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按照狼族的传统,婚礼是在黄昏开始,并且在婚礼开始前新郎与新娘不可以见面。


    狼族的父母会在婚礼前来与儿女进行最后一次谈话,象征着儿女正式脱离父母,成立自己的家。


    因为沈惊春不是黑玄城的人,所以由狼后代替沈惊春的父母与她谈话。


    沈惊春等待的时间稍长,狼后应当是先与燕临谈话了。


    等沈惊春再见到狼后,意外地发现她面色疲惫,看上去并不如她初见沈惊春时高兴,反而忧心忡忡的。


    她坐在沈惊春对面沉默了很久,就在沈惊春以为她不会开口时,狼后终于说话了。


    狼后叹了口气,眉眼间全是忧虑,初见时的亲昵一扫而空:“真不知道让你和他结婚是不是对的。”


    狼后的话很有意思,她的话里没有明确说“他”的名字,沈惊春若有所思地想,或许她已经知道了新郎不是燕越。


    “怎么会是不对的呢?我和燕越是相爱的呀。”沈惊春露出天真的笑容,不动声色地用言语试探她,“对了,燕临也会来吧,他是燕越的哥哥,我不想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因为我而破裂。”


    果然,此话一出,狼后的表情有微妙的僵住,她眼神飘忽了下,安慰沈惊春的话有些敷衍:“燕临他病还没完全好,你不用在意。”


    “好吧。”沈惊春遗憾地点了点头。


    她们又随便聊了两句,狼后便借口离开了。


    沈惊春敛起了温和的笑,她觉得这狼后真是有意思,明明都说狼后最偏爱燕越,可当发现燕临取代燕越要娶沈惊春,她又没有加以阻拦。


    恐怕是觉得自己一直愧对燕临,想用这种方式补偿?反正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也没了挽救的办法。


    这倒是便宜了沈惊春,她原本还担心狼后会发现新郎换人阻止呢。


    沈惊春倏地抬起头,一只麻雀扑棱棱从窗户飞了进来,接着落在了她的肩膀。


    “你按照我说的做了吗?”沈惊春问系统。


    系统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她:“你到底是想做什么?不仅要我送剑,还不让我送剑被燕越发现。”


    宿主的要求奇奇怪怪的,可惜现在剧情发展和自己预料的完全南辕北辙,宿主又对自己的计划胸有成竹,它也只好按照宿主的要求做了。


    “这你就别管了。”沈惊春神秘一笑,“对了,现在心魔进度有多少了?”


    系统扒拉开任务面板:“70。”


    沈惊春有些惊讶,明明之前还才50,但她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了,估计是燕临跑到他面前冷嘲热讽了。


    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做好,现在该戏子上台了。


    恰好,门外传来婢女恭顺的声音:“新娘,婚礼要开始了。”-


    不得不说,狼族成婚的传统和沈惊春印象中的有很大不同,凡人成婚新娘坐彩车,新郎则亲领仪仗队,但狼族成婚却是新郎新娘一同坐在彩车上。


    沈惊春的视线被红盖头掩去大半,她行走缓慢,扶着婢女小心翼翼上了车。


    沈惊春手上拿着一把红木制的团扇,扇上绣着一对惟妙惟肖的戏水鸳鸯,新娘进入彩车时要用团扇挑开帷裳。


    沈惊春用团扇挑开帷裳后踏入车厢,还未落座,彩车便突然被人抬起。


    彩车摇晃,婚服又繁重,沈惊春惯性向前倾倒,瞬间扑了燕临满怀。


    头顶传来燕临低沉的笑声,他没有取笑沈惊春,而是帮她撩起拖地的裙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别急,我帮你。”


    沈惊春正坐在燕临的身边,车厢狭窄,红艳的婚服彼此紧密贴几乎相融,仿佛是一个整体。


    沈惊春原以为方才只是个意外,但之后的一段路彩车始终剧烈摇晃着,时而向□□斜,时而向□□倒。


    每次彩车摇晃时,沈惊春都会听到外面的男男女女发出好事的笑声。


    “这是我们的传统。”燕临解释,“新人共坐马车,送亲的人会在路途中摇晃彩车,意寓夫妻共渡颠簸。”


    说话间,彩车又开始了摇晃。


    这次摇晃的幅度必之前还要大,沈惊春的手掌死死抵着右侧车壁,但燕临因为惯性向沈惊春倾倒,关键时刻他的双手撑在车壁,阻止了撞到沈惊春。


    沈惊春因为有红盖头的遮挡,所以看不清燕临的表情,她只知道燕临离自己很近。


    燕临的双手刚好撑在沈惊春脑袋两侧,因为惯性,燕临身子前倾,离沈惊春的红盖头不过一指的距离。


    沈惊春的红盖头是纱制的,燕临能模糊地看到沈惊春眼睫在颤动,他目光逐渐炙热,车厢内温度似乎也在攀升。


    燕临的目光不禁下移,落在红纱之下的唇,有时触不到或看不清的才最诱人。


    沈惊春对一切毫无所觉,她只是敏锐地察觉到暧昧的氛围。


    沈惊春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她甫一张唇,温热强势的气息就向自己袭来。


    燕临的唇贴在红纱上,隔着一层红纱的吻却显得更加欲、色,他撑在车壁上的双手腾出一只,捏着她的下巴,仅仅是一个感受不到实质的吻就已经将他点燃了,喉结滚动,连呼吸变得急促。


    燕临的手从她的下巴离开,然而他并未收回自己的手,而是缓慢下移。


    猝不及防地,彩车突然回正。


    “唔!”燕临没料到彩车突然动作,他身子猛然倒回原位,手臂撞在车壁上,牙齿磕到了唇瓣,鲜血蔓延开来,给红润的唇添了份血红。


    车外的黎墨似是料到车内发生的一切,他光明正大笑着,还揶揄了几句燕临:“新郎官下车吧,等到了婚房再啃嘴巴也不迟啊。”


    沈惊春也轻笑了声,燕临面色平静,耳根却都红了,他羞恼地斥道:“闭嘴!”


    彩车停稳,燕临先下了车,转身扶着沈惊春的手。


    鞭炮骤然在两侧炸开,吵闹的声音吓了下车的沈惊春一跳。


    燕临忍着笑,他鲜少看见沈惊春受惊,只觉得因为鞭炮惊吓的沈惊春新鲜又可爱。


    “新娘跨火盆!”


    随着高呼,沈惊春在燕临的搀扶下跨过了火盆。


    狼族也没有拜天地之说,他们一拜拜的是红曜日,他们认为是红曜日这个圣物保佑了全族。


    高堂之上摆放着一个东西,红布盖住了它,但依旧能看见它周身若有若无的橘红色光芒。


    “一拜红曜日!”


    高呼声一响,红布便被人撤下,可惜因为头上盖着红盖头,沈惊春不能看清它的长相。


    燕临的头压得极低,沈惊春与他一同向红曜日跪拜,她的心跳声太大了,如擂鼓声的心跳让她不禁怀疑周围的人会不会也听到。


    所幸,这只是她的错觉。


    “二拜高堂!”


    狼后坐在高座之上,看着向自己跪拜的两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夫妻对拜!”


    眼看即将拜堂,燕越却迟迟未如预料中出现,沈惊春的脸上却并无一丝着急。


    燕临转过身面对着沈惊春,沈惊春的头缓缓低下,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黑压压的军队不知从何而来,快速地将祠堂围起,士兵们肃穆严整,沉默地注视着所有人,肃杀之气弥漫。


    宾客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的士兵,皆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军队整齐划一地让出一条路,从中走出的人狼尾发,狼顾鹰视,气质森冷,目光阴沉地盯着祠堂中央的燕临。


    是燕越。


    他身着狼族的传统服饰,灰黑色的长袍,颈前挂着天珠与绿松石搭配的项链,右襟缝制黑皮绒的镶边羊毛装饰,象征尊贵地位的黑曜石耳铛闪着微弱的光,俨然是一副狼族王的装束。


    狼后猛然站起,怒不可遏地看着燕越,威压陡生:“燕越!你这是做什么!你想反了我不成?”


    第42章


    “不反难道任由你让燕临踩在我的头上撒野吗?”燕越冷笑,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未愈合的长痕,鲜血从伤口渗出,眼角的那颗小痣也被血染红。


    显然他已猜到狼后也参与了燕临换亲的计划,狼后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燕越将她默认燕临换亲的事公之于众,她作为狼后的威信必然受到了影响,她已经听到其他人惊异的细碎交谈声。


    燕越的视线始终落在沈惊春身上,她已揭开了红盖头,在看到燕越的一刹那,她的脸色陡然苍白,颤抖的唇瓣暴露了她的惊讶和惶恐。


    显然,直到现在,沈惊春才知道自己的新郎已是换了一个人。


    燕越抱有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无情践踏,她根本就不爱自己,否则就不会将性格截然不同的他们混淆。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愿放手,他苦涩又疯狂地想,哪怕她不爱自己,他也要不顾一切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狼后沉声开口,事已至此不管别人会不会信,她必须作出解释:“燕越,他们已经拜过堂了,你现在抢亲也不能更改事实。”


    “你觉得我会认?”燕越扬起长剑,视线落在燕临紧紧拉着沈惊春手腕的手上,他气息冷然,话语带着对得到沈惊春的势在必得,“不管怎样,沈惊春的夫君只能是我!”


    随着燕越的一声令下,士兵们冲向了祠堂。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沈惊春原以为能博一博盗取红曜日的机会,万万没想到狼后竟冲向红曜日,重新将红曜日放入了机关匣子中。


    燕临细如蚊呐地对狼后耳语:“不用担心,钥匙藏起来了,不会有人能趁机偷取。”


    沈惊春在心底暗骂了两句,好在她还有另一套计划。


    “保护狼后!”黎墨高喊着带领一队人从右侧士兵撕开一道口子,他将三人护在身后,利剑不断砍杀着试图接近的敌人。


    燕越死死盯着黎墨,晦暗不明的眼神看不出他是何心情:“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燕越,我只是觉得这对燕临太不公平了。”黎墨心有不忍,但态度却并未有所松动,“你拥有的那么多,就不能把沈惊春让给燕临吗?”


    沈惊春被他们护在中心,重要地位仅在狼后之下,然而却无人发现她冷淡的目光。


    这一个两个的还真有趣,狼后为了补偿燕临把自己送给他,黎墨为了所谓的不公设计沈惊春,却无人问过沈惊春的想法,无人在意她是否想嫁给燕临。


    好像她只是一个生命的物品,可以被人任意分配。


    好在,这一切都不过是沈惊春的计划,否则她会杀死他们每一个人。


    黎墨与燕越遥遥对峙,燕越对黎墨的话嗤之以鼻,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能。”


    即便黎墨他们奋力抵抗,防线还是眼睁睁地被一步步攻破,他们已是无路可退。


    燕越以压倒性的优势控制了战局,但他实际并不轻松,他在山洞几近绝望之时发现了自己的剑,但哪怕是如此,突破山洞时他还是受了极重的伤。


    为了及时抢亲,燕越的伤口并未及时处理,他拖着重伤的身子支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了。


    狼后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从包围圈里传了出来:“燕越!你难道想杀死血亲才肯罢休吗?!”


    狼后的话并未能唤醒燕越的良心,他脸色苍白,冷冷地扯了下唇角,强势的话语展露了他浓重的杀意:“若是你们不交出沈惊春,我不介意赶尽杀绝。”


    危急时刻,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惊春骤然拔高语调:“我跟你走!”


    她的声音响亮又突兀,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气氛沉寂,她成了唯一的焦点。


    “不行!”燕临歇斯底里,他死死攥着沈惊春的手,流露出的感情绝望到了极致,“我做出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若是走了,一切都白费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惊春用歉意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声音很轻,可却像是当年剖心的那把刀一样尖锐:“那晚是我醉了,忘了吧。”


    忘了吧,忘了吧?他岂能忘!


    燕临目眦尽裂,他的心像是被沈惊春千刀万剐,赤红的双目中微微闪着泪光。


    他不相信沈惊春说的每个字,她明明是爱他的!


    他不记得那晚的细节,但他记得那晚沈惊春欢愉的神情,餍足的喟叹。


    那怎么可能是假的!


    “不许走!我不许你走!”狼后和黎墨齐力将燕临抱住才能堪堪拦住,他通红着眼看着沈惊春的背影,拼尽全力伸长手,试图挣开去阻拦沈惊春。


    然而无论他多么拼尽全力,最后也只握住了她的一片衣角,他眼睁睁地看着鲜红的衣角从他手心里滑落。


    她走了,她又一次抛弃他了,燕临绝望地想。


    “我跟你走!”沈惊春主动向敌方迈出一步,反逼得直指她的长矛后撤了几步,她目光坚决,“只要你放过他们。”


    燕越的心像被人狠狠攥紧,那一刻他甚至无法呼吸,满眼都是涩意。


    他双眼猩红,垂下头癫狂地低笑了许久,无人看见如断线的泪从眼眶坠落。


    好啊,真是好啊,她愿意跟他走,却是为了保护别人。


    低笑渐渐变成大笑,燕越双手捂着脸,他像是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潋滟的泪光从手缝中一闪而过。


    他们恐惧地看着燕越,无一例外觉得他是疯了。


    系统冰冷的机械播报声在沈惊春的脑海中响起。


    “心魔值疯狂上涨中。”


    “65%。”


    “70%。”


    “80%。”


    “好啊。”在系统播报声停止的瞬间,燕越赫然抬起了头,脸上敛去了所有的笑,冰冷无情,好似刚才癫狂的笑只是众人的错觉,他冰冷地咬着字,每一个字都加了重音,“你归我,我就不杀他们。”


    沈惊春步步紧逼:“你保证?”


