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这天有一节体育课,安排的活动是手球。
手球和足球的区别，简单来说就是把脚换成了手，在小学生中非常流行。
学校为了培养大家的团队协作能力,体育老师不会过多参与到整个过程中,一般只讲解规则、做裁判员和保护大家的安全。
因此，每次上课都需要大家自发组队，去器材室一起将小型球框搬到操场上,最后也要自行放回去。
球框并不大,也不重，但对小学生来说，还是需要几个人一起，才能搬动。
在上课前,大家都自觉找到小伙伴一起去器材室了,班级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山口忠紧张地眨眨眼，说：“大家都去搬球框了，我们也去帮忙吧！”
他带着青井柊来到器材室，发现同学们默契地一起搬运器材，他试图帮忙：“我们来帮你们吧。”
大家却像没听见一样，默契地走远了,山口呆呆地看着一个拎着一袋球的同学走在最后,离开时竟然带上了器材室的门。
无言的情绪蔓延开来，扭曲、膨胀,挤满了整间房间，人们在里面寸步难行。
山口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来大家都很积极呢。”
青井柊就这样打量着他,直到他嘴角再也挂不住笑容，她开口道：“要不要跟我走？”
山口忠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尽管上课铃声已经打响,但一向是好学生的他，竟然奇迹般地觉得轻松。
他跟着女孩在校园里走，他们来到了学校果园里的一棵树下，山口看见青井柊吹了一声口哨，周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草丛被扰动的声音。
山口定睛一看，看见一群小猫一下子从角落里蹿了出来，围绕在女孩身边，主动地往她身上爬。
男孩顿时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惊扰了这群毛茸茸的小生物。
青井柊邀他坐在地上，从裤兜里掏出几根猫条递给他：“来试试喂她们吧，她们都不怕生的。”
山口忠顺从地撕开猫条包装，伸到正在喵喵直叫的小猫面前，声音不自觉地变得幼稚：“咪咪，快来吃猫条~”
被他选择的那只灰色小猫，高冷地看了他一眼，又冲青井柊喵喵了几句，才凑过来慢条斯理地舔着猫条。
山口忠嘿嘿直笑，趁小猫专心进食时，轻轻用另一只手抚摸它的毛发，不敢用力，怕把小猫吓跑。
幸好猫咪果然如女孩所说，不怕生，让山口忠满足地摸了很久，吃完后才跳开。
青井柊倒没有喂猫，她看得出来她们肚子鼓鼓的，显然不饿，她制止了山口还想再喂的举动：“下次再喂吧，她们今天已经吃饱了。”
“好吧，”山口忠收起猫条，但并不失望，他期待地问，“她们就住在学校里吗？我之后还能随时过来喂她们吗？”
“对，她们偷偷住在学校里，之后如果你还想喂就和我说，其他人唤，她们是不会出来的。”青井柊盘腿坐在地上，任由猫咪们在她身上爬，在她的头顶、肩膀、大腿、脚边惬意地趴着，山口忠投来无比羡慕的眼神，试图捞一只过来，但手里没有吃的，大家都躲开了他。
“阿青你是怎么和猫咪交上朋友的啊，明明你刚转学过来呀？”
青井柊说：“其实她们是流浪猫，以前在附近觅食，饥一顿饱一顿，我无意间得知了学校的厨师长很爱猫，就提前过来探路，摸清了情况后，把大家都带来了，她们现在能吃的东西可多了，厨师长还会专门用大锅做猫饭，而且这果园种的是苹果树，还能给她们换换口味。”
说着，她抚摸腿上躺卧着的小猫，尽管她的手法并不娴熟，只会普通地顺毛摸，但猫咪却格外主动地用头蹭她的手，身体跟麻花一样扭来扭去。
“你给她们起名了吗？”
青井柊摇头：“没有，一般我吹口哨就过来了，不用单独起名。”
“可是，她们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不试着起名字呢？”
青井柊似笑非笑地说：“就喊咪咪也是可以的。”
山口忠闹了个红脸，不服气地说：“大家都这么喊，猫咪也会应的。”
“没有笑你啦。”
此刻，操场上他们的同学正在上体育课，两人却偷跑到后山，坐在土地上，被猫猫包围。
聊着聊着，两人顺势躺在地上，仰头看着蓝天上，飘动的云朵，耳边传来猫咪治愈的呼噜声，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他们醒来，一看时间，发现竟然一觉睡到下午放学了。
“糟糕！完蛋了，怎么就睡着了！”山口忠惊得睡意全无，把女孩一把拉起，互相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回到教室。
他们走到教室门口，发现明明已经放学了，所有人竟然全都待在教室，包括他们的班主任神户老师。
同学们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没有人说话和写作业，一动不动像是在静坐，神户老师手里一直捏着手机，他神色急躁，在讲台上走来走去，空气似乎有些怪异。
山口忠不知道该先打招呼还是先道歉，他在门口停顿了几秒，使神户老师一下子注意到了他们。
“你们终于回来了！跑哪去了？老师找了你们很久！”
山口忠还是第一次看见说话温温柔柔的班主任语气这么激动。
山口忠一下子被吓到了，他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衣角，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青井柊将他拉在身后，对老师说：“老师，我只和阿忠的父母说话。”
神户老师的激动瞬间熄灭，作为成年人，他观察到了更多细节，在某一天胆子忽然变得很小的山口忠，班上奇怪的氛围，总是独自一人的山口，以及转学生来后，变成脱离于班级的两人。
