成。


    “啧。”卫霄抱着衣衫半褪的段枫玥,单手解得费劲的裤带让他理智和耐性全无。


    喘着气,脸色绯红的段枫玥揽着他的脖子,只是往下看了一眼,就吓得掉眼泪。他抗拒得直摇头,抽泣着说:“卫霄,不行,我害怕,我怕……”


    卫霄手一顿,额头上青筋突突突地蹦。他知道段枫玥是第一回,对这种事不熟悉,为了安抚已经极尽耐心,忍得都快烧着了,偏偏又来这么一出。段枫玥怕什么不行,怕他的……真是!胸腔起伏几下,卫霄强忍着火气,皱眉在床上乱扔的衣裳里把段枫玥的腰带抄起来,“看不见就不怕了。”


    “呵。”草草把段枫玥的眼用红绸蒙上,卫霄混不吝地笑了声,粗鲁地啃了段枫玥一口。嘴角被他咬在牙齿里扯出了点,段枫玥吃痛地“唔!”了声,唇肉瞬间变得像血一样鲜艳欲滴。


    他挣扎着拍了卫霄几下。卫霄早已忍不住,哪管他这个,饿虎扑食一般搂着段枫玥滚到大红的龙凤被里,拢了把汗濕的长发,舔了舔唇。


    “嗯!”段枫玥闷哼一声。好痛!痛得他思绪全无,后背湿透了,不敢想要是……得多疼。段枫玥咬着唇,手忙脚乱地去推卫霄,“不行,不行!”


    呼出的气一口比一口炙熱,卫霄甚至感觉腹肌里的血液正在跳动,他根本没听清段枫玥说什么,一门心思想舒服一点,更舒服一点……


    “等等……”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段枫玥非但没有感觉空虚被填补,反而在望不见头的漆黑视野中越来越恐慌,眼眶越来越酸。


    往日卫霄叫他媳妇,喊他夫郎,他从不在意,固执地认为自己和他根本没甚么关系,直到段枫玥稀里糊涂地把自己交出去后,才对这个称呼感受至深。他当了半辈子高高在上、玉叶金柯的国公府嫡公子,却只花了一瞬间,就在荒郊野岭里变成了土匪的夫郎。


    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话本里都说男人薄幸,要是……要是卫霄占了他的身子,吃干抹净后又不想要他了怎么办?


    “别咬。”卫霄手掰着段枫玥的下巴,想亲个嘴,手绕过去却发现人唇一直紧张地咬着,他颦眉用手指去撬,却摸了一手潮湿的水渍,顿时懵了。


    他愣了两秒,猛地把段枫玥的身体掰过来,段枫玥眼上蒙着的红绸已经被泪水浸透,成了沉甸甸的深红色。他委屈极了,好不容易卫霄不再按着他,压抑的哭声顿时放肆起来,肩头一耸一耸哭得更厉害了:“嗚——”


    “段枫玥?”卫霄愣了一下,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明明傍晚的时候都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哭哭啼啼的出尔反尔。一个你情我愿的事儿,把他卫霄弄得像强抢民男、逼良为娼的!简直就是把他当傻子耍!


    一时间,卫霄也不痛快了,还很生气。


    他十分崩溃地怒吼:“你又哭!第几次了!我一碰你你就哭!难道这回不是你愿意的吗?!我强迫你了吗?”


    “你哭什么?你到底在哭什么呢!”


    段枫玥把湿透的红绸带扒开,用被角抹眼泪,抽抽噎噎:“我、我害怕……嗚。”


    提起这个卫霄更是生气,猛地把水一样的绸带从段枫玥手里抢过来啪地扔在地上,气急败坏:“我知道你怕!都给你蒙上了!你看不见还怕什么?!”


    “我……”段枫玥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他娘的。”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儿,卫霄就来气,他牙齿咬得死紧,冒着狠劲,三两下把衣服草草穿上,走了出去,“算了!”


    “嗚——”段枫玥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抹都抹不完,只能把狼狈的脸蒙在被子里。


    没过多久,卫霄回来了,身上带着潮湿的皂角香气,明显是沐浴过。他什么也没说,黑着一张脸爬上床,背对着段枫玥躺下。


    “卫霄……”段枫玥连带着被子被他扯过去,鼻尖撞在男人坚硬的后背上,刚止住的眼泪立刻又从红肿的眼皮里流出来。


    他吸着鼻子叫,卫霄一点都不带理他的,可呼吸时后背起伏的弧度昭示着人是清醒的。


    段枫玥更伤心了:“呜——”


    卫霄额头青筋突突突直跳,段枫玥跟个破损的陶埙一样,呜呜咽咽的声音让人听了心又堵又燥。卫霄忍了会,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翻过身瞪着他:“你有完没完?”


    段枫玥抹了抹眼泪,用湿漉漉的手掌揪着他衣角:“卫霄,我是第一回,我疼,我怕疼……你轻点,呜。”


    “……”段枫玥哭了半天,脸肿得跟熟透了流汁水的蜜桃一样,卫霄不搭理他时还好,此时乍一看这狼狈又可怜见儿的脸一肚子气都堵回去发不出来了。


    他紧绷着脸,表情掩埋在夜色中。段枫玥看不清,心慌地又去抓卫霄的手,脸凑过去,巴巴地叫他:“卫霄……”


    “我真服了你了。”突然之间,段枫玥听见一声响,好像是卫霄磨牙的声音。紧接着两只手的手腕就被温热的大掌攥住,男人温热的身体靠近,硬,但又没那么硬的声音近在咫尺,“你迟早把我吓得看见你哭就不能人道了算。”


    “松开点。”卫霄钻进被窝,啧了声。


    他说话时炙热的呼吸打在段枫玥脸上,段枫玥看不见让他害怕的东西,只能看到卫霄冷峻野性的眉眼。他攀着卫霄宽厚的肩膀,带着鼻音低低的“嗯”了声。


    交缠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卫霄弄了好半天,才收回手,舔了舔唇,看向身下满面潮红,化成湖泊一样的人,声音沙哑:“……行不行?”


    “行……嗯!”段枫玥浑浑噩噩的,已经觉得腰酸了。他好不容易找回神志,浅浅点头,还没出半个音,就倏然收紧抱着卫霄的手臂,生生一口咬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嘶。”卫霄倒吸一口气,他忍了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段枫玥又天赋异禀,爽得他头皮发麻。


    肩膀上湿漉漉的,除了段枫玥的口水,还有滚下来的热泪。卫霄好半天舌尖才能吐出字,他大手胡乱把段枫玥脸上的水渍抹掉,混不吝地笑了声:“牙口真好,再来几口,嗯?”


    第22章 我是国公府的嫡哥儿,我……


    昨夜折腾到很晚, 天蒙蒙亮才睡去,衛霄一个不睡懒觉的人,都日上三竿才醒。


    段楓玥还窝在他怀里熟睡, 衛霄小心地把胳膊抽出,把段楓玥的脑袋放到软枕上,坐起来随手拿衣裳。他腹肌上一片半干粘稠的液迹, 跟加了太多水的米汤似的, 全是昨天晚上段楓玥受不住弄到他身上的。


    草草擦了两下, 衛霄起身。穿好衣裳还没来得及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转眼间衣角就被拽住了。


    “你不许走!”段楓玥的臉昨晚就哭肿了,现在更是狼狈,迷糊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惊慌, 一副生怕衛霄跑了的模样。


    他猛然惊醒后看见卫霄的背影,又委屈又伤心。这人怎么这样?把他吃干抹净后就不管了, 趁他睡着就要走,完全就是没良心的狗東西!


    段枫玥赶紧坐起来,刚动一下腰底下就痛得不行, 跌坐在床上后又急急忙忙忍着爬起来,一直拽着卫霄的衣角不放。他看起来快要哭了:“你要去哪儿?你不许走!不许不管我。你要了我的身子,你……你就得娶我!”


    “……?”


    卫霄簡直莫名其妙,什么娶他?他不是早就娶了嗎?他卫霄虽然不是東西, 但也不干不是人的事。要是没和段枫玥成親,他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就和他……卫霄臉突然一黑, 咬牙切齿。


    好啊!原来段枫玥昨晚之前压根儿就没把他卫霄当回事!什么成親,人家都忘了!跟他親亲抱抱你侬我侬,到头来連他夫郎的名头都不认!


    卫霄瞅着段枫玥那眼巴巴的表情, 心里恨得牙癢癢,面上却装模作样地冷哼,“娶你?我以前跟你成亲,你不愿意。过了这村没这店,现在啊,你就只能当个……”


    卫霄努力想着山下大户人家都管除了正君以外的小媳妇叫什么,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含糊了声来了句:“当个通房!”


    “通房……”段枫玥睁大眼睛,如遭雷劈。


    他嫁了个土匪就算了,现在連土匪的正君都当不上,不!他连侍君都当不上!只能当个通房!


    巨大的悲愤和委屈从心底涌出来,段枫玥呜一声就哭了,“不行……我是国公府的嫡哥儿,我不能当小的!”


    他伤心至极,一邊哭一邊用卫霄的衣角抹眼泪。卫霄刚换的衣裳,转眼就不能看了。


    卫霄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把衣角从他手里拯救出来,哼了声说:“不行?那你就下山去吧,我让人给你准备盘缠和干粮,再给你打听打听那个穷书生的下落,你去找他吧。”


    话虽这么说,却全都是戏言。卫霄没想到段枫玥真傻了吧唧的当真了,他明显的慌乱,摇着头抗拒:“不要,我不要,我要跟着你。”


    卫霄想看看段枫玥还能傻到什么时候,绷着臉道:“跟着我你就得当通房!”


    段枫玥能怎么办?他身子都给了这个混蛋了,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变脸,果然和话本里说的一样,男人薄幸。他哭哭啼啼地竟然有几分犹豫:“我……”


    “……”卫霄怕再说下去段枫玥真给他当通房了,赶紧转身,啪一声关上门,“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卫霄!卫霄!你回来!”段枫玥傻眼了,想追又痛得起不来身,只能急的拍被子。


    卫霄哼着歌往院外走,还没走两步,冲上来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脚步一顿:“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張老板笑眯眯地湊上来:“前儿不是跟卫寨主您说好了给夫郎量身段嗎?这不,我今儿一大早就带人来了,还带了料子。在外头等了许久,问过裴公子才知道您在这儿。他说估摸着这个点儿,您应该起了,就叫我直接上这儿来了。”


    他刚知道卫霄这位豪客是澧家寨的寨主时,也很诧异,但没多久就接受了。现在这年头,有生意做就不错了,谁还管客人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土匪,也是一條门路人情。说不准以后世道更乱,他的店鋪遭难,还能得卫霄庇护。


    “啊。”卫霄这才想起来这么回事。


    張老板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抬着两个桃木的大箱子,里面都是上好的布料。为了这趟生意,他几乎把店里压箱底的货全拿出来了,什么颜色和花样儿都有,保准卫霄的夫郎满意。


    不过……张老板轻咳一声,神神秘秘地湊到卫霄身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起先不知道您说的夫郎其实是纳的通房,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些……咳,正好小人带了些粉艳的布料,质地绝佳,成亲用来极佳,要不寨主大人您让通房挑挑?”


    “……?”卫霄明显愣了下,随即脸一黑,恼羞成怒咬牙骂道:“什么粉的紫的!老子是正儿八经娶夫郎,不要那小家子气的东西!再说了,就我夫郎那长相,他穿粉的能好看吗?配得上他吗?老子要大红!正红!最红!”


    “他就是个混蛋,我、我就不该信他的话,呜——”段枫玥坐在床上抹眼泪。


    这哭了两个时辰了,问因为什么也不说,行雲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无奈地抚着段枫玥的后背劝慰道:“公子,别哭了,再哭老爷该心疼了。”


    他不提卫霄还好,提到了段枫玥哭得更大声了,“我跟着他不仅要当小的,连哭都不能哭了,我的命好苦啊,呜——”


    “……我不是那个意思。”行雲扶额,换了个话头,“一会绸缎鋪的張老板来给公子您量身段,到时候您脸肿了不好见人,我给您打冰水敷一下好不好?”


    段枫玥的哭声停顿了一下,就在行雲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见段枫玥把帕子一拧,又盖在了脸上:“呜——”


    行云:“……”


    束手无策之时,流水突然踩着噔噔噔的脚步跑进来,气喘吁吁:“公子!張老板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刚才还哭哭啼啼的段枫玥蹭一下站起来,扯着帕子一边摸哭肿的脸一边惊慌地指着屏風:“快!快把那个搬过来!”


    张老板是特地带了哥儿小侍来给段枫玥上手量身段的,但行云和流水不让,委婉地说不方便近身。他只能让小侍现将量身的法子交给行云和流水,好在两个少年都很聪慧,很快就学会了,拿起软尺绕到了屏風后头。


    张老板将尺寸拿毛笔记下,又让人把准备好的常服布料盛在捧案上,由行云流水拿进去。


    屏风后的影子抬起手从几个捧案中随手拿起一件料子翻看,没两眼又兴致缺缺地放下。没一会行云流水捧着两个方案撂在桌上说:“我们公子说这两條还凑合,就这俩吧。”


    凑合?张老板咂舌。这两條是他带上山的料子里最好的两条,前天刚从京城的货商那里花了大价钱进的货,全苍峦县只他这里有。这卫霄的夫郎不簡单,是真识货,也是真挑剔。


    眼看着行云流水一副要赶客的姿态,张老板也不多想了,急急忙忙道:“小人还带了些做嫁衣的料子,夫人不看看吗?”


    “嫁衣?”屏风后的人终于出声,嗓音华哑。


    “对,寨主今早上吩咐的,特地叫我来给您看看。小人因此回了铺子一趟,这才来的稍晚了些。”张老板用眼神示意小侍赶紧把料子呈上去。


    段枫玥实在不知道一个通房的嫁衣有什么可看的,可是……他是第一回成亲。是以抿了抿唇,应允了。哪成想那捧案刚端到面前,段枫玥就愣住了:“……红的?”


    卫霄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重现在眼前,段枫玥总算知道卫霄那句“你好好琢磨琢磨吧”,是让他琢磨什么了。


    啪!


    段枫玥气得牙痒痒,他铁青着脸把捧案挥到地上,胸腔起起伏伏,咬牙狠骂道:“这个狗东西!就会欺负我!”


    张老板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安慰,就见一个眉目如画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段枫玥揉了揉发肿的眼睛,盯着张老板道:“我问你,这嫁衣的钱怎么算?全是卫霄付?”


    张老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话时差点咬了舌头:“是,是卫寨主付。”


    他不知道段枫玥问这话什么意思,但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张老板赶紧让人把其余的箱子打开,一个个捧案堆满了方桌,而后长袖一挥,热情地介绍道:


    “刚刚给您看的那条是正红。除了那个,小人还带了别的料子。这条是榴红,清新喜庆,只要三百两。哎,您摸的那条啊,是枣红,典雅庄重,四百两就能拿下!您手边的这条?是朱砂红。啊,这条是陶土红。还有锈红、樱桃红、胭脂红、橘红、水红……都特别适合做嫁衣!”


    “什么红不红的……”


    段枫玥摸着这些料子直嘀咕,他很快就失去兴趣,把捧案往前一推。


    再抬头时,俨然一副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的模样,他趾高气扬地哼了声,抬着下巴冲张老板喝道,“给本公子把最贵的拿来!”——


    作者有话说:明天(11.6)上夹子,23点更新哦宝宝们,之后恢复正常的9:00更新


    第23章 你亲亲它,嗯?


    “那个孟儒新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讓小爺搞什么上禀申文, 还要查旧账。新官上任三把火,居然敢烧到我李銘施头上来了!打着我姐夫的名义管我,查……查!我看他能查出什么花儿来!”


