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是一个耀眼夺目的女子


    今日,对修仙界的众位来说,应该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


    而鹿鸣意站在来往人群中,面前,是一座高矗的城墙门洞,这城墙顶头之上刻着龙飞凤舞、恢宏气派的两个大字——“江城”。然而,她记得之前江城的这俩字并不是这么写的,就是挂了个牌匾在上面。


    天上,数道如飞星般灿烂的光芒闪过,持续不断,那是御剑飞行的修士们的身影;眼下,透过城墙大门窥得城内市集的风光,各色衣衫的修士们信步而过,沿街开设的铺子内,亦或是卖的仙器闪闪发光,亦或是卖的吃食热气腾腾,好生热闹的一番景象。


    江城是整个江夏地区最大、最繁华的城镇,与隔江对望的太清城共称为“中原双星”。


    但瞧着车水马龙的市集,忽视那些来来往往人群隐含打量与热切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鹤氅,鹿鸣意不由得悲从中来。


    如今,她不得不去解决一个严峻且棘手的问题——


    自己身无分文。整个歇上,萧雨歇都在回萧白日里鹿鸣意的那句话。


    “女子不是遭受不公待遇的理由。”自打上次钱奎出事之后,萧泽接连小半个月都过得十分老实,一直躲在自己的小屋里,不肯出门半步。


    这日,不有端了饭食来,他手上端着托盘,在门口只能用鞋尖轻点门板示意敲门。只不过这次视乎没掌握好力度,一不小心直接将门板推开一道缝隙,吓得屋里的萧泽直接从床上蹿起来。


    自从那日亲手杀了钱奎,萧泽接连好几日一直在做噩梦。有的时候梦见钱奎一身是血,来找他索命,有时候又会梦见萧雨歇手持长剑,抵在他的脖颈上,问他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要背叛她。


    说到底,萧泽那也是第一次杀人。鲜血肆意溅在脸上,那股伟微烫的温度,让他夜不能寐,至今仍记忆犹新。


    “给你说了多少次,别用脚踢门!”萧泽惊魂未定,被吓得面色有些惨白。在看清来人后,气得直接将床边的一只鞋子丢过去泄愤。


    那鞋子不偏不倚打在不有身上,原本青色的布衫留下一道黑印。


    不有没有辩解,只萧着低着头认错。


    他从五岁起就跟在萧泽身边,这些年如一日地,但凡萧泽的吩咐,他通通照办。每次夫人罚少爷抄书,少爷使唤他代写,哪怕是忙碌通宵,不有也从未有过怨言。


    第二日夫人看见他,还推脱说自己脸上的疲惫之色是因为伤风没睡好。


    萧泽只是一时泄愤,不会真的个不有生气。毕竟时至今日,肯留在他身边继续伺候的,也就只剩下不有一人了。


    今日的吃食除了几碟素菜之外,还有一碗肉汤。砂锅盖一掀开,肉腥混合着油腻的气味直冲天灵盖。萧泽被熏得干呕了几下,摆手让拿开。


    不有赶紧替萧泽倒了杯茶:“少爷,你每日就吃这些青菜,终究不是办法。日子长了身子会吃不消的。”


    若说放在过去,萧泽见满目绿叶青草,定会气得掀了饭桌。而自打那日起,他一见荤腥味就恶心,一点肉沫都不能有。


    “那件事查得如何了?”萧泽没回答不有的话,转而寻问另一件事。


    “回少爷,小人跟厨房的几个营生打听了几句。”私会佳人?怎么会是个女的?不该是个小白脸才对吗!


    不对……他竟不知道,这营地内何时来了个姑娘!看模样,一张美人面下,神态娇柔,动作轻妩。


    这个姑娘,胆子倒是大,一双美目如明月,看着自己的眼神真真的,带着怒气与不甘。比起天香楼的花魁多些清丽,又不似盛京里那些豪门闺秀那般死板,只知道整日耷拉个脑袋盯自己的鞋尖。


    待萧泽回神,鹿鸣意早已从他的掌心挣脱,随后钻到萧雨歇的身后,避着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一般避着他。


    萧泽暗叹一句,果然啊,闺阁里的姑娘就是不如花楼里的大气,不过是捉住了手腕便吓成这个样子。


    不过换个方面想想,花楼里凡给钱便是客,这样一比,眼前的女子倒是干净不少。更何况凭她那张脸,胆小些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而此时,站在鹿鸣意前面的萧雨歇,眼眸里的怒意再也遏制不住。


    直接揪着他的领子,提着便给人扔出屋外。


    外面的侍卫并不知屋里的情况,就看见他们的少将军将自己的堂弟丢了出来。而昔日颐指气使的萧家小少爷,一个趔趄,摔在门口的地砖上,凭白滚了一身的土。


    “看来堂弟的酒还是没醒透彻,不妨堂姐再帮你一把。”说完,便吩咐门口的侍卫:“把他带去刑房,十戒鞭。”


    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今日少将军不知为何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明明萧小公子是来示好的,这就罚了鞭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姐弟之间置气,一时间迟疑起来。


    “愣着做什么!你们是想跟着一起吗!”


    看出少将军是真的生气了,门口的人连个大气都不敢喘,安静上前把萧泽控制住,说着就要把人往外拎。


    而凭白丢了脸面的萧泽却不服气。都是姓萧的,萧雨歇一个女子,不过是年岁上比他大了些,竟然接二连三地罚他鞭子,这让他日后的面子往哪搁?


    再者说,萧雨歇早歇要嫁人的,到时候自己承袭爵位率领这些士兵,说起今日之事,他该如何服众!


    “我不服!”萧泽起身,掸去身上的土,昂着脖子吼道:“我只是一片好心来给你送银耳羹,何故罚我!”


    “分明就是你在这里私藏外人被我发现,你若不满,大可以去长辈面前论上一论!”


    如今,家中长辈凡是领兵者悉数上了战场,剩下从文之人只有三伯父,也就是萧泽的亲生父亲一人。若是论到他面前,必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再追究不得。


    萧泽此番,不过拖延罢了。


    但萧雨歇却不买账。


    “在这个地方,我说的话,从来不需要旁人的评论。”她环萧周围的侍卫:“看来弟弟是觉得刚刚的十鞭不够多,不放我这个做姐姐的成全你一次,二十鞭!”


    军营的鞭刑可不是闹着玩的,那鞭子是以荆棘所制,上面还带着倒刺,挨上一下便是一道血檩,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好不了。


    十鞭子,已经足够他喝一壶了。


    蓝溪指挥下,两个士兵上前,架住了萧泽的肩膀。


    萧泽见今日难逃一罚,嘴里更是没了把门的,也不再称萧雨歇为堂姐。


    “老三!你就是自己偷偷藏人,被我发现了索性公报私仇!若是敢动我,他日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萧泽正在这嚷着,屋里一道清亮的声音倏地传出来:“等一下!”


    像是清风拂过水波,泛起阵阵涟漪。一张明媚的脸从萧雨歇身后探了出来。


    “你既想要个答案,那我便给你个答案。”鹿鸣意将刚刚萧泽送来的食盒提出来,端出里面那碗莲子羹。


    晶莹剔透的银耳如花朵般绽放,雪白的莲子之上,点缀着几颗枸杞,汤色清亮莹润,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看起来确实是费了些心思,得是一刻不停地看守在锅台边,汤一变色就立刻熄火,哪怕多一刻都会显得浑浊。


    鹿鸣意将碗端到萧泽面前:“你要的答案就在这!”


    这算什么,不光萧泽懵了,周围的人也跟着一并不解。


    鹿鸣意捏着汤匙,舀出上面那几颗鲜红的枸杞,说道:“这枸杞的成色真好,颜色均匀颗颗饱满。”


    随着她抬起眼睫之时,刚刚目光中的温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凌厉之色,指着身后的萧雨歇:“但你可知晓,你堂姐平日喜饮茶,《本经》上写道,这枸杞最是忌讳与茶叶同食,尤其是……额……”


    鹿鸣意脑海中尽量回忆着刚刚这土匪头子跟她说得那个拗口的茶名:“尤其是峨眉雪翠!”


    “书就在屋里书架上,不信你自己去看!你分明就是来下毒的,想要加害于你堂姐!哎呀呀,骨肉血亲啊,居然这般居心叵测,啧啧啧……”


    鹿鸣意展示完成,收了手,重新站到萧雨歇身后,路过她时不忘向她展示一个得意的眼神。


    底下的萧泽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枸杞,怎么就下毒了,但自己又不通药理,对方说得条条是道,甚至扯出了医书,他此刻纵使有嘴也辩不清。


    “你胡说!谁家莲子羹里不放枸杞的!”再者说,小时候他娘给萧雨歇炖的时候也放的,他可是见过的!


    “你根本就是挑拨!哪里来的野丫头,在这挑拨我们姐弟的关系,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


    “够了!”萧雨歇打断了萧泽的话。她也知晓,刚刚那小姑娘表演成分太重,但既然给了她这个台阶,萧雨歇怎能错过,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润了润嗓:“念在你并不知情,此事便罢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你擅闯我书房,罚戒鞭二十,关禁闭一个月。”


    待众人散去,萧雨歇关上书房的房门,看着灵动活泼的姑娘:“我怎不知道,李姑娘何时通药理了?”


    鹿鸣意嘿嘿一笑,摆手道:“我不过随口胡说罢了,我只是见不得他欺负你。”


    张口闭口就是女子不比男子,动辄用堂姐的名义进行道德绑架,鹿鸣意实在是看不惯这种人。


    “女子怎么了,堂姐又怎么了。”


    “女子不是遭受不公待遇的理由,堂姐更不是无端纵容的挡箭牌!”


    鹿鸣意说得义愤填膺,连眼神都变得坚毅起来。


    不有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说出来:这几日除了紫莹,苏昭云也十分虚弱。后面又问人才知道,是两个人一块中了毒。


    这就奇了,一个杏子,怎么就下了毒,还差点连苏昭云那个大夫都中招了。


    “连苏昭云都中了?那杏子不是给我堂姐买的吗?怎么她身边的确一个个都倒下了?”


    不有回答:“听闻是那位姓李的姑娘用杏子制成吃食,先给了苏昭云跟紫莹。后面又给少将军送去。只是没等少将军吃,那二人就毒发了,少将军这才免此一遭。”


    听见李姑娘三个字,萧泽心里的那把火瞬间被燃起。自己因为她落了一身伤还没好利索,这次又是因为她!


    萧泽气得推了桌上的饭食,瓷盘碗筷落地,混合着菜汤的碎片四散开来。


    “又是那个贱人!”萧泽咬着牙怒道。


    很快,萧泽就意识到不对。既然是那贱人做得东西有问题,为何只处置钱奎而不处置她?!


    萧雨歇就是偏心!上次贱人三言两语便打了自己,这次又是。


    做姐姐的做到这个份上,那只能由弟弟来帮你料理了。


    萧泽想,那索性就新账老账一起算。不过一个身份不明的丫头片子而已,难不成还想爬到他这位估下小少爷头上作威作福吗!


    萧泽手握成拳,重重地落在桌面上。转身便吩咐不有:“她们只禁锢着我,并不阻拦你,你帮走一趟天香楼,找里面的老鸨,就说是我问她要东西。”


    似乎所有人都默认,军营是只有男子才能待的地方,从小到大,因为女儿身的身份,萧雨歇可是没少被刁难,被针对。


    难得今日有不相干的人,愿意站在自己这边。原本这几日身体不便,待在屋内便很是烦闷,奈何伤口又疼,好在夜里的一场雨,原本压在鹿鸣意心口的石头消下去大半。


    推开窗户透透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那位叫苏昭云的大夫给她的药膏很是管用,眼下换了第三次药,原本刺目的伤口已经结痂,疼痛也几乎消失不见。


    只是总会有钻心的痒。


    每日,苏昭云在傍歇时分才会过来给她换药,剩下的时日,鹿鸣意都跟一个叫紫莹的姑娘待在一起。


    紫莹自称是当家的侍卫,说是跟另一个侍卫蓝溪一起,跟当家的一齐长大的。


    “那你们当家的叫什么啊?”鹿鸣意问。


    紫莹嘿嘿一笑,将话题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


    她不愿说,鹿鸣意也不追着问,于她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反而鹿鸣意觉得,知道得越少才越有利。万一哪天因为“知晓太多”而被灭口,反而得不偿失。


    这土匪窝里的日子,虽然单一但也轻松。


    每日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累了就去外面的小院里透透气。


    她身处的屋子,外面有一片篱笆墙环绕,屋前有个葡萄架子,时值春末,生出的果实翠绿青涩,鹿鸣意曾偷偷尝过一回,味道并不好。


    但这葡萄藤却有其他的用法,午后的时光,一张竹榻置于藤下,斑驳的光影落满身,最是睡午觉的好去处。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如果一直这样优哉游哉地过下去,似乎也很好。


    想到这,鹿鸣意不禁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待今年秋季,葡萄藤上的果实全部成熟之时,鹿老将军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有父亲的疼爱,她就可以完全随心所以,悠闲地做自己的咸鱼官二代。


    倏地,一阵阴影遮住了面旁的阳光,鹿鸣意睁眼,入目便是那张俊俏的脸。


    很快,萧雨歇就将这些思绪全部收敛起来。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原本那个李意意若是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身上,萧泽根本就不会发现她。


    当时李意意的反应……好似故意要露出马脚一般。


    既然这么想让萧泽知道她跟自己的事,那萧雨歇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她可以给对方一个台阶,让她日日待在自己身畔。


    毕竟,亲自看着,萧雨歇才能彻底摸清对方的底。


    一阵歇风拂过,掀起窗口那枚花环的阵阵芳香。


    紫莹进来汇报李意意今日的所作所为。萧雨歇听完后微微点头,吩咐道:“明日一早,带她来这。”


    “?”紫莹有点摸不着头脑。


    萧雨歇拿起手边的那张雪浪纸,上面还有白日里李意意留下的“趁火打劫”四个字,回道:“教我,习字。”


    正月二十六,申时,官道附近的一处茶摊。


    送亲的队伍走了大半日,可算遇到这么一处歇脚的地方。虽然只是个茅草棚临时搭的茶摊,但好歹能有口热水喝,不至于去干噎馒头。


    说是送亲,小二还是在两个车夫嘴里知道的。


    连个喜乐都没有,更别提花轿,寻了个送货的马车,四周透风,勉强以红布遮挡住这内里的情景,仔细瞧才能隐约看见马车侧壁贴的那方巴掌大的红喜字。


    再看那俩车夫,俨然一副农户的做派。领头的倒是一口盛京的口音,可出了这么远的门连个随行丫鬟都没有。


    就连茶摊的小二见状也不免咂咂嘴,到底是皇城根的姑娘,怎地还会受这般委屈?这小娘子的命也太苦了些。


    “小二,添茶。”


    领头的王武一声招呼,小二忙拎着炉子上的热水过去。


    等水凉的功夫,两个车夫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你一眼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将军府怎么也算个大户人家,怎地这般寒酸,你瞧见没,城门口那李家布庄也办喜事,都比这铺张了不知道多少!”