    燕越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我保证。”


    沈惊春一步步朝着燕越走去,所到之处森冷的长矛皆被收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惊春缓缓走到了燕越的面前。


    燕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紧接着一声冰冷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沈惊春低头一看,手腕上多了道玄铁锁,她的双手被禁锢住了。


    燕越拽着铁链一用力,沈惊春不可控制地被铁链带动往前,燕越的目光没有为她停留,他朝着军队发号施令:“把他们幽禁在不同的房间。”


    沈惊春适时提醒:“别忘了你的承诺。”


    “刚成亲就开始护夫了?”燕越斜睨了她一笑,言语中尽是讥讽,“我不会杀他们,只是关他们而已。”


    “把沈惊春押入婚房!”燕越敛起笑,盯着沈惊春冷声施下命令,接着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没有给沈惊春留下一句话。


    “进去。”士兵推开了婚房的门,伸手在沈惊春背后一推,沈惊春踉跄着进了房间。


    婚房被人准备得很喜庆,满屋都是艳丽的红色,喜被上洒满了花生、桂圆和枣子,桌上还有合卺酒。


    “燕越呢?”沈惊春狼狈地站稳脚跟,碎发黏在脸颊,鲜艳的婚服上不知沾了谁的血。


    士兵没有对沈惊春的问题作出回答,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将沈惊春捆在了榻上,紧接着沈惊春眼前一红,是士兵重新给她盖上了红盖头。


    吱呀一声,士兵关上了门。


    夜色浓重,红烛摇曳,灼热的蜡油滴落在了桌上。


    本该是温馨喜庆的婚房现如今却成了困住新娘的囚房,沈惊春等待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燕越,是你吗?”沈惊春不确定地出声问道。


    对方并没有回答,但沈惊春听到了些细小的声响。


    对方似是拿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他走向了沈惊春,最后在离她一步的距离停下。


    沈惊春低垂着头,视线内只能看见面前停着的一双长靴。


    一根长杆将红盖头轻轻挑起,红盖头飘然落地,眼前的视线重归开阔,她抬眼仰望面前的人,墨黑的长睫微微颤动,在烛光下的她更加明艳动人。


    燕越静静俯视着她,目光晦涩难懂,他转过身从桌上端起了两杯酒盏,语气浅淡,听不出情绪:“拜堂的步骤免了,合卺酒还是要喝的。”


    沈惊春对燕越的话置之不理,仍旧保持沉默。


    燕越的视线在锁住她双手的铁链上一扫而过,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瞧我,竟然忘了你现在没手端酒。”


    “是夫君的错。”燕越弯下腰与她平视,他微笑着道,“夫君帮你。”


    燕越含笑作饮,醇厚的酒水被他含在口中,他倾身吻住了沈惊春,似是提前料到沈惊春不会配合,他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强制她张开了唇。


    酒液流入沈惊春的口中,辛辣的味道呛得她眼角微湿,燕越并不满足如此,湿热的舌搅动着情、欲,两人都情不自禁发热。


    燕越吻了许久才念念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他微微喘息着,难抑的情动却在对上沈惊春泪光熠熠的眼化为震怒。


    他无声冷笑,冷嘲热讽地道:“怎么?和你接吻的不是燕临,你不愿意?”


    “不愿意,我就杀了他们!”酒盏被燕越摔落,残留的酒液溅湿了毛毯,浓郁的酒香瞬时蔓延开来。


    燕越将另一杯酒盏递向沈惊春的唇边,氛围僵持,最终沈惊春还是妥协了,她缓缓低下头,唇被酒液沾湿,泛着潋滟水光。


    燕越猛然吻向沈惊春,他的力度太大,沈惊春顺势倒在了床上,他的双手撑在床上,手背青筋突起,吻来势凶猛,似是要将沈惊春吞吃入腹。


    渗漏的酒液从唇边流出,顺着脸颊滴落在被褥,将床榻也弄脏了。


    “你一定要这样吗?”沈惊春费尽全力也不过是别开了脸,唇瓣分离时甚至发出“啵”的声音,细小的声响在安静的房内显得十分涩情。


    燕越的唇贴着她的颈窝,粗粗喘着气,呼吸声像是放大了数遍,低哑的嗓音惹人脸红,他痴痴笑着,反问她:“为什么不?”


    捆绑的红绳极有技巧,在困住沈惊春的同时又给予了一定的行动自由,沈惊春被燕越压在床上,红绳勒住婚服,反而显出了她姣好的身形。


    燕越的手不安分地在沈惊春身上游走,她艰难地避开了他吻来的唇,声音猛然拔高:“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和燕临只是误会!”


    “只是误会?”燕越被她的话逗笑,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翻身倒在沈惊春旁边,笑声癫狂,眼角都溢出了泪水,可沈惊春只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绝望的情绪,“沈惊春,你有心吗?”


    “我和他不说性格有多大的差异,就连瞳色都截然不同,你如何能错认?!”


    第43章


    燕越愤怒的质问让沈惊春白了脸色,她嘴唇嗫嚅,声音极低,辩解听上去苍白又无力:“我喝醉了。”


    “喝醉了?”燕越噙着泪笑着,质问的语气中掺杂着绝望,“喝醉了翌日也分不清我和他吗?”


    “他似乎伪装了瞳色,而且那晚之后再见燕临,我就盖上了红盖头,根本看不清他。”沈惊春试图解释,她的神色慌乱无措,想要燕越再相信她一次,“你们身形”


    “够了!”沈惊春解释的话语被燕越骤然打断,他猛然起身,背对着沈惊春,声线略微颤抖,泪如断掉的珠线落下,“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再相信。”


    燕越从榻上离开,借着阴影将泪抹去,他语气冷硬:“以后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别想着逃走,你要是逃走,我立刻杀死燕临他们!”


    他没再看沈惊春一眼,径直离开了房间。


    燕越一走,沈惊春便敛了慌乱无助的神情,宛如一条咸鱼瘫在床上。


    系统能够自由变换形态,方才便变换成蚊子的形态随燕越进了房间,一直等到燕越离开才变回了麻雀形态。


    它飞落在床头,气急败坏地责怪沈惊春:“这就是你说的法子?被困在这?你知不知道那杯酒里”


    “知道,加了料嘛,灵力被强封了而已。”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惊春打断,形势紧迫到这种情况,沈惊春却依旧不急不躁,她躺在床上慢悠悠地说,“急什么?我早就料到了。”


    “料到了?那你还往套里钻?”系统摆明了不信。


    “不用担心。”沈惊春莫名笑了,她安抚系统道,“过几天我就能出去了,这几天刚好还能刷刷进度。”


    刷进度?这孩子傻了吧?系统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傻子都知道撞到南墙要回头,燕越都被气成现在这样,怎么可能还会来自找虐吃?


    沈惊春倏然睁开眼,她似笑非笑看着系统,像是看穿了系统的心思:“疯子和傻子可不一样,他一定还会来。”


    事实证明,还是沈惊春更了解燕越,之后每一日的戌时,燕越都会准时来到她的房间。


    每一次来,沈惊春都一言不发,像是无声地用这种方式抗议。


    而燕越对此也似并未在意,直到今日,他压抑的情感终于崩塌成溃。


    前夜为了处理乱党,他一夜没睡,眼下一片青黑,还未走近沈惊春,她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燕越捂着胳膊,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了一路,他坐在桌前,亲自包扎伤口。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的身体已是疲累至极。


    燕越将药粉撒在伤口,绽开的血肉狰狞可怖,他绷着下颌用布条紧紧扎好,余光看见沈惊春担忧的目光。


    他紧皱的眉眼松动些,语气也柔和了:“不是什么重伤,不用”


    “你对他们动手了吗?”沈惊春的声音盖住了燕越未尽的话语,她忧虑的情绪根本不是为他存在的。


    方出口的话像是一巴掌打在了燕越脸上,火辣辣地疼。


    “在你心里,我一点信用都没有吗?”燕越面上肉眼可见地血色尽失,他的笑带了浓重的自嘲,眼中泛着似有似无的泪光,“沈惊春,我受伤了,你却连关心都不装一下吗?”


    “不是的,我当然关心你。”沈惊春张了张唇,似是想要挽回局面,“我只是”


    “你只是更关心燕临,对吗?”燕越苦笑着接下了沈惊春的话。


    “你和燕临不一样。”沈惊春呼吸急促起来,她语速极快地解释,声音紧张慌乱,“燕临他身体病弱”


    “他身体病弱!”燕越胸膛剧烈起伏,因为气愤,额头青筋也凸起了,每一句话咬字都格外用力,“我的伤就不重要了是吗?”


    “沈惊春,我也是人!”燕越用力堵上沈惊春的唇,似是这样就能不再听到这张嘴说出冰冷无情的话,他的吻粗暴强势,话语中却透露出浓重的绝望,“你就不能爱我吗?”


    “看着我。”燕越凌厉的双眼如今被泪水盈满,眼尾被泪水晕开一大片绯红,他痛苦地吻着她的手心,滚烫的泪水砸在她的手背,“看着我,沈惊春。”


    “我不信你不爱我。”燕越哽咽着,曾经狠戾的目光只剩下卑微,他一遍遍吻着沈惊春的唇角,泪水湿润了她的脸颊,他急切地向她祈求着爱,就如同被遗弃的狗求主人再次爱他,“求你说爱我,求你说只想和我在一起。”


    沈惊春闭上眼,神色痛苦似是在进行激烈的挣扎,最后却还是颤抖着唇说出了那句。


    “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混在呼啸的风声中,似是从未存在过,但燕越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说的那句。


    炙热的情感冷却下来,疯魔的状态也渐渐褪去,燕越只感到自己的血液似乎也冷了下来,他脸上的表情不知该用麻木还是冷漠来形容。


    然而平静只是假象,沈惊春耳边不断响起播报声,伴随着刺耳的警鸣。


    “警告警告!任务对象情绪失控,程序故障,计算进度为85%,&¥#@&¥……”


    播报声突然卡顿,鲜红的数字重新变换,甚至出现乱码,数字也毫无规律地变换。


    87%,59%,*&%*#,95%,&*¥%$。


    数字最终停在了89%,而这时燕越松开了紧握沈惊春的手,摇晃地站了起来,紧接着突兀地笑了。


    这道突兀的笑声像是一个信号,他捧腹仰天大笑,甚至喘不过了气,任由着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


    “别这样。”沈惊春痛苦地摇头,她低垂着头,反反复复地道着那一句,“燕越,别这样。”


    “我知道了。”燕越喃喃重复,显然已是听不进沈惊春的话,“我不该纵容你,我应该杀了燕临。”


    “只要杀了燕临,一切都会结束。”燕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眼闪动着兴奋的光,理智荡然无存。


    “不!”沈惊春悚然看着燕越意识到他真的会杀死燕临,她惊恐地喊住燕越,“燕越!燕越!”


    沈惊春的阻拦并没有起到作用,燕越脚步急促地出了门,不顾沈惊春在身后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


    沈惊春刚才的激烈反应像是阵云烟,在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恐慌的情绪,她甚至松散地打了个哈欠。


    她身体往后一倒,疲累地闭上了眼,嘟哝了一句:“终于要结束了,演戏真累。”


    沈惊春陷入了睡梦,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人在戳自己,她刚惺忪地睁开眼,对上了燕越放大的脸,惊恐地张嘴就要喊。


    面前的人及时捂住了她的嘴,他竖起食指示意沈惊春安静,声音压得极低:“别叫,我是燕临。”


    等看到沈惊春点了头,燕临才松开了手。


    “你怎么逃出来了?燕越呢?”燕临帮她松绑的间隙,沈惊春问道,“你快走吧,这道铁链没有钥匙解不开的”


    “不用担心,我拿到了钥匙。”燕临动作极快,绳子松落在地上,他一边低头将钥匙插入锁孔,一边和沈惊春解释,“燕越被我困在了我的房间,但他很快就会追来,你先和我一起逃走。”


    锁链被解开,沈惊春揉着拷红的手腕,似笑非笑地答道:“好呀。”


    “外面没有人,走吧。”燕临探头警惕打量四周,手朝身后招了招。


    倏然,燕临的脖颈被重重砸了一记手刀,闷哼一声重重倒了地。


    “跟你逃走?”沈惊春甩了甩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晕倒的燕临,轻蔑地嗤了一声,“等着再被困住吗?”


    兄弟俩都是疯子,在她面前装什么好人呢?