他心里一直隐隐有感觉，只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小朋友的闹别扭而已，又不是霸凌。
可是现在他望见女孩那冷静的脸，和在她身后说不出话的男孩，一向刻意被他忽视的东西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神户扫过讲台下一听到女孩的话，面色就有了细微改变的学生，叹息道：“我已经通知了山口同学的家长，他们马上到，另外，你的家长今天不会来。”
青井柊了然地点头，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这周目，没监护人挺自由的，除了她需要自己料理生活起居外，还挺好。
不过老师这话一说，本来还沉浸在后悔害怕里的山口瞬间看向她，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小姨不来吗？”
“一般没什么大事她都不会来的，她事业很忙。”
山口忠顿时抛下了那些困扰他的思绪，他可靠地牵住女孩的手，说：“我陪你，不要害怕。”
青井柊没理他，对神户老师说：“老师，你可以让他们先回家了，我们可以明天再来好好处理。”
神户老师下意识地按照她的话，让同学们都回家了，他们虽然得以离开这沉重的空气，但一个个都有些害怕起了明天的到来，不过大家都默契地安慰自己：我们又没有霸凌他们，是他们今天
自己逃课了，该受罚的是他们才对。
几人转移到办公室，没过多久，山口忠的父母都到了。
“扣扣”
办公室门被敲响，一个穿着一套灰色的朴素工程服的女人，和一个看上去和山口忠有七分像的年轻男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看起来就是一接到老师电话就从公司赶过来了，甚至来不及换常服。
年轻男人看见山口忠，立刻走过去抱住了他：“宝贝没事儿吧，爸爸妈妈来了，别怕。”
女人抽出名片递给神户，说：“我们是阿忠的家长，我是井形理华，他是山口裕英，请告诉我们今天发生了什么，我需要知道全部信息。”
神户老师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用最简单的黑色字体，印刷着的“东京国家科技安全与发展中心总工程师”，他不由得声音轻了几分：“井形女士，山口同学的好朋友青井同学说想亲自告诉你。”
井形理华看向和儿子拉着手的女孩，走过去，露出和善的笑容，伸出手掌：“你好，我可以叫你阿青吗，阿忠经常和我们提起你，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呢。”
“可以的，阿姨。”青井柊回握，两人打了招呼后就放下。
青井柊说：“那我就从头开始说吧。”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我是几天前才转学过来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同学们好像对我并不友善，因为我表现出了我和山口是朋友。”
“从第一天起，我就和山口一样，成为了班级的编外人员，被全体一致地排外。他们没有选择武力的方式进行攻击，聪明地选择了冷暴力，试图通过把我们当空气来排挤和孤立我们。”
她继续叙述：“在此期间，山口多次对他们表示友善，想帮助他们，融入集体，但都被无视。”
“这看似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但对小孩子来说是可怕的霸凌，尽管仅通过冷暴力的方式。”
“在今天体育课前，山口想帮大家一起搬器材，但是他们再次无声拒绝了，并且离开时带上了门，我看阿忠的情绪不太对，就带他在学校的角落里躲开他们，想让他开心，结果不小心睡着了，就是这样。”
神户惊愕地看着她，不敢置信：“会不会是你们太敏感了，也许大家只是人手够了，才拒绝了帮助，不想麻烦你们呢？”
青井柊看向他，面色平静无波：“你真的这样觉得吗，老师。”
第26章
井形理华忽然冷笑一声,打破了两人无声的对峙，准确来说，是女孩平静的直视与神户胆怯的、躲避的眼神。
她说：“我看阿青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且非常理性客观,老师您，难道有什么看法和意见吗？”
神户张了张口，最后干涩的嗓子挤出声音：“……没意见。”
“很好,”井形理华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她的袖子,“我觉得全班对孩子们的霸凌已经严重危害了两个孩子的身心健康，我有三个要求。”
她竖起手指：“一，请召开一个家长会，我会联系校方管理层,通知所有人到场。我会告诉其他家长,他们的孩子在学校欺负我们孩子的事情，并要求他们的孩子在全校面前作出道歉。”
“二，我们的孩子需要转到一个友善的班级，他们不适合和霸凌者再相处下去。如果这所学校不存在这样的班级，那我们就转学。”
“三，若此类情况再次发生,我将立即报警,并通知少年支援中心和律师介入，提起诉讼。”
“好、好的,井形女士，我会立刻联系校长的。”神户老师慌忙地说,他再迟钝也意识到面前的家长在这件事上的认真和强势，他不住地用手帕擦去额角的冷汗，绝望地明白自己的职业生涯可能到头了。
井形理华的效率非常高,仅用了一晚，就和校长达成了一致，并通知了所有家长和校方管理层，在第二天放学后于学校大会堂内召开家长会。
在使用电话通知时，家长们并未被告知这起会议的目的，仅仅以为是普通的家长会，不过要求他们和孩子必须到场。
众人困惑地顺从了，准时来到了大会堂。
他们带着些疑惑，有的还在打电话处理工作上的事，有的则在问孩子的学业，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自家孩子不自然的神态。