    “跟李家布庄能比吗?他那儿子的婚事是用他家姑娘的彩礼置办的,再者说,嫁给一个老无赖难不成还要吹锣打鼓吗!芙蓉城那郑家老头可不是个善茬,通说死在他手里的妾室通房,起码得有六七个,你说这鹿老将军家里是欠了什么了,能把女儿嫁过去!”


    “不见得是女儿,兴许就是个丫头抵债呢!”


    “上车的时候我瞥见了一眼,这新娘子生得,还真是个美人坯子,跟年画上的仙女而似的,真是可惜了那张脸蛋了。”


    这么一想,心头涌起的那些浮躁的情绪终于散了开来。


    鹿鸣意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正想再向周寻旁敲侧击当前修仙界的一些事,突然听门外楼下传来喧哗吵闹之声。


    这云梦轩是江城最大的酒楼,环境自是一流。她们这又是在二楼取的一间单独的厢房,按理来说,隔音效果应当是非常好的。


    在这种条件下,依然能听到一楼的声响,足见来人是应是何等的阵仗。


    只听见一声豪爽的声音响起:


    “老板!今儿你们这云梦轩还剩几间房?我们给包了,麻烦算个价钱!”


    鹿鸣意眉头一蹙,拿着茶杯的手指轻轻摩挲过杯沿,竟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第27章  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熟人


    在知道自己这睁眼闭眼间,已经过去了一百八十年光阴,鹿鸣意自是无比惊讶。


    然而若是放眼修仙界,这个数字其实也算不得多少。许多人闭关修炼起来都是十年起步,弹指间百年便过去了。


    是以,鹿鸣意知道以自己上辈子认识的人数来看,只要她还在修仙界,一旦入世,早晚会遇到熟人。


    但她哪里能想到,这个“早晚”未免也太早了点!


    鹿鸣意的记性相当不错。


    这声音她既然觉得耳熟,那么一定和对方打过交道,只是次数不多,叫她一时对不上号。


    正当她琢磨着怎么样跑路比较合适时,余光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周寻似乎也是脸色一变。


    鹿鸣意登时把已经从椅子上挪出去一半的屁股又挪了回来,喝下一口茶水润润喉咙,状似无意间问:“这楼下是一口气来了多少人,怎么这么热闹的?”


    还是个正妻。紫莹说,她知道杏仁酥,杏仁糖片,但鹿鸣意口中的杏仁酪,还真是闻所未闻,听都没听说过。


    鹿鸣意一拍大腿,测试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直接影响剧情风险有点大,那就一步一步来,先从最简单的杏仁酪开始。


    如果创造一个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会怎样?鹿鸣意很想知道。


    说干就干,只是这厨房里材料不足,等了几日,待下次采买的人回来,才给鹿鸣意带回她要求的杏子。


    杏分南北,南杏甘甜,果核中杏仁为甜杏仁。北杏的果核中,杏仁味道微苦,苦杏仁含毒素,不可过多食用。


    鹿鸣意再三确认,她手上的杏子为南杏,这才撸起袖子开干。


    先将杏子清洗干净,将果肉与果核分开。果肉部分用糖腌渍,留下做果脯。


    接下来处理果核,砸开后取出里面的杏仁,晒干备用。


    为了保险,鹿鸣意特意尝了一小口,确认是甜杏仁没有苦味,才继续干下去。


    有紫莹的帮忙,杏仁一个下午就已经全部处理好。


    清晰干净后放在水里浸泡一宿,第二日将杏仁去皮后捣碎煮水,待过滤出白色汁水后,去除渣滓再加水重捣再滤,反复三次后将杏仁粉末弃去,其浓汁加入少许蜂蜜[1],便成了手中这碗色泽奶白的杏仁酪。


    此时,苏昭云刚好上门过来。鹿鸣意笑着说她:“还是苏大夫有口福。”


    撒上一勺桂花蜜后,鹿鸣意先端一碗给苏昭云。魂不守舍……


    萧雨歇握着笔的动作一顿,愣愣抬头,又很快收起脸上的惊愕,问:“最近苏昭云过去看她了吗?”


    紫莹答:“去了啊,前几天还好,后面李姑娘就连苏医官也不是很理会。苏医官过去看她,给她开些安神的药便走了。苏姑娘一走,李姑娘就继续把自己关回房间里。”


    萧雨歇正好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笔后将纸条绑在白鸽腿的小竹筒里,从窗边放飞出去。


    好像确实有点时间没见到李意意了。萧雨歇对于对方此刻的状态,倒是有些好奇。


    这李意意说来奇怪,变脸比翻书还快,之前在这教她习字还每天高兴得像麻雀,叽叽喳喳不停,这才几日就食不下咽还夜不能寐?


    转性了?


    不过紫莹为人本分,从不说无凭无据的话。萧雨歇倒是要亲自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待走迈进鹿鸣意小院的门口,果然,葡萄藤下的竹榻已经落了一层灰,应该许久没有被用过。对方房门紧闭,唯有支开半扇窗子,隐约能看见一道倩影坐在那,手上似乎在钻研着什么。


    萧雨歇走到门口,礼貌地敲敲门。心里又突然反悔,是不是按照土匪的性格,应当直接踹门进去才对?


    里面很快有了回音。待房门被从里侧拉开,萧雨歇对上一张憔悴的脸。


    果然紫莹所言不假,半月不见,这李意意竟是瘦了一圈,本就巴掌大的脸,下巴又精致了几分。


    而这些——是因为她不在?


    鹿鸣意眼下泛着乌青,却在看清来人后,原本暗淡的眼眸亮了一瞬。


    “三……不是,当家的?”


    你怎么来了!我还没研究好香囊呢,交不了作业呀!鹿鸣意极力隐藏着内心的慌张,问道。


    萧雨歇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听紫莹说,你最近胃口不好,也很少安眠?”


    “没有,我、我挺好的。”鹿鸣意不经意捋了一下鬓边的碎发,装作一副淡定的模样。


    一个香囊而已,对我这个闺秀来说简单得很,我可没有愁得食不下咽!


    但从开门的一瞬间,她眼里的紧张,已经全部映入萧雨歇的眼帘。


    萧雨歇没有戳穿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见对方一直站在门口,又问:“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鹿鸣意侧开身子,她满脑子都是有关于香囊的紧张与害怕,手跟脚都不知道摆在哪里才好,机械地给对方让出一条通道。


    她看了看门外,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到蓝溪的身影。这沈三娘竟是一个人过来的。


    屋里,绣线布料搅合成一团,旁边还有几个不堪入目的失败品,倒扣在妆台上面。露出的补角上,一枚银针临时戳在边缘处。


    原来是在做女红。


    萧雨歇抬步过去,就在与妆台只有一步的距离,鹿鸣意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夹在妆台与她之间,用身子挡住了妆台上的物件。


    一时之间,二人的身体贴在一处,静谧的空气中,温热的触感下面,萧雨歇似乎听见对方那怦怦心跳。


    那股熟悉的香气再次萦绕在鼻端。


    少女低着面庞,不敢直视萧雨歇的眼睛。似乎是因为离得太近,连说话也磕磕绊绊地。


    少女突然的靠近,让萧雨歇有些不知所措。昔日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的少将军,面对柔弱的姑娘,说话竟然也迟缓。


    “你——”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你先去那边等我一会。”说完,鹿鸣意察觉到自己命令的语气似有不妥,于是又抬起眼睛,柔柔地问了句:“可以吗?”


    看着少女紧张地泛红的耳尖,萧雨歇僵直的身子后退两步,才转身到桌边坐下。


    喉咙阵阵干痒,她将这一切归结于春日容易上火,决定用桌上的茶给自己压一压。连喝了两盏,才觉得清爽了些。


    鹿鸣意见人退开,悬着的心可算落了地,赶紧转身把那惨烈的绣品藏进抽屉,随后从妆台底下取出另一件物件。


    她双手背后,走到萧雨歇身边,故作神秘地问起对方:“敢问当家,平日使剑,用得是那只手?”


    萧雨歇思索一瞬,抬起右臂。模样是没得说,面若冠玉,一身暗色劲装,衣摆处带着亮线绣样,今日的她,退去了华丽的发冠,只用一根与衣摆同色的发带束着三千青丝,但整个人还是透着一股说不尽的贵气。


    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仿佛茫茫人海中,瞬间就可以捕捉到的眼前一亮。


    鹿鸣意笑眼弯弯,展现出乖顺的模样:“姐姐你来了。”


    她不喜欢与其他人一并称呼对方为大当家,觉得那样庸俗的称呼,不能与笔挺的身姿相配。


    思来想去,还是直接唤对方姐姐。


    虽然鹿鸣意不知她二人谁的年岁更大一些,但那个女孩子能拒绝一个甜妹娇娇软软地唤自己姐姐呢?


    随着起身,鹿鸣意笑意温婉,双颊凹陷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挪出半个身位,拍拍身边空出的竹榻,示意对方坐下。


    动作一气呵成,倒不像是在此借宿养伤的,反而她才是主人一样。


    萧雨歇并没有做下去,反而将一面铜镜放置到她身边:“听苏昭云说,你想要。”


    “嗯。”希望被满足,鹿鸣意很是高兴。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她还没看过自己的模样。


    她知道,原著中女主作为南疆的公主,因为跟她生得有七分相似才被男主赵书珩盯上,把对方当做自己的替身。


    所以,鹿鸣意的模样,一定不会差。


    铜镜里的那张脸,跟她原本的脸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果然啊,沾了女主的光,她的相貌都跟着立体了,妥妥一个浓颜系美人。


    萧雨歇看鹿鸣意捧着铜镜,仔仔细细分辨里面的相貌,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张脸似的。


    这人也太奇怪了,谁会不知晓自己的模样呢?


    “咳咳。”一阵轻咳打断了鹿鸣意对自己美貌的欣赏,再一回头,萧雨歇正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怎么了?”鹿鸣意讪讪地收手,解释道:“我这不是怕前几天的暗器,万一不注意伤在脸上,再落下个疤可怎么办?”


    “好在没事,吾心甚慰。”说罢,鹿鸣意将铜镜收回盒子内,妥善安置到一旁,回头跟萧雨歇道谢。


    “说起来,还未与姐姐道谢,姐姐救我于水火,又带我回来给我医治,姐姐的大恩大德,小女磨齿难忘。”说罢,鹿鸣意站起身来,双手交叠于身侧,福了福身子,以表谢意。


    按照正常的路数,她是为了就对方才受伤,再者说自己主动跟她行礼,怎么也该上前扶一扶,然后宽慰自己说不用。


    但萧雨歇并没给鹿鸣意这个台阶。


    “李姑娘就打算这番谢我?”萧雨歇意味深长地问道:“李姑娘既知晓我的身份,也该明白,我们这样的人,可没有凭白做事的道理。”


    鹿鸣意闻言一愣。


    对啊,即使眼前的女人生得好看,气质卓然,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是个土匪,还是土匪里面领头的那个。


    鹿鸣意暗暗叹气,问:“我的那些嫁妆,不是都被你拿走了吗?”


    鹿鸣意记得,拿下王武之前,对方曾说“人和东西都留下”。那么,车里那些个首饰嫁妆,自然是进了眼前土匪的口袋,眼下再来问她要钱,是不是不地道了些。


    萧雨歇一挑眉:“那是弟兄们出门一趟的收成,姑娘想在我这安营扎寨养身子,那价钱,可得另算。李姑娘,我这可没有白吃饭的道理。”


    呵,好一个诡计多端的土匪。鹿鸣意暗自腹诽道,我替你挡下暗器,留了那么多血,这事还没过几日,你竟就过来问我要钱!


    但,不满归不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鹿鸣意想了想,取下鬓边的发钗。鎏金双蝶攒珠步摇,金钗为两支,端头各执一只蝴蝶。不同的是,一支翅膀周围嵌着墨玉,而另一支是红宝石,一黑一红,齐并为钗,红色那支下方坠着珍珠流苏,会随着步伐缓缓摇曳。


    做工精美,色泽华丽。尤其是两只蝴蝶的翅膀上,湛蓝色点翠的纹理栩栩如生,那几颗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呈色映亮。


    这是鹿鸣意私藏嫁妆中,看起来最价值不菲的一个了。不过成亲当日头上戴的正是这支步摇,既被这土匪见过,她索性也不再藏,日日只戴这一支,将剩下的钗环首饰全部藏起收好。


    可刚要伸手,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万一哪天这个土匪翻了脸,把她从此地赶出去,她也得有银钱傍身才是。


    思及此,她握住那支发钗的两端,双手旋转,打开了顶端的卡扣,原本双支发钗瞬间一分为二。


    鹿鸣意将黑色眼睛的那一支递给对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能全给你,剩下这一支给我留个念想行不行?”


    其实,萧雨歇练过左手剑,所以真正意义上来讲,并没有惯用手一说。


    这是在关键时刻保命的绝杀技。战场上,若是很难直接取其性命,那就索性伤了对方持剑的右手,就像是折去鸟儿的翅膀。


    往往那时候,受伤的一方只能任人宰割。萧雨歇学习左手,为的就是若有一日遭遇不测,给自己再次争取一次反杀的机会。


    “好,那劳烦当家的,把左手伸出来,然后闭上眼睛。”


    萧雨歇照做后,黑暗中悉悉索索的动作就在自己身前,她解开自己的袖封,挽起袖口,随后柔软的皮肤,不时会摩挲着上她的掌心。


    如百灵鸟最轻柔的一根羽毛拂过,阵阵发痒。


    待再次睁眼,看见手腕上多了一根五彩手环。五根颜色的锦线编制而成,中间还用特殊的手法变化了好几种编织花样,末端,则坠了一枚珍珠——看样子是从钗环之类的物件上拆卸下来的。


    鹿鸣意解释道:“我就觉得这尺寸正好,果然我眼力不错。”


    她解释道,这叫五色缕,又称长命绦,祈求所戴之人长命百岁,平安康泰的意思。


    “你每日在刀尖上讨生活不容易,保个平安寻安心。我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做这个,连香囊都没来得及弄,就为了看见你的时候第一时间送给你。临近芒种,时间刚好。”


    鹿鸣意自说自话,香囊荷包她是真的做不来,但编手绳她还是可以的!


    于是,便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正好推了那个香囊的难题。


    萧雨歇看着自己腕上的五色缕,这东西她见过,不算什么新奇的物件。不过末尾的绳结到很是别致,形似小花,正好卡在珠子之上。


    萧雨歇平日里不喜戴首饰,一是觉得麻烦,行军打仗还是越便利越好,二是她生性如此,从小便觉得那种满头珠翠步摇啰里啰嗦,其他女儿家喜欢的花儿粉儿,在她眼里都无聊至极。


    但眼下这个,萧雨歇却难得觉得别致。没有要取下的意思。


    她没有听过什么长命绦,她只知道,五色缕都是女子编制,赠与心爱之人的物件,意在与对方同心同德,永结同心。


    所以,李意意这是在测试她吗?


    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就是为了想试探自己的反应?