    沈惊春干脆利落地把燕临装进了香囊里,朝婚房施了烈火,火焰瞬间熊熊燃起,升起的浓烟瞬间引起了众人的警觉,即便在过道也能听见救火的怒吼声。


    沈惊春不慌不忙地施了个隐身咒,向反方向走去,她在支走燕越后就指挥系统取了红曜日的钥匙,现在只要去祠堂就行。


    在婚礼当日那场闹剧上,狼后借着众人注意力被沈惊春吸引,将装有红曜日的匣子藏在了祠堂,所幸她有注意。


    沈惊春在前往祠堂的路上给多个建筑加了烈火,全领地的人都忙着救火,没有人会来祠堂,她顺利地进入了祠堂。


    沈惊春的手在贡桌一角下轻轻一按,一张暗屉弹了出来,装有红曜日的匣子就放在里面。


    刚好,系统衔着钥匙飞进了祠堂,沈惊春伸出手,飞落的钥匙正好掉在她的掌心。


    外面火光冲天,救火的叫嚷声不断,沈惊春却气定心闲,她将红曜日藏好,又把假的红曜日放回了匣子。


    沈惊春环顾了一圈祠堂,祠堂是由冬青木打造的,燃烧速度较慢,狼族的人应当能及时赶过来。


    沈惊春思定后不再顾虑,她将晕倒的燕临放了出来,匣子放入了他怀中,朝祠堂也扔了把火,制造出他偷窃红曜日,却被浓烟迷倒的假象。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沈惊春喃喃自语。


    “唔。”燕越被疼醒了,他捂着腹部的伤口,晕倒前的记忆涌了上来,他暗骂了一句,“该死的燕临,竟然暗算我。”


    他挣扎地站起,出了门却惊愕地发现领地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火光。


    燕越抓住一个救火的人问:“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领地突然起了火,现在忙着救火呢。”壮汉匆匆解释完就离开了。


    燕越的目光忽然捕捉到沈惊春的身影在暗处一闪而过,燕越眼皮一跳,随即追了上去。


    沈惊春速度极快,燕越落了一程才看见她,再追已经赶不上了。


    好在沈惊春不熟悉地形,逼在了崖顶。


    庆幸刚涌来,燕越的呼吸就突然滞住,因为他发现这竟然是万魔窟所在的山。


    万魔窟不是个山洞,而在崖底,千丈的峭壁和呼啸的诡风成了绝佳的囚牢,一旦掉入崖底,绝无逃脱的机会,因为在窟底有数万的妖魔会在瞬间将其蚕食。


    沈惊春被困住的几日,他每天都会逼她喝下强封灵力的酒,更是没了逃出万魔窟的机会。


    沈惊春的长发散着,青丝被烈风扬起,鲜红的婚服如血,将她衬得绮丽美艳。


    她脚步缓缓后撤,碎石滚动掉入崖底,只差一步,她就会跌入深窟。


    “惊春,别冲动。”燕越呼吸都放轻了,他伸出手,想要安抚住沈惊春,“快过来。”


    沈惊春苦笑着摇了摇头:“不。”


    “别动!”燕越紧张地吞咽,他缓步上前,恳求她回来,“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我都听你的,燕临也没死!”


    “等我回来,你又会将我困住,继续用燕临的性命来威胁我。”沈惊春语气木然,因为久未进水,嘴唇干燥地起了皮。


    沈惊春的右脚已经有一半悬在了空中,燕越冷汗浸湿了后背,声线也不自觉的地颤抖:“不会!求求你回来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燕越,我不愿意看到你们每一个人受伤。”沈惊春又往后撤了一小步,她眸中蓄满泪水,哽咽地说,“这场悲剧都是因为我,若是没有我,也不会变成如今这种场面。”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闭上了眼,身子向后倾倒。


    “不要!”燕越瞳孔骤缩,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扑向沈惊春,与她一同跌下了山崖,可沈惊春下坠的速度太快,烈风中他只抓住了沈惊春的衣角。


    “沈惊春,抓住我的手。”在呼啸的烈风中,燕越艰难地向沈惊春伸出了手。


    令他绝望的是,沈惊春只是回以微笑,嘴唇无声张阖。


    他辨认出唇形,她在说,再见。


    风声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声音,连系统播报声都被模糊了。


    不过,沈惊春相信这一定是播报任务成功的声音。


    沈惊春真心实意地灿烂笑着,紧接着她的手伸向那片被攥住的衣角。


    意识到沈惊春要做什么,燕越被绝望包裹,他无助地恳求:“不要,沈惊春,不要!”


    然而,恳求是没有用的,他眼睁睁地看见那片衣角一点点裂开,最终他紧攥的手只有一块残破的布料。


    “沈惊春!”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山崖久久回荡,沈惊春却在急速下坠中面带微笑,她缓缓闭上了眼。


    耳边的风声停了,燕越的嘶喊声也不见了,沈惊春的脚落在了实地,她重新睁开了眼。


    眼前已是换了个景象,刚才的坠崖正是她计划中的最后一步。


    她花所有积分买下了空间跳转的道具,她抓住自己坠入云中的那几秒空缺使用了道具,在燕越面前假死,制造出这场戏的高、潮。


    沈惊春愉悦地吐了口气:“总算不用再见到燕越那个疯狗了。”


    结果,就在沈惊春沉浸在任务顺利完成的喜悦中时,系统幽幽地打断了她的话:“很遗憾地告诉你,任务并没有完成。”


    “什么?”沈惊春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噩耗,完全不相信系统的话,“你是在开玩笑吧?”


    随着她的话落下,系统面板展现在她的面前,在任务目标燕越的后面有一个鲜红的数字——99%。


    “99%?!”震耳欲聋的声音惊飞了鸟雀,数不清的鸟扑棱棱地飞向了空中。


    一只乌鸦飞落在城墙之上,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城下的一个女子。


    女子上身窄口小袖绯色罗衫,锦领锦袖,双袖长而飘逸,手臂绕着色泽亮丽的金银钏饰,腰部系有排方腰带,彩色佩带环绕周身,腰间挂着坠珠,面纱遮住了她半张脸,却更让人觉得风情万种。


    然而等她开了口,这种风情又荡然无存了。


    “怎么这么慢呀。”沈惊春细长的柳眉蹙起,一脸地不耐。


    因为任务没有成功完成,沈惊春又不可能假死后又出现在燕越面前,她只好更换了任务对象,现在正等着进入魔域。


    沈惊春排在队伍的中间,周围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穿着都较为暴露,这是因为魔域气候炎热,轻薄的衣服更适合他们,沈惊春来之前特意搞了一套穿上。


    沈惊春无聊地甩着裙上的彩穗,等待时听着身边人的议论。


    “这次魔宫又要招收宫女了,你们都是为此来的吗?”一个裸着双臂的女子好奇地询问旁人,她的手臂上有许多烂漫的桃花花纹,似乎是个桃花妖。


    另一个女子答道:“你没听说吗?我听到了些风声,说魔尊最近会选妃呢。”


    “真的吗”桃花妖瞬间雀跃地拍起了手掌,叽叽喳喳地和他们议论开来。


    只是剩下的话沈惊春没听完,因为队已经排到她了。


    守卫的妖魔长得凶神恶煞的,头顶的角尖得能戳死人,他皱眉上下打量沈惊春:“你是哪路的妖魔,我怎么看出来?”


    沈惊春并不惊慌,她腰间的剑没了封印,煞气浓郁地散开,黑雾像是一条活蛇,缠绕着沈惊春的身体,她笑嘻嘻地立于黑雾中:“大哥认不出很正常,我是煞魔嘛,形态和人类几乎没有差别。”


    “确实。”守卫紧皱的眉毛松开,甚至还有了些许的笑意,“你们煞魔很少见,每个长得几乎都和人类一个样。”


    长矛被收起,守卫们将沈惊春放行入了十三域。


    魔域一共分为十三域,最高地位便是十三域,相当于凡人的京城。


    沈惊春将行李在客栈安置后出了门,路上在墙上还看见了魔宫招收宫女的通告,通告写的很简洁,只有粗犷的“招宫女”三个大字,很符合他人对魔族的刻板印象。


    系统之前一直在休眠,现在突然冒了出来,它在沈惊春耳边喋喋不休地念着:“宿主,上次失败都是因为你没有听我的,现在你更换了任务对象,这次必须按照我说的做了!”


    沈惊春烦躁地“嗯嗯”了声,系统的眼睛也落在了简陋的公告上,它眼睛顿时一亮:“宿主宿主,这是你的好机会呀!成为宫女就能靠近闻息迟了!”


    沈惊春正有此意,她摘下那张公告,随便找了个摊贩打听:“大叔,你知道怎么进魔宫当宫女吗?”


    “喏。”那摊贩恹恹地抽了口烟,将烟杆朝着西北方向一指。


    沈惊春顺着烟杆方向一瞧,只见一立着的竹竿上挂着条长布——上面写着“宫女记名处”。


    沈惊春嘴角抽了抽,闻息迟还真随便啊。


    摊贩的目光转到了她肩上的小肥雀上,嘿嘿一笑,眼神透着贪婪:“你还养宠物呢?要不卖给我?”


    系统登时吓得缩成团,催着沈惊春快点离开了。


    今日是红莲夜,硕大的蓝月悬在空中,因为魔域特殊,蓝月大得像是能触手可及一样。


    数不清的花灯被挂起,橘红的光暖了夜的颜色,群魔披上人皮手提花灯在城中游玩,真如凡人过节一般热闹。


    沈惊春在名册上写了“春桃”这个假名,之后也在城中穿行玩乐。


    城中华光溢彩,沈惊春眼眸熠熠生辉,狐狸般在魔群中窜动着,混入了“人潮”。


    “一张面具。”低哑的嗓音恹恹响起,纤长苍白的手指随意指向摊上的一张面具。


    那张面具仿照了重明鸟的形状,两侧犹如翎羽攀附着头发,镂空处挂着沉重的银饰耳坠,正好搭在耳垂上,银黑色的面具与男人极其相配,神秘蛊惑且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旁边的侍从适时将钱递给了摊贩,再转头时男人已经戴着面具不见踪影。


    闻息迟今日是来散心的,曾经的十三域并没有红莲夜这个节日,它是在闻息迟攻占后才有的,每年的红莲夜,他都会出宫游逛。


    他没什么神采,似乎只是随便逛逛,有时会在酒摊上停留,旁边有妖魔在玩行酒令,哄堂大笑后顺手拿酒却拿了个空。


    闻息迟将顺来的酒喝完,又面无表情地扔了,却不想砸到了人。


    闻息迟听觉极好,清晰地听见人潮中爆发出一道怒声:“谁啊!谁乱丢垃圾,有没有教养!”


    紧接着那个女子又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是闻息迟最熟悉不过的散漫:“差点忘了,魔本来就没教养。”


    闻息迟的脚步停下,他猛然抬眸,转身朝着人潮中挤出。


    妖魔哪有好脾气的,被人极了叫骂声连天,有妖魔伸手想拽住闻息迟给个教训,却对上冷意逼人的一双眼,那妖魔被吓得又悻悻然收回了手。


    被这么一扯,那女子已是没了踪影,他茫然地四处张望,接着又听到了他心心念念之人的声音。


    散漫,轻佻,尾音略微上挑,犹如狐狸般狡黠。


    “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


    打一字?”


    闻息迟拨开围堵的人群,看到一女子戴着张白红狐狸样式的面具,她站在摊前,仰头看着悬挂着的其中一条红布,上面写着的灯谜正是她所念的。


    “哈,简单。”那女子整张脸皆被面具遮挡,只露出一双桃花眼,万千华光似乎都藏于眸中,令他移不开目光,她胸有成竹地笑答,“是莲花。”


    商家脸上露出懊恼,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盏兔灯摘下,女子接过兔灯正欲离开,一转身却被闻息迟挡住。


    因为身形差距,女子眼前是他绣有锦蟒的玄袍,她抬起头,脸上的面具恰好被只骨节分明的手摘下。


    面具之下藏匿的脸庞正是他猜测之人,熙攘声模糊,人群如潮流动,华光将他们的面颊照亮。


    闻息迟无声对望着面前之人,手上的面具还残留有温热的气息,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犹如往昔心动。


    沈惊春微微仰着头,她盈盈一笑,言语烂漫:“师兄,好久不见。”


    第44章


    闻息迟像是梗住了,嗓子发不出声音,他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微微痉挛,猩红的双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的声音格外低哑晦涩:“沈惊春,你还敢来见我?”


    他的脚步不可抑制地向前,他抬起了手,似是要掐住她的咽喉。


    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沈惊春的脖颈时,一阵欢笑声传来,紧接着如游龙般的人潮阻断了两人,闻息迟被迫收回了手,待人潮散去,沈惊春却已不在原处。


    仿若一切只是场绮丽的梦。


    “都怪你又不听我的话。”沈惊春摆脱了闻息迟,她咬着一根冰糖葫芦不紧不慢走着,耳边是系统吵闹的埋怨声,“都让你登记完就回客栈,偏要出来玩!”


    沈惊春不明白系统在气什么,山楂上的那层冰糖被她咬得嘎嘣响,她疑惑地问:“现在见和在魔宫再见有区别吗?”


    “当然有!”系统拔高了嗓门,“魔宫见面能保持神秘和惊喜感!”


    沈惊春嘴角抽了抽,觉得系统是在瞎说,闻息迟都认识自己多少年了,她还能有什么神秘感?


    而且,她认为闻息迟当时的表情更偏向是惊吓。


    “不过问息迟当时伸手想做什么?怎么像是要掐你?”系统困惑地问,它说着打开了系统面板,紧接着它不可置信地开口,“你做了什么?闻息迟的心魔进度为什么会是40%?”