    禁军使府, 酒桌主位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遮掩不住的烦闷之气,醉醺醺地半扶在案上, 拍着桌子抱怨。


    与他同桌的人纷纷安抚。七嘴八舌之时, 一双纤细的手抚上李銘施华贵的衣衫。穿着红石榴裙, 面容姣好的女娘垂首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爺醉了,浙娘扶爷回房歇息可好?”


    说是休憩,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什么意思。李銘施的忧郁之气也一扫而空,晃晃悠悠地站起。


    “爷小心些。”浙娘扶着李铭施穿过堂中的人群,他腳步悬浮踉跄了下, 浙娘立刻将他拉起,手从禁军使腰间晃悠的铭牌上轻轻碰过。


    “还是浙娘可人心, 一会儿把爷伺候高兴了……嗝!爷把你从醉花楼赎出来当姨娘。”李铭施就势倒在她怀里,调笑着去摸她的脸。


    两人纠缠着走到梯阶前,李铭施突然一转身, 张扬道:“今儿这酒这菜,诸位可得喝尽兴才是!李某人先失陪了!”


    禁军使好客,府里特地建了一栋气派的閣楼,专门用来宴请。此时这閣楼的大堂里满满当当坐着各路人馬, 有同僚、麾下的小官儿,更多的还是商贾, 總之没甚么高雅之辈。此刻见他搂着个美娇娘,还说了这种话,都哄笑起来。


    嘈杂的声音里, 角落里裴益三两下剥了最后一个花生,扔进嘴里,拍拍手上的白皮,和衛霄对视一眼:“走。”


    两个人的打扮都低调,像游鱼一样混入人群,没费多少力气就来到了二楼,眼神寻摸了下,就看到有间厢房门口扔着个碧绿色的香囊。


    裴益快步走过去将香囊捡起,在门上叩了三下。


    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了,浙娘小心地看向他们身后,见没有别人才松了口气,将令牌交给衛霄,低声道:“他最多昏睡三个时辰,大人尽快。”


    衛霄和裴益从后院翻出禁军使府,绕过黑漆漆了无人烟的街道,将令牌交给了早已等候的吴铁匠。


    苍峦县地处两国边陲,关隘盘查如铁壁一般,运粮必定要走馬车,最易引人注目。要是想在瑞王眼皮子底下将粮草交到管重山手里,先要在这道密不透风的关卡防线上暗中开一道缝隙。李铭施正是破局的关键。


    刚才在禁军使府,全顾着见机行事,只饮了几杯酒酿,此刻两人都是饥肠辘辘。等吴铁匠做蜡模翻铸的工夫,衛霄和裴益找了个灯火通明的胡人食肆,点了几道特色的吃食。


    突然,裴益耸了耸鼻尖,凤眼一亮。他回头,瞧见那柜面上摆着一坛开封的酒酿,小二正拿着木勺往碗里舀。酒浆流动之时,桃花芳馨缓缓流动,讓人食指大动。


    “寨主大人,给点钱。”裴益酒虫上来了,他戳戳卫霄,恬不知耻地伸出手掌。往日都是这样,只要是办公事,都是卫霄付钱,他一个铜子儿也不帶出的,早已成习。


    卫霄瞥了眼,把碗往前一推,没好气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段楓玥买个衣裳,花了老子五千二百两,我现在兜里比脸都幹净。你一个管账的,心里没点数?喝什么喝,喝多了讓你那什么怜回去挠你?”


    裴益噎住了,心道就你夫郎挠人,我夫郎可不挠人。他悻悻收回手,搖着扇子说算了算了,自己去柜面买了两壶桃花酿来,咚一声放到卫霄面前。


    “我请你喝總行吧?”他说着给卫霄倒了一杯,卫霄哼了声接过。


    段楓玥买衣裳就花了五千二百两这事儿,裴益想起来就咂舌。怎么花能花成这样?饴香斋的水晶糕十两一盒,五千二百两就是五百二十盒,能哄小怜儿二百六十回。


    “京城来的哥儿就是難养,还好我们小怜儿不挑。”裴益搖头晃脑地感叹。


    “你说今晚上去哪儿?醉花楼?倚红楼?烟雨阁?”楼上天字号包阁的门砰一声被推开,走出几个酒足饭饱,面相憨厚,眼睛却浑浊的大汉,一边下楼一边大声议论着。


    “醉花楼简直就是销金窟!咱哥几个可去不起!”


    “怎么去不起?上回那个品相极好的小羊羔可真值钱!那可是二百两!别说春风一度了,几度都够啊!”


    “那小羊羔长得是真貌美。就是性子烈了点……唉,二哥你这耳朵,可惜了。”


    被称作二哥的人乍一看上去耳朵上有一道黑红色长疤,可再一细看,直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那哪里是长疤?分明是被人生生咬开了,愈合不了,只能用黑线生生缝上去!


    他咬着牙说:“要不是怕卖的钱少了,我就该打折他一条腿!”


    卫霄吃饭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下了,神色晦暗不明,嗜血的目光緊緊盯在那只残缺的耳朵上,像盯上猎物的野狼。


    裴益咬了口胡饼,喝汤的动作一顿:“你怎么不吃?”


    这时那伙人走出食肆,卫霄磨了两下森白的牙齿,在令人牙酸的声音中蹭一声站起来:“我去解个手。“


    好巧不巧,裴益在他临走时看到他摸了下绑在腿上的匕首。他眼睛眯了眯,淡淡收回视线,继续吃饭。等两个胡饼一碗汤都进了肚子,裴益抹了把嘴巴,拎起酒壶追了出去。


    还没靠近后巷,就闻到了一股冲天的血腥气。


    果不其然,又走了两步,四具尸体横列在地上,每一个都眼珠凸起,残留惊恐,惨烈十分。中间那个二哥更是恐怖,残缺的耳朵已经没了,右腿不正常地扭曲着,皮肤发青,遍布鲜血和伤口。


    可见死前遭受了怎样一番酷刑。


    裴益皱皱眉,认命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金桔的白帕,捂住口鼻说:“唉,你搞成这样,我很難收拾啊。下次别弄这么血腥的行不?寨主大人。”


    “不行。”卫霄正把什么東西往怀里塞,好像是个层层包裹的布包。他眉毛都没皱一下,冷声回绝。


    “那你这次帮我收拾。”裴益撇撇嘴说。


    吴铁匠的动作很快,差人将复刻后的令牌送到卫霄手上,又说真令牌已经还到浙娘手上。


    将残局收拾完,两人一对视,均是满脸疲惫。裴益打了个哈欠,叫卫霄和他一起去五方铺歇一宿,卫霄摇头,转身上了馬车。


    路上一顿颠簸,也没吵醒他。马夫将车停在山腳下,也没敢叫这个颦眉睡得香的阎王,等卫霄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卫霄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瞅,段楓玥背对着他站在一块巨石前头,手里的鞭子挥舞成了残影,抽得石屑簌簌落下,嘴里还厉声骂道:“抽死你!混蛋東西!”


    “……”卫霄眼皮一跳,这是骂他呢。


    他从后头拽了段楓玥一把,想给人抱到怀里来。哪知段枫玥反应极快,转身就踹了他一脚。不偏不倚,差点正中□□。


    卫霄暗骂一声迅速躲开,黑着脸反手给段枫玥揪回来:“你真会挑地儿……不就是一晚上没回,至于吗?”


    段枫玥推了他一把,气得发抖,指着他骂:“你是不是跟裴益去青楼了?我早就该知道!他爱去青楼,你跟他玩,你也不是好東西!我说你怎么能正好上青楼来接我……”


    “狗屁。”一口锅扣身上了,卫霄不爽,“我那是办事去了。你男人出去一晚上,这裤头就没解开过,还给你帶了東西。哪有那这么冤枉人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小倌睡觉了?”


    “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山上,肯定是背着我幹坏事去了。”段枫玥带着点哭腔,却是把鞭子放下了。


    “一夜没睡,就在那儿瞪着眼睛给我泼脏水。”卫霄见他掩下有乌青,又气又心疼,哼了声把人搂到怀里,打开包袱,“别生气了,看看这个。”


    他总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段枫玥别扭地不知道该看不看的时候,一股难闻的腐臭味窜过来。他一下瞪大眼睛,捂住嘴干哕,扭过头拍打卫霄肩膀:“什么东西?好恶心,快拿走!”


    这截残留的耳朵闷在布包里一晚上,是烂出了点味。卫霄心说段枫玥也太娇气了,这都闻不了,耐着性子道:“你看看,看看我再拿走。我还能害你不成?”


    “我不看!”段枫玥快哭了。


    卫霄这个坏东西,肯定又是故意戏弄他。


    他打过猎,知道动物的尸体是什么味道。卫霄手里的和他以前闻过的一点都不一样,分明就是人!


    他搡了卫霄手臂一把,混乱中,布包掉到地上,缝着黑线的腐烂耳朵滚出来。


    “……”他跟上供似的,特意拿回来给段枫玥看的东西被这样对待。卫霄蹭一下脸就变了,咬牙切齿地推开段枫玥,“行!你行!”


    他说完了就往屋里走,脚步生风,摆明了生了恶气。


    段枫玥好容易呼了两口新鲜空气,目光落到地上,凌乱的表情还没整理好,就立刻软了。他看向卫霄的背影,抿了抿唇叫:“卫霄……”


    卫霄一点都不带理他的。


    他又巴巴地跟上去,想道歉又不敢说,只能拽着卫霄的袖子,期望他看自己一样:“卫霄……”


    他在那儿霄霄霄的听得卫霄耳朵痒,立刻看了这个可恨的人一眼,阴阳怪气道:“知道你男人好了?”


    段枫玥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嗯。”


    卫霄气哼了声,转手捏着腰把人拎起,段枫玥顺势抱緊他,脸埋在颈窝里,腿紧紧缠着。


    “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狼心狗肺的傻东西,别人对你好都不知道。天天被那些不是人的东西忽悠,那人贩子虽然长得憨厚,眼珠狠戾,目光浑浊,你看不出来?”卫霄泄愤似的狠狠拍了段枫玥屁股一掌。


    段枫玥在国公府的庇护下,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他颤了颤身子,委屈地呜一声。


    又听见卫霄说:“我看他那耳朵伤的不够,应该全给他咬掉了才好……还有昨晚上我没回,你瞎想什么?不知道等我回来问问再生气?”


    在那儿对着个石头抽抽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娶了个疯夫郎。


    段枫玥不好意思,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也不全是因为你……”


    卫霄久也不回,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里越想越绝望,只能叫人拿了石头来泄愤。


    打着打着,他又想起曾经被人欺辱的时候。如果他力气再大些,反应再快些就好了,不至于三番五次被人夺了鞭子,落入无可奈何的地步。


    这些话卫霄不知道怎么听的,脸瞬间就黑了,咬牙道:“你是因为那些畜生,不是我?那你给我一脚!他娘的,差点给老子干废了!”


    他□□上还有个脚印呢。段枫玥看了直心虚。


    卫霄哼了声,寻思怎么找补回来。他把段枫玥放在小榻上,说:“伸手。”


    “……?”段枫玥不明所以,没敢动,生怕他再拿个耳朵出来。


    卫霄啧了声,又道:“手。”


    这回段枫玥有点迟疑地把手放到卫霄的热腾腾的手掌心里,马上就被攥住了。


    卫霄拉着他的手背狠狠亲了口,语气立马变了:“我们玥哥儿长得比别的哥儿高,手也比别的哥儿大。”


    这话在段枫玥耳中就成了卫霄故意给他难堪,抿着唇要把手抽回来,不高兴道:“你要是不喜欢,就别碰我。”


    “哎,我哪是那个意思?”卫霄又急色把他的手捉回来,“手大好,手大正好能握住……”他俯下身在段枫玥耳旁说了什么。


    段枫玥桃花源睁大,脸上和火烧云一样,猛地推了一把卫霄:“你不要脸!”


    卫霄哪管他要不要脸的,他从来就没这东西,凑着上前吃段枫玥的嘴,拉着他的手,往该放的地方放。


    “别攥那么紧,动一动。”卫霄深喘着说,拍了拍段枫玥的后腰。


    段枫玥跪在他怀里,扶着他肩膀,滚烫的脸颊贴着卫霄的耳廓,声音发抖:“我,我不会。”


    “我教你。”卫霄在这种事情上罕见的耐心,滚烫的大手包住段枫玥的手。


    段枫玥羞得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漸漸得了门道,听着卫霄皮肤下渐渐剧烈的心跳声,他却忍不住啜泣:“你就喜欢欺负我。”


    “那哪是欺负?”卫霄又难受又快活,压着眉目低声诱哄道,“枫玥,你低头,看看,看看你男人。”


    段枫玥呜咽着摇头,“我不要,我怕。”


    总是怕这个怕那个的,日子还怎么过?卫霄铁了心把他掰过来:“上回是不是它让你快活的?褥子都湿成那样。你怕什么?”


    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段枫玥总算鼓起勇气往下瞄了一眼,只一眼就立刻红了眼眶,飞也似的钻回来,摇着头哭:“不行、我不行……呜。”


    卫霄看他瞅了一眼啥事也没有,便知有戏。他揽住段枫玥的肩膀,在他脸上亲,手也开始不老实。


    “嗯!”段枫玥被他亲得直迷糊,渐渐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卫霄让他干什么他都干,不知不觉中看了好几眼,等到卫霄得寸进尺,他才猛然回过神,推开卫霄落荒而逃。


    “哎……你!”到嘴的天鹅飞了,卫霄又气又急,裤子都没穿好就追过去。


    “你别过来!”段枫玥紧挨着床边,往卫霄身上扔东西,扔两个就歇一下抹眼泪,“你就是个混蛋,我手都酸死了!还、还让我给你做那种腌臜事!”


    卫霄全身的火都亟待发泄,深喘了两口气,不耐烦忍着脾气说:“你别说那个弯弯绕绕的,听不懂。快过来。”


    段枫玥才不要,立马道:“不行!”


    卫霄气笑了:“刚才谁说的,成亲之前就得不怕了?你摸了两下就不怕了,啊?说话不算数,国公府这么教你的?”


    刚才卫霄搂着他,黏黏糊糊的在他耳边说话,也没听清是什么,段枫玥全都答应了。此刻回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句。他是真答应了,往后也要实实在在的跟卫霄过日子,以后不能总是这样。


    段枫玥抿了抿唇,目光动摇:“我……”


    卫霄立刻又软下语气道:“听话,你伺候完了我,我伺候你,让你舒坦,行不行?”


    段枫玥没说话,但是眼眸水润润的望着他。卫霄火气又上来了,他滚了两下喉结,哑声道:“枫玥,爬过来。”


    他如狼似虎的视线紧紧盯着,段枫玥果真动了,流流的眼波对视着,眼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步、一步地,情愿又不情愿的,慢慢爬了过来。


    卫霄松了一口气,调笑着用大手摸了摸段枫玥的头发,“媳妇真乖……你亲亲它,嗯?”


    第24章 说对我好,其实全为了那……


    衛霄举着碗, 摟着段楓玥把勺子往他嘴邊送,低声哄人:“楓玥,你吃一口, 就一口。”


    “我不想吃。”他凑的太近了,偏偏段楓玥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扭头埋怨道, “我现在嘴里都是你的味儿。”


    “哪有?都漱口了。”用花瓣泡的水漱了十回八回呢, 衛霄咳嗽了声, 捏着段楓玥的下巴不要脸地凑上去,“一点味儿都没有,你跟我亲个嘴就知道了。”


    “就有。”段枫玥把他推开,越说越委屈,“我都说了扎人, 你还按着我往那地方壓……我脸都弄疼了。”他抬着脸,下巴、鼻梁、眼皮上能瞧见淡淡的, 如同羽毛般的暧昧红痕。


    衛霄心虚地瞄了眼□□,身体发膚,受之父母, 他天生就那么硬,他能有什么法儿?只能哎呀一声把段枫玥摟回来打马虎眼:“行了行了,你伺候了我,我不也伺候你了吗?”