见众人都到齐了，会议准时开始，首先是校长发言。
她穿着正装，表情严肃地站在发言台后，伸手握住话筒：“各位家长和同学们，下午好，很抱歉临时召开家长会，占据大家的休息时间，但本次会议涉及到你们孩子的教育问题和他们在学校犯下的严重错误，因此有必要进行这次会议。”
一听到“严重错误”，下面顿时炸开了锅，家长们愕然地问自家孩子：“你最近犯什么错了吗？”
“宝贝，说的肯定不是你吧，是其他人对不对？告诉妈妈！”
“小孩子能犯什么大错，不要这么兴师动众好吗。”
“安静！”校长喝止了所有议论纷纷，“请认真听我说。”
她将班级对山口忠和新转校生的冷暴力、孤立和霸凌通通讲了出来，不顾成年人变来变去的神色和已经开始低声啜泣的孩子。
叙述完整件事后，校长说完山口忠的母亲——井形理华的三点要求，会场安静了几秒，有人站了出来。
“我觉得你们就是太敏感了，小孩子玩玩闹闹，我们大人干嘛去干涉，还要孩子在全校面前道歉，这样脸都丢完了，以后怎么上学，这才是对我们孩子的霸凌好吗！”一个身材短胖的男人不满地说。
井形理华从校长手里接过话筒：“这位男士，如果你是这个想法，我不难理解你的孩子会做出这样的恶劣事件了，我再次声明，如果你们不道歉，我会直接报警，让第三方介入。”
短胖男人哈哈一笑：“动不动就要报警，你以为警察会管这些吗？都说了只是小孩的玩笑，不要这么极端好不好。”
井形理华提起嘴角，勾勒出一个冷笑：“那试试不就好了，我们来看看警察会管不管，就算不管，还有少年反暴力支援中心、记者和律师，我们慢慢来，我有的是时间打官司。”
“同时，我会每一年给你们上班的会社、你们孩子未来的学校发送相关邮件，让大家都了解你们的品行，看看这是不是玩笑。”
短胖男人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公鸡，他的“咯咯”乱语被卡在喉咙里，脸红脖子粗，像一只坏掉的、发不出声音的尖叫鸡。
他跌回座位。
井形理华默然地扫视所有人，看见几乎所有人都躲开了她锐利的视线，她问：“请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人说话，也没人点头和摇头。
“很好，那么，就在下周月曜日时，在操场召开全校会议，让各位小朋友们在主席台上道个歉吧，另外，不要提起山口忠和青井柊的名字。”
这个临时的家长会很快结束，被要求在大会堂外面玩耍的两个小孩，看见鱼贯而出的人们。
因为今天耽误了时间，青井柊又不想偷懒，便带着山口照常训练。
两人停止了排球训练，他们看见，一出了会堂，那些沉默成熟的家长瞬间变脸。
有的脾气爆的一巴掌拍向孩子屁股，怒斥：“混蛋，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学不好好上就会欺负人了是吧！让你爹脸都丢尽了！”
“真是，小宝以前明明那么可爱纯真，是个连看见受伤小鸟都会哭泣的孩子，怎么长成这个样子了。”有的比较冷静，只是失望说，不顾哭到喘不过气的孩子对她伸出的手
，只往前走。两人走远，一高一矮的身体在地面上投下黑色的影子。
更多的则一言不发，恨不得能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青井柊收起排球，偏头对山口说：“看来事情解决了。”
此刻天已经黑了，校园内路灯昏黄的灯光下，有小虫飞舞。
山口忠呆呆地看着那些想飞进灯泡却不得章法的虫子，低声说：“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妈妈和爸爸会这么重视。”
他眼中晶莹的光芒一闪，猛地抱住了女孩：“阿青，谢谢你！”
“没事的，别怕。”青井柊因为用左手将排球抱在身侧，只好用右手回抱住山口，轻拍他纤细的脊背。
暖黄色的灯光中，两个小小的身体紧紧地拥抱，传递着无限的温暖和力量。
会堂门口的夫妇微笑地看着他们，不去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井形理华才带着丈夫走过去，说：“天这么晚了，饭店都关门了，阿青来我们家一起吃晚饭吧。”
山口忠紧张地看着女孩，希望她答应，但又因为被拒绝了很多次，猜想大概又不会成功，没想到这次青井柊爽快地答应了：“好，谢谢阿姨和叔叔。”
山口忠瞪大了眼：“阿青！为什么这次你答应了来我们家吃饭，之前你一直拒绝我！”
青井柊双手做成喇叭状，示意他将耳朵贴过来。
山口忠立刻凑过去，以为她要悄悄告诉他理由，谁知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你猜~”
男孩埋怨地拖长了声音：“阿青——！”
他追上一说完话就跑远了的女孩，两人一前一后地跑走了，只剩下后面山口裕英的呼喊：“喂——孩子们，车在这边，快回来——！”
最后又跑回来的二人，气喘吁吁地上了车，并排坐在后座，并系上了安全带，不过女孩似乎并不累，只有凌乱的头发表明她进行了运动。
她淡定地看着还在喘气的山口忠：“阿忠，你的训练还是不够啊，追不上我就算了，还这么累。”
山口忠假装不爽地瞪了她一眼，对她的耳朵大声道：“知道了青井教练！”
青井柊挑眉，双手叉腰，微微颔首：“山口同学这么积极的话，明天热身，就绕着操场跑二十圈吧。”
山口忠一秒破功，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女孩，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还未变声的声音软软地说：“阿青，我跑不了这么多圈~”
青井柊冷酷无情地说：“喊我什么？”
“阿青教练！”
两人顿时笑作一团，整辆车里都是快乐的海洋。
前排的大人也带着笑，没有打扰他们。