    明明沈惊春什么也没做,刚才它也没收到心魔值上涨的通知。


    “没做什么呀。”沈惊春心虚地用手指轻挠了下脸,她眼神飘忽不定,声音也压得极低,“也就之前弄瞎了他的右眼而已。”


    “你说什么!”系统的大嗓门差点把沈惊春震聋。


    系统原本对自己的计划有极大的把握,现在好了,她都把人眼睛弄瞎了一只,难度直接变成地狱级的。


    沈惊春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她低不可闻地嘀咕:“反正,现在他眼睛也长出新的了嘛。”


    深夜露水深重,闻息迟脚步缓慢地归了魔宫,在进入的一瞬,右眼传来的疼痛使他弯下了腰,他捂着右眼,疼得流了冷汗。


    “闻息迟!”青年模样的男人疾步走了过来,头发是惹目的火红,长相艳丽,他及时扶住闻息迟,嘴里喋喋不休,像是操碎了心的老妈子,“怎么把手下甩开了?今日可是红莲夜,你看又发作了吧。”


    闻息迟放下了捂着眼的手,眼瞳变成了金色的竖瞳,被这双眼盯上有种被蛇视作猎物的毛骨悚然。


    然而,他的右眼却在流着血,他艰涩开口:“没事,不过是老毛病了。”


    失去右眼后,它虽然又重新长了回来,但是每到红莲夜,右眼都会剧痛难忍。


    “顾颜鄞,让开。”闻息迟推开了男人,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缓慢地站直了身子,“我自己可以。”


    他执意不要人扶,顾颜鄞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闻息迟走向寝宫。


    闻息迟的袍服被褪去,层层叠放在水池旁,犹如蛇褪去的皮。


    水池冒出的寒气如云雾弥漫,闻息迟靠在水池边,胸膛微微起伏,长而粗的漆黑蛇尾浸泡在水中,近乎盘踞了半张水池。


    闻息迟闭眼似是陷入了沉睡,只是在睡梦中他也蹙着眉毛,似是在做一个极为痛苦的梦。


    他又想起了那夜,那夜也是红莲夜,和今日不同的是,那夜下着疾风骤雨。


    闻息迟步履匆乱地在林中奔跑,鲜血浸透了他本是纯白的衣袍,只是这血大多是别人的。


    他被同门弟子逼到失了理智,脑中只余嗜血的欲望,待他重新清醒已是无法挽回,现场一片尸山血海。


    有一个弟子侥幸逃走,闻息迟无疑会被沧浪宗下令诛杀。


    他曾经是人魔混血,但如今的他,已是完全的魔,可怖的魔纹如蛇攀满了半张脸,诡秘阴森。


    闻息迟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恨意和嗜血尚未完全褪去,沸腾着他的情绪,可他的血液却是冷冰冰的。


    来不及多想,闻息迟现在只能逃走。


    突然间,一道雪白的剑光险而又险地擦过脖颈,细小的红痕中缓缓流下一丝鲜血。


    接着是一道满是遗憾的声音,语调是他熟悉的轻佻散漫:“啊,就差一点。”


    他怔愣地转过了身,雨幕中有一道鲜艳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一身红艳锦衣,被雨水淋湿后颜色愈深。


    沈惊春手执修罗剑,噙着一抹笑,这笑意却不达眼底,她的目光冷冽又残酷。


    在沈惊春的身后,是几个同门弟子。他们是被闻息迟杀死的弟子好友,看到同门惨烈死状,他们皆是对闻息迟怒目而视。


    闻息迟从前就知道宗门弟子不待见自己,但他不在意。他对弟子们的欺辱隐忍退让,也只是为了能留在沧浪宗。


    他不在意所有人厌恶的目光,不在意别人的欺凌,也不在意与所有人为敌。


    他独独在意一个人。


    “为什么?”闻息迟艰涩地开口,雨水本是无味的,可流进口中的雨水却莫名苦涩。


    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执着地盯着沈惊春,眼睛猩红,执拗地等着一个答案。


    沈惊春却只是笑了笑,话语格外残忍:“你杀了那么多人,自然要偿命。”


    闻息迟突兀地笑了,笑容凄惨。


    偿命,他在沈惊春的心里还不及那些欺辱自己的人重要。


    恶?只因为他的血液中流淌着魔的血液便是恶?他从未做过恶事,反倒是那些所谓的修仙者伪善虚伪,作恶多端。


    那些人,死不足惜。


    “和一个魔多说什么?”身后一个弟子恶毒地盯着闻息迟,“杀了他!师姐!”


    他们的心都被仇恨充斥,闻息迟再没必要隐藏实力,视线似乎都被鲜血染红,除了血红再看不见其他。


    和沈惊春一同来的弟子伤势过重,全都晕倒在地,然而已是强弩之末的闻息迟没能敌过沈惊春。


    闻息迟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醒来时四周空无一人,而他的右眼也空落落的,钻心的痛几乎要再次使他昏倒。


    “沈惊春。”他踉跄着站起,捂着右眼的手缝有鲜血溢出,破碎残淡的声音在林中回荡,听不出是哭还是笑,“你可真狠。”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系统听完了沈惊春的叙说,没忍住问她,它不觉得沈惊春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


    沈惊春喉咙不易察觉地哽咽了一瞬,神情云淡风轻:“没什么苦衷。”


    她曾和闻息迟说过不要一味的忍让,一味的忍让最后等来的只会是吞噬理智的嗜血,只是她没想到应验地居然这样快。


    “要派谁前去诛杀?”众长老听了闻息迟的恶行皆是震怒。


    原定的人并不是沈惊春,而是沈斯珩。


    “我去吧。”沈惊春站了出来。


    满堂沉默,师尊从未用如此冷的目光看她:“你能杀他吗?”


    沈惊春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所有人都知道她与闻息迟交好。


    “闻息迟犯下大错,往事情谊皆不存。”沈惊春深深弯下了腰,无人看清她是何神情,只听到她坚定的话语,“我最了解闻息迟,由我杀他,定能成功。”


    沈惊春回来时一身血腥,她忽视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恭敬地将闻息迟的眼珠交予师尊:“徒儿,不负众望。”


    然而之后却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闻息迟不仅没有死,还靠一己之力在短暂的百年内攻占魔域,成为魔尊。


    这一消息使沧浪宗震怒,沈惊春无可避免受到了诘问,但她有师尊的庇护,不知师尊以什么理由安抚住众长老。


    他们只当闻息迟祸害遗千年,假死脱身亦或是用了某种禁术。


    沈惊春没想过杀闻息迟,但她不会说。


    因为她知道他们已经立场不同了,她当时不杀,但以后他挡了自己的路,她真的会杀死他。


    因为沈惊春曾害闻息迟失去了右眼,系统不敢让沈惊春冒险,它更改了策略。


    “一定要这样吗?”翌日进宫,沈惊春跟在宫女队伍的末尾,她捏了捏自己的新脸,对系统的计划抱有怀疑。


    “当然!”系统自掏腰包给沈惊春兑换了一个更改面孔的道具,现在的沈惊春长相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人了,它胸有成竹地叙说自己的伟大计划,“你先用假身份攻略闻息迟,攻略成功后再“不经意”让他发现,你就是害他失去右眼的坏蛋,到时他一定会生出心魔!”


    “说谁坏蛋呢?”沈惊春一把握住小肥雀,幽幽盯着它。


    就在沈惊春教训系统的时候,突然有人叫她。


    “春桃!”领头的嬷嬷面色不善地转头,厉声呵斥,“干什么呢?叫你几声都不应!”


    沈惊春匆忙将系统藏在了背后,挺直了腰杆。


    嬷嬷这才满意地点了头,她随手指向园子,那里的桃花一眼望不到头。


    魔域的气候并不适合桃花生长,这无疑是用法术维持的。


    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从鼻腔发出一道嗤之以鼻的哼声:“魔尊格外珍惜这个桃园,以后它就归你一个人管了,不许有一丁点闪失!”


    沈惊春看了看硕大的桃园,又看了看自己,她瞪大眼睛,食指指着自己:“啊?我一个人?”


    “当然了。”嬷嬷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魔宫这么大,人手又有限,当然由你一个人来管。”


    进来第一天就莫名受到了针对,沈惊春怀疑是这张脸长得太过人畜无害的缘故,但初来乍到就顶撞是讨不到好处的,沈惊春只好接受。


    桃园偏僻,离闻息迟寝宫最远。


    沈惊春的工作只有清扫桃林,采摘果子,但桃林属实太大,当值的宫女只有她一个,每日还会有嬷嬷来检查工作,她根本抽不出空接近闻息迟。


    所以,一连进宫九日,沈惊春连闻息迟的衣角也没看到。


    “我说,你最近在忙什么?”闻息迟刚回寝宫就被顾颜鄞堵在门口,他抱臂埋怨,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幽怨地盯着闻息迟,“次次找你,次次都扑了个空。”


    闻息迟别开了眼,语气淡淡的:“没什么。”


    “不对劲。”顾颜鄞没放过闻息迟,他眯起眼打量他,“你一定瞒了我什么,快说!你连好兄弟都瞒,算什么?”


    闻息迟下颌紧绷,握着剑的手松了又紧,最后还是告诉了顾颜鄞:“我昨晚,见到了沈惊春。”


    “沈惊春?那个害你失去右眼的女人?”一听到沈惊春的名字,顾颜鄞的脸色便冷了下来,“你找她做什么?该不会还对她旧情难忘吧?”


    顾颜鄞恨铁不成钢,他咬牙切齿挤出一句:“闻息迟,你还想被她背刺吗?”


    第45章


    “没有。”闻息迟神色平静,语调毫无起伏,“我找她是为了杀她。”


    顾颜鄞冷嗤一声,他要是真想杀死沈惊春,之前几次动手就应该亲自前去,而不是派那劳什子人偶。


    顾颜鄞没再揪着这事不放,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能让闻息迟忘记沈惊春。


    顾颜鄞拍了拍闻息迟肩膀,笑着道:“别提这事了,过几天给你操办选妃,你对人选有什么想法吗?”


    “我不想选妃。”闻息迟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眉毛蹙起,唇角略微下拉。


    “不行。”顾颜鄞无情拒绝,他态度很坚定“这事我和其他魔也商讨过了,必须选妃。”


    闻息迟更不耐烦了,连语气都明显听出他不悦的情绪,他冷着脸把顾颜鄞关在了门外:“那你问我做什么?随便你。”


    闻息迟没有让顾颜鄞歇了给他选妃的心思,因为他太了解顾颜鄞的执着,也清楚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闻息迟对此无所谓,反正就算选了妃,他也不会碰,索性就任由顾颜鄞闹腾了。


    顾颜鄞鼻梁差点被门夹住,幸好及时后退了一步,他看着紧闭的门哼了一声。


    好兄弟就是要为对方两肋插刀,他一定能帮闻息迟从沈惊春这个火海里解脱。


    首先,魔妃一定要和沈惊春那个恶毒的女人性格相反!


    担心好兄弟再次被误,顾颜鄞想给他挑个天真烂漫的女子,但魔域中哪有什么善类?他一连找了几天也没找到符合心理预期的人选。


    顾颜鄞找累了,随意在魔宫中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桃园。


    桃林百里,花香清新甜美,置身其中顿感沁人,几日的疲惫皆被一扫而空。


    顾颜鄞走到一棵桃树下,粉嫩的花瓣簇拥在枝头,宛如一团粉雾。


    这棵桃树是桃园中开得最繁盛的,仰头只能依稀从花间看到粗壮的木枝,他忽然疑惑地蹙起眉,为何他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


    这里是桃园,怎么会有酒香呢?


    他尚未想明白其中原因,倏然间有一滴“水”滴落在顾颜鄞的唇上,他神色一怔,手指轻点沾上湿漉的唇。


    顾颜鄞将手指放在鼻下闻了闻,发现这不是水,而是酒。


    风吹过静谧的桃林,桃花被摇得扑簌簌响着,数不清的粉色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如雨,


    顾颜鄞清晰地听见头顶发出树枝断裂的声响。


    紧接着,是一道女子的惊呼声。


    “啊!”


    啪啦,一个酒坛从高处坠下,摔在了落花地上。


    酒坛瞬间碎成片,清酒流淌,馥郁的酒香蔓开,和在清甜的桃香之中。


    一女子从天而降,粉色的裙摆重重叠叠,宛如桃花盛开的过程。


    顾颜鄞下意识伸开双臂,手上一重,接住了她。


    顾颜鄞怔愣地看着怀中的女子,她摔落进怀却不见慌乱,他只能在那双如潋滟春光的眸中看到讶异。


    桃花夭夭,灼灼其华。


    顾颜鄞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下意识想到这样一句。


    桃花悠悠洒落,无数的花瓣缀在她的裙上,她单手揽在他脖上,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


    不知为何,顾颜鄞竟从她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尴尬,接着桃香愈浓,粉色占满他所有视线,怀中女子身体前倾,手指拂过他的头发。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不可控制地狂跳,傻傻地看着她。


    粉雾褪去,他看见她纤细白皙的指间拈着一片桃花。


    原来是有一片花瓣落在了他发上。


    他手上一轻,女子跳下了他的怀中。


    或许是错觉,他心中竟划过一丝怅然若失,但很快这种错觉就被他抛之脑后。


    眼前的女子十分符合他的预期,他抑制住狂热的心情,突然握住了她的双手,语气难藏激动:“请问姑娘名讳?”


    “春桃。”女子道。


    今日真是倒霉,沈惊春讪讪想,她难得偷懒在树上喝酒小眠,没想到被人逮了个着。


    瞧男人的打扮,似乎地位蛮高。


    只是令沈惊春没想到的事发生了,男人不仅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竟然还十分兴奋。


    “春桃,你走大运了。”顾颜鄞微微一笑,“你去饮秋阁找魏妈妈,现在你是魔妃人选之一了。”


    “什么?”沈惊春错愕地瞪大眼睛。


    她只是偷个懒,怎么还升职了?