    一听这个, 段枫玥更是不忿:“你跟狗一样,弄的我哪儿哪儿都是口水, 难受死了。”


    “那你爽没爽?”衛霄哎了一声。


    “我才没……”段枫玥羞恼地反驳,几个字刚出口,就被卫霄一句“说实话”给堵回去。


    他不说话了, 别扭地看向别处。


    卫霄哼了声,把人搂紧,攥着他的手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耍性子耍个没完,是又想买衣裳了?”


    上回花五千二百两买的衣裳屋里都放不下了,卫霄特地叫人收拾了一间房给他装。一传十十传百,全寨都知道段枫玥把卫霄私藏的亵裤都快花没了的事,谁见了段枫玥,别管熟不熟,都大着胆子上来问一嘴,弄得段枫玥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你别说这个。”提起难堪事,段枫玥脸烧得滚烫,低头抠着卫霄的袖子嘀咕,“我不要衣裳了。”


    “那要什么?”卫霄不依不饶。


    “我……”段枫玥被卫霄养的还真什么都不缺,他垂眸勾了勾卫霄的腰带,小声耳语。


    天蒙蒙亮,縣民陆陆续续出城,粗布麻衣上裹着一股炊灶糖饼味儿。


    伍长正拿着路引盘问出城的百姓,忽然听到一阵骨碌碌的车轱辘声。人群的后方驶过来一辆满满当当的马车,头里坐着个戴斗笠,姿态不羁的男人。


    车很快被兵卒拦下了,伍长走过去,用铁尺一下下敲打着货箱,一股淡淡的药材香气透出来,他打量着这个看不清脸而且身形陌生的男人,警惕盘问道:“干什么去?把斗笠摘了。”


    男人没动,从怀里掏出东西,是黄铜做的通行令和文书。他低声说:“禁軍使大人的货。”


    伍长把沉甸甸的令牌在手里掂了掂,翻开文书,见上头有个朱笔写的“軍”字,疑虑打消了。他拍着男人的肩膀说:“新下来的文书吧?没见过你。最近这东西可不好办。”


    他们守城关的士兵,从属地方厢軍,本是知縣管着,后来京城派下禁軍使,便听禁军使号令,因此对一些行规很是熟悉。


    现任苍峦縣禁军使是个爱好奢靡,花钱无度的人,那点俸禄根本不够花,京城的本家也管得严,不轻易给他钱财,他便想了个法子。


    苍峦县有商会册,上面记录的都是些大商,只有他们能得到知县的通行令,往来运送大宗货物。其余的小商贾,运货要经过层层盘查不说,还要缴纳分量沉重的税银,很是吃亏。


    禁军使便是看到了其中的漏弊,暗中盘攥了小商贾,讓他们几家几家的联合起来“上供”,用来交换禁军使以禁军名头发的通行令。


    前任知县看在禁军使京城本家的面子上,从来不管这个。现任知县孟儒新倒是天不怕地不怕,想必背后必有贵人依仗,听说最近正查禁军使的账本呢,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在这会儿申下来的文书和通行令。


    “是。”男人应了声,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伍长噎住,他本意是想讓那男人给他透露透露门路,却不成想对方很没有眼色,盯着小兵记录在册后,就驱起马车。


    伍长虽然不高兴,但还是讓人放行了。


    出城走远后,卫霄就摘了斗笠,迎面庄骋跑过来,急吼吼地问:“寨主,没出事儿吧?哎呦!你这脸怎么回事啊?”


    他瞅卫霄脸上红艳艳的巴掌印,眼睛瞪的像铜铃。


    哪壶不开提哪壶,卫霄脸色一黑。


    段枫玥拽他腰带的时候,含羞带怯的脸红样儿,他还以为他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兴奋又期待地把人抱住,结果段枫玥下一瞬掏出鞭子,要跟他打一架。


    他说他不想再在外邊儿被人夺了鞭子什么也干不了,卫霄气力足,跟他对几招,他好知道以后遇见那种凶神恶煞的人要怎么防护。


    合着这人只是怕卫霄觉得他弱,瞧不起他,才害臊。


    卫霄脸立刻绿了,咬牙切齿:“我凶神恶煞?”


    段枫玥噎住了,很想反驳他没有那个意思,但他还真有那个意思,只是来抓卫霄的袖子,哼哼唧唧的:“卫霄……你練不練嘛。”


    练。


    卫霄最受不了他这个,转头就跟段枫玥在后院练起来。


    他认真的时候手下真不留情,段枫玥被他拎着木剑锤得遍体鳞伤,有一次甚至打在手腕上,眼淚都掉了好几串。每次卫霄以为他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又红着眼把鞭子捡起来。


    他这样,卫霄看了又心疼又心痒,回合够了就把段枫玥逼到墙角,流氓似的趁机卸了他鞭子,给人往怀里拽,直把招架不住的段枫玥壓在柴草垛上轻薄:“别练了,看你伤的,我给你揉揉。”


    “不行!“段枫玥还要再练,挣扎了几下没起来,气闷地摔在草垛上,瞪着卫霄。


    “你那什么眼神儿,对你好呢。”卫霄啧了声,隔着汗浸湿的衣衫细细按壓着段枫玥腿上的淤青。


    “你……!”那地方連着麻筋,段枫玥又痛又麻的,再也说不出话来,搂紧了卫霄的脖颈,难忍地哼着。


    卫霄发誓自己一开始真没有那个意思,但是段枫玥扶着他,香气混着湿湿的潮味扑到鼻尖,炽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发抖着打在下巴上,他魂一下就飘了。


    那双看似老实的手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段枫玥屁股上跑,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卫霄压在了草垛上。


    “你别……别,松手!”段枫玥瞪着一双眼睛慌亂地往四周瞅。这……这可是大白天,还是外头!他咬紧了唇,一边使劲拽住裤子,一边拍打着卫霄结实的肩膀,“你怎么一天到晚净……”


    “净什么?”卫霄都没听清他说什么,盯着那張張合合的,带着血气的唇,猛地俯下身咬住,混蛋似的在段枫玥下巴上亂啃,弄得都是口水。段枫玥的裤子也趁乱掉了下去,温热雪白的皮膚瞬间暴露在空气中,那般让人忐忑,让人蒙羞。


    段枫玥嗚一声,眼圈红了,不愿意地双手双脚扑腾起来,卫霄立马给他按住,看出他的慌张,哄着:“没事儿,没人来。”


    “真的?”段枫玥紧攥着他的手臂,浑身打颤,欲哭无淚。


    他是真的怕。


    和卫霄的第一回就是赶鸭子上架,总共身子也没几分经验,青天白日的,要是让人看见了,他还有什么颜面见人?国公府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


    “真的,你男人的话你不信?早就跟他们说了,今儿陪媳妇,闲事别找。”卫霄咬着段枫玥的耳垂,心里火烧火燎,含糊不清地说。


    “……”段枫玥吸了吸鼻子,犹豫着,眨着兔子似的眼睛慢慢松手了。


    卫霄笑一声,俯下身亲他。


    虽然卫霄三言两语把段枫玥的忧虑压了下去,但不是没有了。段枫玥的身子僵成了冬天的冰块,卫霄使劲浑身解数,才把他捂得热乎乎,溢出了汁水。


    段枫玥躺在草垛里,双手紧紧抓着卫霄的肩膀,手心里全是汗。他把抿着的唇压在卫霄粗糙的衣裳上,卫霄在他耳边轻轻地、又很痛快地说:“松一点,上里头才能让你舒坦,你就那儿软……”


    往后便是像潮水上的叶子船,颠簸的,一层一层的波浪,柔和又有力量的打在段枫玥身上,他吸着气,干草的味道、卫霄的汗水和自己身上的香粉混在一起。段枫玥抖着眼睫,分出来注意四周的心神慢慢地被卫霄攥在掌心抓了回来。


    “……等,等等!”段枫玥晃晃悠悠的迷醉心思突然被打了一下,他压抑地驚叫了声,推着卫霄,“停……停!有人!”


    视线的不远处,何婶子挽着袖子,胳膊上挂着竹编篮子,里头沉甸甸的放着什么,探着脑袋往院里望。


    “哪有?”卫霄咬着牙,匆匆回头望了眼,也不知看没看见,扭头回来时非但没离开,反而变本加厉。


    “混蛋,你……嗚!”段枫玥受驚似的想起来,却連话都说不全,身体被重物紧紧压在草垛上。


    院门那儿,何婶子踌躇了会,到底没进来,只是把篮子好好地安置在地上,嘟囔了两句什么“不做那煞风景的讨嫌人,人家两口子……嗐”,走了。


    “啊!”肌肤相亲的慌乱中,段枫玥猝不及防地惊叫一声。


    短促的声音落下,紧张的天旋地转也停下来,周围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鸟叫声。


    卫霄的腹上湿漉漉的,是方才下去那一下,段枫玥出来的。他瞅着段枫玥,起起伏伏呼吸着的胸脯,一张红透了,被汗浸湿的桃花颜,脸上是受了惊,狼狈的飞红,好看极了。


    “呜——”那张脸上,迷茫的眼睛边,潮湿的眼睫毛抖了两下,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段枫玥嘴一瘪,呜一声,泪水啪嗒啪嗒地掉。


    “哎,不是,她没瞅见,别哭……”卫霄登时懵了,他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泪。


    段枫玥却连碰都不让他碰,用力地把他的手挥开,推了一把,抹着眼泪爬起来。紧接着卫霄脸上着了火辣辣的一巴掌,他听段枫玥骂他:“你个狗东西,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说对我好,给我揉,其实全为了那污糟的事!你就不想我好!”


    第25章 夫君。


    他扭头就走。留下衛霄一个人捂着脸, 又没理又气恼,什么叫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明明是诚心想给他揉。


    他不想段楓玥好……他怎么会不想他好!


    两个人的床上事,怎么能那么算呢?


    衛霄分神想着, 对面的沈鵲翎从篝火上舀了一碗熱茶,小心地啜了口,接上刚才的话茬:“正像你说的, 他是哥儿, 始终走不了刚强的路子, 就算把勁儿练上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做不到万无一失。我这里倒有个法子,看他愿不愿意了。”


    衛霄回神, 他找沈鵲翎取经,也是因为沈鹊翎虽身为男子, 但身量单薄,想必定有独到的防身之法值得段楓玥借鉴。因此迫不及待问道:“什么法子?”


    身邊的人在把粮装车,火熱朝天的气氛里, 沈鹊翎放下茶碗,翘起嘴角,慢悠悠地说了一个字:“毒。”


    衛霄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几乎是不假思索道:“那他给我下毒怎么办?”


    一旁盯梢的庄骋抽空扭了个头:“寨主, 你媳妇为啥会给你下毒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刚做了混蛋事的卫霄摸了摸鼻子。


    沈鹊翎却没问其中缘由,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卫霄一眼,唇中含笑, 语气轻飘飘:“那就看你的命了。”


    他那语气,带着几分隐藏的欢欣,听在卫霄的耳朵里,总覺得他就是那种能给相好的下毒的人。


    不就是命吗?卫霄咬牙,赌了!


    他从沈鹊翎那里运回两箱医药、毒经相关的书,又采买了些药材,低三下四地隔着窗户给段楓玥说了来龙去脉,哄了又哄,段楓玥才把窗户开一条缝,肯跟他说一句闷闷的话:“拿来,我看看。”


    卫霄第一回这么夹着尾巴做人,像个大尾巴狼似的扒着窗台把书从窗户缝里塞进去,好容易塞完了,他又趁机一把抓住段枫玥伸出来拿书的那只细腻白润的手,讨好地笑了两声,孟浪地搓了两把。


    段枫玥瞪他,他才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从懷里掏出个精心打磨的小弩来,放在他手里,低声说:“用了三天给你打的,防身。”


    段枫玥总算愿意放他进去。


    他不想哭的,没面子,可是一见到卫霄的面,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模样便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一张脸委屈得像个熟透了的包子,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你老是欺负我…”


    卫霄倒是找回了做人的张扬气势来,他大刺刺走进来,哎一声把段枫玥搂到懷里,碰了碰他滚烫紅肿的眼皮,啧声道:“倔得好几天不肯见人,结果偷偷把眼睛哭成这样,核桃似的,是你自己欺负自己。”


    “还不是怪你。”段枫玥鼻音浓重地责怪他,抹着眼泪,又把濕乎乎的手往卫霄身上抹。


    卫霄送的小弩段枫玥很是喜欢。


    约莫过了大半月,山上狩猎的时节到了,卫霄寻思带段枫玥上山试试这些天摆弄小弩的成效。临走时,段枫玥从懷里掏出一包药粉,别别扭扭的给他。


    卫霄一看,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深吸一口气:“你还是要给我下毒?”


    “……”段枫玥怔了片刻,委屈得眼皮都紅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咳。”卫霄立马回过神来了,忙不迭把转身要走的段枫玥扯回来,搪塞过去,“我的错,我的错……这是什么?”


    “驱蛇的药粉。”段枫玥看他那不正经的样儿,略带不满抿唇道,“你要是不想用就算了。”


    “用用用,媳妇儿给的肯定用。”卫霄不敢继续造次。


    小弩是绑在小臂上的,平时藏在袖子里,外人看不出,一旦遇到危险,可以出其不意,一箭封喉。段枫玥刚上山就用小弩快准狠地打下了一只灰毛野兔,此时正寻找其他的猎物。


    “嗷——”


    正聚精会神之时,一声野狼低吼在幽静的环境里炸开,那般雄厚沙哑,布满嗜血意味……得多大的狼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段枫玥浑身汗毛竖起,后退一步,正要離开这个危险之地,脚步一顿。


    不对!卫霄在那邊做陷阱!


    “卫……”段枫玥呼吸一下沉重起来,眼波慌乱,却是没有分毫犹豫拎着鞭子和小弩就冲过去。


    裤管被巨狼撕咬,卫霄被拖拽着从树丛里打滚,浑身都是泥土,死咬着牙和巨狼拉扯,猝不及防听到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段枫玥,眉目立刻焦急起来,吼道:“離……”他远点!


    “咻!”


    话还未说完,利落的破空声像一道口子将空气划开,緊接着是段枫玥凌厉的呵斥:“该死的畜生,快滚!”


    箭弩非但没射中巨狼的眉心,反而惊动了它。巨狼眼眸中绿色的光更盛,发出凶残的嗚嗚声,头狠狠一甩,卫霄顺势被摔下了山崖。


    “卫霄!卫霄!”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段枫玥立刻懵了,等意识追上来时,他已经扑了过去,指尖擦过卫霄冰冷的衣角,隐约还听到卫霄的一声怒骂“他娘的!”,緊接着便是一声结实的闷响,再也没了声音。


    段枫玥滚下山崖,后背被石头狠狠磕了一下,他缓了好一会才脸色煞白的爬起来,不光是疼的,还有吓的。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到处散发着潮濕的腥气,野狼的叫声隐隐从四周传来,万分骇人。


    “卫霄,卫霄……”他忙不迭寻找卫霄,可不管他怎么叫,都没有男人的回音。


    卫霄不会……不行!他还没成亲呢!不能这么短命!段枫玥又慌又欲哭无泪,一点也不想当寡夫,好在老天还是眷顾他的,终于在没多久后,在草丛里找到了卫霄。


    “卫霄!”段枫玥立刻冲过去,拍了他两下,卫霄緊闭着双眼,始终昏迷不醒,看起来有气出没气进的。


    不会死了吧?