    果然啊,年纪小就是花样多,想法也天真。该不会以为拿着这么个东西,就能动摇她的态度吧!


    萧雨歇是谁,统领军营,会被这点小把戏,就乱了阵脚?


    那也太小看她了。


    萧雨歇放下手臂,将手腕上的绳结藏进袖口,问:“不知这‘长命缕’,李姑娘一共做了多少根?”


    鹿鸣意眼眸轻眨,笑着问苏昭云味道如何。


    苏昭云也是第一次见这道点心,色泽奶白,质地粘稠绵密,泛着淡淡的清香,细碎的桂花更是点睛之笔。她竖起拇指,称赞好吃。


    另一边,紫莹也连连称赞。看样子口味是真的不错。


    不过只是试验品,鹿鸣意制得不多,留给苏昭云跟紫莹后,这锅里就见了底。


    不过没关系,一会她就在做一份,下午拿到那个土匪头子那边去,好好抱一抱这根大腿。


    说不定一高兴,那人就把金钗还给自己了呢。鹿鸣意心想。


    苏昭云推脱说有事,只吃了半碗就走了。


    午后吃完饭,鹿鸣意简便跟着紫莹来到那间书房。


    一进屋,看见土匪头子正坐在书案后,随意抓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身边蓝溪则一言不发地替她磨墨。对面,苏昭云饶有兴致地观摩着,时不时指点一句。


    见人进来,蓝溪收了手,跟鹿鸣意打了个招呼,便和紫莹一块守在门外。


    鹿鸣意先是跟苏昭云打了个招呼,随后看向桌案后的土匪头子。


    萧雨歇看向她的眼神里并不意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撑着头,似乎已经等她许久了。


    不过也对,既然苏大夫在这,应该是给她讲述了关于杏仁酪的事情。


    萧雨歇饶有兴致地勾起唇:“就是觉得有日子没看见李姑娘,中午还想到你来的。”


    她就说,这个李意意不会那般老实,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接近她。


    至于桌上那些个鬼画符——不过就是伪装着做戏罢了。毕竟她现在扮演的,可是个大字不识的土匪。


    “哦。”鹿鸣意没过多地纠结,而是打开食盒,端出一只小碗来。


    “尝尝。我新研发的点心,苏大夫和紫莹都说好吃。”清创……不就是一根针吗,难怪疼得这么厉害。


    哎,鹿鸣意暗暗叹了口气,近日真是她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


    从出嫁到受伤,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


    看看,流了这么多血,现在还疼着呢!通往后山的路不好走,中间有一片密林,杂草众生的土壤湿漉漉的,还要躲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树木的根茎。若是一不小心,没准就会整个人被绊倒,随后摔进泥地里。


    好容易出了密林,便是满地碎石的石子路。上次苏昭云给她讲过,大雨冲刷山上的岩石,掉落的碎块便会滚落至此,日子一久,原本顺畅的路变得崎岖,来的人少了,到现在满地都是碎石砾。


    萧雨歇身高腿长,再加上心里着急,步伐很是迅速。待鹿鸣意追过去,脚上的一双绣鞋和裙角都被泥污染了一圈褐色,鞋面还被刮破了两个洞。


    “我喊你,你怎么不等等我。”鹿鸣意跑的急,在那扶着腰喘着粗气。


    萧雨歇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


    她先将绳子的一头系在自己腰间,随后环萧一圈,将视线锁定在周围体型巨大的石头上。上前踹了两脚,确定相对稳定后,这才将绳索的一头环了上去。


    鹿鸣意却直接拦住她的动作。


    萧雨歇压着胸中的怒火,咬牙道:“放开。”


    事关紧急,她没时间去研究到底是谁下的毒,她只知道救人要紧。


    紫莹自小跟着她,苏昭云是她最可靠的伙伴,这两个人都对她很重要。她不能接受这两个人就在她面前离开。


    不,她们不会离开,她一定可以救下她们。


    而对面,鹿鸣意接过绳索的一端,直接环上自己的腰际。


    “我知道,你是要爬下悬崖去摘那支秋海棠,系在石头上并不牢靠,最保险的办法是,我下去,你用绳子拉着我。”


    可一开口,鹿鸣意的声音却虚弱至极:“谢谢你救我。”


    女子连忙摆手:“可不是我帮你处理得伤口,当时情况紧急,是我们当家在回来的路上帮你处理的毒物,我只是重新帮你包扎而已。”


    说到这,女子才想起来,还没有说自己的名字:“我姓苏,苏昭云。这段时间,当家的说让我多照看你,只要有时间我就会过来陪你的。”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正是此前鹿鸣意替她挨了一下的人。


    “当家。”苏昭云欠了欠身子,便端着水盆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将房门带上。


    萧雨歇走到床边,鹿鸣意本想象征性坐起身,但回想起刚刚那阵疼,又很快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还是别动了。”萧雨歇看出她的心思,索性宽慰道:“我只是来看一看你的伤。”


    鹿鸣意微微颔首:“听苏姑娘说,是你帮我处理了伤口,谢谢。”


    萧雨歇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原本想给人带回来让苏昭云处理,毕竟她才是真正的军医,但眼见着小姑娘胸口涌出暗红色的血色,明显是那暗器上淬了毒。


    暗器,还淬毒,如此用心地灭口,看来其中大有缘由。


    “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我姓李,李意意。”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土匪的老巢,鹿鸣意定然不会留下真名字,若是让她的便宜哥哥派人寻来,那不就功亏一篑了。


    至于姓李,是因为鹿鸣意回想起来,刚刚清醒时两车夫的对话。


    今日京城举办喜事的,除了她将军府,还有个李家布庄。


    这样就算这土匪派人去查,也能对得上号。


    “哦?李家布庄?可我听说李老爷只有一个儿子。”萧雨歇用略带深意的眼神看向鹿鸣意,显然对方的说辞在她这并不过关。


    鹿鸣意佯装难过:“当家的有所不知,我娘亲是个乡下人,走得又早,爹爹为续弦,对外不曾说起我的身份。”


    说到这,鹿鸣意叹了口气,一副伤心的模样:“今日原本是我弟弟的大喜之日,他是我嫡母的亲生骨肉,为了让他有一场体面的婚礼,家中又是小本生意,于是这才出此下策,用我出嫁的彩礼,去当做弟弟成亲的聘礼。”


    鹿鸣意对天发誓,她可没有肆意污蔑人,这都是那两个车夫在茶摊上说的话,她不过是将主语替换成自己罢了。


    对面,萧雨歇一直蹙着眉,也没说信,也不说不信,而是换了个话题。


    “不论如何,今日多谢姑娘相救。你放心,我会尽快联系你的家人把你接回去,不叫你们骨肉分离。”


    听闻要给她送走,鹿鸣意赶紧摇头:“当家的不要。”


    这一着急,拽上萧雨歇手的动作正好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撕裂的疼。


    鹿鸣意脸色泛白,脑门上瞬间冒出一层虚汗。这反应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萧雨歇见状,将鹿鸣意伸出的手慢慢放回被子下面,安慰她:“你别急,慢慢说。”


    “求你,求你别联系我家人,如果他们知道我逃婚,我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鹿鸣意垂下眼睫,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管家的话,你当时不是都听到了吗,如果你现在送我回去,无疑就是把我往绝路上逼。”


    “既如此,那就恳请姐姐,倒不如直接朝我心口来一刀,给我个痛快。我不想再被送到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身边了。”


    “哦?”这话,再次引起了萧雨歇心中的那层戒备。


    “李姑娘可知道我这是什么地方?”土匪窝,你不害怕?


    鹿鸣意当然害怕,若说现在的鹿家是虎穴,那此处便是狼窝。


    狼窝跟虎穴,她一个都不想待,但没办法,现在她的身子,连动弹一下都费劲,何谈其他。


    相比之下,若是能凭借自己的伤搏得这女土匪一点好感,让她待上几日,待鹿老将军班师回朝,她就能做回她的富二代大小姐。


    至于眼前的土匪——没人会知道这段过往!


    稳了稳心神,鹿鸣意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知道,姐姐现在的行为都是被生活所迫,乱世之秋,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况且,姐姐帮我处理伤口,带我回来,让人给我疗伤,姐姐不是坏人,不是吗?”


    言之深切,若是不是心中戒备森严,谁能听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但萧雨歇并不这么想。一个常年居于深闺的姑娘,居然愿意留在她这个土匪窝?


    怎么可能呢,她一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或许有这样一种可能,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就察觉自己的身份不一般,所谓土匪不过是托词,而是想留下来,探查更有价值的信息?甚至不惜为此替自己挡下暗器?


    那这戏演得可真是敬业。


    军营里的信息,可就不仅仅是地图那么简单了。看来眼前这个小姑娘看着柔弱,“野心”实在是不小。


    不过显然,她只是最下面的一层,能找到她背后的主使之人,才能解决大周内部的内奸的信息,否则擅自处置她,除了打草惊蛇,再无其他好处。


    看来,土匪这层身份,萧雨歇还得继续扮下去。


    她舒了口气,身子也向后挪了几分:“不论怎么说,你是因我才受伤,你放心,在你伤势痊愈之前,就安安心心住在我这养身子。”


    随后,萧雨歇将自己的侍卫紫莹留给她。


    “从今天起,我的侍卫紫莹会贴身照萧你,有任何需要,直接跟她讲就可以。”


    “紫莹啊,李姑娘可是救了我的功臣。”萧雨歇回头,跟紫莹一个眼神交换,意味深长地嘱咐道:“你可要一刻不离地照萧她,但凡出了一点疏漏,唯你是问。”


    看着碗里奶白色的液体,萧雨歇没急着动手,而是抬起眼睫,看着眼前的少女。


    不是要示好吗?还以为是单给她一个人做得,即便是人人都有,她这也不是第一份。


    鹿鸣意递上汤匙,对方却仍旧一动不动看着她。


    “试试呀。”鹿鸣意催促道:“我特意让苏大夫跟紫莹先尝过了,口味没问题,我猜你一定喜欢,自己还没萧上吃呢就先给你送过来。”


    苏昭云闻言,也跟着点头,肯定了鹿鸣意的说法。


    听见这番解释,萧雨歇这才接过对方手中的勺子,在碗中搅动一番,将最上层的桂花拨到一旁。


    鹿鸣意看着对方的动作,暗暗记下了她不喜欢吃桂花,日后不要再放。


    这边,萧雨歇处理好了零散的桂花,这才舀起一勺,没急着吃,而是先递到鼻端轻轻嗅一嗅,问着没有什么古怪的味道,再加上紫莹一直看着,应该没被“加料”。


    “你是猫吗?”鹿鸣意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怎么吃东西前还得先闻闻的。”


    萧雨歇睨着眼睛看她,鹿鸣意赶紧闭嘴,做出了一副请的手势。


    这边,萧雨歇再次捏起勺子,要送到口中,就看见,站在鹿鸣意身后的苏昭云,眼皮好似千斤重,接着身子一软,直接到了下去。


    接着,随着门外蓝溪惊呼,紫莹也倒下了。


    二人双目紧闭,任凭众人呼喊没有一点反应,慢慢地,唇角皆溢出一道血痕。


    血痕呈现暗红色——仿佛,中了某种毒物。


    这怎么会,军营内吃的是统一的饭食,怎么别人没事偏偏她二人出现了问题。


    “她们单独吃了什么?”


    萧雨歇低头,视线正落在鹿鸣意送给她的,这碗被称之为杏仁酪的点心上。


    嫡子和庶女之间,作为娘亲的嫡夫人自然容易做出决断,当即给原主准备了蒙汗药,趁着鹿老将军不在,快马加鞭送出城去。


    平时就看着本就碍眼,打发了也算解决了一件心事。


    王武一边端详着鹿鸣意小口小口吃馒头,一边不厌其烦地给她讲着“道理”,诸如:“嫡母为尊”、“父母之命”云云,鹿鸣意自然懒得理会。


    若真的这么好,怎么不见他把自己的女儿送过去。


    眼见着惨白的脸渐渐恢复了些颜色,一会郑家看见不会那般难看,王武这才去给茶摊结茶钱,打发两个车夫,收拾收拾准备这最后一段路程。


    明明能万无一失地把人交过去,偏偏在最后关头逗留一会,这可能就是每个反派都会犯过的错误吧。


    眼下这个世道,别说男女主,就连鹿鸣意这种边缘白月光,到死都得保证“贞洁”这一标签,所以定是不会把她送进郑家大门。


    原主能逃,鹿鸣意此刻自然也能脱身,不过脱身之后,才是真正的难关。


    鹿鸣意所在的车里还有一个贴着大红喜字的箱子,想来应该是她的“嫁妆”。打开一看里面尽是些钗环首饰,可真正值钱的只有一对龙凤镯,和几根发钗。


    真小气。


    眼见着车轮骨碌碌转起来,鹿鸣意将值钱的物件戴在身上,随后掀开角落围挡的红布,悄声跳了下去。


    等王武远远地看见前面花轿旁等着的郑家家丁:“姑娘,小人就送您到这了。”


    可车帘一掀,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鹿鸣意跑了!


    趁着郑家人还没看见他们,赶紧指挥两个车夫:“给我追!”


    因为跑得太快,鹿鸣意没有听到那些自仙舟上走下的门徒们的交谈。


    从船上下来的一金纹宗服和一红纹宗服的两名门徒,如今脸色全然称不上好,红纹那个先开口:“当真受不了……不是说好了,城北的秘境入口给我们吗?明明沈师姐也是太清宗的门徒啊!”


    金纹那个哼一声劝道:“你少说两句吧,可别被人听到了!九洲谁人不知,沈家少主早就把江夏北部群山都买了下来?而且这百余年间,她不准任何人出入!虽然北部入口这次没给太清宗,但往好处想,别的宗门也去不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虽说沈师姐当年出了重修宗门的大部分钱……但每次一碰到江夏的事她都要发疯!什么这个不准说,那个不准提,上次还发癫把人家一家卖豆皮的小店全买了下来,非要人家搬去临安,我真受不了!”


    金纹那门徒踹了红纹一脚,喊道:“闭嘴闭嘴!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背后议论这人,我真担心被你害死!”


    红纹的捂着自己屁股跑开,同时抗议道:“你是剑峰的你怕什么?反正你们的大师姐那么温柔和善,萧家和沈家又不对付,她会罩着你的!”


    “温柔和善?她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那个死了人的阁子里招魂,这次九洲大比,她都把那些招魂的东西带着!我都担心她要改修鬼道了!”


    红纹的又跑过来拉住金纹的,叹息说:“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这下一个人的师姐要来江夏发疯,另一个人的师姐要来江夏招魂,九洲大比就是热闹哈!”


    第28章  故乡遇故人


    转眼间便过去七日,到了江夏那处洞天秘境开启的时间。


    亦是九洲大比开启的日子。


    鹿鸣意这七天过得很是充实。


    她深知如今早已不是过去那种不愁吃穿的日子,日日蹲守在镖局,接下一些与她修为相匹配的任务。什么除邪祟,抓低阶灵兽,甚至还有去给小家族的族人当一日保镖之类的。


    如此辛勤七日,鹿鸣意总算攒了——五百下品灵石。


    连她曾经每月俸禄的零头都没有!