    顾颜鄞像一个给下属画大饼的上司,他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沈惊春:“加油,我看好你。”


    顾颜鄞还有事务要忙,交代了沈惊春几句便离开了。


    系统喜不自胜,就差放个鞭炮庆祝了:“太好了!只要你成为魔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闻息迟爱上你!”


    沈惊春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可真是打了瞌睡就送枕头,毫不费力。


    离挑选魔妃的日子还有十日,顾颜鄞时不时就来找沈惊春。


    “闻息迟最讨厌女人不经允许戳碰他,也不能对他言语孟浪。”顾颜鄞事无巨细地将闻息迟的喜好告诉沈惊春,顾颜鄞咂舌了下,“以前有个胆大的花妖送他情书,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闻息迟直接将她挫骨扬灰了,还有个碰他身子的,手都被他剁了。”


    沈惊春听了反而跃跃欲试,她不犯贱就浑身不舒坦,好想看到闻息迟被恶心得脸黑的样子,嘿嘿。


    挑选魔妃的日子很快到了,沈惊春跟在队伍里进入正殿,抬头便能看见高座之上的闻息迟。


    顾颜鄞站在闻息迟身边,队伍的人明明很多,他却精准快速地找到沈惊春的身影,对她挤了挤眼睛,示意她不要紧张。


    “顾颜鄞。”闻息迟瞥了他一眼,明明是平淡沉静的语气,却无端给人骂人的感觉,“你眼睛抽了吗?”


    顾颜鄞:


    考验的内容也是顾颜鄞决定的,但他难得保证了一点考试的公平,事先没有告诉沈惊春。


    因为他极其厌恶沈惊春,所以考试的内容也是专门按她不擅长的东西考,阴差阳错地难住了自己内定的人选。


    “第一项考试内容——作画。”


    沈惊春面无表情地把画具摆了又摆,等时间过半才慢吞吞地准备作画,然后和白纸面面相觑。


    系统看了看她的画,又看了看别人的画,不由开始怀疑人生。


    它的宿主真的能完成任务吗?


    顾颜鄞装作随意地在下面闲逛,逛了一圈才在沈惊春旁边停下,他微笑的脸在看见画的瞬间僵住了。


    “你画的是什么?”顾颜鄞沉默半晌才问。


    沈惊春的宣纸上大片空白,只有杂乱的几笔,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沈惊春对自己的画很有自知之明,她讪讪一笑:“额,兰花。”


    顾颜鄞再次沉默,他指着“兰花”上的几笔又问:“那这个呢?”


    沈惊春:“蝴蝶。”


    顾颜鄞崩溃地闭上了眼,自我安慰:没事没事,这只是第一项而已。


    一炷香的考试时间到了,考官将画收齐上交给闻息迟。


    闻息迟百无聊赖地翻着画,翻到沈惊春的画时忽然顿住,死气沉沉的一张脸难得露出一点笑。


    他轻笑着将那幅画抽了出来,顾颜鄞有硬性要求他留下多少画,剩下的画被他充数留下。


    顾颜鄞翻阅了下,意外发现沈惊春的画居然被留下了。


    他目光复杂,还是没忍住问闻息迟原因。


    闻息迟思量了一会儿,眸中竟泛起浅淡的笑意,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连语气都带着笑:“挺有野趣的。”


    野趣?顾颜鄞怀疑地看了眼沈惊春的画,他就算看穿了这幅画也看不出哪里有野趣。


    第二项考试是烹饪,沈惊春选择做东坡肉。


    一开始,沈惊春做准备工作还是有模有样的,只是肉一下锅就乱了,她忙活半天,最后盛出来的肉黑得看不出来是红烧肉。


    顾颜鄞能怎么办?他心如死灰。


    但同样的事发生了,所有菜被摆在闻息迟的面前,美味佳肴他不尝,偏偏就停在黑漆漆的红烧肉面前。


    顾颜鄞目瞪口呆地看见闻息迟夹了一块红绕肉,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看不出它到底是好吃还是难吃。


    顾颜鄞不信邪地也夹了一块,刚放进口里就吐了。


    顾颜鄞猛灌几口水,才将那股难吃的味道给祛掉,他不可置信地问闻息迟:“闻息迟,你不觉得难吃吗?”


    “还好。”闻息迟语气轻描淡写,他已经快将那盘红烧肉吃完了。


    顾颜鄞嘴角抽搐,只觉得他和春桃还真是天作之合。


    离了闻息迟,谁还这么欣赏春桃的“才华”?


    终于到最后一轮了,现在剩下的人选仅有五个。


    这回考的是烹茶,因为人数少,每个人是亲自把烹好的茶端给闻息迟的。


    前面四个人都被闻息迟打上不合格,现场只剩下沈惊春一个人了。


    顾颜鄞心想沈惊春铁定能过了,沈惊春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万万没想到意外发生了。


    轮到沈惊春,闻息迟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他淡然道:“太苦,重烹。”


    “尊上。”监考官犹豫着开口,“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闻息迟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睨了他一眼,监考官立时改了口风:“重新烹茶。”


    沈惊春狐疑地瞥了眼闻息迟,她端走那杯茶时也抿了口。


    不苦啊,这家伙不会是故意捉弄她吧?


    可是闻息迟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沈惊春只能将原因归于他难伺候。


    她转过身回去重做,也就没看见闻息迟微不可察地轻笑。


    顾颜鄞用看鬼的眼神盯着闻息迟,这死面瘫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呢?


    沈惊春很快又烹好一杯茶,她端上前还特意尝了口,确认不苦才端给闻息迟。


    闻息迟品了一口,茶再次被放下,这次他换了个说法:“太淡,茶味都没了。”


    沈惊春的火一下就冒出来了,她怒气冲冲地瞪着闻息迟,闻息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惊春从没这么憋屈,她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劝说自己。


    为了任务,她忍。


    沈惊春气愤地端回了茶盏,小火慢烹,又烹好一杯茶。


    闻息迟喝茶的时候,沈惊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好像如果他说不好,她就会当场揍他一顿。


    好在,这回闻息迟没有挑刺。


    闻息迟将茶饮完,茶盏碰撞时发出清脆声响,他用手帕擦了擦唇,勉强道:“合格。”


    顾颜鄞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松了,他杵了杵闻息迟肩膀,示意闻息迟该宣布了。


    闻息迟看着名册上沈惊春写下的名字,宣布道:“你的名字是春桃,那就封你为桃妃好了。”


    沈惊春:


    去你大爷的桃妃!你怎么不叫小闻子呢?


    没文化,真可怕!


    第46章


    沈惊春被人带去自己的寝宫,大殿上只剩下闻息迟和顾颜鄞。


    顾颜鄞最了解自己的兄弟,虽然闻息迟没笑,但他敏锐地发觉到闻息迟愉悦的心情,他揶揄地问:“怎么样?比那个沈惊春好多了吧?”


    沈惊春烹的茶剩了好几壶,闻息迟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闻言他动作一顿,只含糊地答了一句:“勉勉强强。”


    闻息迟垂眼看着茶盏,目光晦涩不明。


    沈惊春原以为闻息迟当夜就会来找自己,她想了一晚上恶心闻息迟的法子,但直到她睡着也没见到闻息迟。


    沈惊春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已然熟睡。


    窗外树影如同鬼魅,风声呼啸将帐幔吹起,一道人影熟练地翻窗而入。


    那人动作悄无声息,他静静站在沈惊春床前,目光阴冷地长久凝视着她的面容。


    他像一条阴冷的蛇盘踞在沈惊春的上方,神情寡淡,却毛骨悚然。


    倏然,他抬起了手,冰冷的手掌攀上她的脖颈,随后张开五指将脖颈拢住。


    他隐在黑暗中,金色的眼瞳始终盯着沈惊春,不错过她表情的一点变化。


    刚开始,力度似是抚摸般轻柔,随后五指渐渐收拢,力度愈来愈重,他的杀意宛如实质,不可忽视。


    床上的人呼吸急促了些许,然而却并未如料想那样醒来,她像是陷入了深眠,对危险靠近一无所觉。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他退后了几步,最后看了眼安睡的沈惊春,然后翻出窗户不见踪迹。


    夜风清凉,树木被摇得簌簌落叶,方才还在安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呼,还好没被发现。”沈惊春坐直身子,手揉着已经微微泛红的脖颈,她嘟囔道,“这狗崽子疑心可真重。”


    还好自己忍住没动手,不然一切都白费了。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的树影,目光冰冷,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竟显得几分鬼气诡谲。


    沈惊春原以为闻息迟经过昨夜的试探后会对自己放下戒心,至少会来找自己。


    然而一连三日过去,她也没有见到闻息迟。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惊春思考有什么办法能把闻息迟逼出来。


    她在房间慢悠悠走着,忽然她想到了顾颜鄞曾和自己说过的事,她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个馊主意。


    “你什么时候想办法见到闻息迟?这样下去怎么完成任务?”系统落在她肩上,催促沈惊春快去找闻息迟。


    沈惊春没理系统,而是将一张信纸摆在桌案上,毛笔蘸墨在信纸上写上几个字:“卿卿吾爱,见字如晤。”


    “你在写什么?”系统疑惑地凑过头看,一看到开头八个字就瞪大了眼,“你在写情书!”


    “不行不行不行!”系统激动地连连否定,“哪有男人喜欢这么不矜持的女子!”


    “凭什么女子一定要矜持?”沈惊春瞪了系统一眼,她边写信边解释,“再说了,别看闻息迟闷,他就吃这套!我以前就是靠死缠烂打泡到他的。”


    “真的?”虽然系统语气怀疑,但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沈惊春撒起谎半点不脸红:“当然。”


    沈惊春当初确实死缠烂打让闻息迟给自己跑腿,不过当时沈惊春对闻息迟没那方面意思,反而是闻息迟主动追自己。


    不过,区别也不大嘛。


    沈惊春的信用词肉麻,近乎用到了她觉得所有能恶心到闻息迟的词句,她胸有成竹地想,闻息迟不消一日就会气得来找自己。


    沈惊春把她写好的信交给了系统,系统刚带着她的信飞走,顾颜鄞爽朗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春桃,昨夜睡得可好?”


    沈惊春连忙将未用完的信纸藏好,顾颜鄞推开了门,对她态度亲切熟稔,仿若他们已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挺好的。”沈惊春“羞怯”一笑,紧接着眼中又划过一丝失落和遗憾,“只是昨夜没见到尊上。”


    其实来了,只不过是在夜黑风高时来的,还差点杀了她。


    “没来?”顾颜鄞先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后也替她倒了杯,他讶异地问,“我昨日看他对你还算满意啊。”


    “不知道,或许是又觉得我太低微了吧。”沈惊春勉强挤出一个笑,像一只柔弱可欺的小白兔,若不是哭不出来,她高低得挤点眼泪。


    顾颜鄞果然露出不满的神情,他主动替闻息迟向她道歉:“你别生气,他或许是太忙了,我一定帮你问问他!”


    虽然得到了想要的反应,但沈惊春有着宠辱不惊的好性格。


    她面露犹豫,踌躇不决:“这不好吧?会不是太麻烦你了?”


    顾颜鄞心中对春桃更满意了,这样善解人意又性格温和的好女孩上哪找呀?和沈惊春那个恶毒的女人截然不同,好兄弟下半生的幸福终于有着落了!


    顾颜鄞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世上难得的好兄弟,闻息迟有他作兄弟,真是三生修来的好福气啊。


    他凝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向沈惊春保证:“一点不麻烦,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说完,顾颜鄞便离开了,应当是去找闻息迟了。


    沈惊春看着他的背影,略微有些感慨,顾颜鄞长着一张精明的脸,没想到这么好骗。


    要是闻息迟也像他一样好骗就好了,


    “慌话连篇,虚伪至极,油嘴滑舌。”闻息迟已经看到了她的信,如她料想的那样他看后果然脸色阴沉,甚至一连用了三个成语骂沈惊春,可见他有多生气,只是他生气的点似乎和沈惊春所想的不同。


    闻息迟在沈惊春刚进大殿时就注意到了她,虽然模样不同,但他就是确信春桃就是沈惊春。


    虽然不明白沈惊春为何假借身份潜入魔宫,但闻息迟自认不是燕越那个蠢货,不会像他一样自作多情,认为沈惊春是为与自己重修旧好而来。


    他敢肯定,沈惊春一定别有目的。


    “闻息迟,听说你找我?”顾颜鄞大咧咧地推开门,他走到闻息迟身旁,手肘搭在他的肩上,视线自然地落在被闻息迟放在一边的粉色信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啧啧道,“哟,谁给你的情书?这么不怕死。”


    顾颜鄞说着就伸手要拿信笺看看,闻息迟绷着脸,重重将砚台压在了信笺上。


    “不是吧,兄弟?看看情书而已,有必要这么小气吗?”顾颜鄞挑了挑眉,他好笑地看了一眼闻息迟。


    “别插科打诨。”闻息迟烦躁地睨了眼顾颜鄞,语气极为不耐,“我找你有正事。”


    “正好,我也有话想问你。”顾颜鄞毫不见外地坐在闻息迟的椅上,身子后仰靠着椅背,还翘着二郎腿,张扬恣意,“既然选了妃,你为什么这几日都没去见春桃?”