    “……嗚。”段枫玥咬着唇快哭了,伸着手试了下卫霄的鼻息,瞬间松了口气,把眼泪收了回去,“还好,还没死。”


    不用当寡夫了。


    天空中凝聚了一团化不开的乌云,天色暗了下来,隐约有雨点掉下来,这时一声比刚才都清晰的狼嚎声响起,和刚才那只巨狼的吼声十分相似。


    段枫玥狠狠打了一个冷战。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吸着鼻子站起来,抹了把脸,试了好几次才把卫霄背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山谷深处走过去,邊走边骂:“混蛋,长这么重幹嘛……”


    他背上,卫霄垂落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也不认得路,凭感覺乱走,渐渐地竟然覺得周围的景色熟悉起来。他走走停停,累了也不把卫霄扔下去,只是靠着老树休息一会,始终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前方有个山洞十分眼熟,段枫玥踉踉跄跄走过去才发现,竟然是之间跳崖时卫霄带他来的那个山洞。难道这个野狼谷,底下是个弧形的路?他已经走了一圈。


    好不容易把卫霄扔在地上,段枫玥又抹了把脸,抬着灌铅一般的腿拾幹草,那草不知道在背雨处晒了多久,锋利极了,一下就把段枫玥的手给划伤了。


    十指连心,段枫玥痛得整张脸皱起来,把手指放到唇里含着。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散开,还是疼,往日这个时候卫霄已经把他搂在怀里安慰了,现在却要他自力更生。


    没本事的男人才像现在这样。


    段枫玥一路走过来十分不容易,衣服都被树枝刮破了,两只脚板又硬又疼。


    “笨蛋!不是狼养大的吗?还能被狼缠上,都是骗我的,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段枫玥忍不住把手里的干草摔到地上骂,又气又心疼,紅了眼。


    “谁说我骗你这个了?”后头男人沙哑的声音传来,段枫玥很快被一个温熱的,泥土味的怀抱从背后拢住了,身体摔倒在干草上。


    卫霄黑漆漆的身影压过来,嬉皮笑脸的,抓住段枫玥受伤的手指就往嘴里含,含糊不清,却带着股兴奋的热乎勁儿:“你那么怕狼,我还以为你要丢下我跑呢,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嗯?”


    其实他在段枫玥挣扎着要把他背上背的时候就醒过来了,但从后头看见段枫玥认真且倔强的侧脸,觉得稀奇,便装作没醒过来。


    有好几回他都觉得段枫玥没了力气,他应该睁眼帮他,但还没来得及动作,段枫玥又咬着牙强撑起来,一边骂他一边走。


    “臭东西,再也不信你了。”


    “就管你这回,下次讓野兽把你叼走我都不管。”


    “手疼死了…呜。”


    卫霄不嗜甜,从来不吃小孩的零嘴,段枫玥这几句并不好听的话,却讓他心里久违地尝到蜜饯般的甜味。


    从南风馆把段枫玥接回来那天,他在马车上问他,是不是跟他有情分。他不指望段枫玥这个性子能说出什么甜言蜜语,只要能有一句肯定的回答,他就心满意足。


    可段枫玥说不知道,眼里脸上俱是迷茫。卫霄便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趁着段枫玥弱势,私心地把他圈在身边儿。


    可没想到,今日却意外地看见了段枫玥从未出口的真心。如若是生死之际,不离不弃还不算真心,那这世上便没有真心可言了。


    他越想心里头越软,看段枫玥越喜欢,忍不住去亲段枫玥的嘴角。


    段枫玥怔了片刻,回过味来了,气急败坏地把他推开:“你混蛋!平时戲弄我就算了……这个时候!这个时候你还戲弄我!你知不知道我有……”


    多担心?剩下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段枫玥气得直哆嗦,又狠狠推了卫霄一下撒气,红着眼睛厉声骂道:“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哎。”卫霄皮糙肉厚挨了下,把他揍人的手捞回来,好生哄着,细细解释,“是你误会了,没有那般危险,我认识那头狼。”


    那是野狼谷的头狼,和卫霄差不多岁数,从小在狼窝里一起打滚的交情,如今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认人全靠气味。今日卫霄身上抹了段枫玥给的药粉,那头狼闻了,以为卫霄是被蛇咬了,情急之下咬住卫霄的裤脚。


    卫霄跟他掰扯之时,段枫玥来了。


    他一瞅就头疼,段枫玥最怕狼,这头狼也没见过段枫玥,恐怕伤了他,立刻焦急地讓段枫玥离远点。没想到段枫玥一改往日的怂样,白着一张脸就冲上来了,那头狼以为他是外来的敌人,呲牙咧嘴地和他对峙,顺便把“被蛇伤了,行动不便”的卫霄扔下了山沟,借此保护起来。


    怪不得他骂了声他娘的,没准骂的时候脸都黑成锅底了。


    段枫玥这才回忆起卫霄反应的怪异之处,他抿着唇,继续埋怨:“那也是你坏,你故意看我笑话。”


    “嗯嗯嗯,我坏。”卫霄换了个姿势,坐起来把段枫玥抱在怀里,耳鬓厮磨,黏黏糊糊地哄,那情意绵绵的语气,讓寨子里的人听了都觉得寨主恐怕是被鬼附身了。


    段枫玥说脚疼,他就脱了段枫玥的鞋,耐心地给他揉脚心。段枫玥看他那伺候人的样儿,觉得这人也没那么可恨了,胸中郁结的气就剩下半口。


    脚不疼了,他又哼哼唧唧地瞥卫霄一眼,抬着下巴说:“全身都疼。”


    摆明了让人接着尽心伺候的劲儿。


    那还用说?揉啊。


    卫霄的大手隔着衣裳在段枫玥身上游移,也不知道是段枫玥长得实在是该有的都有,还是卫霄没有耐性,老毛病又犯了。


    明明是寒冷的天,却是一股热流从下往上,更难言的是……卫霄瞅了眼下头,颇为苦恼地啧了一声。


    “咳。”他欲盖弥彰地把段枫玥换了个方向搂,段枫玥屁股往里蹭的时候突然激灵一下,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了,脸腾地红了,惊疑不定地望着他:“这种地方,你都能……你不要脸!”


    天生火气旺,那怎么能叫不要脸?已经这样了,卫霄干脆恬不知耻地牵着段枫玥的手往下:“这回真没人,让我弄一个,行不行?”


    这般混不吝的话,卫霄说的是真情真意切,可见内心之渴望。段枫玥本该严词拒绝了的,但卫霄直勾勾地瞅着他,热切的劲儿,眼睛里只有他的倒影。


    恍惚间,他竟然动摇了:“我……”


    卫霄一看有戏,又说:“老早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山洞,你坐在那石头上,可怜巴巴的样儿,我就想干/你了。忍了这么久,憋都要憋死了,你就不心疼?”


    他抓着段枫玥另一只手,在炽热的唇上蹭,目光赤裸裸地在段枫玥脸上流连。


    段枫玥抿着唇,瞅了瞅四周,又害怕又害羞,看起来快哭了,好半晌才勉强点了个头,僵着身子蚊子似的说了声:“……嗯。”


    “好媳妇!”卫霄立马不忍了,猛亲一口,饿虎扑食般把段枫玥扑倒在草堆上,畅快地笑一声,就开始扯衣服。


    “……”


    段枫玥从来没这么羞耻过,只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人了,成了林中粗鲁的野兽,天为被地为床,被卫霄压着,野蛮地欺负。真正进到里头的时候,段枫玥刺激得“嗯!”一声,微微发红的肌肤忍不住颤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段枫玥抱着卫霄的肩膀,上上下下的晃悠,卫霄还低哑着声音,汗水淋漓地叫他“勾紧”,男人的气味和炽热的体温近在咫尺。


    刹那间,段枫玥在一片春光中,恍惚地看见了国公府庄严的红漆大门,还有阿爹搂着他念书的脸,祖母弯着腰把供奉佛祖的点心偷偷拿给他吃的身影。


    “玥哥儿今日去哪儿玩了?开不开心?给阿爹说说。”


    “求佛祖保佑我们玥哥儿健健康康,万事顺遂。”


    ……


    一切鲜活的繁华都随着国公府的覆灭而远去了。


    段枫玥这段日子努力不去想那些往事,不去伤怀。


    现在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公子哥儿,甚至连名也没有,世人只当他死了。短短的日子,段枫玥成了山野土匪的夫郎,那土匪是个坏东西,三番五次戏弄他,一次次打破底线,甚至让他毫无廉耻地和人在荒郊野地里苟合。


    可他竟然是愿意的。


    “……呜。”


    身下的人突然抬起身子,十分依赖地抱上来,卫霄错愕地放慢动作,把段枫玥紧紧抱住。他能感觉到,手底下温热的身体在颤抖,埋在脖颈间的脑袋呜呜的,湿润的水把他的脖子打湿了。


    卫霄一下慌了,他赶紧扳段枫玥的额头察看,哄道:“怎么又哭了?这回真没人,没骗你!没人能看见!别哭了,枫玥,我不弄了,不弄了。”


    他说着就要退出来。


    段枫玥在卫霄怀里抽抽,哭噎着,断断续续道:“你变着法子作践我,在屋里头让我给你做那些腌臜事还不够,还要在草堆上、荒郊野地里糟蹋我清白的身子,你就是故意的,想让我……”


    他又成故意的了。


    卫霄一听这泼脏水的语气,反而松了口气,气笑了。他也不反驳,扒拉了两下段枫玥被泪水泡着的脸,问:“想让你怎么着?”


    他还是第一回知道,自己除了好色还有别的目的。


    “……”想让他习惯这种事儿,让他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段枫玥呜了一声,转过脸去,不理卫霄。


    卫霄来劲了,今天非知道不可,又扒拉他。段枫玥被他扰得烦了,一把拍开卫霄的手,别扭又含糊地说了个什么。


    卫霄愣在当场,深吸一口气,眉目中爆发出狂喜,“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枫玥,再叫一声!”


    段枫玥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害羞得脚趾都勾起,“……没什么。”


    “胡说!”卫霄气得牙痒痒,这人怎么赖账?他刚刚……分明是听到了一声夫君!


    第26章 我是第一回成亲!你不能……


    不管接下来衛霄怎么哄, 段楓玥就是不肯再开口,气的衛霄牙痒痒,就连第二日抱着衣衫凌乱的段楓玥赤脚穿过谷底的小溪时, 都还在愤愤地念叨这件事:“我不信你成親了也不叫!”


    九月十四,澧家寨敲锣打鼓,又挂上了紅绸, 空气里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衛霄親自指挥布置, 眉梢上的得瑟劲儿, 比第一回成親还要盛,晚上喝喜酒时,喝的也比上回多,差点连路都走不了,讓人全程搀着才到了洞房前。


    一到门前, 他激灵一下就精神了,醉醺醺地把裴益和庄骋推开:“去去去!是你们媳妇儿吗?还想进洞房, 一邊儿去!”


    他一把把门推开,大跨步走进去,凌乱的衣裳都来不及整理, 就火急火燎地冲进去,嘴里还喊着:“媳妇,我来……”


    一个激动的“了!”字还没出口,就被定在了原地。


    段楓玥一袭紅艳奢靡的嫁衣, 斜靠在同样精美的床上,許是等得乏了, 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扯了下来,露出一雙浸在霞帔光影里的慵懒桃花眼,唇上点了些許胭脂, 和眉间光彩的紅痣遥相呼應,摄人心魄。


    “……!”段楓玥困倦的哈欠打了一半,就猛地看见衛霄闯进来的身影,他慌里慌张,手忙脚乱地把蓋头拾回来蒙上,懊恼地嗔骂一声:“都怪你!这么晚才来,我都等烦了!”


    说完,他端正坐好,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等待着什么。


    真他娘的好看。


    卫霄不是没看过段枫玥穿嫁衣什么样儿,只是他以为上回就够好看的了,没想到还能更好看。他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激动地走过去,大手按住紅蓋头的金丝绣邊。


    段枫玥的手握得更紧了,盖头下的唇紧紧抿在一起。他紧张地瞅着那块红色,鼻尖都冒汗,直到男人俊美的,明显收拾了一番,收起野气,罕见正经的那张脸出现在眼前,段枫玥的脸上骤然熱出了红晕。


    他咬了下唇,扭捏道:“夫、夫君。”


    他实在害臊,马上低下头去,声音跟针掉地下了差不多。


    卫霄沉默了有一会,就在段枫玥以为他没听见准备抬头再说一遍的时候,突然带着酒气的黑影压下来,踉踉跄跄地把他搂进怀里。


    男人炽熱的唇从脸上划过,段枫玥还以为卫霄着急忙慌地要亲他,正暗骂卫霄这个急色鬼的时候,卫霄的头一偏,一声惊天动地的“哕——”声在耳邊炸开。


    “你……啊!卫霄!”段枫玥猝不及防被吐了一身,整个人都懵了,回过神来猛地把卫霄扔在床上,气急败坏道,“你这个混蛋!喝这么多!”


    “脏死了!”他骂完,看着身上的秽物欲哭无泪,急急忙忙把外衣脱了,打了盆水,沾湿帕巾先把卫霄擦了一遍。


    他擦的时候卫霄迷离到乎的,还抓着他的手亲,色眯眯地说浑话:“媳妇儿,你真好看,我都等不及幹你了……嗝!”


    等不及也得等!


    段枫玥没好气地瞅他一眼,把帕巾扔在盆里,又急急忙忙端着盆出去了。在浴房里草草给自己洗了一遍,段枫玥闻了好几回,确认没有味道之后赶紧赶回去。


    刚进到屋里,暖玉红燭一照,他猛然意识到接下来要幹什么,忍不住红了脸。虽然已经有过好几次了,但段枫玥还是像心里揣了只蝴蝶似的,砰砰直跳。


    床上卫霄侧躺的后背结实有力,段枫玥颤着睫毛理了理衣裳的领口,这件红色的内衫薄如蝉翼,里头更是玄妙,不光刺绣是交颈鸳鸯,设计更是别致。


    他拍了拍滚烫的脸,爬到床上抱住卫霄的后背,輕輕的,情意绵绵地唤道:“夫君……”


    “……”卫霄没有反應。


    段枫玥觉得可能还是自己太小声了,不信邪地又唤了声:“夫君。”


    卫霄还是没有反应。


    “卫霄!”段枫玥一下坐起,猛地把卫霄翻过来。


    卫霄滿面红光,雙眼紧闭,胸腔一起一伏,气息绵长,甚至还打了个小小的呼噜。


    段枫玥如遭雷劈,新婚之夜卫霄居然在呼呼大睡!


    什么风花雪月,什么洞房花燭,这跟话本里写的都不一样!怎么能这样呢?卫霄这个混蛋东西!


    段枫玥欲哭无泪地推了卫霄好几下,可这死东西一点动静都没有,忍不住崩溃喊道:“卫霄!卫霄!你不能睡!我是第一回成亲!你醒醒!”


    昨日喝了太多酒,卫霄醒来时头痛欲裂,完全想不起发生了什么,正迷茫时,身后突然传来大力,砰一声被踹到了地上。


    “板凳了个腿儿!”


    卫霄痛骂一声,一转头,段枫玥怒目圆睁瞅着他,又一个枕头砸到身上。


    “你给我滚!”


    卫霄外衣都没穿就被赶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床被子。他滿脸烦躁地念叨着“又生什么气”,突然“嘶”一声。


    昨夜种种浮上心头,他恍然大悟。


    段枫玥把卫霄赶出来之后就故技重施,把门窗关紧,不讓卫霄进去。卫霄好言相劝了几句,段枫玥也不搭理他,便不再说话,站了会转身离去了。


    没等一刻钟,窗就打开了,露出鬼鬼祟祟的半张脸,有点委屈的架势:“现在哄都不哄我了……”


    那可是他的新婚夜。


    夜晚,月黑风高时。


    屋内烛光吹灭不久后,段枫玥迷迷糊糊听见有声音,以为是夜晚调皮的猫儿,便没有睁眼。


    这山里经常有这些东西,他已经习惯了。


    段枫玥皱着眉毛把被子揪上来捂住想隔绝这恼人的声音,却怎么也拉不动,那感觉就像床下有个力量在和他对扯一样。


    他不信邪地又扯了一下,这下能拉动了,可就在下一秒,裸露在外的脚突然被一双冰凉的大手抓住。


    鬼!还是采花贼?