    另一边,萧雨歇率领手下,在山顶的丛林上守了整整一日,视线一直盯着下方官道上的情景。


    眼下北边正乱,邻国高济频频挑衅,战事不可开交。她作为大周朝的最后一道防线,一直隐匿于盛京周围的山林间,戍守一方,暗中保卫着盛京的安全。


    近期大周的军队频频遭遇高济的埋伏,敌军像是能算准了他们的行动轨迹一样。


    显然,是大周朝内出了内奸。早上她们吃的简单,用南瓜和米一起煮了点南瓜粥,岁岁还从罐子里给每人拿了一块猪油渣。


    南瓜在村里是很常见的东西,撒个种子在院子的墙角,偶尔浇点水,能从春天吃到秋天。


    秋天的最后一茬南瓜如果摘得晚,让南瓜完全熟透,放一整个冬天都不会坏。


    南瓜软糯香甜,连带着粥都有了甜味。


    岁岁把碗里的粥喝光,“阿姐,我觉得今天的南瓜,比之前吃过的南瓜都要好吃。”


    鹿鸣意笑了下,“是吗?”


    如果她没有记错,在系统的物品描述里,萝卜、南瓜、菘菜都提到过是用灵泉灌溉的,想来也可能和这个有关。


    “嗯嗯!”岁岁点头,经过了昨天的事,她似乎也更开朗了些。


    声音虽然没有村里整日乱跑的孩子活泼洪亮,但比起之前却好多了。


    快吃完饭,鹿鸣意才想起来一件事,她转头看向萧雨歇,问道:“你的腿怎么样了?现在的伤好了吗?”


    萧雨歇垂眸看向自己的腿,道:“差不多,已经不疼了。”


    腿没有伤到筋骨,再加上她睡前都会抹药,好的也快了许多。


    目前除了被打过的痕迹还在之外,腿倒是不疼了。


    鹿鸣意放下心,“那再歇上几日,我就带你和岁岁到县城去看看,就是要走不少路。”


    “没关系。”


    萧雨歇倒是没有觉得走路要去县城里麻烦,她也想看看县城是什么样。


    正吃着粥的岁岁,听到这话抬起小脑袋,“我也要去吗?”


    鹿鸣意笑了下:“给你们买衣服,你要是不去的话,阿姐可不知道怎么买。”


    成衣和布匹的价格差很多,其实寻常的人家,都是去店铺里扯些布回来,自己在家把衣服缝出来,能省不少钱。


    但是鹿鸣意只会简单的针线活,补个衣服上的洞还可以,但徒手缝出来一件衣服,还是太为难她了。


    至于岁岁和萧雨歇,更不能指望,所以鹿鸣意最开始想的就是带两个人去买成衣。


    岁岁听到这话眨了下眼睛,似乎已经开始期待了。


    村里有小姑娘穿了新衣服,其他小孩能羡慕好久,岁岁虽然性格内敛,但也是喜欢新衣服的。


    鹿鸣意上午又去了趟山上,这次运气不好,没碰到野兔野鸡之类的。


    不过她也没空手下山,带着两只山斑鸠和一只竹鼠。


    山斑鸠和竹鼠在是常年长在山林里,拎在手上就能感觉出来肥,肉肯定不少,味道也更鲜。


    没有到中午,她便从山上下来了,准备吃完午饭就再往县城里走一趟。


    昨日猎的三只野兔、一只野鸡、一只狐狸都还没有往县城里送,好在没有到夏天,在屋外放一晚上也没有什么关系,不会不新鲜。


    鹿鸣意带着猎物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岁岁迎上来,“阿姐,我和阿九上午去河边了。”


    “找到什么了没有?”这几天,萧雨歇的生命值还在断断续续的涨,不过远没有到正常的健康水鸣。


    一直+1,-1的好感值却比昨天升高了不少,从-45降到了-38,她也得到了7次抽卡机会。


    哪怕萧雨歇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她今日维护岁岁的做法,萧雨歇也是认同的。


    鹿鸣意看着系统面板上的抽卡机会,有些心痒,但还是决定把这几次抽卡机会攒起来。


    她昨天刚抽了十几次,其中还是凡类物品居多。


    比如南瓜、萝卜之类的,如果不放到系统存储空间中,就会直接在现实掉落,得及时吃掉。


    还是等这几天过了,余下的菜都吃完了再抽也不迟。


    关掉抽卡系统后,鹿鸣意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片刻后,她又睁开眼睛,脑子里全都是刚才萧雨歇脸色难受又苍白,靠在她怀里的模样。


    鹿鸣意深吸口气,莫名感觉到了几分心疼。


    也是,毕竟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她只是透过文字,就忍不住心疼对方,想让作者好好地对待萧雨歇。


    更不用说现在,她是真实地和对方生活在一起。


    鹿鸣意跟着她一起往院子里走,也看到了院子里的萧雨歇,正微微阖着眼睛晒太阳。


    浅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眼睫上,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的眉眼拓落地更加分明。


    听到乾元的声音,她只是轻轻地抬了下眼皮,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鹿鸣意观察地仔细,忍不住弯了下唇角,觉得眼前的萧雨歇越发像猫了。


    无事的时候,最爱找个暖和的地方蜷着,暖融融地阳光让整个猫都显得慵懒。


    这时候哪怕她在旁边发出再大的动静,猫最多也只会给她一个眼神。


    岁岁将早上的事情告诉她:“河边有不少人洗衣服,我们就去了人少的地方,然后阿九看到了野鸭子蛋。”


    说到野鸭子蛋的时候,岁岁的声音都明显开心了几分。


    鹿鸣意将身上的背篓放下来:“捡到了几个?”


    “四个,还特别大。”岁岁比着手指头和她道。


    鹿鸣意微微挑眉,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和阿九真厉害。”


    岁岁被夸之后,就显得有些害羞,“其实是阿九先发现的。”


    “那我们问问阿九,这个野鸭蛋怎么吃?是做菘菜炒鸭蛋,还是做成蛋花汤?”


    两人说话就在萧雨歇的旁边,她也不能当听不到。


    不得已不得已睁开眼,便对上两双眼睛,全都在等着她回答。


    她撇了眼罪魁祸首,才道:“随便。”


    “那就做菘菜炒鸭蛋。”吃完晚饭,鹿鸣意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断断续续的系统机械声,在萧雨歇头疼发作的时候就已经停了。


    她打开面板,看了看现在的好感度情况。


    【萧雨歇当前生命值:40(满值100)】


    【萧雨歇当前好感度:-38(满值100)】


    【当前可抽卡次数:7】


    说话的时候,鹿鸣意正把背篓里的猎物拿出来,岁岁看的目不转睛。


    “不害怕吗?”鹿鸣意问道。


    她有着[猎物瞄准镜],猎物基本都是一击毙命,像斑鸠打的还是翅膀,现在还是活的,但总会不可避免地带点血。


    “不害怕。”


    说话的时候,岁岁还用手指点了点斑鸠的头,带着毛茸茸地温热触感,“好吃。”


    斑鸠反手啄了下岁岁的手指。


    鹿鸣意笑了下,也知道是自己多想了,村里的人都吃肉少,哪有什么害怕不害怕,看到带血的猎物反而开心。


    “改天给你和阿九炖个野鸡汤喝。”


    她自己就有打猎的本事,想吃肉不难,不过今天去县城她还想多买点东西,因此也没有准备在家里留野物。


    萧雨歇的视线先是落在她打的猎物上,后又看到旁边放着的弓,看了片刻后才收回视线。


    将猎物收拾后,鹿鸣意便简单说了昨日的事情,“我们今天去其他人家吃午饭。”


    萧雨歇这时开了口:“你和岁岁去吧,我在家里就行。”


    她性子冷,不喜欢和陌生人多接触,更不用说还要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鹿鸣意能理解她的想法,却觉得让萧雨歇多认识些人不是坏事。


    她总归会有不在家的时候,这时候也能相互多个照应。


    就像昨日张家男人的事,若是有个巧言巧语、说话犀利的富贵娘帮着,萧雨歇和岁岁也不会受委屈。


    鹿鸣意:“富贵娘应该会做不少好吃的,你要是不去的话,午饭怎么办,自己做?”


    她可是见识过萧雨歇的厨艺的,饿了事小,吃出毛病事大。


    说完还轻轻地碰了下岁岁的胳膊,让小孩帮腔:“我们肯定不能把阿九一个人留家里,岁岁说是不是?”


    岁岁点头,也眼巴巴地看着萧雨歇。


    萧雨歇不好拒绝小孩,只能移开视线。


    结果转头便看到,鹿鸣意也正看着她,眼睛里还带着笑,旁边的斑鸠“啾啾啾”地叫。


    萧雨歇:“……”


    感觉晒在她身上的太阳都有些烦了。


    这条线萧雨歇埋了许久,她接到黑市那边的消息,今日会有人传送大周的地图,接头地点就在这附近。


    她再次蹲守了整整一天,却没见过几个人,连飞过的大雁都屈指可数。


    “将军。”侍卫蓝溪奉命来回话一次:“今日官道上经过的人不多,除了临近芙蓉城那边,一户等着接亲的花轿外,就只有一辆马车经过。”


    “马车?”迎着萧雨歇的眼神看过去,冰冷的漆眸引得鹿鸣意连连后退。显然,对方怀疑是自己下毒,要害这些人——这其中也包括这位土匪头子本人。


    “不是我。在自己做的点心里动手脚,这种实名制下毒也太傻了!”鹿鸣意试图为自己辩解,但对方的面色没有丝毫的缓和。


    萧雨歇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得救人。


    苏昭云已经倒下,这军中就这么一个医官,即便是知晓因何中毒,众人也是束手无策,更何况此时一点苗头都找不见。


    不论此时是不是这个李意意所为,萧雨歇都得靠自己想办法。


    很简单,她若有意下毒,必然不会交出解药。若毒物并非她所为,那威胁她也没有意义。


    解毒——萧雨歇突然想到一味药材。苏昭云曾经说过,秋海棠貌美异常,入药可解百毒,只是终年生长于峭壁之巅,若是想要取之,须得爬上万丈悬崖。


    过来的一路上鹿鸣意都在想一个问题,苏昭云和紫莹所受的毒,到底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因为她这个穿书者创造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而带来的反噬?


    如果说祸根在于自己的尝试,那鹿鸣意势必不能坐视不理。因她而起如今又要枉萧他人性命,她怎能全然袖手旁观?


    她将绳子环在自己身上,打上一个绳结,沉声说道:“我自知,若是你在这石壁上出了意外,我没把握能保你全身而退,而你不同。让我下去,你在上面拉着我,便是眼下最稳妥的法子了。”


    鹿鸣意抬起眼睫,露出一对亮晶晶的眸子,唇角弯起轻松的弧度:“我相信,姐姐一定会拉我上来的吧!”


    鹿鸣意心想,这女人肯为了那两个人爬悬崖,若是自己出了意外,拿不到秋海棠,苏大夫她们也活不成,所以在关于悬崖的问题上,鹿鸣意可以百分之百地相信对方。


    正是这番言论,让萧雨歇倍感意外。萧雨歇实在没有想到,这李意意平时看似娇滴滴的,鞋子沾到泥都要回去换,此刻竟然肯如此涉险,甚至不惜把命交到她手上?


    或许下毒一事,的确需要从长计议。


    萧雨歇看着对方系上的绳结,上前一步,将原本不牢靠的扣子解开,重新系成稳固的模样。随后说道:“你放心,另一边系在我自己的腰间。只要我在,必能让你平安而归。”


    鹿鸣意轻轻点头,一步步靠近悬崖的边缘,远远地看见那朵秋海棠。上次去后山,苏昭云曾远远地给她指过,当时蓝溪打趣她,会不会为了这土匪爬悬崖,没想到眼下竟就成了真。


    目测距离不算远,约么两三层楼的高度。王武骂了一句“无用”,亲自上手要将鹿鸣意按上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异响。


    响箭划破夕阳,正正射在按着鹿鸣意肩膀,王武的那只手臂上。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待鹿鸣意回头,刚刚那名女土匪,手中的弯弓还未放下,第二支箭矢已经再次瞄准了这边的方向。


    不是朝她来的,而是对准其中一个车夫。


    魁梧的身躯吃痛倒下,待另两个人回过神来,尤其是其中一个回头一看对着自己脑门的箭尖,哪里还萧及得上什么鹿鸣意,吓得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


    就是二钱银子,跟着走一路送人,若是将命也交代在这,就太不值了。


    鹿鸣意也摔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还好,还好。


    看来这次,她赌对了。


    黑压压的人马向他们围过来,倒下的王武见情况不妙,手下又接连出逃,萧不得手上的伤,抽出藏在车上的弯刀,转身架在鹿鸣意的脖颈上。


    “四姑娘不会真的觉得,那个素昧相识的野小子,能够改变你的命吧。”


    “四姑娘想想,乖乖嫁去郑家,你还是嫡妻正主,伺候的不过那郑老爷一人,若是跟了那土匪……小人可听说,土匪窝里,可没那么多规矩,到那时候,四小姐跟一个妓子,又有什么分别?”


    后面的话王武没有多言,冰冷的刀尖似乎替他将省略的千言万语阐述得淋漓尽致。


    “万望四姑娘好好思忖思忖,还是乖乖跟我上车的好。”


    王武心想,只要他快马加鞭,兴许还能突出重围。


    可,上山的人动作很利落,转眼之间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走不了了。”萧雨歇从人群后面走出来,置于身后的手仍旧握着那柄弓弩,用不冷不淡的语气,宣告着对眼前人的安排。


    “人和东西,都留下。”


    身后的人马不是吃素的,再加上王武的身上有伤。一个个“土匪”团团逼上来,直接扣住了王武的身子。


    得了自由的鹿鸣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此时,已经被制服的王武,突然恶狠狠地抬头,目光死死盯着萧雨歇的方向:“小白脸,你爷爷混道上的时候,你还在家吃奶呢!”


    王武根本不肯放弃,因为他的身上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临行前夫人交代,时局混乱,若是半路遇见什么意外,一定要保证一点,那就是不留活口。


    鹿鸣意可以嫁给郑家,也可以死在半路,但只要她跨出鹿家大门的那一刻,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卫氏绝不容许她在涉猎自己的家半步。


    此刻,藏在他的舌根下面,有一枚小小的竹筒。只要他一用力,淬了毒的银针就会从他口中飞射而出。


    但此刻,他不想让眼前这个土匪得了全部的好处。


    原本这个暗器,是留给鹿鸣意的,眼下王武有了别的打算。


    若是那个领头的土匪死在这,鹿鸣意的下场一定不会好。


    反而简单地杀了鹿鸣意,倒是便宜了那个出尔反尔的土匪。


    心下有了决断,王武找准角度瞄准萧雨歇的方向。


    正是此刻,尖锐的银光在夕阳的映射下,一道耀眼的光芒晃过鹿鸣意清澈的眼眸。


    被制服的王武,突然扬起下巴,喉结微动。


    像是瞬间猜到对方的意图,鹿鸣意心道不好。眼下,站在王武对面的女人,是唯一能护住她的人,若是她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自己的下场……


    随着暗器飞出,来不及多想,鹿鸣意朝那墨色锦袍的女子身前跑去。


    “小心!”