在山口家享用了一顿及其丰厚美味的美食，青井柊有些惊讶，她属于食欲很低的人，平常只会严格摄入营养足够的食物后就停止进食，现实里往往靠喝营养液生活，再平淡无味的事物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入口，再好吃的她也不会多吃。
但每次吃山口家的饭，她会不知不觉在山口忠的鼓励和夹菜下吃得比平时多，尤其是今晚这顿，两个大人也一直鼓励她吃饭，不知不觉，她就吃饱了，平日一般是七分饱，这次是十分饱。
青井柊发觉自己好像被哄着吃了很多菜，但是大家都是非常温柔的语气和单纯的建议，她就无意间吃完了。
山口忠对她邀功：“阿青，我就说我爸爸做饭很好吃，对不对！”
青井柊坦然地竖起大拇指：“确实，真厉害。”
山口得意地笑，父亲的厨艺被夸他也与有荣焉：“我有在跟着爸爸学做饭，迟早会做得比爸爸还好吃的！”
青井柊熟练地伸手摸他的头发：“嗯嗯，我相信你。”
男孩背后那条无形的尾巴都快摇出残影了，脑袋主动往她手心蹭：“今天真的不能住我家吗？我们有客房的，收拾得很干净！我想带阿青参观我的房间，有我珍藏的游戏！”
“下次吧，有机会一定。”
山口忠并不沮丧：“那我们就说定了，一定哦！”
“嗯。”
第27章
全部事情解决地非常迅速,学校那边给两个孩子放了一周的假，并将他们转入一个新班级，在此期间,在周一召开的全校集会上,原来班级的同学全都上主席台挨个道了歉，并且没有提到他们的名字。
不知情的同学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只不过,除了当事人和山口新班级的班主任武内小姐外，无人得知真实情况，知情人皆守口如瓶。
被新班主任稳妥地带着做了介绍，山口忠轻松地融入了班级,交到了不少能说话、一起参加小组活动的朋友,几乎每个人他都能叫上名来，他的笑容就没有消下去过。
不过变得特别开朗的山口忠现在有两个和汤圆一样大小的小烦恼。
一个是新班级里有一个金发的高个子男生，他想和对方做朋友，但他看上去非常高冷、不好相处，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山口忠很热情地邀他体育课时一起组队,想和他搭话,但都被拒绝了。
另一个则是，他发现,阿青其实更喜欢一个人，她不喜欢和其他同学交流,在他有了能说上话的同学后，更是变得孤僻起来，比上面提到的男生还要独来独往,好像这才是她本来的性格。
在有次，山口忠被其他同学拉着下课一起打水，他被带着走远，看见阿青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她单手撑住下巴眺望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好像一个局外人，对一切都莫不关心。
山口忠心脏狂跳，似乎他不去抓住她，就会失去她。
从此山口忠变得比之前还要黏她，不论做什么都会主动拉上她，不过青井柊拒绝的次数也挺多的。
山口忠带着这点小烦恼上学、吃饭、睡觉，还没等他想出个什么解决方法，一天课间，他惊悚地看见，两个性格都很独的人竟然碰到了一起。
他走过去，只听见高个子男生的只言片语：“……要来看比赛吗？”
山口忠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古怪、矛盾又复杂，他冲到女孩旁边，脸上仍是热情阳光的笑脸：“阿青，月岛同学，你们在说什么呀？”
月岛没有说话，只看着女孩，想知道她的回答。
青井柊安抚地对山口说：“没事，是月岛君邀请我去看排球比赛。”
山口忠不自觉地将两只手搅来搅去，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上幼儿园的那日，父母离开后他油然而生的惶恐和不安，胃部抽搐，泛起恶心的情绪。
他焦躁地咬住下唇，挤出一个笑容：“是什么比赛呀？我也能去吗，我对排球也很感兴趣！”
青井柊询问地看向还在等她回答的金发男孩，月岛嘴角翘起，说：“是乌野的排球比赛，我哥哥是队里的王牌，他会上场！”
见他并不反对，青井柊便说：“那阿忠也一起吧。”
“月岛同学，是怎么和阿青熟悉起来的呀？”山口忠开朗地笑。
月岛萤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回答：“没什么，就是看见青井同学在打排球，就认识了。”
他没说的是，他其实在她转班过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她，他一直在默默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发现了她在打排球，才有了主动搭话的契机。
还十分年幼的月岛萤困惑于自己为什么会像偷窥狂一样，不受控制地关注新来的同学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说不出来这是为什么，只感觉一向冷静的头脑变得乱乱的。
他的意识好像分成了两半，理智告诉他：“你这是在偷窥别人，不要这么变态地推理她喜欢什么食物、爱好是什么、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跟她交朋友，而不是躲在角落看她。”
感情却说：“如果想交朋友的话容易被拒绝吧，我不想变成她不会放进眼里的普通同学，她为什么会和山口那样的笨蛋成为朋友呢，难道她喜欢那样咋咋呼呼的性格吗？”
理智说：“她好像很喜欢排球，每天都在练习，手臂总是有淤青，或许可以从这点下手。”
感情说：“为什么山口要这么没眼色地凑过来，看不出我是在单独邀请她吗，不想被拒绝，算了，还是答应吧。”
理智说：“他们看见在排球强豪的乌野当王牌的哥哥，肯定会和我一样崇拜哥哥的吧，可以顺势拉进距离。”
理智……已经
被感情带偏了，最后三人约好一起去看乌野的排球比赛。