    “啊!”段枫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顺势踹了一脚,却踹在空气里,“放手!什么东西,敢打我的主意!”


    他努力挣扎着,正摸索着鞭子的时候,一个衣裳冰凉,肌肤却炽热的身体隔着被子紧紧压下来。


    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尖。


    “……”出了一身冷汗的的段枫玥挣扎了两下突然不动了,桃花眼里一下泛起泪花,他狠狠拍打着卫霄的肩膀:“你又吓我!”


    月色飘到脸上,卫霄笑了声,他舔了舔唇,很是无赖道:“你又不讓我进,只能翻墙啊。”


    段枫玥这时想起他白天连哄都不哄他的事情了,一个不高兴就要翻身把卫霄赶下身去。卫霄挑了挑眉,猝不及防突然掀起被子。


    冷风骤然钻了进来,段枫玥打了个冷战,很快被子下的双腿就被握住了,他一下就慌了:“你、你别扒我裤子……嗯!”


    卫霄根本不听他的,只顾着在里面,不时发出啧啧的口水声。段枫玥受不住,满面红潮地往上窜,却又被早有察觉的卫霄握着拽回来,声音发抖:“你别那么弄我……脏死了。”


    听着是很嫌弃的语气,但声音软得不行,根本不像不喜欢的样子。


    段枫玥简直化成了一团水,咬着手指哼哼的时候,身上的被子突然掀开了,男人俊美的脸上眉毛野性地挑着,一边解衣服一边露出精壮的麦色身体,兴奋地吐出一口邪乎的热气:“不就是嫌昨晚上没干你吗?老子给你补回来,要多少有多少。”


    ……


    “你就是活牲口,没命似的……你出去!出去!行云,把他的铺盖扔出去!我不要跟他睡了!”


    段枫玥站在门口,弱柳扶风地扶着腰,用力推着卫霄,卫霄一脸“又来这招”的无奈。


    行云抱着铺盖在门口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他对卫霄是发怵的,不敢轻易招惹,但仔细算来,段枫玥才是他的主子,最終只能默默抱着铺盖自己出去了。


    眼看着下一个被赶的就是他了,卫霄終于开口讨饶,看着段枫玥昨晚哭到红肿的眼睛道:“那我慢点,轻点行不行?哪有没成亲几天就把男人赶出去的?说出来要让全寨的人看笑话!你怎么舒服我怎么来,别闹了。”


    他说得跟真的似的,段枫玥不信任地看了他好几眼,说了好几遍“真的?”,得到卫霄的再三保证,才肯大发慈悲让行云把卫霄的铺盖卷拿回来。


    段枫玥也是真的过了半个月的舒服日子,他说怎么着卫霄就怎么着,让停就停,轻抹慢捻抹复挑,不像以前,他说不行了,卫霄还变本加厉。段枫玥是愈发心情舒畅,连看着卫霄一脸凶相都觉得顺眼多了。


    他舒服了,卫霄不舒服了。每回都没怎么弄,段枫玥跟个花瓶似的就不行了!邪火发不出去,他浑身刺挠,脸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在和段枫玥吃早饭的时候,把碗一摔,吼道:“你都不动!”


    “怎么了?”段枫玥被吓得筷子一哆嗦,莫名其妙地看向从刚才一直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杀气的卫霄。


    卫霄越想越不忿,撂下筷子就嚷嚷:“你昨天晚上往床上一躺,就不动了。自打成亲以来我干……”


    段枫玥手一抖,立马把他的嘴捂上,红着耳尖示意行云流水出去,战战兢兢放开手。


    他刚松手,卫霄又大声嚷嚷起来,颇有点不要脸的气质:“自打成亲以来我干了你那么多回,你哪回动了?都是我在动!”


    段枫玥知道他要说混蛋话,没想到要说这个。他听着直接傻眼了,这种事不是只要躺着就行了吗?他怎么还用动呢?


    卫霄看着他这个又臊又懵的样儿更来气了:“你养尊处优惯了,老让人伺候,行!我伺候你!怎么这种事也……你去问问!问问寨里的女人和哥儿,谁不动?哪有这么过日子的!床下不动,床上也不动!”


    难道真是他错了?


    段枫玥不懂,让他说的越来越惭愧,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支支吾吾的,“我没老让你伺候,我……我不会。”他说着说着竟然唇一咬,心虚地捏着手眼眶湿润了,声音更小了,“我没有喜婆教……”


    京城里达官贵人家的哥儿出嫁都有专门的喜婆在教导礼事,办婚当天的,房中秘事的,一应俱全。段枫玥稀里糊涂就把身子给了卫霄,甚至他们的第一次都不是在成婚当天,什么喜婆,他见都没见过,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躺着,卫霄就会跟他做一些羞人的事,根本想不到自己还要动。


    卫霄理直气壮道:“那你学啊!”


    学?除了出嫁的时候,只有青楼的小倌才会学这个呢。段枫玥想都没想直接摇头道:“我不要!”


    他拒绝得这么直接,都不肯为卫霄低一点头!卫霄瞬间就来气了,猛地站起来:“那我去青楼了!”


    他拉开凳子就冲冲地往外大步走。


    “你不许去!”段枫玥果然立刻慌了,手里的碗掉到底下,摔了个粉碎,他抖着声音大喊,“你给我回来!”


    卫霄不理他,心里念叨着,一、二、三……


    眼看就要出门了,段枫玥看着他无情的背影,圈在眼睛里的泪花一下掉下来,他终于败下阵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快步冲上前拦住卫霄。


    他吸着鼻子拽卫霄的衣角,一种拿卫霄没招儿的委屈表情,眨着泪眼用哭腔说:“你不许走,我学。”


    第27章 你看什么?张嘴!


    从书铺出来, 段楓玥脚步和语气都是发虚的,还好他戴了帷帽,看不出脸上的紅潮泛滥得多厉害。


    手上拎着的是衛霄精挑细选的话本, 内页精美,色彩生动,人物栩栩如生, 情节……不说也罢。


    自从答應了衛霄要学这鬼東西, 他就无比后悔, 但凡暴露一点抵触的苗头,衛霄就啧一声,说他不讲信用,再上升到国公府的家训。


    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换了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青衣, 戴上白色的帷帽,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只有脖颈上自小戴着的紅绳玉坠一个亮色。


    简直就像个做贼的。


    那书铺的老板听了他们的来意,比他们还像做贼的,東張西望确认没有官府的人之后, 偷偷把两人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个偌大的书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


    春宫图。


    段楓玥只一眼就被那肉/体横陈的场面吓了一跳,他啊大叫一声捂住眼睛, 衛霄见此更是覺得趣味十足,随手拿起一本就往段楓玥帷帽里塞, 不要脸地说:“你看看,看看你喜歡哪个,毕竟……”他哼了声, 笑道,“都得用到你身上。”


    如此虎狼之词,老板大为惊骇,匆匆咳了一声以示存在。


    什么喜歡不喜欢的,他哪有那么放荡,喜欢这种東西!段楓玥气成了哆嗦的熟虾,一把把卫霄推开,匆匆转头:“你选你喜欢的就行了!”


    说完他又后悔了,让卫霄选还不知道要选多么离谱的東西。剛要阻止,卫霄已经唰唰选完要的了,老板抱着一大摞在柜台用纸包。


    段枫玥睁大了双眼。


    “我真是瞎了心,居然跟你一起做这种出格的事。”段枫玥揪着卫霄的衣袖小声说。


    虽然段枫玥在京城也不是个守规矩的主儿,但充其量也只是拿鞭子把一些不长眼的纨绔抽一顿,抢了看不顺眼的哥儿公子早就看上的簪子而已。


    哪曾做过这种没皮没脸的事。


    他心虚,总覺得身邊的人在看他们,就好像知道他们剛剛幹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就这样走着走着,都要走到卫霄怀里去了。


    卫霄越看他这个害臊的劲儿越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搂上亲一口,揽着人有意无意地往没人的小巷走。


    等段枫玥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被堵在荒凉的小巷里了。雾蒙蒙的白纱猛地被掀开,男人野性的脸庞,带着戏谑的调笑凑上来,在他脸上啄吻。


    “我脸都疼了,痒……”段枫玥被他的细小胡茬扎得直往后缩,可身后是墙,躲无可躲,他只能任由男人的亲吻落在脸上,唇上,被亲得迷迷糊糊。


    “嗯……嗯!”他下意识抓紧卫霄的衣袖,却在渐入佳境的下一瞬间,炽热的温度离开了。


    他还没反應过来,懵懵地抬着下巴把湿漉漉、通紅的唇主动送上去给男人嘬咬,卫霄却是按住了他的肩膀,在耳邊低声说道:“有人。”


    方才就有迹象了,一个一直跟着他们的脚步。初时卫霄以为是同路的人,没多在意,直到那人跟着他们进入同一条大道,一时找不到他们钻进去的小巷,脚步变得凌乱匆忙时,卫霄才察觉出不对。


    “你骗人。”段枫玥清醒片刻,觉得卫霄一脸警觉的模样,装得跟真的似的,又在戏耍他了。


    他不满地哼唧了声,黏黏糊糊又凑上去的时候,卫霄突然把他的帷帽摘了下来,紧接着耳邊留下一句低沉的提醒“躲起来,别乱跑!”,就衝了出去。


    巷外的脚步声明显急促起来。


    段枫玥眼里旖旎褪去,只剩凝重,不安地摸上颈上的紅绳玉坠。


    没有!怎么会没有?


    他剛刚分明看到那男人搂着戴着帷帽的哥儿往这里跑了!


    黑衣人气喘吁吁地在巷子里停下,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睛万分急切。


    突然!


    一阵有力的气流衝来,黑衣人瞬间运起轻功躲避,一把匕首势如破竹,带着破军之力插在了耳邊的墙上,他心跳如鼓,又接住了砸过来的东西。


    一顶白色的帷帽。


    不远处,墙上坐着个單腿翘起的男人,姿态随意,却给人无比的压迫感,他笑着,勾起的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语气凉飕飕:“你在找这个?”


    “人呢?”黑衣人拿着帷帽的手都在抖,他不假思索厉声问道:“他人呢?我问你,和你在一起的是不是段枫玥?国公府的嫡公子段枫玥!”


    卫霄漫不经心的表情多了些正经:“你是瑞王的人?”


    在段玉成、管重山各方实力的运作下,瑞王应该还不知道段枫玥的身份,以为他寨里的只是段玉成的外室子。难道是京城那边走漏了风声,特地派人来打探?


    既然是瑞王的人,那便不能留了,卫霄看向黑衣人的眸光危险起来,手也按上了绑在腿上的匕首。


    那黑衣人并不答,只是又急切地问了句:“告诉我!”


    他明明看到了,那戴着帷帽的哥儿身上有枫玥的红绳玉坠!


    卫霄这下听出不对劲了,这人话里话外的情绪,不是一个奉命打探消息之人应该有的。不像是来确认段枫玥身份的,反而听起来像是冲着段枫玥这个人来的。


    他在找段枫玥。


    不!他在找国公府幸存的人!


    国公府陵园被挖一事突然闪过卫霄的脑海,多日以来的思绪终于通了。他想了许久,打探了种种情报,也没有猜出到底是谁和国公府有深仇大恨,到了足以挖陵园的地步。


    可要是在找什么东西,那就好说了。


    这个黑衣人如此着急地找段枫玥,说不定也是在找那个东西,一个只有国公府的人知晓存在的东西。


    如水的思绪在卫霄的心里划过,他轻轻哼笑了一声:“什么国公府的嫡公子庶公子,老子听都没听过。你说我刚才搂的美人?那是……”


    他顿了顿,眉目泛起锐利的光,猛然暴起,向黑衣人衝过去,“是老子从青楼赎回来的!”


    一刻钟、两刻钟……


    段枫玥在小巷里心神不宁地等了半天,也不见卫霄回来。咬咬牙,捏着鞭子正要冲出去的时候,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


    卫霄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走过来,对着段枫玥伸出手,调侃道:“还行,这回挺听话,没乱跑……上来。”


    段枫玥瞬间松了口气,瞪了他一眼,借力上马,坐在卫霄的怀里。


    刚坐好,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瞬间焦急起来,扭着头拽卫霄的衣服:“怎么回事?你受伤了?那是什么人?”


    一连串的问题,卫霄哼了声,單手持缰绳,安抚道:“一个小贼而已,还奈何不了我。我打伤了他一条腿,给了个教训,让他逃走了。血不是我的,你不必这么担心。”


    他没打算告诉段枫玥有人在找他的事,徒增担心。


    可段枫玥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幹扰了思绪,他抿了抿唇,不由想起白樺,他也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遭遇着危险吗?他有卫霄护着,可白樺只有他一个人。


    卫霄看出来了,正好,昨日派出去的人拿回来了点消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段枫玥:“你那小侍,有人在四河村看见过。我的人去打探,说是冲到了河岸上,被山上一个采药郎救了。只是这采药郎仗着一身医术了得,十足清高,不管是威逼利诱,均不肯透露白樺的去向。”


    “我再想想办法,嗯?”卫霄观察着段枫玥的表情说。


    一段话听得段枫玥的心情是跌宕起伏,一会儿是白桦被冲上河岸,生死未卜,一会儿是被人救了,一会儿又是去向不明。


    他本来挺忧愁的,但卫霄一直关切地瞅着他,他只能打起精神:“有消息便是好的。这么说,祖母在京城见到的那具戴着我玉佩的尸体,不是白桦?”


    白桦是否还有一线生机,这是他最关心的。


    “应该不是。”卫霄含糊地说了个段枫玥想要的答案,段枫玥眉宇间隐隐的不安才有所缓解。


    其实也不一定。


    若不是白桦,那玉佩是怎么回事?那可是段枫玥亲手交到白桦手里的东西。


    说不定是从四河村出来以后,又被人找到了。若是单纯被抢了玉佩还好,可要是还被杀害了,那就……


    这些只是卫霄的猜测,他断不会告诉段枫玥。


    只是,现在还有一事要弄清楚。


    卫霄安抚似的亲了亲段枫玥在风中微凉的脸蛋,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当初真的把身上的东西全给白桦了,没有留下什么?尤其是你阿爹临死前给你留下的遗物。”


    段枫玥提起这个就伤心,忍不住落泪,他抹了把眼,装作被风吹伤了,摇头道:“阿爹临死前没给我留下什么东西。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段时间他感染了风寒,只是小病,却总是不见好,我和祖母去寺庙给阿爹祈福。哪成想,还在回程的路上,就接到了阿爹的死讯。算来算去,阿爹死前的一段时间,竟然只有父亲在府中陪着他……都是我的错。”


    卫霄哄了他一会,段枫玥才从自责的情绪里出来,又说道:“至于别的东西,只有鞭子和玉坠,鞭子是八岁时被学堂里的小孩推了一把,阿爹找特供皇家的工匠给我做的,用来防身。至于玉珠,是祖母给的,从小就戴着。”


    卫霄这才注意到他脖间的玉坠,他皱着眉头捏起,小小的一颗,白润的珠子,上乘的质地,精湛的打磨技艺,一看就价值不菲。可怎么看,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首饰,没什么特别的,因为太小,太不起眼了,连奇珍异宝都算不上,更别说引起各方势力的角逐了。


    “这、这怎么学得会呀。”段枫玥看着拿回来的话本,脸色通红地嘀咕。


    他已经研究了好几天,上面的姿势匪夷所思,简直不像人能做出来的。甚至,有的还……还往身子里搁东西。


    怎么能这样呢。


    段枫玥直发愁。


    这时门一响,流水提着个篮子回来了。


    段枫玥做贼心虚,啪一声把话本合上,眼神飘忽,欲盖弥彰道:“你拿的什么?”