    此时恰好一阵微风吹过,原本直奔萧雨歇而去的暗器抖了一抖,尖端生生歪了方向,最终角度一偏,转向萧雨歇身边,鹿鸣意的肩膀上。


    下一刻,冰凉的尖锐皮肤刺穿皮肤,原本喜庆的嫁衣,衣料渐渐湿润起来。


    好疼,真的好疼。


    如万蚁啃食伤口,疼的刺骨,疼得钻心。


    鹿鸣意栽倒下去,好在一弯臂膀接住了她,没叫她再二次受伤。


    就在刚才,萧雨歇察觉到王武的小动作,手臂一抬,袖箭飞出,径直穿过王武的脖颈。


    当场毙命。


    若是没有那阵风,萧雨歇应当是来不及躲的。但就在那时,身着嫁衣的姑娘,已经跑到她面前,生生替她挡下那一遭


    震惊之余,萧雨歇不忘将倒下的人接住。


    此刻伤口处已经暗红色一片,原本的芙蓉面一点一点退去血色,变得惨白,纤长的眼睫也似有千近重,一下,两下,终是彻底阖了起来。


    而在彻底闭眼之前,萧雨歇似乎听见,对方用最后的气力,喃喃说了句:


    “还好。”


    “还好你没事……”


    她仔细观察沿途的石壁,很快为自己规划出一条相对顺畅的道路。做足了心里建设后,叹了口气,面向石壁,缓缓迈出了第一步。


    只刚迈出这一步,鹿鸣意就后悔了。


    她在学校的时候八百米都要了老命,现在居然在这极限求生!


    也不知为什么,随着她的脚步迈出去,周围狂风肆起,裙摆随着风飘动,猎猎作响。


    稳定心神后,她缓缓迈出第二步,第三步……


    毕竟是下行再加上有萧雨歇在上面用绳子拽着她,后面的几步相对顺畅,鹿鸣意心中隐隐泛起一种错觉——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按照刚刚选择的路径,她手抓着上面,脚踩着石壁的凸起,很快便朝着目标一点点靠近。


    随着她来到那株秋海棠附近,鹿鸣意的视线不经意朝下划过,脑海中瞬间一阵翁鸣,连手脚都不听使唤。


    真的好高,好似踩在云层上方,而云层之下若隐约现地潺潺水声,如一股股冰冷的浪潮拍打着她那根最脆弱的神经。


    “别往下看!”上面,萧雨歇一边拽着绳子,一边朝鹿鸣意喊道。


    鹿鸣意抽出腰间,萧雨歇刚刚交给她的匕首,利落地隔断花茎,保留了植物的根茎。


    只要根茎还在,就还有再次生长的可能,或许能再救人性命也未可知,鹿鸣意想。


    随后她将整支秋海棠收进衣襟内,一切都处理妥帖后,开始返回的路程。


    顺着原路,一点点向上靠近。


    向上攀爬更费体力,但好在目标就在视线可及的前方,每前进一步,就更加安全一分。另一边,萧雨歇也在用力拉扯二人腰间的绳索,在上面为鹿鸣意借力。


    眼看着距离那悬崖的边缘越来越近,再有两步,她就可以回到安全的地带。然而在此刻,原本踩踏的位置,支出的石棱突然生出一道裂缝,接着瞬间粉碎开来。鹿鸣意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向下坠了好几尺。


    少女的尖叫回荡在山谷之间,由于下坠,裙摆如花朵般层层叠叠散开,好似娇弱的花枝在枝头摇摇欲坠,仍不肯深陷污泥的模样。


    万幸的是,上面的萧雨歇及时拉住了绳索,环在腰际的力道护住了鹿鸣意的身子,将她从半空中扯住。


    只是坠落之间,腰间的匕首跟随者脚下的碎石一并掉落下去,隐约撞击了几下石壁,奈何此处高耸入云,根本听不见物体坠地的声响。


    鹿鸣意赶紧抓住最近的石壁,任凭指尖磨出了血,仍旧一丝都不肯放松,脚踝处似乎被石壁尖锐的凸起划伤,袜缕裹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但鹿鸣意此刻并未感觉到痛,她的脸色已经吓得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酸涩充盈整个眼眶。


    原本她打算自己下来,正是因为怕发生这样的事,对方有能力救下自己。可是她忘了,即便救下来,她是不是还有力气再次往上走?


    万丈高空,从出来的一瞬间,她的小腿就一直在颤抖。随着时间推移,脚踝上的痛觉渐渐明显起来。


    “怎么样!”萧雨歇向下看,确认没事后,手指向右侧的一块凸起:“你往那边走,踩上那块石头,我就能把你拉上来了。”


    鹿鸣意缓和了一下,看向萧雨歇手指的方向。


    那块石头在二人中间的位置,离她不算远,但需要她平移过去。


    有了刚刚那一遭,鹿鸣意变得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挪动身体,最终踩上那块石头的时候,右腿似乎已经没了知觉。


    她抬头看向上方,萧雨歇就在她的不远处,已经探出半个身子,拼尽全力朝她伸手——要把她拉上去。


    可……她真的已经没力气了。


    鹿鸣意将手摸向衣襟,再次伸出手臂时,递上了那朵秋海棠。


    “这花你先收好,若是我遭遇不测,也请你一定要将这解药带回去。”鹿鸣意说完后,像是完成了一项大任务,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我、我真的没有要害她们的意思……”


    鹿鸣意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直接哽咽起来。此刻的她,再不见之前的从容,莹亮的眸子被泪水染红,软糯的声音带着委屈,好似要哭出来。


    “姐姐……”


    “我划伤了,脚踝好痛。”


    “我、我真的没力气了……”


    这时,萧雨歇伸出的手刚好触摸到她。对方没有选择先接过那朵秋海棠,而是再次向下,直接攥住她的手腕。


    常年习武,萧雨歇的手掌内带着一层薄茧,与鹿鸣意的冰凉不同,她的掌心滚烫,在接触的一瞬,一股暖流顺着皮肤渡进来。


    顺着那股温暖,鹿鸣意抬眸望上去。那个与她毫不相干的土匪,已经从悬崖边缘,探出半个身子,只为了抓住她。


    “我会死在这吗?”不知为何,鹿鸣意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没有思考就直接问了出来。


    而在她上面,昔日仪表堂堂的土匪,此刻因为手上的力道,渗出汗珠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牙道:


    “闭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全然忘记了旁边还坐着一个领头的。


    对方没好气地敲了三下桌板,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将军府的舌根你们也敢乱嚼,都不要命了!”


    二人都只是个种地的农户,不过是临时的差事,把人送到地方就能拿钱,哪里见过这等气势。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后纷纷闭了嘴。端起茶碗把手中的馒头塞进嘴里。


    反正谁嫁给谁,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


    旁边,车内的人身子猛地一颤,缓缓抬起眼睫。


    痛,剧烈的痛,脑海中阵阵翁鸣。


    除了头,手腕,肩膀,脚踝,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待视线缓缓聚焦,鹿鸣意看见的便是满目的鲜红。


    她明明记得自己睡前手里还抱着没有追到大结局的小说——此刻,她手脚却都被禁锢着,粗糙的麻绳磨得手腕生疼,整个人动弹不得。


    当然嘴里也没能幸免,口中的棉布撑得她下巴泛酸,整个人难受至极。


    蜷起胳膊,好在是先解决了口中的问题。


    视线前的红布被扯下,鹿鸣意这才看清上面那金色的囍字,她身处一个不大的空间,看模样,是个马车,临时搭着架子裹了红稠,四面透光。


    红盖头,鹿将军府,郑家……


    这不是她还没追到大结局的那本小说《夺鸾》吗?


    原著中,原本温润如玉的男主,因为白月光的死而黑化,一步一步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杀伐果断,玩弄朝堂于股掌的他,愈加疯批,甚至不惜迎娶这位白月光的排位。


    上一刻还至死不渝,在遇见与白月光有几分相似的女主后,火速上演一出“宛宛类卿”的戏码。把人家当替身不说,被女主发现真相后用尽手段将其困在自己的身边。


    鹿鸣意还没有看到结局,不过作者本人透露是HE,据说后面会追妻火葬场。


    倒不是多喜欢这种狗血的剧情,鹿鸣意完全是奔着评论区去的。


    众姐妹手撕渣男的热闹,谁能不爱看呢?


    虽然不知道后面的详细内容,但鹿鸣意清楚的记得,那位“宛宛”,跟自己同名,鹿鸣意。


    书中原主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算计,抵债给一方恶霸。好在半路清醒,一时出逃,最终被逼迫到一处悬崖边。


    前面是莽夫壮汉,后面是万丈深渊,一个久居闺阁的娇弱姑娘如何能与之对抗?


    原主为保清白之身,只能纵身一跃,魂断山崖。


    而眼下……鹿鸣意应该就是在那悲剧的起点,出嫁的路上。


    吃个瓜吃到这份上,天底下也真不会再有第二份了。果然人不能太爱凑热闹。


    思绪未断,正前方的车帘被撩起,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外。


    “哟,四姑娘醒啦!”他看鹿鸣意即使取下口中的棉布却老实的很,一点声音都没有。


    早上那蒙汗药可是下了十足十的量,估计这会还有些药劲儿。


    “姑娘莫要担心,前面眼见着就是约定的地方,把姑娘送上郑家的花轿,定不耽误歇上的洞房花烛。”男子不怀好意地扯了一下嘴角,脑子里污秽的思绪毫无保留地展示在脸上。


    这人是鹿鸣意哥哥的心腹,是此次“押送”的任务的领头。


    说着,他扯过鹿鸣意的胳膊,帮其解开手腕上的绳子。


    毕竟是成亲,捆着见夫家可不是个好看的模样。少爷交代,快到地方的时候就解开绳子,保证交给郑家的是个水灵灵的姑娘。


    恢复自由,鹿鸣意浑身酸痛,可还是勉强撑着身子,小声唤道:“水……”


    “我要喝水……”


    无力地靠在一旁,抬起的眼睫下,朦胧的眸子里噙着一圈水雾。


    如此我见犹怜,任谁见了还能横眉冷对?


    王武朝人摆手要了碗水过来,递给鹿鸣意。


    鹿鸣意颤抖着抬起双臂,接下后小心翼翼捧着茶碗,抵在唇边小口小口喝起来。


    其实身上的药效已经退去大半,眼下的有九成都是装的,剩下的一成,也是因为那两条麻绳的缘故。


    见状,王武又递了一个馒头过来,看似宽慰道:“四姑娘要水要吃的都好说,只要姑娘能安安稳稳进了那郑家的大门,郑家家大业大,姑娘又聪明伶俐,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


    “那郑家老爷确实年纪大了些,但您往好处想,那年纪大的也知道疼人不是?只要您好好地,赶明儿大少爷得了什么功名,也定会念着姑娘的好的。”


    说起大少爷,正是这位哥哥,在酒楼里被栽赃说杀了人,要么以命抵命,要么就是把她这个庶妹送过去,不过看在将军府的体面上,可以破格让她这个庶女做续弦娘子。


    她吩咐蓝溪一个人守在这,随后寻了一根绳索,转身出了门。


    鹿鸣意看见,那个女土匪沉着脸,出去之前脸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也没说是信是不信。


    也是,即便把她放在对方的位置上,也很难全然相信自己。


    鹿鸣意看着萧雨歇离开的方向,思索一瞬,转身出门,一并追了上去。


    “外面裹着红布,应该是给他们送亲的。”


    萧雨歇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


    蓝溪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问:“您说这消息会不会有假啊?这都一整天了,也没看见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消息的来源不会有问题,不过战时每一刻都在瞬息万变,兴许是敌人改了主意,计划临时取消。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敌人伪装得太好,他们无从发现。


    “还没日落,再等一等。”萧雨歇举起琉璃镜继续看向远方。


    就是此刻,天边惊起一排麻雀,接着,郁郁葱葱的丛林中,一个艳红的身影闯入萧雨歇的视线。


    对方是个姑娘,一身大红喜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丛林最深处跑,坠在身上的流苏随着步伐摇曳,哪里还像一个端庄的新娘。


    “你刚刚说,路过的只有一个送亲的队伍?”萧雨歇抬眸,看向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朴素的发髻上,那支华丽的发钗显得尤为突兀。


    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成亲,倒是一个不错的伪装。


    盛京,将军府。


    午后的阳光最是明媚,屋子里暖融融的,卫氏午觉起来后,桌上已经备好了两碟子点心,和她最喜欢的碧螺春,茶壶上的白烟一蓬一蓬地浮起来,苦涩的茶香将朦胧的睡意驱散殆尽。


    午后用些茶点,是盛京城贵夫人们的习惯。


    卫氏的出身并不好,那时候在家里只是个不受宠的二小姐,因着身为妾室的母亲早逝,她被记挂在嫡母的名下,这才勉强顶了个嫡出的名。


    嫡出归嫡出,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在娘家的时候,衣食住行皆是下等,就连嫡长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穿戴都比她体面些。


    好在,她给自己搏了一个好前程,那时候鹿老爷还只是个安抚使司副使,这些年来一路高升,成了如今的镇国将军。


    她跟着一并,成了如今的将军夫人。


    说起鹿淮安,虽然对她冷淡了些,但这些年到底是没领回来什么莺莺燕燕,甚至连个侍妾都不曾有。


    这盛京城中,无人不羡慕她的好福气。


    可就在那年,外出凯旋的鹿淮安抱回一个襁褓里的婴孩,说是吃醉了酒,与一女子所生。


    可惜,对方生下孩子便撒手人寰,所以这孩子要记挂在她的名下,跟自己的女儿一样,入族谱,取名鸣意。


    渐渐地,卫氏发现自家老爷的注意力全部落在这个鹿鸣意的身上,自己给他生下两儿一女,可他却最偏心那个野女人的孩子。


    每次征战归来,也定是先去看那个野孩子,而且自从她的出现,夫君跟自己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渐渐地,鹿鸣意成了卫氏眼里的一根刺。


    但无所谓,眼下,这根刺却再也不会伤害到她了。


    想到这,卫氏的胃口都敞开了几分,愈发觉得桌上的茶点香甜诱人。


    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卫氏吩咐:“去大少爷那问问,负责送人的王武回来没有。”


    “萧师姐,停下!”祁映雪喊了一声,寒宵带着一阵寒气吹过,直冲萧雨歇而来。


    而素来沉稳有礼的萧雨歇面露不耐,一阵磅礴的灵力冲出,轻而易举地打散了寒宵的攻击:“祁师妹,你不要再碍事了!”


    这边两人已经开始交锋,鹿鸣意趁着萧雨歇注意力分散的间隙,忙查看这水牢,却发现对方竟是下了重重法术限制,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挣脱不开!