月岛萤离开后，山口忠怀着极为忐忑的心情说：“阿青，你会生气吗，我跟着你们去看比赛的事。”
青井柊不解地说：“为什么要生气，月岛君不是答应了吗？”
山口忠隐秘地松了口气：“没事！只是随便问问。”
不过，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阿青，我一定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是吧！”
青井柊不假思索：“当然了，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呀，不用怕，我肯定最喜欢你了。”
男孩高兴地抱住她几秒，才松开手：“阿青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
约定这日，三人都换上常服，在公交车站见了面。
月岛萤早早地到了车站，索性剩下的两人也来得很早，没有等很久。
山口忠主动打招呼：“月岛君，早上好！”
月岛萤回应道：“早上好，青井桑和山口君。”
山口忠今天的话尤其多，他一直在叭叭：“月岛君，你的哥哥是最强的主攻手吗？”
月岛萤十分骄傲地仰头，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是的，哥哥可是ACE！哥哥从初中以来就是最厉害的王牌！”
“哇，那你是不是经常和你哥哥一起打排球，你是不是也很会打排球呀？”
月岛萤倒没有吹嘘自己的水平，只认真地说：“我离哥哥还差得远呢，不过我会努力赶上哥哥、变得比哥哥还厉害的！”
“那月岛君为什么没有加入学校的排球社呢？”
“因为他们水平太次了，我一般在校外的排球馆练习。”
山口忠扭头对女孩说：“阿青，我们要去排球馆训练吗？”
因为他们一直在说话，十分安静的青井柊说：“可以，如果你想的话。”
不料山口忠笑着拒绝了：“我其实不是很想去啦，我们还是在老地方自己训练吧，如果想打比赛再去找人打。”
月岛萤冷不丁地问：“什么老地方。”
山口忠仍然是开朗的笑，看不出半点阴霾：“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月岛萤从这个笑中看出了嘚瑟的意味，他明悟，山口是故意这样说的。
月岛萤不爽地撇嘴，但没特意表现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公然表示对山口的不满，不然青井柊绝对是会向着对方的。
他只是淡淡地对女孩说：“有机会我也想和你们一起打，因为哥哥平时忙于训练，我有时一个人练习效果不是很好，而且也比较孤单，如果能加入你们就再好不过了。”
他说：“青井桑，可以允许我参与进来吗？”
青井柊第一反应问山口忠：“阿忠，你同意吗？”
她并不在意人多或是少，主要是看山口会不会不想要别人加入。
山口忠咬紧牙关，暼见月岛特意留给他的、带着些嘲笑的侧脸，他不能拒绝，生怕阿青觉得自己很自私，只好踩下这个坑。
他咬牙切齿地说：“当然欢迎月岛同学了。”
他看见月岛萤无声地笑了一下，如果不是他一直在留意对方的神情，都发现不了，山口忠十分闷气，感觉自己好像被摆了一道。
他有点生气地想，明明和他之前想交朋友的月岛同学拉近了关系，一直担忧人际交往的阿青也有了新朋友，打排球的人数也上升了，都是值得高兴的事，为什么他心里会这么烦闷呢。
山口忠晃头，想把这郁闷的心情甩出去，他告诫自己：“我不能生气，友情的占有欲很正常的，但我不能为此破坏阿青的社交，她能有新朋友，我应该为她高兴才是。我大概只是因为月岛君的笑容被气到的吧，但月岛君应该不是在嘲笑，只是他的表情比较容易让人误会，我不能胡思乱想。”
努力让自己接受现实后，山口忠心口的轻微郁气就散了，他不想破坏阿青的正常交友，没有故意一直拉着人说话了。
上车后，月岛萤和青井柊都各自戴上了耳机，见山口忠没带耳机和mp3，青井柊便将有线耳机的一只分给了他：“听歌吗？”
“嗯嗯！”
尽管只戴着一侧耳机，过滤不了另一只耳朵听到的现实的汽笛声、人声、引擎的声音，但山口忠还是很幸福地听着单只耳机里流淌的陌生语言的轻语，现实与音乐交织在一起，他却觉得无比真实又美好。
好想时间停留在此刻，能和阿青一起永远坐在不停歇的公交车上，永远听着听不懂的歌。
月岛萤坐在靠窗的位置，戴着一副头戴式耳机。
他能说出头戴式的种种优点，如，不会有缠绕成一团乱码的线、对耳朵友好、降噪能力强、可以暗示不想被搭话、不容易坏、可以当作配饰等。
但他第一次发现头戴式耳机的缺点，就是永远无法将耳机分享给别人，感受到两人之间用一条流淌着音乐的细线联结在一起的亲密，享受大众广庭下的、同步的心跳共振，这是比拥抱还要深入灵魂的亲密接触。
第28章
月岛萤按动上音量键,提高了两个音量，虽然他不可能听见别人耳机里的音乐。
很快就到了体育馆，他们到得很早,比赛还未开始。
这只是一场规模不大的比赛,场馆的观众席很空荡。
山口忠问：“月岛君，我们要买应援棒吗？如果显眼的话你的哥哥一定会看见你的。”
月岛萤显然很心动，但他还是拒绝了：“那也太引人注目了,不过哥哥肯定会看到我的。”
一语成谶。
哥哥确实看见了他,不过哥哥不是在球场上，而是同样在观众席上。
虽然月岛萤看上去很高冷，也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戴着耳机谁也不理,但一碰上他哥哥的事,他就会像变了个人一样，像普通小孩谈及偶像，眼里满是崇拜和憧憬。
金发男孩在谈论哥哥时，所有人都能见到他对哥哥的爱和骄傲，哥哥是最厉害的排球运动员，是一直的王牌,是每天训练到精疲力竭、很晚才回到家也会陪他打球的人。
因此他无法想象,一直以来的强大的、骄傲的、说起排球就闪闪发光的哥哥，竟然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
“咔嚓”