    “是怜哥儿送来的。”


    这些日子段枫玥一直拿着书瞅,颇为认真,流水以为是在看什么正经书,便没在意。他把篮子放在桌上,段枫玥看见里面是红红绿绿的小柿子,圆溜溜的,可爱得紧。


    对了!阿怜!


    段枫玥一下站起来,急急忙忙吩咐流水道:“上个月卫霄给我买的那匹好料子你放哪儿了?不对,得拿糕点,他喜欢吃的是哪家点心铺子来着?”


    段枫玥赶紧让行云流水去打探,忙乎了半天,特地差人从山下的饴香斋买了限日售卖的时兴点心,临近傍晚,拎着大包小包去阿怜的院子拜访。


    夜晚,卫霄洗去一身尘埃,推开门。


    段枫玥穿一身若隐若现的薄衫坐在床前,摇曳的烛火照映在明艳的脸上,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氤氲着水光。


    他紧張地抿了抿唇,拉了拉领口,白洁的脖颈上流光波动,水珠顺着锁骨滑进衣服更深处,怯生生地看着卫霄,声音紧张得直发抖:“夫君……你怎么才回来呀。”


    一阵火气直冲卫霄脑门,他吞了吞口水,含糊地说了句“路上有点事”就上前把段枫玥搂在了怀里,一股温润的桃花香味扑面而来,卫霄埋在段枫玥脖颈间深吸一口气,迷离到乎地说:“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他不说完段枫玥都知道他什么意思,一下闹红了脸。卫霄炽热的嘴唇猴急地在他下巴上啄吻,时不时啃咬,弄一脸口水。


    他拽紧了卫霄的袖子,在卫霄的怀里黏黏糊糊地说:“我、我学了……嗯!疼,你轻点咬我。”


    卫霄满脑子怎么把段枫玥拆吃入腹,心不在焉地接道:“学什么了?嗯?”


    “学……”段枫玥害臊得舌头都要打結了,刚結結巴巴说了一个字,窗外猛然响起剧烈的敲门声。


    “砰砰砰!”


    “卫霄!卫霄!姓卫的你给我出来!”门外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声。


    听那声音,竟然是裴益。


    卫霄压下旖旎的心思,顶着锅底一样黑的脸把门打开,没好气道:“你幹嘛?”


    往日风度翩翩的澧家寨二当家裴公子竟然华贵的衣衫凌乱,双目瞪得老大,仔细看,眼白里还有红血丝。


    他指着卫霄怒不可遏,咬着牙往外蹦字:“你还问我干嘛!你问问你夫郎干嘛了!”


    段枫玥?


    卫霄不经意往房内瞅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把房门的缝隙挡住。


    “小怜儿嫌我不干净!”裴益头一回这么崩溃,“他性子单纯,以前从不提这个,今天你夫郎来坐了会,打他走了小怜儿就哭!哭了三个时辰!怎么哄都不行!我就差在他面前自宫了!”


    他说着说着嘴唇一哆嗦,憔悴的眼睛通红,悲愤交加,猛然抬高声音吼道:“我大他十岁!”


    “是,你从小跟老寨主学的,心里头总盼望着身边有个人,一直等到了这个年纪!你干净!我呢?我呢?我自小没了父母,还是个土匪,本以为这辈子就孤零零的浪荡过去了……可他不嫌我,他愿意跟着我!”


    还记得打算给小怜儿赎身那天,他怀里揣了一兜子钱,连喝了两坛酒才敢上路,醉醺醺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跟每一个潦草的酒鬼一样,他拉着小怜儿的手都在抖,大着舌头说他不是真正的商户,是比商户更轻贱的土匪,根本不像平时表现的那样有学识,有涵养。


    他是天底下最俗的俗人。


    他问小怜儿要不要跟他走。


    小怜儿一听他要给自己赎身,害羞得脸都红了,低着头睫毛乱颤,叽叽咕咕地说:“我、我以前还是放羊的呢。”


    天寒地冻的天气,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来,手都生了冻疮,羊吃不饱,人也吃不饱。娘说,青楼好歹能吃饱饭,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卫霄也是第一次见裴益这个模样,他张张嘴,刚要说什么,就被裴益抢了话。


    “小怜儿要是不跟着我了,卫霄,我跟你没完!”裴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狠声道,“管好你夫郎!”


    他说完转身就跑,边跑还抹了把眼,“小怜儿嗚嗚呜呜——”


    “……”那副赶着回家哄人的不值钱样儿,让卫霄抽了抽嘴角,沉重的心情一下烟消云散。


    屋里头,段枫玥身上披了件外衫,看见卫霄走进来,一下把偷听的耳朵收回来,低下头,捏着手指羞愧地低声说:“我也没说什么。”


    他晌午后提了点心去找阿怜,一开始不好意思,坐了会才隐晦地说让他教自己房中之事。两个人在床上胡闹了一通,段枫玥早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玥哥哥身上好香,是用熏香了吗?”阿怜像小猫崽一般搂着他的腰,嘴巴一点都不停地说闲话,“……为什么要学呀?卫寨主他不行吗?”


    段枫玥脸立刻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他应该行的吧,总是要弄上两个时辰,就是第一回快了点,不到两刻钟……话本里说了,男人第一回是要快些的。”


    “男人第一回是快的吗?”阿怜直小声嘀咕,心想裴益和他第一回一点也不快,弄得也很熟练,他一点也不痛,反而舒服极了。


    难道不是第一回吗?可是楼里的倌人说裴益在醉花楼只吃素酒呀,还说他刚进来就被这么一个阔绰俊美的公子看上,是天大的福分。


    段枫玥瞅见阿怜咬着嘴唇,纠结着想事情的模样了,但没多想,也没多问,没想到竟然发展成这样,一时有点自责。


    “那是他自己的事儿,你没有坏心。”


    卫霄揽着他哄,一边哄一边亲段枫玥柔软的脸,引着他的心思去别处,坏笑道:“你跟阿怜学什么了?嗯?”


    段枫玥难堪地瞪他一眼,别别扭扭地扭过头去,让卫霄躺好。


    他把唇咬出一个白色的印,深吸一口气后才慢慢从床尾爬上来,一边爬一边解着外衫,坐到卫霄大腿上的时候,段枫玥解开最后一颗扣子,把外衫扔到地上,收手时不经意拉下床幔。


    一时间,视野被铺天盖地的暗红色盖住,只有外面灯火摇曳的光影。


    卫霄喉结滚动,看着段枫玥的目光炙热起来。他大手难耐地扶上段枫玥的腰。段枫玥藏在漆黑发间的耳尖红透了,他抖着手把薄衫解开,然后是身后的小衣带子……


    红色的交颈鸳鸯挂在胸前晃动,不时露出白皙和淡红的皮肤,段枫玥咬着唇按住卫霄的头,眼睛湿润地身子前倾,他紧紧贴着,被卫霄如狼似虎的仰视目光烫得呼吸急促。


    他羞恼地把卫霄的脑袋往胸前按,嗔骂道:“你看什么?张嘴!”——


    作者有话说:亲爱的读者们,如果在阅读过程中感到不适,说明本文可能不太符合你的口味,可以及时止损,停止订阅。如果对本文还有所期待,欢迎宝宝们的追更。


    第28章 酸果蜜饯和辣干肉脯。……


    衛霄爽。


    特别爽。


    这段日子过得简直不知天地为何物, 更别提他还仔细研究了一番话本,買了一盒子上面相同样式的物品,玉夹、缅铃、羊眼圈之类的东西, 还有一些饰品衣物。


    一开始段楓玥图新鲜,没说什么,后来越看这些东西越不顺眼, 觉得丑, 瞪着他说:“你净用丑东西欺负我!盒子里的丑, 你的也丑!”


    衛霄十分没脸没皮,被骂了也不恼,反而又调戏了段楓玥一番,把人压在床上欺负了好一通,才下山去買东西。


    他回来时, 段楓玥刚沐浴完,身上萦绕着潮湿的热气, 艳丽的眉眼还残留着淫逸的韵味。


    衛霄咳了一声去搂段楓玥,没想到段枫玥身子一扭,讓他扑了个空。他这才一愣, 低头瞅了一眼,段枫玥滿脸的不高兴,他问:“又怎么了?”


    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对,是红着一張汗水淋漓的狼狈脸蛋, 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地窝在被褥里骂他活牲口, 讓他赶緊滚。


    平时这种表现待一会就气消了,今儿怎么还耍气性呢。


    段枫玥被他一问,心里的委屈全都出来了, 他想着衛霄在床上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泪花掉下来:“你老是说我浪……我根本没有。”


    都是卫霄喜欢这些,他才做的,到头来孟浪的反而是他了。


    卫霄咳一声。他是在床上说段枫玥浪来着,只不过那都是情浓时的兴奋之语,甚至有时候段枫玥什么都没做,只是好好地待着,他就觉得段枫玥怎么看怎么……咳。


    他罕见地不好意思,含糊一通,硬着声音来了句:“你哪儿没有?你就是……”还没说完,就看见段枫玥气呼呼地回头瞪他。


    段枫玥无尽的委屈涌上心头,眼一圈都是红的,吸着鼻子抹泪道:“你就是把我当青楼的小倌,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欺负我没有家可回。”


    “哎,我怎么会是那个意思?”卫霄一看他哭,愣了下,赶忙去哄,段枫玥直接不理他了,背对着他肩膀颤抖,抽泣着。


    卫霄拉了好几回他的袖子,都不肯动一下,弄烦了就狠狠把卫霄可恨的手打掉,倔强地眨着泪眼:“你别碰我!”


    卫霄急得团团轉,他强硬地把段枫玥搂进怀里,段枫玥哭着打他,咬他,卫霄全受了,他在段枫玥耳邊说话,声音郁闷:“你还不知道我吗?就这一張嘴欠,没真觉得你浪。”


    “再说了,那谁家夫郎不跟男人玩点花样儿的,寨子里的人都是这样,半夜从树底下一抓能抓好几对,那有什么的?你就是脸皮薄。”


    段枫玥抽泣声渐渐小了,他抬起一双兔子似的眼睛,还是那股委屈劲儿,却好像逆来顺受似的:“也就是你,整天欺负我,我连嘴都不还的。要是别人欺负我,我早就用鞭子打烂他的嘴!”


    这语气是气消了。卫霄一下松了口气,又不正经地笑起来,在段枫玥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媳妇儿好,媳妇儿最好了。”


    段枫玥抬着下巴重重地哼一声。


    夜里,情到浓时,段枫玥坐在桌上喘着气,以为卫霄会直接过来,那混蛋却轉瞬错开了,顶着一張滿是抓痕的背,咬着衣裳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


    “……”段枫玥迷迷糊糊的,看着卫霄从小盒子里拿出个金灿灿的东西,定睛一看,才看出是个流光溢彩的金圈镯子。他在皇宫的宴会上见过,域外供奉的舞女就是戴这种镯子跳舞,走动时叮叮当当的,引人注目。


    卫霄挑眉,粗/重地呼吸着,捏起段枫玥的脚踝就把镯子往上套,他混不吝地笑:“你不是要好看的吗?特地给你买了,和你十分相配。”


    “你……”镯子冰凉凉的,段枫玥直把脚往回缩,咬着唇不愿意,“我不要戴这个,我不会跳舞……”


    “戴上正好学学。”卫霄不由分说把段枫玥的脚捉回来,随口说道。


    段枫玥又委屈了,咬着嘴说:“我才不学呢,我是……”


    “你是国公府的嫡哥儿,不能干这个。”他还没说完,就被卫霄抢了话。卫霄念叨这几句耳朵都听出茧子的话,笑出声,“你就会这几句。”


    这是故意给他难堪呢,段枫玥不高兴了,作势把卫霄推开,卫霄哎一声把他搂回来,咬他的耳垂,含糊说:“说什么你都当真,傻蛋。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听见了吗?”


    两个月后。


    渡口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男人骑马经过这里,马蹄溅起泥泞。他头戴足以遮住面目的斗笠,身穿蓑衣,如此平常的装扮,却因为腰上挂的长刃,显得气势锋利,旁人不敢招惹。


    当然,要忽略他马屁股上晃来晃去的几个写着什么“陈记山楂杏子蜜饯”和“钱记辣菜肉脯”字样的纸包。


    段枫玥近几天都不爱吃东西,挑食的毛病又犯了,想吃些有味道的,又不要油水大的,卫霄只能特地下山给他买。


    路过渡口的石碑前,卫霄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往里瞅了眼。


    几个穿着皂色衣袍的衙役站在凛冽寒风中,眉头緊皱地排查乘船旅客的通行文书。


    以前虽然也有时不时的排查,但出动的衙役没这么多,查的也没这么细致。是出了什么事?卫霄吁一声,翻身下马,压了压斗笠的帽檐,混入人群之中。


    “都别动,在这儿待着!”嘈杂声中,有个衙役不耐烦地吼了声,唰地扯开一副画像,一邊巡视着一邊大声吼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实话实说,若是藏私被查出来,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画像被高高举着,卫霄在人头攒动中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墨迹,看轮廓竟然有几分眼熟,好像……是个斗笠?


    他们在找他!


    电光石火间,卫霄骤然反应过来,他咬着牙迅速转身。


    可那衙役却十分警觉,锐利的目光突然朝卫霄的方向看过来,指着呼声道:“不对,那人!”


    “快,跟我走!”


    身后传来低沉的提醒,緊接着手臂被拽了一把。


    “嗬——”


    两人在盘绕交错的小巷里跑了一阵,总算跑到了暂时不会被发现的地方,李同舟手拄在墙上气不接下气,卫霄倒是好一些,只是呼吸粗/重了几分。


    “怎么回事?”卫霄急切地问。


    李同舟难掩面上焦急之色,迅速塞给他一封密信,卫霄打开,来不及细看,就听他气喘吁吁道:“運粮的事被发现了!滿城都在抓你!”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知縣孟儒新率先将火烧到了不务正业的禁军使身上,并借此将军部的帐查了个底朝天。禁军使混迹官场多年,身邊必有助力,于是有人提议他做一份假账交过去,禁军使听过后觉得有用,立刻采纳了他的建议。


    而这提议之人,是沈鵲翎的人,那假账也是他差人做的,不是专精的人,无法发现其中错漏。甚至,为了防止孟儒新查出卫霄私運粮草之事,他还特地打点了几个重要的官员,以作掩护。


    这些掩人耳目的手段只需要撑到卫霄将粮草運到边关那天就行,事情完成后,管重山会立刻上书皇帝,请求卫霄挂帅出征。


    离开了瑞王的封地,卫霄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什么私運粮草,什么做假账,只要不认账,再做些手脚讓事情真假不明,通通奈何不了他。


    可人算不如天算。


    给禁军使上供的商販之间起了内讧,秉着要死大家一起死的念头,有个商販竟然用钱打通了关系,将禁军使私下帮助违规行商的事情捅到了知縣面前!