    又看向和萧雨歇交手的祁映雪,心说这下可要全看她的前师妹能不能把萧雨歇耗到灵力用尽了。


    虽然……估计没啥可能。


    鹿鸣意估摸着还是要靠自己努力,便环顾四周观察,又抬头,看到天上那些仙旗阵已经排布完整,并且,远远地可以瞧见一个鲜红的影子朝这边疾驰而来。


    第29章  人家已经是关二小姐的人了=v=+


    世人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鹿鸣意早就知道自己的运气不太好,却没想到哪怕借尸还魂后,依然能差到这种地步。


    一个秘境少说占地也有几千上万亩,只要她避开人多的地方,能碰上几个太清宗的人?


    然而,就像她下山第一天能在茫茫人海里一头和关渡碰上一般,这么大个秘境里,她愣是会遇到她不想见到的人。


    这会儿,眼瞧着那个赤红的身影越来越近,鹿鸣意的心脏突突地跳动起来。


    一种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


    这边,捉住了鹿鸣意的王武,可谓乐开了花,忙笑着抱拳:“可不是么!这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公子今日所为,真是功德无量啊!”


    萧雨歇没答,沉默的转过身去,好像不想在管眼前的一桩闹事。


    王武随意赔笑了几句,见人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讪讪地收回笑容,安排两个手下把挣扎的鹿鸣意带下山。


    鹿鸣意奋力抵抗,但奈何身边两个车夫都是常年农作之人,身材粗狂,哪里是她这个娇小姐能对抗得了的。


    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难道今日,真的就交代在这了吗?


    押送新娘的囍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山脚下,鹿鸣意眼见着自个就要再次被按回那个象征着生命尽头的红色马车,仿佛车围四周的红稠,都是用她鲜血染就一样。


    烈焰,刺目。没有桂花油,没有玫瑰露,最重要的是,鹿鸣意知道哪里有,但此刻坐在她对面的土匪,正悠闲地端着茶盏,没有要帮她取的意思。


    而她的脚——此刻显然没有走回那间小院,再走回来的条件。


    鹿鸣意有点难过。尤其是春季,她的皮肤薄,很敏感。沐浴后很容易干痒,就这么一会就泛起一层红来。


    见小姑娘一直用袖子蹭脸,很不舒服的模样。萧雨歇也不再捉弄她:“刚刚去你屋里,看见这个,就顺手拿来了。”


    呀!是珍珠霜!等她已经盛完面,把鱼汤炖好在锅里,已经开始擀面条的时候,脑海里的机械声还在继续。


    她分了些神看向萧雨歇,对方现在正掰着手中的菘菜叶子,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萧雨歇敏锐地察觉到乾元的目光,她看过去,鹿鸣意却又收回目光。


    对方正看着陶罐里面炖的鱼汤,时不时搅拌下,鱼的鲜香味道慢慢蔓延出来。


    她没有忘记,乾元当时想强行标记她时候的样子。


    乾元浑身的酒味,看到床上的她,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贪婪、急切、欲望……


    那双眼睛太过于浑浊,脏的至今让人记忆尤深。


    但现在的乾元却不相同,眼神清澈,听到岁岁被人欺负后,眼神里全都是生气的怒火。


    强势维护她和岁岁的时候,和曾经那个打人的鹿鸣意,完全看不出来相似之处。


    一个人真的会在短时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萧雨歇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头疼,脑海里面闪过些片段。


    “没有人……能一直相信……”


    “不能……她不会的……”


    声音断断续续,却持续地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带着痛苦,将她刚才所有的思绪全部绞乱。


    萧雨歇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头,总感觉自己遗忘了许多东西,但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像是人走到绝境般,哪怕用头、用身体撞击前面坚硬的岩石,也迫切地想开出一条路,否则后面跟着的野兽便会将她一口吞噬掉。


    她的表情痛苦,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却不断地用手捶打自己的头,每下都用力到了极致。


    鹿鸣意听到声音,急忙扔下了手里的筷子。


    她先用一只胳膊搂住人,另一只手直接握住萧雨歇捶打脑袋的两只手,束在头顶,随后将蜷缩的人整个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阿九,现在别想任何其他的东西,跟我深呼吸。”


    “吸气……呼气……”


    “阿九,别激动,对,就是这样,慢慢放松下来。”


    鹿鸣意虽然着急,但语气却沉稳,用搂人的那只手有韵律地轻轻拍着对方的脊背。


    等到陶罐里的鱼汤开始咕嘟咕嘟地响,萧雨歇急促地呼吸才慢慢鸣静下来。


    鹿鸣意侧过头看对方的状态:“现在好点了吗?”


    萧雨歇的脸上全是冷汗,浸湿了额边的发丝,原本被养出几分血色的脸此刻又显出苍白。


    她像是刚刚回过神,顿了下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鹿鸣意的怀里,对方身上的温度隔着衣服还能感觉到。


    萧雨歇的嗓子哑地不像话,却还是道:“放开我。”


    鹿鸣意见人真的没事,才发现她还束着对方纤细的手腕,连忙放开,“你刚才的状态太过危险,我只能先把你抱住。”


    萧雨歇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脑海里似乎闪过些记忆碎片,但偏偏只有些只言片语,除此之外便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和黑色,似乎要将她完全淹没。


    “现在记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要不然头又要疼了。”


    鹿鸣意主动帮她转移注意力道:“我炖的鱼汤快好了,你去屋子里把岁岁叫醒,我们准备吃晚饭。”


    岁岁哭完,鹿鸣意便让人先去屋子里休息,可能是太累,过了会儿小孩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萧雨歇也知道自己刚才的状态有多么差,几乎不能够控制自己,像是陷入极深的梦魇,而且似乎是刻意不让她记起来。


    她只能将这件事情暂时放到脑后,应声道:“好。”


    鱼汤已经彻底沸开,鱼肉也被炖地软烂,鹿鸣意小心地把鱼肉盛出来,然后把刚才擀好的面条下进去。


    没有刀,面条是她用筷子压出来的,因此也圆圆滚滚,沸在奶白色的鱼汤中,更填几分鲜美。


    岁岁睡得眼睛都没有睁开,进到灶房里便道:“阿姐,好香。”


    “今晚我们吃鱼”,鹿鸣意看面条煮的也差不多了,道:“你和阿九拿个碗筷,现在就能吃了。”


    鱼汤鲜美,鱼肉滑嫩,面条也足够劲道,每吃一口都是新滋味,都让人欲罢不能。


    岁岁手里攥着筷子,纠结地都不知道下一口先吃什么。


    鹿鸣意看得好笑,“先吃鱼肉,小心点鱼刺。”


    说完,她才看向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抿的萧雨歇,看着就是食欲不佳。


    她问道:“你的头还疼?”


    鹿鸣意想到刚才的情况,应该和萧雨歇的失忆有关。


    但是治疗失忆,从古到今都是一个难题,哪怕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让对方吃好穿好,把身体养好,再过几天带人到镇上看看郎中。


    “阿九,你还好吗?”岁岁也关心道。


    萧雨歇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才道:“不疼了。”


    鹿鸣意这才放下了心:“那就行,鱼肉和煮的面都还有,你多吃点。”


    萧雨歇看了她一眼,便又收回视线。


    她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如果没有确认错,刚才乾元抱着她的时候,她似乎闻到了乾元身上的信香的味道。


    阳光的味道。


    萧雨歇试图回忆那天晚上,乾元想要强制标记她时候的信香是什么味道。


    但她反而想不起来,全都是对方那双浑浊的眼睛,而她屏住呼吸,想要将对方千刀万剐。


    细想下来,竟然只有刚才那缕,若有似无的太阳的味道。


    鹿鸣意很高兴,赶紧接过瓶子,倒出一点在掌心,慢慢在面颊上摸匀。


    刚刚萧雨歇去那,便是查看现场的痕迹。杏仁粉没用完,袋子里还剩下一半。锅子里的杏仁酪见了底,只剩下些许残留。


    旁边,腌在罐子里的杏脯,以及蜂蜜桂花就摆在那。还未有人动过的痕迹。


    萧雨歇收起这些东西,让人般到自己的小院里来,用银针试过后,发现问题出在杏仁粉上。


    锅里的杏仁酪与给她送来的那碗一样,银针探入都会变黑。而杏仁粉很奇怪,有的地方有毒,有的地方无毒。


    而且毒物大多居于中部,反而上下两部分银针变色的程度都会弱很多。


    想来也正是因为这李意意用的是上半部分的杏仁粉,所以才给了她去取秋海棠的机会。


    若是中间毒最烈的部分——萧雨歇根本不敢仔细想。


    那么既然如此,大概率便可以洗清李意意身上的嫌疑了。


    一则,若是真的下毒,没必要自己去爬悬崖救人。好处没落下,一不小心就会丧命,像现在运气好,倒也落了伤。


    二层,就像她自己说得,就算再蠢,也不会用这种几乎是“不打自招”的方式下毒,即便想要灭口,用得也该是毒性最烈的部分,恨不得吃下去一命呜呼才好。


    而且,毒害苏昭云跟紫莹——倒不如直接对她下手来得实惠。那就更不会把有毒的东西提前给两个不相干的人吃了,这不就是等着她二人毒发好逮捕自己吗?


    制作得所有工序,都是当着紫莹的面完成的,她向来心细,若有不对定能发现。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问题出在这营寨的其他人身上。


    而且,是在李意意和紫莹之前先接触到原材料的人。那么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呢?在这营寨中知道鹿鸣意存在的人少之又少,至于那些杏子,是以萧雨歇的名义采买回来。


    也就是说,对方真正的目的,或许是在自己?


    对面,鹿鸣意看萧雨歇一直趁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当家的,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什么?”萧雨歇堪堪回神。嘱咐完两人,鹿鸣意才带着弓和她自己劈好的箭上山。


    走到山上后,她没有立刻搜寻猎物,而是先把[猎物瞄准镜]带上。


    有了昨晚的[力量点补充],鹿鸣意觉得她现在浑身都是力气,连身上带着的背篓都轻若无物。


    她没有去林子深处,仍旧是在外围转,不过收获也很好。


    太阳高挂在天上,到了中午她就已经猎到了野兔、野鸡、狐狸各一只。


    打狐狸的时候,鹿鸣意瞄准的是狐狸的腿,活狐狸能卖出来更高的价,她猎完之后,便直接将伤着的狐狸放到了系统储存空间里。


    若是前天,到这个她的时候力气也快用完,不得不下山。


    不过现在拥有[力量点补充]的她,只感觉到饿,身体力量却还是充沛的。


    鹿鸣意找了个树荫坐下,拿出从家里带着的野菜饼吃了起来,吃饱后继续在山里寻找新的猎物。


    到了下午,她又猎到两只野兔,这时候太阳也西斜,鹿鸣意的背篓和存储空间都是满的,她收拾收拾准备下山。


    只是下山的路走到一半后,鹿鸣意却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呼救的声音。


    她犹豫片刻,还是朝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走了一刻钟后声音也越来越近。


    但当她再往前走的时候,却听不到了声音。


    鹿鸣意有些犹豫,再往前便走得深了,若是碰到狼群之类的,实在太过危险。


    她只能站在原地,尽量把声音喊高些:“有人吗?”


    “有人!有人!”


    “我在前面的坑里,你过来的时候小心些!”


    正在深坑里的富贵,已经被困了两个时辰,这段时间里,她呼救几乎没有停过,嗓子已经完全哑掉,还要提心吊胆地会不会引来别的猎物,整个人都憔悴地过分。


    听到人声的时候,她甚至都有些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但还是不敢放弃任何机会,急忙提醒对方。


    “我看到了,你抬头往上看。”


    鹿鸣意循着声音,才看到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有块被杂枝落叶遮挡的地方。


    拨开后才发现是个两米多、快到三米的深坑,侧壁光滑,掉到里面的人,几乎是不可能靠自己出来的。


    这种坑应该是之前的猎户挖的,猎物不注意就可能掉到里面,却没有想到人也会误踩。


    鹿鸣意在坑口先问道:“你受伤没有?”


    若是猎坑,说不定里面还会有捕兽夹。


    “掉下来的时候,崴了下脚,没有其他的伤。”富贵见到有人,之前的慌乱担心也少了很多,慢慢镇静下来。


    “那就行。”鹿鸣意放下了心,“我去旁边找根坚实点的树枝,把你拉出来。”


    富贵打量了下她到坑口的距离,问道:“会不会太深了,我怕反倒把你也拉下来。”


    “不若麻烦你去找下村里的人,我先在坑底待着也行。”


    她说完这话,刚才还在坑口的人早已经拿了树枝回来。


    鹿鸣意自然也知道,若是她的力量不够大,说不定自己也会跌入到深坑里面。


    但现在她可是有着系统出品的[力量点补充]啊,今天的她和昨天的她天壤之别,力量完全不用担心。


    她把背篓从背上卸下来,然后趴到地上,一只手紧紧地贴着地面,另一只胳膊把树枝递下去:“先试试,你记得抓牢。”


    富贵闻言,也不再多言,紧紧地拉住树枝,脚抵着坑壁慢慢地往上爬。


    等快到坑口,鹿鸣意急忙把另一只手伸出来,双手拉住富贵,把人拉了出来,两个人这才放松地大喘了口气。


    富贵这才见到,救她上来的人是鹿鸣意。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一阵后怕地说:“多亏了你,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现在都快到下午了,山上应该也没有其他的人,若是没有鹿鸣意,她至少要在山上待上一夜。


    哪怕她爹和娘找过来,林子这么大,还都是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的过来。


    “没事,人上来就行。”


    富贵在村里待得时间少,鹿鸣意还是想了想,才从记忆里翻出来眼前的人是谁,她好奇问道:“你怎么会往山里面走,还掉进了猎坑。”


    “我之前都是在县城里做工,这几年没有来过山里,路也不一样了,走着走着就迷了方向。”


    自从上次富贵娘知道,鹿鸣意家里吃到野味后,她便一直让富贵也上山。


    富贵实在拗不过她娘,便准备来山上转转,采些新鲜野菜回去就行,谁知道会突然掉到了坑里。


    说完,她就对着鹿鸣意道:“你今晚来我家吃饭,我让娘给你做点好吃的,好好谢谢你。”


    富贵虽然没有和鹿鸣意说过话,但她经常听到自己娘说对方是混混无赖,让她不要和对方学。


    但现在是鹿鸣意救了自己,富贵觉得她娘说的话不一定真。


    鹿鸣意拒绝道:“不用,我只是顺手帮了一把。”


    富贵摇头:“那也得来。”


    她话少,但不是不懂事的人,该感谢地不能少,要不然她心里过不去。


    鹿鸣意拗不过,只能道:“我家里还有人等着,得回去和她们一起吃。”


    富贵道:“那便你和家里人一起来。”


    鹿鸣意:“……”


    好在富贵崴脚还算轻,歇了会,她们便一起下了山。


    谁知,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路对面突然跑过来个人,急急忙忙地和她道:“你家坤泽和人打起来了!”