他感到自己的梦碎掉了,这么温柔强大的哥哥为什么要骗他，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呐,你骗了我吗？
两双同样是金色的眼睛隔着整个球场对视。
好像一切都放慢了，他看见哥哥在望见他的一瞬，哥哥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
哥哥惊愕地看着他,他似乎能看见哥哥的红血丝、痛苦、与不甘，哥哥穿着乌野的应援服、手里握着应援棒，他甚至不在替补席上。
为什么要骗我。
月岛萤僵硬地转身离开，不顾一切地跑走，越跑越快，只想逃离这个体育馆。
真逊。
山口忠担忧地喊了一声：”月岛君？”
他拉上阿青，青井柊转身前，看见对面有人挤开应援队也离开了，两人追了上去。
他们的训练还是很有用的，很快在走廊里追上了他：“月岛君，你还好吗？”
月岛萤已经无法维持自己的表情，他甚至无法停下脚步，一个劲地往前冲，胸腔剧烈喘息，腿像灌了铅一样沉，但他咬着牙，不肯停下，似乎只要将一切抛之身后，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甚至痛恨起了自己，为什么要来偷偷看这场比赛，明明哥哥一开始就不让他来的。
是女孩的声音令他停止逃跑：“月岛，他是你哥哥吧？”
“哥哥？”山口忠小声重复，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刚才月岛萤
还指着一群黑色运动服的人，给他们介绍那所名叫乌野的学校，然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就跑走了，山口没有注意到那短暂的、剧烈的对视。
金发男孩背对着他们，没有说话，没点头，也没摇头。
青井柊走到他的面前，注视着他捏紧的拳头，说：“让我猜猜，你一直觉得你哥哥很厉害，因为他初中的时候就是王牌，你自然高中也是王牌，哪怕是在排球强豪的乌野。”
“你这是在他高中后第一次偷偷来看他的比赛吧，却发现一切都是谎言。”
随着女孩冷静的嗓音响起，月岛萤仿佛能听见所有人在对他说“你被骗了！”，雷鸣般的噪音震得他摇摇欲坠。
他低声说：“是他骗了我。”
月岛萤没注意到来到了他身后的高中男生，他们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头发、瞳色、五官都几乎一模一样，使人一眼能够发觉他们的血缘关系。
山口忠恍然大悟地看着月岛的哥哥，他因为听到了月岛萤的那句话，僵在原地，本来伸出的手，动弹不得。
青井柊心底叹了口气，心想，怎么又要来安慰小男孩了，还好一回生二回熟，她已经不再那么无措了，也还好月岛萤不像爱哭的样子。
她假装没发现后面的大号“月岛萤”，对男孩说：“所以呢？你就因为这样伤心欲绝了吗？你就要和哥哥一刀两断了吗？”
月岛萤下意识反驳：“我没有要和哥哥一刀两断！”
“我只是……因为他骗了我！”
青井柊看着被三言两语激得情绪不稳的男孩：“只是因为他想要维持在你心里的高大形象、不想被你看不起，所以捏造的善意谎言，你就觉得受骗了吗？”
月岛萤眼含怒火，他激动地眼镜也跟着颤抖，浑身都在用力：“你懂什么？他说他是王牌，然而他却连替补席都上不了，这么弱，每天都训练到这么晚才回家，也上不了场，有什么用呢？对排球这么认真干什么？不过是……不过是一项社团活动而已！”
青井柊看到后面青年受伤的脸，他的眼中泪光盈盈，却失去了呼喊弟弟的勇气。
明明是几乎相同的脸，为什么在两个人身上却不同呢，月岛的哥哥看起来非常温柔，为了不让弟弟失望，努力地维持这个美好的梦，而月岛萤在除了哥哥的事外，看起来很冷漠，什么也不在乎。
金发男孩的脸因激动而有些扭曲。
“因为他不想让你失望，不想让你讨厌排球，这么简单的事，你会不明白吗？月岛同学。”
青井柊指了指他的衣服，说：“你今天穿的红色羽绒背心，是你哥哥买的对吧？”
见他无声承认，她继续说：“你的背心后衣领上，有一轮金色的月亮，难道不是特意买给你的吗？”
“我觉得，觉得受到了欺骗和背叛的你才更弱，或者说，你是因为一直被偏爱，所以受不得一点委屈吗。”
“还是说，”青井柊直直注视着他充斥着痛苦与懊恼的眼，“你是因为觉得是自己太过分了、太不懂事了，逼得哥哥一直被迫对你撒谎吗？”
青井柊用眼神示意山口过来，又刻意看了月岛萤的后面一眼，说：“月岛哥哥，再见。”
不顾同时神情大变的两个月岛，他们离开了。
出了体育馆，山口忠有些惴惴不安地问：“我们直接走了没关系吗？我看他们的情况好像很复杂。”
他有些头疼：“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好尴尬，不过如果不来的话，或许月岛同学就直接逃走了。”
“他和哥哥会和好吗？”
“放心，会和好的，明天上学你就能直接问他了。”
青井柊冷静地说：“月岛的性格就是太别扭了，他很敏感，在遇到这么大的冲击时，他会先埋怨自己，因为羞愧和逃避，不敢面对他的哥哥。”
山口忠见阿青作出了肯定的回答，放松下来：“月岛君其实是很天真的人呢，哥哥不是王牌的事，或许有过于有的小孩得知魔法学院是不存在的一样，所以才会这么崩溃吧。真希望他们能和好啊。”
山口忠笑道：“我之前还以为月岛君很不好接近，但他其实很好相处呢。”
青井柊赞同：“这也是我没有拒绝他邀请我们看比赛的原因。”
“诶？”山口忠睁大了眼。
“因为，我早就发现阿忠想和他交朋友啊，”青井柊微笑着说。
山口忠慌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想和月岛君交朋友，但只是普通同学也没关系，因为我已经有最好的朋友了！”
青井柊毫不在意：“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阿忠是喜欢和大家相处的人。”