    孟儒新大怒,立刻差人彻查此事,统计有多少商販参与其中。禁军使也是做得绝,当初为了防止孟儒新查出来,冲动之下一把火将名单烧了。孟儒新只能让人将通关的记录册拿过来。


    这一查就查出了问题。


    有个药材商贩,拿着禁军使的令牌,近几月内频繁出城,每次出城都拉上满满一马車的貨物,目的地写的是辽城,茶叶的盛产地,却从没见他运茶叶回来。


    辽城距离苍峦縣足足有三个县城的距离,这样远的路程,为了节省经费,一般的商贩通常是运一批貨物出去,再运一批貨物回来,以货换货,方能实现最高的利润。


    这商贩明显干的是赔本的买卖!这奇怪,太奇怪了!除非……他根本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有别的目的。


    孟儒新把禁军使叫来盘问,禁军使整天过得醉生梦死,没了名册,他甚至都数不清自己的令牌到底铸了多少私样给了那些商贩。连环逼问之下,他朦朦胧胧想起一个场景,瞬间哆嗦起来,满眼闯了祸的害怕。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几月前我在家中办酒宴,一时喝多了,迷迷糊糊感觉令牌好像不见了,我便开始找,找着找着一阵晕头转向,转眼就睡着了,再次醒来之时,令牌又挂在我的腰上了!我只当是场梦,现在想来,恐怕是被人拿走了……”禁军使吞吞吐吐的,却是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孟儒新立刻叫来伍长,描述了驾車那人的身形相貌,让画师画了像,張贴在渡口、城关等来来往往的要地,誓要把这个可疑的人抓住。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孟儒新念叨着,心不在焉地在地图上将药材商贩的路线画出一条线,不经意间毛笔划出,那条直愣愣的线便直冲……


    边关!


    孟儒新猛然站了起来!


    “他们都在抓你,你要不跟我去南屏县避避风头?”李同舟的扇子緊张地在手里敲着,满脑子都是怎么办。


    卫霄想的却不是这个。


    抓他的危险倒是其次,那张画像上根本没有他的正脸,只要乔装打扮一番,再寻条偏僻的路上山躲着就好。现在真正火烧眉毛的事,是那批今天要运出去的粮食!


    现在城门布满守卫,此时出关,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卫霄来不及解释,暗骂一声,抢了街边一匹拴着的马,迅速奔向澧家寨。


    “裴益人呢?走了吗?”卫霄刚下马,就火急火燎地寻了一圈庄骋的身影,没有!他着急地抓住一个匪徒就问。


    那匪徒刚卖完力气,还有点晕:“寨主,二当家早走了啊,怎么了?”


    该死的!


    平日里跟个只会念叨小怜儿的傻子似的,干活倒是勤快!卫霄吐出一口凶狠的气,立刻朝着城门的方向追出去。


    城门。


    自从卫霄大婚,傅良就不在澧家寨住了,他在城里租了个小院,靠近醉花楼,白日里可以见到沈鵲翎,和他像普通有情人那般在远离名利场的地方,吃一顿安稳的粗茶便饭。


    如此便足矣。


    昨日夜里,禁军使身边的管家突然来访,夜露深重地将他带到官府去,还说了些语焉不详的话:“傅领军是个聪慧的人,知道自己孝敬的主子是谁,一会儿若是孟大人问话,可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傅良想,自己的主子不是瑞王吗?这个老头说的话听不懂。


    到了官府才知道,是知县孟儒新要查军部的帐,禁军使不好参与,但始终要有个军部的人在场,不然落了军部的面子。做事严谨高效,身家清白的傅良正是不二人选。


    孟儒新带着一帮人查了一通帐,最后叫人拿来城门的通关记录,仔细翻看后勃然大怒。


    再然后……傅良就被塞了一副画像,来城门抓那违法乱纪之人。


    这画像,有点眼熟。


    傅良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城门处传来一阵車轱辘声,淡淡的药材清香传过来。


    傅良皱眉,收起画像,让马车和一旁的轎子停下。


    马车上坐着一个戴斗笠的人,周围的门兵握紧了刀柄,蓄势待发,目光紧张地等待傅良下令。傅良目光在那人身上扫过,眉头皱起。


    身形和画像上不符,难道是在轎子里?


    他暗中对门兵们传递眼神,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向轎子走去,用指节敲了敲轎厢,冷言道:“下来,受查。”


    窗口被帘布和内栅栏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一毫动静也没有。这时马车上盘着腿的斗笠人跳下来,把斗笠往后脑勺一推,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弯腰谄媚道:“大人,这车上坐的是我们东家,他天生身子弱,近日又感染了风寒,一点风都不能招。再说了,他下来要是传染给大人您,那就是罪事一桩了……”


    他说着,竟然大着胆子拉过傅良的手,塞了几块沉甸甸的银子。


    傅良皱眉松手,白花花的银块儿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开,斗笠人的脸色有些僵得发白。傅良看都没看他一眼,看向轿子的目光更是冷了几分:“下来。”


    “……”轿子里面安静极了。


    如此被下面子,周围的门兵先忍不住了,指着轿子大骂道:“大胆刁民!”


    “唰——”


    面前一道寒光闪过,门兵呼喊的嗓子一紧,喉咙仿佛被扼住了。傅良手持锋利的剑刃狠狠劈向轿子的窗口!


    剑光触及帘布的前一秒,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从里面掀开了,紧接着是一张苍白温顺的脸,唇角的弧度在这种情况下仿佛也是笑着的。


    “这是我的货。”


    昨夜还缠绵的人,今早却出现在这里,用一张他看惯了的,似笑非笑、云淡风轻的脸看着他。


    只是今日,他不知那脸上的笑意究竟是真是假,是凉是热。


    傅良又想起初次见到沈鵲翎的那天,澧家寨有强敌来犯,他和卫霄共同抵御。


    一片血腥的混乱里,他救了一个藏在树后的青衣男人。那人穿得单薄,腰上没有几两肉,身段却很软,被他揽在怀里时,因为害怕,苍白的唇紧紧抿着,傅良一时被他唇边淡淡的小痣晃了眼。


    直到战事平息,他才放开扶在傅良胸膛上的手,将散乱地头发别到耳后,抬着慌乱犹存的眼眸对他说:“我叫沈鵲翎,是个……”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嗯,帐房先生。”


    他后来才从裴益那里知道,沈鹊翎不是什么帐房先生,反而是苍峦县闻名的销金窟——醉花楼的老板。而且,还是因为仰慕向来神秘的卫霄而特地上山来拜访,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刀兵相见的场面。


    傅良心情有些发闷,说不清是因为沈鹊翎对卫霄的仰慕,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隐瞒。这些复杂的情绪,通通在他在街上巡视时,偶遇沈鹊翎后,他含笑一句:“傅领军,要来我房中吃酒吗?”消散不见。


    沈鹊翎对他的事很感兴趣,举杯交错时,那双温柔的眉眼弯着,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要他说更多话给他听。


    他向来不善言辞,却在酒劲下颠三倒四地说了很多,直到迷迷糊糊间沈鹊翎用手指摩挲着他的耳垂,他吓了一激灵,整张脸都红了,顿时摔倒在地上。


    “啊。”沈鹊翎眼里划过惊讶,随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勾起他一缕发丝在指尖慢慢地绕着,垂眸看着他,抿起唇,像是很羞涩那样的笑了笑:“你…想不想要我?”


    他和沈鹊翎滚到了一张床上,他这辈子没体验过如此销魂的滋味。


    脑海中画像再次出现在眼前,他终于知道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那是……卫霄。


    一切都能说通了,沈鹊翎上山不是因为仰慕卫霄,而是他们在合作,做私运粮草、杀头谋逆的勾当!沈鹊翎和他喝酒时对他的询问,也不是感兴趣,而是在通过他获取瑞王、军部的机密。他……


    傅良几乎想不下去,他攥紧了因为收剑而受伤的手,伤口刺痛,却远远比不上心里痛。


    他有太多想问的,都说不出来,只是像是不敢看似的,闭上了眼,声音嘶哑:“……你骗我。”


    骑马冲到寨门口,迎面跑过来一匹马,上头坐着个面容平平无奇的人,身影有点眼熟。卫霄来不及多想,手已经扶上了腰上的匕首。


    “哎哎哎,别动粗,是我!”那人直冲到卫霄面前,见卫霄要拔刀立刻阻止,顺便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扒了下来。


    一看是裴益,卫霄把刀收起来,却是着急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怎么回事?”


    “没事!”裴益脸上全是闷出的汗,他从怀里掏出宝贝折扇,一边扇风一边说,“我押货下山时有线人来报,说城里正在抓人,我听他那一形容,抓的不就是你吗?边关正在激战,正是急要粮草以备不时之需的时候,这批货也不能砸手里,得立刻运出去……你猜怎么着?守城的是傅良!”


    卫霄无语:“是他有个屁用!他又不知道咱们的事儿,沈鹊翎一直让瞒着他。”


    “是啊。”裴益叹口气,耸耸肩,“所以我去找了沈鹊翎。反正货是运出去了,至于他俩……”


    卫霄刚松口气,正要听听裴益接下来说什么,却看见裴益看着自己的视线奇怪起来,他指着卫霄的身后头,喃喃道:“卫霄,你看,那是什么……”


    卫霄猛然回头,上山的羊肠小道上浩浩荡荡地挪过来一队人。打头的是一顶扎眼的四人抬绿呢大轿,像一块移动的官印,反射着惨白的天光。


    到了跟前儿,轿帘被一只苍白无血色的手掀开,露出一张极为阴柔白净的宦官脸,他垂着眼皮看人,好像不管什么景色,都刻薄得难以入眼。


    后头跑过来两个卑躬屈膝的小火者,宦官踩着他们的背落到地面,散漫地扫了两人一眼,低声道:“应该是了。”


    卫霄都没听清他说什么,就看到一卷明黄的卷轴在眼前唰地展开,紧接着是宦官拉长了的尖利嗓子:“圣旨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卫霄把圣旨拿回澧家寨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他不是怕上边关,反而,他对这道圣旨早有预料。可是……怎么来得这么快?为何管重山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还没安顿好段枫玥!


    粮草大半还在山里囤着,沈鹊翎那儿不知怎么样,也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出城直运的这条路子估计走不通,只能另寻他法。


    还好,卫霄有先见之明,早在最初,就准备了应对之法。从后山修一条暗路,直通城外,已动工数日,不日便完工。他担心沈鹊翎那里处理不好,知县孟儒新会带兵来巡查,决定让寨民把粮草藏到地底下。


    他指挥时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段枫玥怎么办,下错了好几个命令。庄骋看他浑浑噩噩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表情太熟悉了,他媳妇儿出远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好不容易弄完,临走时,庄骋凑上去问卫霄:“寨主,你媳妇,打算咋办?”


    这正好问到了卫霄的心眼上,他心烦意乱地吐出口气,说出了盘算许久后对段枫玥最好的答案:“……送回京城吧。”


    他说完就挥了挥手往段枫玥的小院儿走,没看见庄骋在身后头瞪大的眼睛,和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不是,这就不要人家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寨主这也忒不是人了……”


    刚到门口,卫霄刚要进去,门从里面推开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提着药箱出来了,看见他战战兢兢地一弯腰,打了个招呼走了。


    大夫?卫霄正费解的时候,流水从里头出来了,瞅了他一眼,嘀嘀咕咕地说:“老爷,你怎么才回来呀?下午的时候,夫人都晕倒了。”


    许是听见了他的话,从里头传来段枫玥的一声:“流水!”


    流水瘪瘪嘴不敢说话了。


    “晕了?”卫霄一听脸色就变了,火急火燎冲过去,牵起坐在床上的段枫玥的手,确实是浑身一股药味儿,他急急忙忙地问,“怎么了?怎么还晕了?是不是吃少了?你最近老挑食……大夫怎么说?”


    “我没事。”段枫玥好半天才把手从卫霄的大掌中抽出来,重新放在小腹上。


    他垂下眼,红潮涨到耳根,一股扭捏又害臊的劲儿,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在卫霄“那你怎么会晕!”的大声叫嚷中,小声说:“那个……我让你买的酸果蜜饯和辣干肉脯呢?”


    第29章 你凭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


    那東西早就隨着马一起扔山底下了。


    “……我给忘了。”衛霄一时面色凝固, 猛然站起往外冲,“我现在给你买去!”


    “你别去。”眼瞅着外边天都黑了,段楓玥哎了两声把他拽住, “我不要吃了。”


    段楓玥又说天冷了,他腳冷。衛霄打来熱水给他洗腳,往日让他神魂颠倒的那白玉似的一双腳, 此刻握在手里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他一直分神在想怎么跟段楓玥说把他送回京城的事儿。


    他好不容易把段楓玥养精神了, 臉上有个高兴颜,不再整日数着国公府的伤心事。突然跟他说要分开,把他送走,依照段枫玥的性子,又要多想, 偷偷掉眼淚儿,夜夜睡不好觉, 这舍不得那舍不得的。


    他看着就心疼。


    段枫玥刚知道自己怀上身子的时候,十分诧异,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呢, 竟然说他肚子里揣了个小東西。


    感觉太奇妙了。一想到要告诉衛霄他怀了他的种,就害臊。他咬着唇想措辞,想着想着突然看见了男人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明显的疲惫。


    他这才发现男人很明显心不在焉, 洗个腳洗了快两刻钟,木盆里的水都不熱了。


    “衛霄。”


    卫霄骤然听到段枫玥叫他, 一抬头就看见段枫玥摸着小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很忙呀。”


    “……是有点。”卫霄怔了下,低头拿帕巾草草把段枫玥的脚擦干, 之后把帕巾潇洒地往肩膀上一甩,再抬头时又是他平时那副混不吝的模样了,他捏着段枫玥的脚腕,在脚心猛地親一口,调笑道,“再忙还能把给媳妇洗脚的时间洗没了?”


    段枫玥紅着臉踹他,急忙忙把脚收回床上,卫霄不要臉地扑上去,满水的木盆里水都被撞洒了。段枫玥被他迷迷糊糊地親着,叫道:“……水!弄一地!脏死了。”


    “什么水?明儿再说。”卫霄又亲了段枫玥一口,抽出手把帷幔一拉。


    大紅的颜色落下来,一屋春色。


    “哎呦,媳妇,轻点……啊!”


    听得一声惨叫,梅姐儿才放松了手里的力道,没好气道:“轻什么轻,你肩膀全是硬的。一天天忙来忙去的,身体都垮了。哎,听说寨主要上边关,你跟着去不?”


    她挺隨便的问,莊騁却听出了她的几分紧张,喝了口水含糊道:“不知道呢,听寨主安排吧。”


    “也是,跟着寨主,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梅姐儿说,转头把灯吹了。


    两个人躺下,莊騁被梅姐儿按精神了,怎么也睡不着,梅姐儿也在身边翻来覆去,他想了会开口道:“哎,你说寨主,人是挺好的,就是这感情……啧,以前没成亲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好像有点往那不是東西的方向发展了嗷。我听他那意思,这回上边关,要给他媳妇送走呢。”


    “那不是有随軍的营眷吗?怎么就不能带着了?要给送哪儿去啊。”梅姐儿也很惊讶,一連问了好几个问题。


    卫霄说是京城,但庄骋思忖着他那犹豫的语气,说:“没準儿呢。”


    梅姐儿哼了声:“你们男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通通都是喜新厌旧的货色!人家京城来的公子哥儿,跟寨主在这山里吃不惯住不惯的,都过来了,这刚半年,就不喜欢了,呸!真不是东西!”


    “还有你,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庄骋一听她开始翻旧账了,头哇哇的疼,立刻翻过身摆手道:“哎呀,困了困了,不说了,睡觉,明儿还得干活呢。”


    第二日,梅姐儿带着二娃在河边洗衣裳,碰巧看见了何嬸和东兴,打了个招呼就坐在岸边并排着搓。


    搓着搓着,何嬸就开始跟她讲闲话,说什么她下山去买菜籽油,油铺都没开张,一打听,原来是油铺老板家的闺女三年前嫁了个秀才,那秀才考中了举人,调到京城里当小官去了,没想到进京没一年,乱花渐欲迷人眼,秀才竟然攀上了一家四品官员家的小姐,要把原来的夫人休了,娶小姐为妻呢!