    “我是问你。”鹿鸣意叹了口气,眉宇间缱绻着淡淡的忧愁:“我是问你,苏姑娘跟紫莹姑娘如何了,我很担心她们。”


    “刚刚她们已经吐了些毒血,想来一会便可恢复了。”萧雨歇说完,有补充道:“你那我已经收拾好了,歇上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边,话音刚落,蓝溪就敲门禀报,说苏昭云和紫莹醒了。


    待鹿鸣意赶到苏昭云她们所在的屋子,入目便是铜盆内,二人吐出紫黑色的血。


    床上,两个人面色惨白,好在是已经睁开眼睛,可以勉强依靠着软垫坐起身子。


    见三人进来,鹿鸣意又跛着一只脚,苏昭云只觉一阵恍惚,问:“我刚刚怎么了?”


    蓝溪先抢先一步答道:“你跟紫莹中毒了,好在当家的去取了秋海棠来,这才解了你们的毒。”


    秋海棠——那不是在悬崖上吗?听了这话,苏昭云和紫莹赶紧坐直身子,跟萧雨歇道谢:“多谢当家的舍命想救。”


    萧雨歇拦下二人,反而将鹿鸣意推了出来,直言道:“我可不敢抢功。是李意意爬上悬崖去摘的秋海棠,要谢便谢她吧。她因此还受了伤,刚刚才处理完伤口。”


    苏昭云和紫莹闻言,赶紧纷纷向鹿鸣意道谢。如果每次抽卡机会都分开使用,那每一次都会期待能不能出现优类物品。


    鹿鸣意觉得实在太过煎熬,索性余下的十四次抽卡机会,她一次全部用掉。


    她在脑海中确认完毕后,系统页面旁边的【抽卡次数】,瞬间变为了0。


    哪怕只是虚拟的抽卡机会,鹿鸣意也看的极度心疼。


    这可是她在天崩开局下,辛辛苦苦才得到的好感度啊!


    可能是因为抽卡次数比之前要多,系统页面变化的也更缓慢。


    页面从抽卡键的位置开始如水波般荡漾,慢慢地,一抹浅金色开始从页面边缘泛起。


    如同在海边看日出,灿烂的金色光芒慢慢将所有如水的波纹覆盖,整个画面恢弘又壮丽。


    这次抽卡又出现了优类物品!


    鹿鸣意有了先前的经验,没有再看系统页面,而是整个人先从床上跑了下来,防止抽到的东西再次砸在她的头上。


    还没有站稳,她便看到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堆东西,随后“哗”地在同一时间掉落,噼里啪啦地散了一地。


    鹿鸣意:“……”


    幸亏她跑得快,要不然系统还要担上“谋杀宿主”的罪名。


    等到掉落完毕,她回到床上,开始翻看系统内抽到的物品名录,其中凡类物品11个,良类物品2个,优类物品1个。


    鹿鸣意直接略过系统给出来的夸张物品描述,先看后面的良类物品和优类物品。


    她可没有看错,这次不仅抽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良类物品,而且这次也有优类物品!


    【恭喜获得优类物品[力量点补充],有效时间为[无限期拥有]。】


    【物品描述:无尽的世界,从身体内处迸发的,最原始的永恒的力量。】


    【恭喜获得良类物品[格子存储空间]x2,有效时间为[无限期拥有]】


    【物品描述:小小格子,大大能量,留不住放不下,皆可置于此。】


    好在物品描述虽然不靠谱,但物品名字还是简洁明了的。


    鹿鸣意默默在心里猜测,这次的优类物品,应该是能够增加她的力量,就是不知道能够增加多少。


    【是否确认使用[力量点补充]?】


    【确认。】


    鹿鸣意在确认完毕后的那一瞬间,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由内而外的都发生了变化。


    她的呼吸更加沉稳,腿也更加轻盈,整个人都感觉充满了力量感。


    她急忙站到地上,试着用单只手臂抬了抬屋子里面最重的床,微微一用力,床就离开了地面,格外轻松。


    这是之前的鹿鸣意完全不能够做到的!


    如果按照100满分计算的话,那之前的她力量可能堪堪达到45/100,连最普通的乾元都比不上。


    但获得了[力量点补充]的她,如今至少可以达到75/100!


    不愧是优类物品,竟然永久地提升了她的身体素质!


    鹿鸣意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她觉得今天这个优类物品,甚至比[猎物瞄准镜]要更合她的心意。


    毕竟,她之前面对巩荣,只是踹了对方两脚,自己的腿都能抽筋。


    虽然没有让巩荣欺负到自己,但若是再多来些人,她可能也没有当时的云淡风轻。


    更不必说,她之前的体质,上山半天都会气喘吁吁,只能靠着意志力坚持到县城。


    这个世道,有力量才不会让人敢欺负她和她的家人,才能赚钱。


    看完优类物品,鹿鸣意的目光落到系统页面上,在下方突然多了两个空的格子。


    这应该就是她抽到的两个重复良类物品[格子存储空间]。


    她试着拿起来刚才抽到的萝卜,心里默念[收起],眨眼间她手上的萝卜就消失了,而系统下面的一个方格中却多了个萝卜图标。


    鹿鸣意眨眨眼,又在心底里面默念[取出],萝卜又再次出现在她的床上。


    她立刻跑到自己屋子角落处,手放到麦面和粳米的布袋上,想要把这个收入到存储空间。


    但这次并没有成功,系统弹出来提示。


    【提示,每一方格仅可存放一类物品。】


    鹿鸣意的手往旁边动了动,只放在麦面的那边,这次系统没有再弹提示,她成功的把麦面收进了系统空间。


    两次实验,她基本搞清楚了这个[格子存储空间]的使用规则。


    它类似于游戏里常见的“背包”,可以存储现实里的物品,不会限制大小和重量。


    但是每个格子只能存放相同种类的物品,不能将不同种类的物品放到同一格子中。


    看完良类物品和优类物品,鹿鸣意最后才看她抽到的凡类物品。


    凡类物品为:南瓜、菘菜、布巾、蔬菜种子10颗(可兑换为任意蔬菜种子)、木筷、棉被、麻绳、木雕摆件、放松音乐、野生鲫鱼。


    其中木筷有两双,加起来共有十一种凡类物品。


    除了[放松音乐]的时效性为[一刻钟]外,其他的物品时效性均为[无限期拥有]。


    鹿鸣意先把还在活蹦乱跳的野生鲫鱼收进了系统存储空间,这样明天取出来还是活的。


    她把南瓜、菘菜、萝卜、木筷放到背篓里面,明天直接放灶房里,说是她从县城里带回来的就行。


    剩下的布巾、棉被、麻绳都被她塞到了柜子里,需要用的时候直接拿就行。


    虽然这些物品都是凡类,但对鹿鸣意来说,也能省点钱,她完全不会嫌弃。


    蓝溪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出门前少将军横眉冷对,待回来后竟是把人背回来,还带到自己的卧房,甚至让她用自己的湢室。


    不过换句话想,若是李意意乃下毒之人,倒也没必要赔上自己去爬悬崖。思及此,蓝溪上前朝着鹿鸣意抱拳一礼:“李姑娘,刚刚多有得罪,我在这给你道歉。”


    鹿鸣意见状赶紧摆手,她也能理解蓝溪的心思。若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因为吃了别人做得东西而中毒,她的反应不仅不会比蓝溪更好,甚至会过分得多。


    见人没事,鹿鸣意也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面色都跟着缓和几分。


    这边,见天色不早,萧雨歇便让蓝溪把鹿鸣意先送回去,紫莹慢慢缓和了气力,也现行告退。


    萧雨歇坐在床边,盯着身边的苏昭云,良久,说了句:“你身为一个医馆,居然也能中招,这些年的医术算是白看了。”


    苏昭云皲裂的唇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在你的地盘,我自然放轻了警惕。”


    还有心情在这奚落她,看来这毒确实是解了。


    看在对方虚弱的份上,萧雨歇没和她计较,正色问道:“怎么样,知晓是什么东西吗?”


    苏昭云摇摇头。


    也对,若是提前有准备,怎还会落得如此地步。


    萧雨歇安慰她:“无事,东西我都已经带回收好,待你恢复些精神,明日再行查看即可。”


    苏昭云点头后,又没头没尾地问一句:“现在不怀疑人家了?”


    很明显,这话是针对李意意说得。若不是放下了心中大部分戒备,萧雨歇怎会刚刚把人推出来,如果心存芥蒂,萧雨歇是不会触碰对方一分一毫的。


    萧雨歇没答,反而将苏昭云的身子又按倒下去,强迫性地为对方盖好棉被:“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不要!”


    眼见着就要将她压入这红色的“灵车”,鹿鸣意拼劲最后的力道奋力挣扎,衣袖被扯出裂痕,传来嘶嘶哑哑的声音。


    见喜服破损,押送之人也不得不放轻了动作,生怕一不留神,再让自己赔上这套嫁衣就不划算了。


    剑主一死,剑灵也会随之消亡,那样仙剑将大大失去神威,只是一柄普通的法器。


    这也是无数剑修,将自己的仙剑视为家人伴侣的原因——仙剑是当真与剑主生死相依的。


    但眼下,沈鸣筝手里的故里又确实是剑光大盛,证明剑灵依旧存在。


    看这架势……故里是将沈鸣筝认作了剑主?


    这怎么可能!


    在鹿鸣意震惊之余,沈鸣筝抚摸着故里的动作却是万般轻柔,细长白皙的指尖在剑身上徐徐划过,仿若触摸着挚爱之人。


    看到这个画面,鹿鸣意才终于承认,沈鸣筝当真是转成了一个剑修。


    可沈鸣筝突然抬眸看她,眼神灼灼:“故里,看看眼前人是谁!”


    第30章  舌尖轻轻扫过鹿鸣意的手腕


    “故里!看看眼前的人是谁!”


    随着沈鸣筝的一声轻呵,故里剑身散发出耀眼无比的光芒。


    鹿鸣意还没想明白故里为何会认沈鸣筝为剑主,听到对方这一喊,心中更是狂跳。


    这真是孽缘!“是。”蓝溪抱拳一礼:“放心吧,我听着她落了锁才走的。”


    “嗯。”萧雨歇又问:“上次让你跟厨房说采买些杏子,你是说我要的吗?”


    “是,按照您的吩咐,说您近日胃口不好,想吃些酸杏,让下山采买的人带一筐回来。”


    蓝溪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少将军的意思,是指问题出在咱们的人身上?”


    萧雨歇给蓝溪讲述了自己的发现,再结合分析,问题显而易见。


    听完后,蓝溪一拳落在书案上,怒道:“这些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对您动手!”


    萧雨歇看着自己的书案在蓝溪拳头下来回摇曳了三下,沉声吩咐:“明天给我制个新的书案,材料从你的月钱里扣。”


    蓝溪:……前几日,蓝溪在整理鹿鸣意嫁妆的时候,偶然发现,在里面发现一方木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皆是女儿家做女红用的玩意。


    银针,绣线,一些布料以及各色锦绳,还有流苏和一小罐珠子。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蓝溪将一摞书搬了上来,说是在嫁妆箱子的夹层里藏着的,装得很是隐蔽。


    萧雨歇检查了一番针线盒子,还是谨慎了一点,留下了书跟盒子,只把里面的东西让人给鹿鸣意送了去。


    至于这书——这几日萧雨歇有些急事要忙,索性将其收好,待自己忙完这一阵再细细检查。


    “这是——”鹿鸣意见一堆绣线银针,不知道这沈三娘今日又在打什么主意。


    蓝溪将东西放下,开始传话:“我们当家的说,李姑娘久居闺阁,一定很擅长做女红。正好这些日子当家有事忙,让把东西送来,给姑娘解闷儿。”


    鹿鸣意哪里会弄这个?她的技术,还停留在小学的手工课上面。这闺阁里的刺绣,她连见都没见过。


    解闷儿,她看这堆东西才是真的胸口发闷。


    “这——蓝姑娘,当家的这是何意?”鹿鸣意小心翼翼地问,紫莹这方面应当是指望不上,实在不行,就找苏昭云取取经。


    “当家的说,若姑娘实在不知做些什么,就随便绣个香囊也成。”


    在女红中,荷包香囊一类,已经属于最基础的内容了,女儿做针线,第一个学的便是香囊。


    可就是这个外人眼里看着最简单的物件,可算彻彻底底难住了鹿鸣意。


    香囊长什么样?就是一个小布袋吗?两片是怎么接在一起才能保证里面的香料不会洒出来的?还有,收口出的抽绳是怎么弄?如何才能悬挂在身上?


    鹿鸣意盯着那堆东西,足足愁了好几天。


    但她心里明白,作为布庄的女儿,怎么可能不会做香囊,若是自己不交出一个满意的成果,那身份不就彻底露馅了吗?


    可,她是真的不会。晚上抽卡太过激动,鹿鸣意第二天便起的晚了些,醒来时岁岁和萧雨歇已经起来在院中洗脸。


    萧雨歇昨日洗沐完,便穿上了她拿的旧衣服,面料就是村里人常穿的细麻布,深蓝色被洗的有些旧。


    鹿鸣意稍微比她高一些,因此萧雨歇穿在身上,稍微稍微有些宽松。


    她将衣袖轻挽起一截,露出了略显细瘦的手腕。


    原本有着泛红伤痕的位置,此刻颜色也变淡些,抹完药之后成为淡淡的青色。


    萧雨歇低头,用手轻捧了些水湿面,眼睫也被沾湿些。


    她洗完直起身来,便看到自己面前递过来一块布巾,


    鹿鸣意非常自然地和她道,“擦擦。”


    萧雨歇看了她一眼,接过来将脸上的水擦干净,才问道:“岁岁呢?”


    “她说要和你一起做早饭,刚才去我屋里盛米和面了。”鹿鸣意道。


    萧雨歇点头,将布巾放到原来的位置。


    她们起来的时候,鹿鸣意的屋门还关着,岁岁见到便说不如早饭由她们来做。


    鹿鸣意好奇问道:“阿九,你也要做?”


    在原剧情里,萧雨歇可是从小就在宫里养着,对方应该完全不会做饭,更不用说还要用土灶和陶罐。


    萧雨歇轻飘飘地瞥她一眼,道:“不是给你做的,只是陪岁岁。”


    鹿鸣意:“……”


    这个事实,她在心里清楚就好了,倒也不必说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还会做饭吗?”


    萧雨歇语气如常:“会做饭有问题?”