“不是的！”山口忠正色，“我其实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人，我只是喜欢接触不同性格的人，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他声音低了下来：“而且，尽管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但我偶尔也会觉得累，只有在和阿青在一起时，才是最自在的，不用一直维持着热情开朗的样子，那样很累。”
“至于我想认识月岛君，只是好奇，好奇他耳机里听的什么歌，以及……”为什么好像很关注阿青。
出于某种直觉，山口忠咽下了后半句话，他说：“所以阿青不用为了我，去接受对你无用的邀请啦。”
青井柊点头：“听你的。”
她问：“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和好，要打赌吗？”
山口忠果断摇头：“不要，我信你，他们肯定明天就会和好。”
“好吧，看来赌不成了呢。”她假装失望地说。
山口一点也没有被迷惑到，他信誓旦旦：“在我和你打赌输掉了酸奶、乒乓球、漫画书后，我就再也不会被阿青骗了！”
青井柊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你不笨啊。”
“我很聪明的！”
两人吵吵闹闹地坐回去的车离开了。
第二天，山口忠仍然到得很早，一到，他就将课本摊开摆在桌面上，假装在认真学习，其实一直在偷偷观察班级来人，想看月岛有没有真的和哥哥和好。
他不是不信阿青的判断，只是很好奇，看起来很骄傲的月岛君，在昨天被他们围观了那样“难堪”的场面后，还会这么淡定冷静吗，会不会尴尬地不敢再和他们说话，假装一切都未发生。
在他的期待中，月岛萤来了，他来得比以往晚，几乎是踩着铃声进入班级，低气压很重，臭着一张脸，看起来更冷漠了。
山口忠偷笑，他看得出来月岛内心的尴尬和崩溃，他绝对是不好意思了。
一下课，他本准备冲过去问他，正面欣赏他的尴尬，结果却发现月岛似乎在犹豫什么，他的手伸进书包，犹豫了起码三、四分钟，最后拿出一个小礼盒，准备径直向青井柊走去。
山口忠的笑容消失了，他走过去，挡在月岛的面前，问：“月岛君，你要做什么？”
第29章
月岛萤推眼镜,躲避了他探问的视线，声音很低：“这是给青井同学的……礼物，因为,昨天的事。”
山口忠问：“那月岛君,你们和好了吗，我很好奇。”
不过山口此时心情并不像刚才那样轻松，不知什么原因,他竟然失去了想看月岛尴尬表情的兴趣。
月岛萤含糊地说：“嗯,我和哥哥……本身就没有什么隔阂，我们也没有发生矛盾。”
看得出来他十分不自在，快步绕开了挡在面前的山口忠。
“我去送礼物了。”
月岛萤走到了青井柊的面前，将手里那个绿色的盒子双手放在了她的桌上：“青井桑,昨天的事,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他说完一长串敬语，不等她的反应，就飞快地走出了教室。
青井柊缓缓眨了下眼，只感觉一阵风在她面前吹过，留下了一个礼物,她对走过来的山口忠说：“月岛同学送了一个礼物。”
她拆开一看,发现是一条绿色的速干运动毛巾：“好实用的礼物。”
山口忠说：“月岛君已经和哥哥和好了，估计他们说开了吧,所以才想谢谢你。”
青井柊说：“那我们今天叫上他一起训练吧，正好昨天答应他了。”
山口忠感到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了,他咬牙切齿地扯出一个笑来：“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于是放学后，去秘密基地的人数从二变成了三。
还是山口忠叫上的他。
月岛萤今天尤其沉默，只顺从地接受了他们的邀请,等慢慢走出校园，走到看起来很陌生的街道，他的表情才逐渐明朗起来，虽然在外人看来，还是一副很冷漠的样子。
他问：“你们的秘密基地，离你们家很近吗？”
山口忠回答：“离阿青的家特别近，离我家有半小时路程。”
说道这里，山口忠的语气有些小得意：“你绝对想不到是哪，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我在那里遇见了阿青，我是不会去那里的。”
月岛萤说：“不会是传言里闹鬼的公园吧。”
“你怎么知道？”山口忠大为震惊。
“我来过这边，知道大概有些什么建筑，”月岛萤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这个方向，正好就有一个废弃公园，还是在其他人口中很恐怖的地方，我猜，肯定是那里。”
山口忠叹气：“好吧，还想吓你一跳呢。”
“不过，猜到了也没什么，”山口忠立刻神秘十足地笑，“还有你想不到的，月岛君你就慢慢猜吧。”
青井柊略微好笑地抚上他的头发：“阿忠，你变坏啦。”
山口忠一点也不害羞地低头让女孩更好摸头：“我哪里坏啦，要这么说的话，阿青才更坏呢，老是捉弄我！”
但他是笑着说的，显然一点也不生气，倒不如说，反倒因为他们的亲近而感到快乐。
月岛萤偏过头，说：“啊拉，你们是在玩过家家吗？主人和小狗。”
山口忠瞪他：“不要乱说呀，我的爸爸妈妈也经常摸我的头呢。”
月岛萤捂嘴笑道：“更像了，我可不会让别人随便摸头的。”
“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也不能吗？”
“不能！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哼，那你还说我是小狗，照这样说你也是小狗咯，汪汪。”山口忠将手指放在头顶，食指和中指并拢，向下弯曲，作出耳朵状。
“我才不是小狗！”月岛萤也瞪他，有一种秀才遇到蛮不讲理的兵的感觉，“我可不会随便让别人摸！”