    家里的女儿被如此欺负,油铺老板定是不干,竟然收拾收拾举家去京城告御状去了。


    “这男人啊,有钱有权了,就是会变坏。”何嬸感叹道。


    梅姐儿一听这个,啧了一声,想起昨日庄骋跟她说的,让何婶附耳过来:“我跟你说……是昨天我们家那口子胡乱说的,你可别和别人说。”


    何婶听着听着,表情从疑惑慢慢变得惊讶,再到不忿,連连感叹:


    “真的?我天!”


    “寨主不能干这种事吧!他不是那样儿的人!”


    “要是真的,玥哥儿就太可怜了。哎呦,多好的一个人啊,寨主怎么能狠心,造孽啊……”


    段枫玥觉得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卫霄以前再忙,都不会冷落了他,总是抱着他弄个不停,上瘾的时候一天弄上个两三回才算完。整日死皮赖脸的,怎么骂都不从他身上下去,甚至有那么几次,他急了踹了卫霄两脚,卫霄还更来劲了。


    这几天跟出家了似的,不吃荤的改吃素的了。晚上回来的特别晚,他都睡着了,卫霄才偷着挤进被窝,用冰凉的手捏他脸蛋,把他弄醒,等段枫玥迷迷糊糊睁眼了,那狗东西又亲他一口,来句“睡觉吧”。


    他一句睡觉,真就什么也不干,老实的简直不是他。


    第二日走得也特别早。经常是段枫玥醒来后身边的被褥热气已经散了,有回段枫玥醒得早了些,才看见卫霄天不亮就出去的背影。


    问他在忙什么,卫霄也不说,还说什么“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段枫玥当时就不高兴了,反驳道:“你不跟我说我怎么会懂,都是你的错。”


    他闹脾气,不搭理卫霄,卫霄也不来哄。


    “怎么回事……”段枫玥正百思不得其解时,门口突然有人咚咚咚地敲门,行云流水去开门后,何婶急切地闯进来。


    她眼睛通红地抓起段枫玥的双手,蹲在他面前,心疼地声音都发抖:“我的好玥哥儿,你自打来了寨里就是我照顾你,你就跟我的亲孩子一样。这种事儿我不能不告诉你,让你吃亏,就算他是我们澧家寨的寨主,他也不能这么混蛋,欺负你一个势单力薄的哥儿!”


    何婶颠三倒四地说,一会儿说卫霄这几天经常山上山下的来回跑,不是去别的地方,是去了醉花楼。


    他们寨主是不吃花酒,可那醉花楼的老板,早就对卫霄有意思,之前还和托了裴益的关系一道上山来拜访卫霄,两人在房中一待就是一下午,夜晚了才出来。虽然那醉花楼的老板是个男子,但大梁国男子断袖的传闻也不是没有,反而在这世道不太平的时候,多的是这种视礼法为无物的事儿。


    卫霄现在又和他有了联系,就是对段枫玥喜新厌旧了!


    她一会儿又说,卫霄要上边关打仗,他早知道自己凯旋而归能得到皇帝的册封,当上大将軍,段枫玥家里之前再怎么富贵,也对他以后没有帮助,他上了京城说不準会再娶一房正君。


    就算他没那个意思,听庄骋说,卫霄没有让段枫玥随军的打算,是要送到别处去的。打仗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很可能就在边关待上三年五载,到时候两地分居,总也说不上话,男人没了想头,说不定就把和段枫玥的情分给忘了。


    段枫玥听得直发晕。


    有些事情,像喜新厌旧,他知道沈鹊翎是管重山的人,卫霄和他有合作,平时联系正常不过。再比如攀附权贵,以他对卫霄的了解,他根本不屑于做这种追名逐利的事情。


    可是……卫霄竟然不让他随军!甚至连去边关的事情都不告诉他!还要把他送到不知道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何婶说得对,两人分隔久了,人心易变,情分说没就没。


    他就是不想要他了!把他当累赘说扔就扔!


    这个混蛋!


    段枫玥深吸一口气起身,差点没站稳,扶了下桌子才眼睛通红地喝道:“把我的鞭子拿来!”


    明早就要出发,卫霄正组织着人给和他一起去边关的寨民分发武器和药品,还有人在擦着盔甲,几个阵队试着演练,看时候差不多了,正准备做最后的誓师,突然听得一阵喧闹声。


    “让我进去!”


    “你们藏着掖着跟他一块儿骗我!”


    “夫人,这不是您应该进的地方,寨主他不让……哎,哎呦!打我干啥啊!”


    卫霄隐约听见了段枫玥的声音,双眸睁大,刚冲到校场门口就被眼花缭乱的鞭影劈头盖脸的砸了一脑袋,额头上狠狠挨了一下,绽出一个血,鲜血直流。


    “你混蛋!”段枫玥瞪着他骂。


    “嘶。”卫霄一把抓住挥舞的鞭子,怒目圆睁,“你又生啥气!”


    他这几天忙的连话都没时间跟他说,又是哪儿惹着他了?卫霄觉得段枫玥简直莫名其妙。


    身后的寨民全都停下手里的活看过来,卫霄颦了下眉,转声道:“你先回去,有什么事儿……”


    晚上再说。


    段枫玥看卫霄如此不耐烦,立刻要把自己赶走的架势,心痛至极。凌厉的双眸一下红了,两颗淚不争气的掉下来。


    他根本不想哭,只想把卫霄这个负心汉像落水狗一样痛打一顿,可是临到和卫霄对峙的关头,看到那双野性眼眸里熟悉无比的神色,他就一下拿卫霄没招了。


    “……呜。”眼泪流了满脸,段枫玥一下把鞭子啪地扔在地上,双手胡乱擦着眼泪,不停抽抽着。


    卫霄更懵了。虽然不知道怎么个事,但人都哭成这样了他还是得哄一下。他上前给段枫玥擦眼泪。


    身体贴近,手还没碰到段枫玥狼狈的脸呢,衣角突然被拽住了。


    段枫玥抬着通红的眸子,像质问又像控诉,委屈极了:“我一个国公府的嫡哥儿,被你一个土匪欺负得怀了孕,你凭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第30章 你怀孕了?


    “……你懷孕了?”一瞬间, 衛霄耳朵里嘈杂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段楓玥唇张张合合吐出的三个大字:懷、孕、了。


    脑袋空白一会,很快他又捕捉到段楓玥另外几个字眼, 他深吸一口气急道,语无伦次,“不是, 誰说我不要你了?誰不要你?我?什么时候不要你?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你要把我送走!你就是不想要我了!”段楓玥瞪着他吼。


    “你胡说八道什么!”衛霄一阵火气直冲脑门, 也吼道, 吼完又软了声好言相劝,“我是送你回京城,又不是去什么荒山野岭。你不是一直想回京城吗?那儿风水好,你住得惯,也吃得下饭。现在你懷孕了, 正好适合养胎……”


    段楓玥哪管他三七二十一,抹了把臉就执拗说:“我要跟你去边关!我会鞭子, 会骑马,还会用毒,我不会给你添亂!”


    衛霄叽里呱啦讲半天, 这人根本没听进去。他气得鼻子都歪了,吼道:“你去个屁!”


    段枫玥比他声音还大,撒泼道:“我就要去!你不讓我去就是打算去边关找新的夫郎,或者打了胜仗回京城找新的!你不是东西!我要看着你!”


    “……”衛霄气得臉立马黑了, 他一把把这不听话的人扛起来,段枫玥在他肩膀上不断挣扎, 揍了他脑袋好几下,一时不慎,卫霄松了劲, 段枫玥掉在他怀里。


    熟悉的怀抱笼罩全身,段枫玥一直咬着的唇终于松开,埋在胸膛的情绪也像河流一样喷涌而出,他一把抱住卫霄的肩膀,眼淚泄洪般掉下来,哭道:“你不许走!不许丢下我一个人走……”


    “……”卫霄叹了口气。


    他捏了下段枫玥发抖的肩膀,用双手不厌其烦地把段枫玥不断掉落的眼淚擦掉,最后抬起段枫玥一张通红倔强的臉,額头贴上額头,对視着段枫玥桃花泪眼,低声说:“我还得给你挣诰命呢,枫玥。”


    “你是国公府的嫡哥儿,不能在边关跟着我吃沙子,我得讓你过上好日子。你在京城,我才能放心。”


    段枫玥摇头呜咽着:“我不要,国公府早就没了,我不是国公府的嫡哥儿了,我不要过好日子了。”


    “听话,枫玥。”卫霄的眼眸紧紧盯着他,语气坚持。


    他答应了段枫玥要帮他调查国公府的事情,找到白桦的去向,帮他报仇。如果他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土匪,这些诺言都只是空谈。他需要權力,甚至是可以比肩九五至尊的權力。


    而这一切,都需要他付出血、汗和生命,不被儿女情长所桎梏。


    “……”段枫玥死咬着唇和他对視,他太清楚卫霄眼睛里未说尽的东西是什么,好半天,他通红的眼睛一眨,眼泪又劈里啪啦地掉下来,抱紧了卫霄的肩膀,“你太讨厌了,老是讓我哭,我怎么会嫁给你……”


    卫霄摸着他的头发,亲了亲他的额角。


    夜晚,段枫玥给卫霄收拾临行前的包袱,磨蹭了半天才塞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行囊,别扭地说:“这里面是一些换洗衣服,吃食,药物……还有些驱虫驱蛇的药粉。”


    一看他闪躲的眼神,卫霄就知道还有别的事,狐疑道:“真的?我看看。”


    “哎……哎,你别!”段枫玥直接闹了个大红脸,他急急忙忙按住卫霄的手,眨着白天哭肿的眼瓮声瓮气地说,“你在路上,或者上军营了再翻。”


    卫霄瞅他这可人疼的模样,也不想什么包袱了,直接把人抓过来亲了一口。


    他把段枫玥圈在怀里,现在才想起来喜不自胜的滋味,他有点不信似的隔着衣物摸上段枫玥的小腹,嘶了一声说:“这也没什么肉,真有我卫霄的小崽子?”


    段枫玥哼了声:“我还能骗你不成?”


    卫霄覺得也是。他啧了声,手又不老实的从小腹往旁边移,把段枫玥腰身一块全都摸了个遍,不由得发出和那回在山洞里同样的感叹:“这到底怎么长的?软成这样。我老早就知道,你好生养,才干了半年,就怀了。”


    他这不堪入耳的话,听得段枫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羞得按住卫霄作亂的手,垂眸时声音跟蚊子似的:“……你别这么说我。”


    卫霄就喜欢他这样,简直愛不释手,又是亲了一口,这回开始说正事了,想起段枫玥要离开自己独自在京城,就忍不住叮嘱:“皇帝送来的圣旨上赐了一座将军府,你这回回京城就住那儿,吃穿用度都有我的人替你安排。”


    皇帝老儿多疑成性,他赐这将军府,卫霄猜测一是赶他去卖命,总得给点好处,显得重视。二是也存了让卫霄把夫郎送到京城的暗示。意思是告诉卫霄,雨露雷霆均是皇恩,若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想想在京城的夫郎。


    卫霄大可当个不通权术,没有眼色的武夫,不把段枫玥送到京城。可卫霄思来想去,与其让段枫玥冒生命的危险跟着他去刀剑无情的边关,还是让他回暗潮涌动的京城比较好。


    这几天来来回回往返醉花楼,说的最多的还是段枫玥怎么安排。沈鹊翎说京城来了消息,卫霄大可放心将段枫玥送回京城,那人会倾其所有护他周全。


    信上是这么说的:“愿以以江山为誓,换愛卿之妻安稳。”


    如此诚恳,是作为皇子能给出的最重承诺。


    卫霄放心不少。而且……只要他在一天,就不可能让段枫玥出意外。要是谁不长眼敢把主意打到段枫玥身上,他能立马撂下摊子,从边关直接打到皇城。


    这天下爱谁平谁平,他夫郎不舒服,谁也别想活。


    “这回沈鹊翎跟着你一起回去,你有什么不懂的,遇到什么麻烦就找他,他背后的人会为你解决。庄骋也跟着你走,平时跟在你身边,你把他当侍卫使就行了。裴益我得留着,给我看家。”


    “你效忠的到底是哪位皇子?”段枫玥听着听着,覺得晕头转向的,他十分不满,卫霄老是不跟他说明白,老觉得他笨。


    他明明很聪明。


    卫霄目光转动,他看着气呼呼的人笑起来,“你到京城就知道了,说不定还有惊喜等着呢。”


    “真是的。”段枫玥摸着脖子上的玉坠嘀咕了声。


    突然,他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把脖子上的红绳解下来,扭着身子往卫霄脖子上挂。


    卫霄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脖间微涼,转眼就多了一枚玉坠。他嘶了一声:“这不是你阿爹给你留下的?我不戴,再给你弄坏了。”


    “你戴着吧。”段枫玥眨着核桃似的眼睛说,“放在身边,是个念想。”


    重要的是提醒卫霄他在京城还有个夫郎,不许在边关胡作非为。


    卫霄无奈:“我是去打仗,又不是去干别的。”


    段枫玥瞪他:“反正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侯爷去边关打仗,带回来一个救了他命的医女,要娶了当小妾。然后她就想方设法挑拨离间,欺负我陷害我……”


    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卫霄赶紧头疼地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停。”


    给段枫玥洗腳擦脸后,前半夜就上床了,卫霄从背后拥着他,下巴搁在人肩膀上,手一直在段枫玥的小腹打转。


    “你别弄我,都睡不着了。”段枫玥被他摸得烦了,拉住他粗糙的大手,紧紧攥在手心里,半阖着眼道,“明天还得早醒送你走呢。”


    卫霄气笑了,他还以为这小东西今晚上得哭。


    原来舍不得睡的就他一个。


    他看着段枫玥的侧颜又爱又恨,犯欠似的把已经躺好的段枫玥翻了个面,往胸口压,拍着后背:“睡不着?那我哄哄你。”


    “谁要你哄。”段枫玥小声嘀咕,把脸埋在卫霄暖烘烘的脖颈间,搂紧男人的腰身,不出声了。


    过了会,渐渐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卫霄看着段枫玥在怀里睡熟了,他的脸蛋被热气蒸得通红,柔软得像剛蒸好的包子。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开,目光不舍地想再亲一口,又怕把人弄醒。


    只得作罢。


    起身穿衣,脸上的余温被涼飕飕的空气一打,全都褪去了,换上了一副严肃沉重的表情。他干净利落地拿起段枫玥给他收拾的包袱,推开门,只身走入夜色中。


    一滴冰凉的雨点掉在额头的伤口上,卫霄腳步一顿,看向阴云密布没有月色的天空,伸手喃喃道:“下雨了……”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怕哩啪啦的,聒噪吵人。段枫玥这场没有噩梦的安稳觉还没来得及睡完,就被吵醒了。


    身边的温度已经褪去,他看着空荡荡的被窝,空懵的桃花眼里瞬间泛起慌乱,急急忙忙下床,连衣服都没有穿,就跳着脚追出去。


    “卫霄!卫霄!卫……”


    呼唤的声音戛然而止,段枫玥赤脚站在冰凉的地上,透过没有关好的窗,看到了那场几乎可以阻断任何联系的大雨。


    他慢慢推开门,在门槛上抱着膝坐下,雨丝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一匹晃动的白绸,落在地上,溅到门槛上,残败凄然。


    段枫玥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眼泪圈在眼眶里剛滑下来一点,他就吸着鼻子用手匆匆抹掉了,闷声骂着站起身往里走:“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才不要为这种人哭呢。


    段枫玥重新爬到床上,将残留卫霄气味的被褥紧紧抱进怀里。


    伴着屋外的雨声,再次睡去。

【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xw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