    书房中架着一个精致的金色鸟笼,被囚在笼中的金丝雀小巧漂亮,叫声悦耳动听。


    闻息迟面无表情地逗弄着它,并未转身看他,语调冰冷:“春桃?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近了?”


    “怎么?吃醋了?”顾颜鄞失笑,他身子前倾,手背撑着下巴,噙着一抹玩味的笑,“你要是怕被兄弟抢走,你倒是别晾着人家啊。”


    闻息迟对他的话避而不答,他从鸟食中握了一捧荞麦,摊开手给鹦鹉啄食:“有件事需要你替我做。”


    “什么?”顾颜鄞依旧是那副散漫的做派。


    闻息迟转过身,他平静地说:“既然你和春桃关系好,想必套出她接近我的目的也不在话下吧?”


    顾颜鄞渐渐敛了笑,他冷眼看着闻息迟,眉眼间多了一丝愠怒:“你什么意思?春桃是我无意中遇见的,她并没有什么目的。”


    “不要以为她和沈惊春一样,她是个单纯的人!”


    第47章


    “那不是正好?既然你这么相信春桃,那你就用实际证明给我看她并非别有目的。” 闻息迟冷嗤,顾颜鄞说得倒是信誓旦旦,浑然不知他口中单纯的春桃正是他最厌恶的沈惊春,现如今竟然还维护起自己最讨厌的人了。


    顾颜鄞却是误将他的冷嗤当做是对春桃的讥讽,胸膛因愤怒而微微起伏,他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答应了闻息迟:“好,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


    他真是为春桃不值!春桃一腔深情挂在闻息迟身上,闻息迟却因沈惊春这个前车之鉴怀疑她!


    顾颜鄞心事重重地回到沈惊春的寝宫,沈惊春正在啃系统从厨房偷来的猪肘,没料到顾颜鄞这么快就回来了,一时没来得及藏起来。


    她就这样油光满面地和顾颜鄞面面相觑,唇还被辣得饱满红润,沈惊春讪讪一笑,尴尬地把猪肘往外推了推:“哈哈,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天呀,她刚立好的温软小白兔人设!哪有小白兔像她这样大口啃猪肘的?


    顾颜鄞呆了一瞬,紧接着哈哈大笑,只是这笑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这是厨房的猪肘吧?厨房的朱姨可抠了。”他甚至伸出手,也要了一块猪肘,像她一样大口啃了一口,他笑着和她聊天,为她方才的尴尬解了围,“给我也来一块,好吃!”


    沈惊春当然看出他是好心解围,但其实她不是为自己的吃相尴尬,而是为自己人设崩塌而尴尬


    好在顾颜鄞并不在意,沈惊春朝他门外看了看,没看见闻息迟,便顺嘴问了句:“闻息迟呢?他怎么没来?”


    顾颜鄞脸上的笑褪去,他目光愧疚,有些艰涩地开了口:“抱歉,答应了你却没能做到。”


    “闻息迟暂时还不愿意见你。”顾颜鄞抿了抿唇,避开了沈惊春的视线,像是害怕从她眼里看到期待落空。


    明明不是他的错,明明闻息迟才是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兄弟,他却为自己和闻息迟站在一边羞愧不已。


    沈惊春倒不是有多失望,她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搞什么?她都写那么恶心的情书了,闻息迟这都能忍?


    以前闻息迟闷葫芦不说话,她稍微说些胡话逗逗,他都会忍不住开口。


    沈惊春一脸呆滞,顾颜鄞更愧疚了,也不管闻息迟让他打探沈惊春目的了,直接把闻息迟的想法都告诉了她:“他怀疑你别有用心。”


    沈惊春无语了,闻息迟都试探过自己了,竟然还对她怀有疑心。


    “没关系的。”沈惊春在听到话的一瞬面色煞白,她身体微微摇晃,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了。


    顾颜鄞看得心惊胆战,情不自禁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等手指触碰到温热的肌肤,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所逾越。


    顾颜鄞原本是可以及时纠正自己的错误行为的,但沈惊春顺势倚靠住了自己,贴上沈惊春的那一片肌肤瞬时僵硬,像是失去了知觉。


    “抱歉,我有些没力气了。”她的笑容温和又勉强,眼中是明显的疲惫,她语气恳求,“你能扶我坐下吗?”


    “当然。”这是他说的吗?顾颜鄞像是失去了管控自己的能力,他的手揽过沈惊春的肩膀,又扶着她的柔夷,小心翼翼将她搀扶到了椅边。


    沈惊春缓缓坐下,轻声道谢,顾颜鄞站在她的身旁,清晰地看到她长而浓密的睫羽微颤。


    他忍不住心疼,闻息迟对太残忍了,他想。


    他本不该继续说的,他已经对兄弟犯下了不守信用的错,本应当住嘴的,可他还是说了。


    “你别怪他,他是有苦衷的。”顾颜鄞刚说一个字就后悔了,不是后悔背弃兄弟,而是后悔为兄弟辩解,这无疑是在她伤口上撒盐。


    春桃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她看出了他的纠结,也看出真相于她或许是惨忍的,可她还是问了,无比坚定地看着顾颜鄞:“请告诉我。”


    顾颜鄞被她的坚强动容,他头一次对自己的兄弟产生了愤懑的感情,这样好的女孩,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闻息迟他,曾经有过心爱的女人。”顾颜鄞不想对春桃详细说明闻息迟对别的女人有多爱,于是他缩减了些,“那个女人给闻息迟留下了不可泯灭的伤害,因为前车之鉴,他不相信你是真心的。”


    令顾颜鄞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他以为春桃听完自己的话后会愤怒,会伤心,但她的反应却不是自己所想的任何一种。


    她确实哭了,却不是为自己而哭。


    “这真让人难过。”她说。


    春桃的眼泪像是决堤了般不断流下,泛红的眼眶注视着顾颜鄞,自己被人提防,她却还在为提防自己的人真心实意地难过,“被自己心爱的人背叛,他一定很痛苦吧。”


    她那烟拢春水的眸子看着顾颜鄞,眼睫扇动时,沾上的泪珠便滚落下来,顾颜鄞看着她晶莹剔透的泪水,产生了将她的泪吮尽的冲动,这冲动让他害怕。


    他只是不想看到她流泪,顾颜鄞努力忽视掉自己的不对劲,将冲动找了个理由。


    顾颜鄞没作多想拿出了自己的手帕,他的手背上青筋突出,却克制地用手帕轻轻抹掉她的泪水,好像稍微用些劲就会将她弄疼。


    一滴泪无意滴落到他的手背,泪水明明是冷的,他却像是被烫到了,倏地将手抽离。


    顾颜鄞喉结滚动,嗓子莫名干渴,不知为何一时不敢看她。


    “谢谢你。”春桃的眼尾还泛着红,她努力平稳呼吸,对他温和笑道,“我想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当然可以,顾颜鄞顺从地起身,恍惚地出了门。


    等关门的声音响起,他才逐渐醒了神,手中攥着的手帕湿漉漉的,那是春桃的泪。


    贴身手帕沾上兄弟女人的泪水,这隐秘的禁忌让顾颜鄞不自觉心跳加速,他又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顾颜鄞开始懊恼,他答应了要帮闻息迟试探春桃,可自己却全盘托出。


    自从进了春桃的房,他就像中了咒,一言一行都不受控制。


    没关系,顾颜鄞安慰自己,他还有很多机会试探。


    “你演技可真好。”系统阴阳怪气道。


    沈惊春的眼睛酸痛,但她的情绪却很稳定,她甚至红着眼把剩下的猪肘吃完了。


    系统问:“现在怎么办?男主对你还存有戒心,甚至不愿意见你。”


    “顾颜鄞是他的兄弟,只要利用好他,我们会见到闻息迟的。”沈惊春并不慌张,她心里已经有了进一步的计划。


    翌日,顾颜鄞又来了。


    “我愿意给尊上接受我的时间。”沈惊春善解人意地说,“但是我整天待在魔宫都要被憋坏了,你能带我出去玩玩吗?”


    顾颜鄞应该拒绝的,但对上她期待的目光,他的言行又不受控制了:“好。”


    听到被准许出去玩,春桃笑了,顾颜鄞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有顾颜鄞带着,没人敢拦沈惊春,两人顺利地出了魔宫。


    顾颜鄞问:“你想玩什么?”


    沈惊春似是早已想好,她脱口而出,语气略带些雀跃:“我们去泛舟游湖吧。”


    顾颜鄞很纵容她,路上还给她买了个肉馍吃,他不觉得自己对她的好太过,她是兄弟的女人,关心嫂嫂是正常的。


    到了庭心湖,顾颜鄞买下了一条小舟。


    两人都没划过小舟,胡乱尝试划动木桨,但却始终不得要领。


    试了好长一段时间,小舟终于开始向前缓缓游动。


    两人气喘吁吁,皆是碎发黏在脸颊,汗水浸湿了衣衫,都是相同的狼狈,他们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别叫我春桃了。”沈惊春笑得明媚,“叫我桃桃吧。”


    顾颜鄞凌厉的眉眼变得温和,连他自己也没发觉,自己笑得有多宠溺:“好。”


    “桃桃。”他紧跟着加了一句,然后盯着沈惊春的表情,像是狗狗乖顺后想要看到主人赞赏的笑。


    主人确实笑了,她很满意他的乖顺。


    庭心湖并不是没有阻碍的,湖的中心有一小块陆地,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没有注意到小舟已经靠近了那块陆地。


    不出所料,小舟撞到了陆地,小舟本就狭窄,这一撞摇晃得十分厉害,两人身形不稳,皆是跌进了湖水中。


    顾颜鄞率先出了水面,他环视四周,除了水没看到沈惊春,他有些慌了,又重新钻进了湖水中,可却依旧没能找到沈惊春。


    他火红的长发被湖水浸湿,更加艳丽,顾颜鄞满是惊恐,声线都忍不住颤抖:“桃桃?桃桃?!”


    怦!大约离他三米远,一人破水而出,夕阳金灿灿的光辉洒在她的脸上,灿烂绚丽。


    她笑着道:“我在。”


    那一瞬间顾颜鄞什么想法都没有,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扑了上去,紧紧地将春桃抱在怀中。


    两人的怀抱原本应当是隔着一层衣服的,但如今湿漉的衣服紧贴着身体,这一层隔阂似是也被抹灭了,像是赤裸的人怀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顾颜鄞原不该这么担心的,这只是个普通的湖,沈惊春也不是个普通的凡人,她是魔,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死。


    但他就是忍不住担心,忍不住害怕。


    沈惊春似是感受到他急躁的心,她轻柔地抚摸他的后背,声音轻缓:“我没事,不用怕。”


    顾颜鄞能感受到沈惊春有力的心跳,这让他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然而方安定下的心却又重新急迫跳动。


    他不应该再和春桃接触,顾颜鄞没法再自欺欺人。


    他对春桃的感情不是对嫂子亲情的关心,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他喜欢她,想靠近她,占有她。


    第48章


    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顾颜鄞恍惚地想着,耳边春桃还在叽叽喳喳地问他问题。


    “尊上喜欢什么花?他喜欢吃什么?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他的喜欢呢?”和顾颜鄞变熟后,春桃明显不再像第一次见面那么局促,因为雀跃,她的脸也微微泛着红。


    昨日顾颜鄞才下定决心要和春桃保持距离,可他没去找春桃,春桃反而跑来找自己了。


    顾颜鄞刚回神,张口欲答春桃的话时,他却赫然顿住了。


    春桃身子忽然前倾,腰肢抵着桌沿,顾颜鄞与她的距离只有一尺,她伸出了手,轻柔地抚上他的头发。


    顾颜鄞呆呆地看着她,像是跌入了她眼中的那一汪春水,连呼吸都忘记了,他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热烈得不像话。


    “你的头发好软。”他听见春桃用惊奇的语调说,她并没有坐回原位,就这样贴在桌上,双手托着脸对他莞尔一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火红的头发呢,颜色真漂亮。”


    发丝像是过了电一样,连带着他全身都在颤栗,他的喉咙都在发痒,嘴唇干渴,急需什么东西润湿。


    一缕柔发顺滑地从她肩上滑落,发梢垂落在他的手背,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触碰到的那片肌肤酥酥麻麻麻。


    “你怎么了?”春桃的手摸上他的唇瓣,唇肉被压挤,她眼神忧虑,似是很担心他的状态,“嘴唇好像在发抖。”


    心脏瞬间乱了半拍,顾颜鄞慌乱地偏开头,她的手顺势抚过他整片唇,他的声音也不稳,无意识地吞咽口水,喉结滚动着:“大,大概是渴了吧。”


    “那你喝点水吧。”春桃关切地递给他一杯水。


    顾颜鄞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低垂着头将水饮尽,待喝完他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水杯。


    这是春桃的水杯。


    他怔愣地看着杯沿的水渍,那里还留有浅淡的朱红,是春桃口脂的痕迹。


    顾颜鄞心如鼓擂,他甚至觉得春桃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好在这只是错觉,春桃的话题重新回到了闻息迟身上。


    她刚才的动作似乎只是兴致使然,像孩童天然被有趣的东西吸引,她坐回了原位,催促他:“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顾颜鄞手指摩挲着杯壁,他为自己感到羞耻,竟然背叛了自己最好的兄弟,为了弥补这种愧疚,春桃想要知道关于闻息迟的什么事,他都会事无巨细告诉她。