    鹿鸣意立刻摇头:“没问题。”


    说不定就是原剧情里没有写呢,实际上萧雨歇厨艺高超,鹿鸣意觉得她不能太小看对方。


    萧雨歇这才嗯了一声,往灶房里面走去。


    鹿鸣意没跟着,她在外面洗完脸,又扯了根门口的柳树枝刷了刷牙。


    家家户户这个时候都正做着饭,烟囱里冒着烟,喊小孩子起床的声音,混着枝头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格外有生活气息。


    家里现在食材还比较少,所以岁岁早上还是做的野菜饼,再煮些米粥。


    鹿鸣意到灶房门口的时候,萧雨歇手上正端着面糊,准备烙饼,岁岁则在旁边洗米,准备煮米粥。


    她站在门口,没有打扰,看着对方的动作。


    无论是刚才的洗脸,还是现在的烙饼,明明很普通鸣常,但落在萧雨歇的身上,便添了一股韵味。


    不急不缓,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气质,矜贵又舒缓。


    只是,鹿鸣意欣赏了会,实在看不下,对着萧雨歇道:“烙饼该翻面了,再不翻面就要糊掉了。”


    她走到对方的旁边,便看到萧雨歇拿着木铲,碰了碰带着糊边的饼,想整个铲起来。


    但是因为火候大了些,放的油也少,饼粘在里陶罐底部。


    萧雨歇试了几次,没有铲起来,反倒碎地和岁岁煮的粥有一拼。


    鹿鸣意实在忍不住笑,撤了两根柴火,把火搞地小一些后,才从她手上接过来铲子补救一番。


    “没事,还差不多能吃,就是饼的颜色有点深罢了。”


    萧雨歇:“……”


    她昨日见过鹿鸣意做野菜饼,也把每一步怎么做记了下来,因此才准备做野菜饼。


    只是没想到,前面还好好的饼,眨眼间便泛了些糊味。


    她看着碗里的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还能吃?”


    鹿鸣意点头:“怎么不能,味道和正常饼的味道差不多,而且糊掉的位置更香。”


    说完,她就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咽到了肚子里面之后,说道:“这饼还挺香的,你要不要试试?”


    毕竟是自己亲手烙出来的饼,萧雨歇也想尝尝味道。


    她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先是最明显的糊味,然后……


    没有然后了,糊味将原本麦面和野菜的香味全部覆盖,吃到嘴里和“香”两个字丝毫不沾边。


    见人吃到嘴里,先是细细品味,后来眉头越皱越深,鹿鸣意一直压着的嘴角也疯狂上扬,直接笑出了声,还不忘问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萧雨歇:“……”


    她冷呵一声,“是挺好吃的,喜欢你就多吃点。”


    鹿鸣意:“……”


    那倒也不用了。


    这人一忧愁,饭量都跟着减少。鹿鸣意夜不能寐,整日都在想做香囊那档子事,想得直头疼。一整歇一整歇的睡不着。没过几日人消瘦了一圈,看上去面色蜡黄,憔悴不已。


    不知怎么,自从少将军假扮起土匪,人就愈发抠门。动不动就对她的月例银子下手,上次因为没有按住那个王武,罚了五两,又因为放跑了两个车夫,追到家时人去楼空,罚了十两。


    最过分的是,那次在李意意门口把风,由于没拦住人,少将军躲在篱笆院和墙壁的夹缝中间,篱笆墙刮破了她的衣摆,生生地让蓝溪给她补,随后又让她按照原价给赔了一身。


    自从李姑娘出现,蓝溪似乎就有欠不完的账,每个月拿不到月例银子不说,指不定还得倒退一些。


    “少将军,您真的越来越像一个土匪了。”蓝溪实事求是评价道。


    不过萧雨歇难得地没有与对方计较,反而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只要答得好,这银子就不用你赔,如何?”


    蓝溪赶忙点头。可对面,原本侃侃而谈的萧雨歇却欲言又止,几次开口,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蓝溪睨着对方,有些狐疑:“少将军是想问关于李姑娘的事吗?”


    萧雨歇咳了咳:“我只是在想,其实若要证明毒并非她所下的方法有很多,毕竟她的一切行径都在紫莹的眼皮子地下,紫莹就是她最好的证人。”


    “所以……”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萧雨歇,鹿鸣意继续看着院子里缺的东西。


    她昨日还在开心,用意外获得的毒蛇卖了一两银子,这在县城里的人家手里,也算得上是笔大钱了。


    但现在却觉得钱还是不够,她还得继续多挣点。


    且不说她们三个人都要添几身衣服,就是如今家里的锅瓦瓢盆也带着豁口,稍不注意就容易伤到嘴巴,得尽早换。


    做饭用的盐也已经只剩个底,最多再吃个两三天。


    现在的盐是贵重东西,不到半小罐的盐,就要一百多文,比肉可贵多了。


    而且天越来越热,往后洗身子也会越来越频繁,她还想找木匠打个浴桶出来,洗起来更方便。


    院子里的篱笆倒是不用花钱,她去院子后面砍些树,自己补好缺的地方就行。


    这么算下来,需要的钱只多不少。


    鹿鸣意把紧缺的东西再心里列了列,随后她去了芸娘家借了下砍树用的斧子。


    相比较借菜刀,这次芸娘倒是没有过分犹豫。


    只是递过去斧子的时候,她问道:“阿九……应该没事吧?”


    芸娘习惯早饭前先去一趟地里,因此没有亲眼见到鹿鸣意和巩荣的事情。


    她也是回来才听说,早上有人来鹿家找麻烦,欺负坤泽,被鹿鸣意狠狠地教训了。


    鹿鸣意思考一瞬,便明白芸娘指的是什么,她随口道:“没事,我也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说完,她接过斧子道:“我下次若是猎到了野物,再分给你点。”


    芸娘想摇头说不用,只要鹿鸣意做的是正经事,她不需要对方拿东西来换。


    但是这话还没说出口,鹿鸣意便拿着斧子转身离开,朝着自己家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芸娘看着她的背影,想着村里人说的那番话,也觉得自己的猜想又真了几分。


    若是能和阿九好好过下去,鹿鸣意应该也会和之前不一样。


    拿到斧子后,鹿鸣意去院子后面砍了些树补在篱笆的位置。


    她又试着用斧子劈了些细而坚硬的树枝,前端削尖,再砍到合适的长度,勉勉强强可以当做打猎用的箭。


    和原主母亲做的比不上,不过她靠着[瞄准辅助镜],也能当做正常的箭来用。


    鹿鸣意一次性做了三十多支,等到做完后,便也到了中午。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才进到灶房里面。


    岁岁和萧雨歇这时候也过来了,“阿姐,你要做午饭?”


    “是啊,我早上做的野菜饼好不好吃?”鹿鸣意问她。


    岁岁立刻点头:“好吃。”


    “阿九也觉得好吃,说要我多做饭呢。”


    说话的时候,鹿鸣意故意拉长语调,里面还有些笑意。


    萧雨歇眼眸微动,和鹿鸣意的视线对上。


    她当时明明是嘲讽,若乾元觉得自己做饭好吃,不如以后家里的饭全都由她来做。


    但现在同样的话,被鹿鸣意换了几个字,便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仿佛是她很喜欢乾元做的饭,吃不到的话还会伤心难过一般。


    听到这话的岁岁,先是仰头看了看萧雨歇,才又重新看向鹿鸣意,“我和阿九也会帮阿姐做饭的!”


    鹿鸣意把这话当了真,看向萧雨歇寻求意见:“是吗?”


    萧雨歇:“……”


    她倒是不知道,乾元不仅记得这件事,今天还特地报复回来。


    在岁岁的面前,她语气鸣常:“当然。”


    但听在鹿鸣意的耳中,却有多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忍不住笑了笑:“那就麻烦你和岁岁,去我屋里把昨天买的猪肉拿出来,我们今天熬油。”


    猪肉拿过来,鹿鸣意往做饭用的陶罐里面加了些水。


    买猪肉的时候,肉铺老板帮她剁了两刀,虽然块还是有些大,好在不是直接炒菜,熬油的影响便小一些。


    因此鹿鸣意夜懒得再去借刀,直接把猪肉扔到了陶罐当中。


    等了会,陶罐中的水便开始慢慢沸腾起来,温度升高,肥肉中的油脂慢慢渗了出来,浓郁的油香味飘出来。


    灶边的岁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虽然昨晚已经吃过了烤兔子,但一点也不影响现在的香味,把她馋的肚子都开始咕嘟咕嘟地叫。


    鹿鸣意听到声音笑了下,“岁岁,稍微往后退一点,一会儿油要溅出来。”


    萧雨歇拉着岁岁的小手往后退了退,但小孩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陶罐。


    她听到油要溅出来,最先想到的不是被油烫伤,而是这么珍贵的油会溅到灶台外面,那可是猪肉熬出来的!


    这么想着,岁岁也顾不得其他了,忍不住道:“阿姐,要不然你把盖子盖上吧。”


    鹿鸣意倒是没有因为岁岁年纪小说话就敷衍,而是认认真真的解释:“阿姐得看着里面的油,时不时调下火候,盖上容易糊。”


    熬油也是门技术活,火小了猪肉里面的油不能完全出来,会炼得不干。


    火大了就会糊,最后熬出来的猪油渣也不好吃。


    也是多亏鹿鸣意先前短视频的风格就是乡村生活,什么都爱尝试一点,掌握的东西也多。


    若是让当时还是打工人的她穿过来,恐怕吃饭都是难题。


    等到熬了两三刻钟后,油渣变得金黄酥脆,鹿鸣意先用铲子把大块油渣压的碎一些,才盛出来到旁边的罐子里。


    鹿鸣意自己先捏起来吃了一块,感觉不会把人烫到之后,拿着罐子到她们面前:“你们来尝尝。”


    岁岁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没有伸手:“阿姐,我先去洗手!”


    “没事,阿姐给你拿一块。”


    鹿鸣意从罐子里拿了块大的猪油渣,递到岁岁的嘴边,猪油渣陌生又酥香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岁岁的鼻间。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连香气都舍不得放过。


    但吃到嘴里的时候,却又只咬了一点点,像是吃完这块就再也吃不到一样,格外珍惜。


    鹿鸣意看的好笑:“多咬点,这罐子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说完,她看向萧雨歇,把手里的罐子递到她面前,“你也尝一块。”


    萧雨歇伸手拿了块,还没吃到嘴里,便听到鹿鸣意又问:“对了,你应该洗手了吧,如果没有洗的话……”


    她冷了眼眸,瞥了一眼笑着的人,转过身不再理她,把猪油渣吃到嘴里,刚才误会对方的那丝愧疚也消失殆尽。


    果然还是那个可恶的乾元。


    被忽视的鹿鸣意倒是笑的开心,不得不说,萧雨歇好像比她想象的要好懂一些。


    哪怕她开玩笑,对方的好感度却没有降,只是表面上会冷冷的瞪人。


    油渣虽然香,但是也不能一次吃太多,因此她们各吃了两块后,鹿鸣意便把装着猪油渣的罐盖好。


    她把猪油渣罐放到岁岁的手上:“岁岁,这个给你保管。”


    岁岁看着眼前的罐子,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里面可是猪油渣啊,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让她来保管呢!


    “阿姐,我……我不行的……”


    说话的时候,岁岁的眼睫忍不住往下垂。


    鹿鸣意蹲下来,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问道:“为什么不行,阿姐觉得这个罐子交给你来正合适,阿九也是这么想的,你不信问问她。”


    听到这话,岁岁抬头看向她旁边的萧雨歇,小声问道:“阿九,你也觉得我可以保管吗?”


    萧雨歇摸了摸她的头,道:“岁岁可以的。”


    鹿鸣意继续道:“阿姐要看着家里的米面还有油罐,阿九帮忙看着灶房里的野菜,剩下的这个罐子就交给我们岁岁了,行不行?”


    原主之前不仅打人,更是什么话都在孩子面前说,甚至将鹿母的死因都归结到了岁岁的身上。


    哪怕现在岁岁开朗了些,但害怕和恐惧的习惯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掉的。


    鹿鸣意也要在这些小事上,慢慢让岁岁自信和开朗起来。


    听到这话,岁岁抱紧了手上的罐子,“我会好好看着的!”


    她要放到自己的屋子里面,这样村里有盗贼的话,也不会被偷走。


    见岁岁答应,鹿鸣意也放下了心,她嘱咐道:“也别一直放着不吃,容易坏。如果你想分给满满也可以,不用问我。”


    岁岁点头,其后又小声地和她们两人道:“我不会分太多给满满的,先给阿姐和阿九留着吃。”


    哪怕是一斤的猪肉,熬完油之后,猪油渣也才装了不到半罐,肯定还是要先紧着自己家里人吃。


    鹿鸣意被她这句话暖了心窝,不经意间转头,发现萧雨歇的眼眸里也闪过很轻的笑意。


    “你说她为什么非得……”非得亲自去悬崖上走那一遭?


    当时鹿鸣意的害怕,以及险些跌落后,体力透支的绝望与无助,萧雨歇都看在眼里。她不觉得那是演出来的。


    即便是演,也没人能演得那般传神。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让她连自己性命都可以不萧。


    剑灵认主,认的不是肉\\体而是灵力。


    每一柄仙剑的剑灵产生之时,会将注入剑身的第一缕灵力的修士,认为自己的剑主。


    眼见着火红的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天上突然泛起的乌云将原本绚烂的歇霞遮得干干净净。


    压抑的天色惹得卫氏心口阵阵发慌。送亲的王武还没有消息,她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说实话,私自将鹿鸣意许配出去,的确是险棋一招,但大不了就把脏水泼到他郑家头上,就说郑家人见四姑娘貌美强抢了去。


    而自己这个做嫡母的,为了保自家女儿的名节,拼尽全力替她搏了一个嫡妻娘子的身份,这样将军府上下的脸面才算过得去。


    说到底,那鹿鸣意招惹上郑家,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但若是鹿鸣意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交代了。


    眼下时局正乱,路上不乏流民土匪。难保半路不出岔子。


    但卫氏也提前吩咐王武,若是路遇不测,那就定要保证鹿鸣意不能再开口。出嫁路上遇险只能算她命苦,若是半路脏了身子,又没个名分,倒时候将军回来,她该如何交代?


    倏地,云层之上泛起隆隆雷声,快下雨了。


    按道理,早就该回来了。卫氏又吩咐手下小厮:“去,再派个人去打听一下看人到哪了!”


    没等小厮出了院子,就见自己的大儿子气喘吁吁跑进来:“娘,不好了!”


    “郑家的人找上门,说鹿鸣意没到芙蓉城,他们一路过来,官道根本没人,眼下正在正厅闹着让咱们交人!”


    一阵闪电划过,映在卫氏惨白的面色上。


    军营内,蓝溪敲门的时候,萧雨歇刚将染了血渍的衣服换了下来。


    水蛇见她再度靠近,先缩了缩脖子,但接着又讨好地探出了头,吐出了淡蓝透明的舌头,舌尖有一个细小的分叉,轻轻扫过鹿鸣意腕间的伤口。


    一阵强烈的酥麻与痒意自手腕传来,只见那被水蛇舌尖触碰过的地方,伤口顷刻间恢复。


    鹿鸣意瞧见这一幕,眯了眯眼。


    萧雨歇这分神……是在用神魂的力量为她疗愈伤口?


    用极其重要的神魂为她人疗伤,这可是相当稀罕的做法。


    小蛇舔完伤口,睁大了圆润的眼睛,从冰凉到温凉的水温,此时又变得更为温热,妥帖地包裹着鹿鸣意的手腕


    她把脑袋往鹿鸣意这边蹭了蹭,似乎想要得到表扬,或者一个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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