    沈惊春其实并不关心这些,她本就对闻息迟的喜好了如指掌,她装作是好奇,随口一问:“我听说靠近魔域的雪霖海原先是修仙界的,后来被闻息迟吞入魔域了,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顾颜鄞侃侃而谈的嘴停住了,他脸上浮现出几分歉意:“我没法带你去,雪霖海被闻息迟列为禁地,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我们可以偷偷去呀。”顾颜鄞第一次在春桃身上看到她狡黠的一面。


    “不行。”顾颜鄞摇头,“打开雪霖海的钥匙是闻息迟的心鳞。”


    “好吧。”春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特别想去,她很快便换了话题,“我们出去玩吧!我昨天还没玩够呢。”


    顾颜鄞对闻息迟抱有强烈的愧疚心,理智打败了情感,这次他委婉地拒绝了:“我让别人带你去。”


    “为什么让别人带我?”春桃蹙了眉,言语表露出对顾颜鄞的依念和信任,“别人我不熟,我只想和你一起。”


    顾颜鄞下意识窃喜,但窃喜后又是对自己的鄙弃。


    对上春桃期待的目光,顾颜鄞发现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一番挣扎还是妥协了,语气无奈:“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顾颜鄞对自己道,这次后他说什么也不会再靠近春桃了。


    今日他们只是闲逛,顾颜鄞笑着看她四处闲逛,自己只是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什么也没买。


    沈惊春在一家摊贩前逗留了许久,等她回来了手上多了两样东西,顾颜鄞看见她买的是一支钗子和一条耳铛。


    钗子是银制的桃花式样的,很适合她。


    他自然地伸出了手,好像帮她已经是下意识的行为了:“给我吧,我帮你戴上。”


    春桃似乎也认为顾颜鄞帮自己是非常自然的事,她顺从地转过了身,任由顾颜鄞取下了簪子,青丝手感丝滑,如同微凉的绸缎。


    因为是第一次给人盘发,顾颜鄞动作极慢,脑海中回忆春桃以前的发型,仿照着用钗子盘起了长发。


    “好了。”顾颜鄞退后一步,欣赏起自己的手艺。


    虽然是第一次,但总体还算不错。


    有一就有二,顾颜鄞的视线落在春桃手中的耳铛,他主动问:“需要我帮你戴吗?”


    春桃摇了摇头,她捏着耳铛的上端,金丝被做成孔雀尾的纹路,坠着的红碧玺在日光折射下熠熠生辉,如血般的色彩吸睛夺目,风一吹发出清脆细响。


    “这是给你的。”她说。


    顾颜鄞愣怔地看向那条耳铛,耳铛向来是成对的,但春桃手里的却只有一条,似是知晓他心中的疑惑,春桃主动解释:“我觉得你更适合只戴一条,不是吗?”


    顾颜鄞垂下了头,方便她摘下先前的耳铛,那条耳铛是兽骨做的,坠着的铜铃铛一走路就叮铃铃的响,他戴了很多年,不过他现在觉得换成这条也不错。


    春桃的手拈上他的耳垂,动作并不粗鲁,但顾颜鄞却莫名战栗,冰凉的金属贴上了他的耳朵,她失了手,尖端刺进肉里,瞬时出了血滴。


    痛感通过神经传递,顾颜鄞下意识伸手去抹,因为视觉盲区,他的手抚上了春桃的手。


    顾颜鄞眼睫颤了下,又缩回了手。


    春桃替他抹掉了,新的耳铛也戴好了,她松开了手,背着手往前走,脚步轻快。


    顾颜鄞落在她身后几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手上,拇指上还残留着红,是他的血。


    这种隐秘让他不由兴奋,但他却必须强行按捺兴奋,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是禁忌的。


    他们走到了书摊,沈惊春意外妖魔也会看书,随手拿了本翻看,发现上面写的既不是诗词也不是典故,是话本,还是写闻息迟的。


    书名:《拒嫁魔尊:魔妃九十九次出逃》


    第一行的小字:本文由真实故事改编。


    沈惊春面无表情地丢掉那本书,她又打开了另一本,好家伙又是闻息迟和自己的同人文。


    顾颜鄞也看到了,他面色难看至极,偏偏书贩是个没眼色的,兴致勃勃地和他们介绍:“这些都是最新的,有魔尊和他白月光的极致虐文,也有恨海情天,保证剧情跌宕起伏,肉香四溢,看了不亏!”


    顾颜鄞始终留意着春桃,看到春桃脸色苍白,泪水已是在眼眶里打转,他揽过春桃的腰,身子挡住了书摊,满是心疼地对她轻声说:“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春桃不再像来时雀跃,一路都没再开口。


    顾颜鄞将她送回了寝宫,即将关门时,他终是没忍住,手挡住了门,在她讶异的目光下急促开口:“桃桃,要不算了吧?”


    “什么算了?”她疑惑地看着顾颜鄞。


    顾颜鄞紧盯着春桃,眼神炙热滚烫:“闻息迟他不是良配!


    “他的心里还有沈惊春,你喜欢他,只能受委屈。”


    他知道自己太过冲动,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起闻息迟,但他看不得自己心爱的女子受苦。


    闻息迟忐忑地等着春桃的回复,然而她还是摇头,一番话让他的心沉了下来:“他有喜欢的人,但那已经是从前了,我相信他迟早会看到我的心意。”


    顾颜鄞的身体变得僵硬,像是被冰水浇了全身,他第一次对闻息迟产生了嫉恨的情感。


    他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春桃这么真挚的爱凭什么拥有了却不珍惜?


    “顾颜鄞?”


    熟悉的声音将他唤醒,他方才惊觉自己竟走到了闻息迟的书房。


    闻息迟捧着卷宗在处理公务,顾颜鄞猝不及防的闯入让他蹙了眉,他直觉哪里不对劲,打量着顾颜鄞:“你怎么了?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刚才在想事,没注意走到你房间了。”顾颜鄞勉强扯了扯嘴角,第一次隐瞒了闻息迟,他现在对闻息迟实在笑不出来,于是他道,“那我先走了。”


    “先别走,我刚好也有事要问你。”然而,闻息迟叫住了他,他将卷宗放回了书架,余光观察顾颜鄞,话语里旁敲侧击,“我最近听到了些流言,说你和春桃经常出去游玩。”


    闻息迟注意到在他说出了那句话后,顾颜鄞的肌肉紧绷了,他的语气尖锐带着刺:“是,怎么了?她是你的妃子,你还要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当然,我们还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闻息迟不近人情地回答,他眼神冰冷,“你查清了她的目的吗?”


    “目的?”这番话似是踩到了顾颜鄞的燃点,他的声音猛然拔高,森冷地盯着闻息迟,“狗屁的目的!桃桃对你是真心的!”


    “桃桃?”闻息迟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他语气尖锐,“我倒是没想到她本事那么大,几天就把你骗得变了阵营。”


    “桃桃没有骗我!”顾颜鄞气得身子都在抖,疯狂的嫉妒将他的心占满,他不能明白往昔的兄弟怎么会用如此狭隘的目光看待别人。


    闻息迟不怒反笑,真是可笑,最讨厌沈惊春的人如今竟然在维护她。


    然而他现在不能告诉这个蠢货事实,他担心顾颜鄞又会把事情搞砸。


    “我懒得和你这个蠢货多费口舌。”因为激动,闻息迟的双眼不可抑制地变成了金色的竖瞳,从前和睦的两人如今撕开脸面,彼此针锋相对,“你给我盯紧了春桃,她一旦有任何异动,你都要告诉我。”


    顾颜鄞胸膛剧烈起伏,衣服似乎都要被撑裂,耳铛摇晃时的脆响让他稍稍冷静了些许,他愤恨地挤出一句:“你简直不可理喻!”


    顾颜鄞摔门而出,门甚至被他摔得颤动。


    “哎。”闻息迟头疼地捂住了额。


    沈惊春就是个祸害,和她沾上的人或事都会变得不可控制,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顾颜鄞不再和沈惊春保持距离了,他甚至比以前更频繁地来找沈惊春,两人近乎形影不离。


    顾颜鄞毫不避讳,魔宫不少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宫中已经有两人不伦的流言了。


    顾颜鄞向往常一样来找春桃,可等到的不是为他敞开的房间,而是紧闭的大门。


    从门后传来的声音闷闷的,顾颜鄞能听到春桃微弱的哽咽哭声:“你别再来找我了。“


    顾颜鄞的双手贴在门上,宛如抚摸她的脸,他的头也抵在门上,额头感受到门的冰冷,他低喃地问:“为什么?”


    “我们应该保持距离,魔宫已经有我们的流言了。”春桃的声音有些痛苦,但语气坚定。


    “我不在乎!”顾颜鄞急切地说,他的拳头拼命敲打着门,恳求她将门打开,“桃桃,把门打开吧!”


    然而门后传来的却是春桃压抑的哭声,她抽泣地喊道:“可是我在乎!”


    “尊上本来就对我存有疑心,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呢?如果流言传到他耳里,他会怎么看待我?”


    顾颜鄞无措地垂下了敲打的手,他想说闻息迟不值得,可是春桃对他的爱是真切的,如果自己这么说,春桃可能会对他心生憎恶,他不敢想自己阴暗的心思被她知道,她会以什么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紧攥着手,仿若感觉不到痛,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滴落在地上,像开出一朵小小的血花。


    “好。”他妥协了,艰涩地说出口,“我以后会和你保持距离,但是现在你能打开门吗?”


    “让我看一眼。”顾颜鄞卑微地向她恳求,呼吸都变得急促,“就看一眼!”


    回答他的是门后的沉默,紧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堪堪露出她的半张脸。


    他看到自己心爱的春桃瘦了,脸色也变得憔悴,他不由自责,因为他的不管不顾,春桃为他受苦了。


    春桃原本还是胆怯的,但在看到他滴血的手时,她呼吸一乱,门被打开了。


    “你的手!”春桃扑了上来,她一把抓住了顾颜鄞受伤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攥紧的拳头松开,手心全是指甲痕,血从痕中渗出。


    她低垂着头,顾颜鄞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知道春桃一定又哭了,他的春桃多善良,哪怕是因为自己受到伤害,她也会为自己担心。


    “进屋吧。”他的春桃还是心软了,“我帮你上药。”


    春桃牵着他的手,顾颜鄞顺从地跟在她身后进入房中,任由春桃上药,春桃神情专注,没有注意到顾颜鄞始终看着自己。


    顾颜鄞眼神炙热地在她的脸上逗留,仿佛下一刻她就会从眼前消失,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朱红娇嫩。


    当他揉捏那双唇,唇肉的颜色一定会更浓烈吧?咬一口会是什么滋味?会渗出甜甜的汁水吗?


    像樱桃一样,一口就能吞掉。


    “好了。”春桃松开了他的手,当她重新抬起头,顾颜鄞张扬危险的尖刺全都敛起,只为她展露无害的样子。


    春桃看他的目光透露着踌躇,他能感觉到她有会想对自己说,于是他道:“如果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你可以尽管提。”


    他看见春桃小小地松了口气,然后她用自己熟悉的期盼的目光看向自己。


    她说:“我知道这有些为难你,但是你能不能帮我和尊上单独相处一会儿呢?”


    第49章


    顾颜鄞怔愣地看着她,忽然自嘲地勾起唇角。


    是啊,她爱的人是闻息迟,你在幻想些什么呢?


    “可以。”他开了口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能发出这样艰涩的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


    “你还好吗?”善良的春桃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关切地问他。


    “我没事。”顾颜鄞抽离了痛苦的情绪,他看上去格外漠然,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我们说说怎么让你们单独见面吧。”


    水汽似云雾般缭绕在整间房中,屏风映出男人的轮廓,闻息迟泡在浴桶中,闭眼似在休憩,双臂横环着木桶边沿。


    有人推开了门,闻息迟听见了,但并没有睁眼。


    哗啦啦,热水被那人倒进浴桶,晃动的热水漫过了他的胸口。


    柔软的毛巾揉搓着他的手臂,从手腕一路向上,又从脖颈蜿蜒向下,在即将触碰到胸口时,闻息迟猛然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啊。”一声女人的惊呼在耳畔响起,毛巾掉入了水中,她被拽得上身前倾,手下意识撑在闻息迟的手臂上。


    他睁开了眼,对上沈惊春惊慌的双眼,他蹙了眉,沉声问她:“谁让你进来的?”


    沈惊春嘴唇嗫嚅了两下,没有说话。


    “出去。”闻息迟烦躁道,他倏地起身,水溅了沈惊春双眼。


    闻息迟上身什么也没有穿,下身松松垮垮系了一条长毛巾,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目光森冷:“我的话你没有听见吗?出去。”


    “我不出去!”沈惊春鼓起勇气拒绝了闻息迟,她抿了抿唇,接着道,“我给你写了信,你为什么不回复?”


    闻息迟嗤笑了一声,他抱臂看着她:“一封满是谎言的信,我为何要回复?”


    “我没有骗你!”沈惊春神情急切,“我写的句句都是真心。”


    “哈。”闻息迟上下打量着沈惊春,他慢悠悠地走向沈惊春,眼神是透彻一切的嘲弄,“那,你说说你喜欢我什么?”


    沈惊春向后退了一步,她不假思索道:“脸。”


    “太肤浅,这就是你的真心吗?”闻息迟慢条斯理地嘲讽她,又靠近了她几步,“还有呢?”


    沈惊春倒退了三步:“地位。”


    “太权势,这比喜欢我的脸还要虚假。”闻息迟步履不慌不忙,他的自信像是把控了一切,将沈惊春步步紧逼,“还有呢?”


    还有什么?沈惊春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啧,闻息迟怎么这么难缠。


    喜欢一个人需要那么多理由吗?啊?!


    沈惊春已是无路可退了,身后再走几步便是浴桶,她的脚跟已经抵住了坚硬的木桶。


    她昧着良心夸赞闻息迟:“性格!你的性格很独特!”


    闻息迟已然靠近,铺天盖地的冷香像一张密织的网,将她困在狭窄的角落。


    他倨傲地俯视她,双手撑在木桶边沿,逼得沈惊春身子后仰,垂落的发梢已然浸了水,他吐字森寒:“骗子。”


    “你口中的爱全然虚假,你说出的话字字谎言。”周遭的气息渐渐危险,闻息迟微眯着双眼,手已然扼住了沈惊春的脖子,“你有什么行为能证明你的话?”


    疯子!这个疯子!


    沈惊春咬牙切齿地想着,大脑高速转动,千钧万发之际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不太靠谱,但值得一试。


    用尽所有力气,沈惊春在他惊愕的目光下攥住了他的衣领,然后狠狠一拽,在他跌向自己的同时,她借力向前,两人的唇吻在了一起。


    说是吻其实并不贴切,这更像是撞。


    因为力度太大,两人都感觉嘴唇一痛。


    闻息迟当即便羞怒了,然而沈惊春脚踩着一滩水,在二人双唇撞在一起的瞬间,沈惊春脚下一滑,跌入了浴桶。


    但即便如此,沈惊春也丝毫不松开攥着闻息迟衣领的手,这就导致两人先后跌入了浴桶中。


    哗!


    顷刻间,巨大的水花从浴桶中四溅,浴桶中的水少了一半,两人以拥抱的姿势倒在了木桶。


    一个人坐在木桶中还算宽,但两个人就十分狭窄了,闻息迟高大的身子几乎占满了木桶,沈惊春的脸被迫紧紧挤着他的胸。


    白如冷玉的肌肤晃在眼前,他的胸本就饱满,如今被挤压得更加鼓起,粉嫩的糖豆像是一道被人凑到嘴边的甜品。


    “嘶。”跌倒的时候,闻息迟的嘴唇磕到了沈惊春下巴,下唇被磕出了血。


    沈惊春也好不到哪去,因为是后仰着倒下,她摔得四仰八叉,头直接砸在了桶壁,现在脸还被闻息迟的胸挤压着,她被迫张开嘴呼吸。


    热气喷洒在闻息迟的胸前,他身子明显得绷紧,咬牙切齿的声音含着隐忍,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膛起伏得更加厉害:“别呼吸。”


    “不呼吸我不就死了!”沈惊春崩溃得没法再伪装小白花,她拼尽理智才把“你有病吧”这四个字咽进肚子里。


    闻息迟脖颈上青筋也凸起,他的下巴悬在沈惊春脑袋左上空,双臂被木桶挤着,长腿挂在木桶外,找不到支撑点根本没法快速从窘迫脱离。


    “你快起来啊!”沈惊春的脸都憋红了,哪怕这个时候她还得维持人设,她只能夹着嗓子催促他。


    被困在逼仄的地方实在太难受了,她忍不住蛄蛹。


    闻息迟忽然悚然一惊,他脱口而出:“别动!”


    然而已经晚了,本就不紧的毛巾在她的蛄蛹下终究是松了。


    沈惊春这下不动了,因为自己的小腹被抵住,本就不顺畅的呼吸又受到了阻碍,她崩溃地大喊:“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有想法?”


    “所以我说了别动!你闭上眼!”闻息迟的耳根红得像是要滴血,因为动弹不得,他的手只能胡乱在水下摸索,手下却是摸到了一片柔软。


    沈惊春闭着眼睛大喊:“你摸错地方了!”


    闻息迟的脸缓慢攀上红晕,他抿着唇不说话,偏偏沈惊春还没眼力地添油加醋:“你怎么还更变本加厉了!”


    “闭嘴!”闻息迟的脖颈也红了,他咬牙切齿地训斥她,手掌往下摸索,手指插进了什么缝隙,是温热的。


    “那是我的手。”身下传来沈惊春麻木的声音,她像是一具死尸一动不动地躺着。


    闻息迟的手往外偏移,这次总算是戳碰到了坚硬的木,他撑起上身,双腿弯曲让脚落进了水中。


    沈惊春还闭着眼,闻息迟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弓身站了起来,他捞起滑落在水中的毛巾,粗粗系住下身。


    他出了浴桶,低头检查毛巾松紧,确认不会掉才开口:“好了。”


    沈惊春睁开眼,也从木桶中出来了,闻息迟始终背对着她,在沈惊春还未反应的时候喊道:“来人!”


    门被嘭地打开,好几个兵士进了屋子,他们整齐肃穆地站着,等待魔尊的命令。


    “把她给我关起来。”闻息迟语气森冷,几乎是磨着牙说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放离!”


    沈惊春被黑森森的士兵围起,她勉强讪讪笑了两声,又装回小白花:“为什么呀?”


    “我用行动证明了我对你是真心的啊,不喜欢怎么会吻对方呢?”沈惊春浑然不知道自己的言语是在煽风点火,她甚至小声地补充,“而且,你也不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士兵们神情严肃,但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闻息迟身上。


    他仍旧背对着所有人,举止确实古怪,饶是士兵们也不由开始发散思维。


    闻息迟面色铁黑,他近乎要咬碎了牙:“还不动手是等着我杀死你们吗?”


    第50章


    “您不能进!尊上不许任何人见他!”


    “让开!”顾颜鄞愤怒地嘶吼着,打斗声吵闹扰人。


    闻息迟蛇身倦懒地伸展着,宽大的被褥顺着蛇身曳坠在地,他缓缓直起上身:“让他进来。”


    门外的声音安静下来,接着顾颜鄞嘭地闯进了寝宫,他愤怒的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阔步走向闻息迟,最后在离他几步的地方停下。


    似是极其厌恶他,顾颜鄞说话时甚至不看他:“放了春桃。”


    “不放。”闻息迟的回答也很简约。


    怦!


    顾颜鄞掀翻了桌子,气氛瞬时剑拔弩张起来,他磨着牙又问了一遍:“我再说一遍,放了春桃。”


    “我也再说一遍。”闻息迟扯了扯嘴角,笑意森寒,“不放。”


    “好啊,好啊,好啊!”顾颜鄞被气笑了,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倒退着走了数步,指着闻息迟的手指微微颤抖。


    顾颜鄞猛然转过了身愤然离去,背影僵直,垂落两侧的手紧紧攥着。


    又成了阶下囚的沈惊春接受良好,她甚至觉得这次不错。


    至少这次她的手脚都没有被绑住,只是被困在了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窗户被钉死了,只有微弱的光从缝隙照进屋中,她抱着膝盖缩在床上,房间内寂静无声。


    忽然,沈惊春抬头看向了门,沉重的锁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钥匙转动,门被打开了。


    不出所料,是闻息迟来了。


    沈惊春原本寂寥的神情立即变得欢喜,她雀跃地扑向了闻息迟的怀中,不顾他铁青的脸色,不怕死地用脸蹭着他的胸口,语气满是对他的仰慕和依念:“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放我走的。”


    闻息迟下颌紧绷,他扯住沈惊春抱着自己的手臂,她像是一块牛皮糖黏在自己身上,闻息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


    “别装了。”闻息迟无视了她看向自己时爱慕的眼神,一向无波无澜的目光此时蕴着滔天怒火,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我知道你是沈惊春。”


    闻息迟静静等待沈惊春承认,却未料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沈惊春顶着这张截然不同的面孔神情一怔,紧接着她竟然哭了!


    “尊上为何对我如此无情?”沈惊春无措地抹着眼泪,哽咽地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尊上就算是对沈惊春余情未了,也不应该把我当做她的替身!”


    闻息迟只觉得自己的眉心突突掉,他咬牙切齿:“谁说我对你余情未了!”


    她委屈道:“那尊上为何要把我当做她的替身?我和她明明是两个人!”


    “少在这装傻!”闻息迟被她的无耻气得胸膛起伏,脖颈上青筋突起,他猛地掐住了沈惊春的脖子,金色的竖瞳森寒地盯着沈惊春,压低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威胁意味,“说!你伪装身份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窒息感让沈惊春生理性流泪,清泪顺着眼角流下,她的手无力地拽着闻息迟的手,因为呼吸困难,她的声音极为虚弱:“没有目的。”


    “尊上。”她吃力地张开嘴巴,艰难地说完,“我是真的喜欢你。”


    哈,嘴可真硬。


    闻息迟阴森森地笑了,浓烈的报复欲汹涌地向他袭来。


    答案对他没那么重要了,他要给这个玩弄人心的女人一个教训。


    倏然间,长廊传来了异动,是兵刃相接的声音。


    闻息迟侧过脸,阴沉地看着门外,有鲜血缓慢地流到了门边。


    闻息迟的手陡然一松,沈惊春无力地跌落在地,她捂着脖颈不停咳嗽,眼尾洇开浅红,脆弱苍白。


    和闻息迟记忆中的沈惊春截然不同,尽管如此,闻息迟也不认为是自己错了,他坚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春桃,就是沈惊春。


    “你说你喜欢我?”闻息迟半身笼在阴影中,他侧过身背对着沈惊春,语气冷淡。


    沈惊春犹疑地点了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于是补充了一句:“嗯。”


    闻息迟拔出了剑,从沈惊春的视角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颀长挺拔的背影,他咬字极重,“那就乖乖待在这。”


    他没有说完,但他们对此都心知肚明。


    敢不听话,那就死定了。


    一切似乎都是血色的,沈惊春完美地扮演着胆怯的春桃,她缩在角落里,双手捂住耳朵,她脸色煞白,身体也不住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刀剑声终于停了,只剩下一道清晰缓慢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长廊中,伴随着滴答声。


    似水,却又有着微小的区别,黏腻浓稠。


    嗒,嗒,嗒。


    脚步声离她更近了,与此同时,沈惊春听见了一道藏着隐秘愉悦的喟叹声,只是这愉悦却是饱含着恶劣的。


    “真乖。”


    浓重的血腥味裹挟着沈惊春,她能感受到闻息迟阴暗黏腻的目光在身上游离,宛若实质。


    “不用怕。”


    她垂眼看着地上,将自己笼罩的阴影扭曲似蛇,耳边温热的气息洒在自己颈间,尖锐冰冷的獠牙似高悬的剑随时插入肌肤,气氛暧昧却又危险。


    “转过身。”他高高在上地命令自己。


    沈惊春温吞地转过了身,对上一双金色的竖瞳,他近乎贴着她的脸,她是被盯上的猎物,退无可退。


    “你说的对,你不是沈惊春。”不知为何,闻息迟改变了口风,沈惊春悚然发现他没有维持人身,粗长的蛇尾盘踞,鳞片黑亮,蛇尾无声无息地游动,将沈惊春围在中心,他的声音蛊惑诱人,是最危险的罂粟,“你刚才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沈惊春当然知晓他的异常,但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答:“对。”


    “我信你,但是”闻息迟慢条斯理地将手心的血抹在她的脸上,冰冷滑腻的蛇身紧紧缠绕她的身体,他的语气冷淡却让人毛骨悚然,“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当然。”沈惊春天真地对他笑着。


    他们明明各怀鬼胎,却都戴着深情的假面,维持和谐的假象。


    血还在流着,连锁链都渡上了猩红的颜色,顾颜鄞低垂着头,双手都被锁链吊起,身上多处都是伤口。


    一双脚停在了他的面前,顾颜鄞掀起眼帘,不出意外看见了闻息迟。


    “你太让我失望了。”闻息迟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为了一个歹毒的女子,你竟然不惜与我作对。”


    “失望?”顾颜鄞肩膀抖动,笑得愈来愈大,笑时扯到嘴角的伤,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而阴沉,“我才对你失望!你怎能如此独断专行?春桃只是个单纯的女子!”


    “感情蒙蔽了你的判断,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这次我不怪你。”闻息迟对他的责怪置若罔闻,声音沁着凉意,“但我现在不会放了你,你完全干扰了我的计划。”


    顾颜鄞冷嗤一声,别过了脸,丝毫没把闻息迟的话放在心上。


    气氛寂静了半晌,闻息迟突兀地开了口:“你不是一直想见到沈惊春,亲自给她一个教训吗?”


    “是。”顾颜鄞不自然地哼了声,他眼神复杂地扫了眼闻息迟,即便落到这般狼藉,他也张扬不改,他尖锐地反问,“那又怎样?你舍得吗?”


    “这话该我问你。”闻息迟讥讽地扯了扯嘴角,薄凉的目光多了层意味深长,“你舍得吗?”


    顾颜鄞原本想回怼,对上闻息迟的目光却莫名咽了回去,心中无端慌乱,他喉结滚动,声音暗哑:“你什么意思?”


    “机会就摆在你面前。”闻息迟幽幽一笑,他倚着墙壁,阴影笼罩了他半身,“顾颜鄞,你可要把握住啊。”


    顾颜鄞突地不想再听下去了,直觉告诉自己,接下来的话不是他想听到的。


    然而,闻息迟的声音已经响起,带着浓烈的杀意。


    “春桃就是沈惊春。”

【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xw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