“啊，”青井柊看着他们忽然就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疑惑地说，“月岛君，需要我摸摸你的头吗？”
“不要！”
她看见金发的男孩瞬间停止了争论，他快步向前走，长腿飞快迈动，将他们甩在身后。
不过因为他的皮肤很白，眼神都很好的两人注意到了，有两朵红云飞上了他的耳尖，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月岛你是害羞了吗？”山口忠双手在嘴边作出喇叭状，一个字一个字地喊。
月岛萤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语气十分恼怒：“笨蛋！”
地面上的小水洼倒映这他们的笑脸，夕阳的光在水洼上一闪，人眼睛一晃，他们三人的脸，便从稚气未脱，变得青涩美好，充斥着生命力和希望。
他们穿着统一款式的制服，白衬衫、深灰色的领带和西裤，设计简约、颜色单调，但是在少年们身上却非常风姿绰约。
月岛萤走在人行道最里面的一侧，他的耳机挂在脖子上，单肩背着制服包，双手自然地随着走路摆动。
他们都长高了很多，但月岛萤一直是最高的那个，他又高又瘦，穿着白衬衫的腰身十分纤细。整个人看上去就跟个电线杆一样高高瘦瘦，如果不是认识，很难想象他是个运动少年。
他们一起升入了同一个国中，叫慧心中学，距山口家很近，但离月岛家稍远一些，他需要搭乘几站电车，然后在中转站下车，走十来分钟到学校。
索性三人就在中转站附近碰面，一同前往学校。
当初国小毕业时，他们班上的同学都很震惊，高冷的月岛萤竟然不知不觉间和他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还一起考同一所学校。
现在已经开学一个多周了，他们都在之前填写了排球社的入部申请，今天就能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成为正选了。
“阿月，你和阿青肯定能成为正选的，当时队长看见你的身高后止不住的笑，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听到这话，月岛没什么反应，倒是青井柊有些不爽地挤了他一下，然后拉住山口的手臂：“你怎么能这么高，跟打了激素一样，还是阿忠好，跟阿忠说话不会脖子酸。”
月岛萤捂嘴笑道：“啊拉拉，真是抱歉呢，我下次蹲下来和小朋友说话吧。”
其实他们完全属于正常的身高，但月岛高得有些突出了，在同龄人间简直是鹤立鸡群。
看到月岛欠揍的模样，山口忠自觉松开了被拉着的手臂，看见青井柊已经毫不犹豫地伸手勾住了月岛的脖子，将他往下压，逼得他配合地俯身低头：“干嘛呀？说不过就要上手吗，小朋友。”
青井柊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她反倒温柔地笑了，在他耳边轻声说：“未来一周，阿忠的饭后甜点全都归我了。”
月岛萤淡定的脸破功了，自从被他们得知他喜欢草莓蛋糕后，这就变成他的致命弱点了。
不用青井柊撺掇，山口忠就学会做草莓蛋糕了，甚至比外面卖的还要好吃，逼得他的嘴都变刁了。
月岛萤用手揉了揉脸，妥协道：“好吧，不是小朋友，是有一整栋楼的大小姐，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当时她对山口说房子是小姨送她的，山口忠就以为只是那一套房，后来知道整个小区都是小姨送她的时候，在震惊后，他们就会偶尔开她的玩笑，叫她大小姐了。
青井柊想了想，说：“我还没想好，你先欠我一个要求吧。”
“好吧，大小姐不要忘了才是。”
虽然看上去好像是月岛萤因为草莓蛋糕被迫付出了一个承诺，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们都知道，他喜欢草莓蛋糕，但也不会因为一天吃不到而生气，这只是他们开玩笑的一种方式而已。
就像青井柊并不会因为他叫她小朋友而生气一样，他们都心知肚明。
到了教室，他们都在同一个升学班，又能一起做三年的同班同学。
青井柊特意选了月岛萤身后的位置，为的是能做学习无关的事而不被老师打断。
一上课，月岛萤自觉地挺直了背，尽职尽责地挡住了老师的视线，青井柊光明正大地拿出关于排球专业性知识的书籍看了起来。
她的[排球]等级目前才lv.5，离满级还远呢，上课的时间她就用来学专业知识了，看专业运动员和教练写的书，能很好地学到一些普通学生无法理解的、专家级别的人的视野和想法呢。
她都能感觉自己头上出现了“排球头脑+1+1+1”这样的信息。
上午的课程终于结束了，月岛萤放松地弯下脊背，转头看她：“好累，早知道当时就不坐你前面了。”
山口坐在她右侧，他从桌洞里拿出是他们便当盒两倍大小的饭盒，几人的书桌暂时拼到了一起，做成临时的饭桌。
“教室吃饭的人都好少，都跑到天台去了，”青井柊吐槽，“他们是真不嫌人多，而且会有虫子被吹到饭里。”
以前在外面用餐，遇到过有风吹过来的花瓣不小心掉到她的饭盒里后，青井柊就坚决不再外面吃饭了。
“因为漫画主角都会在天台用餐吧，那反倒变成大众的选择了。”山口忠打开饭盒，露出了色泽鲜艳、味道美味的饭菜，放满了食物，旁边分隔的区域还放了水果和点心。
青井柊说：“今天是樱桃和桂花糕诶。”
在吃主食前，她就迅速捏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好吃！”
山口忠笑眯眯地说：“快吃饭吧，一会儿再吃零食。”
青井柊和月岛萤乖巧地听从他的指令，吃起了正餐，谁叫这位是他们的衣（划掉）食父母呢，山口忠的手艺完全继承
了他爸爸，做得相当好吃且营养丰盛，而且他还会照顾他们的口味，把不爱吃的菜也做得很好吃，还有很多餐后零食。
虽然两人也有带饭，但完全无法抵抗小忠牌爱心便当的诱惑啊，也只能主动提出给饭钱这件事，作为人工费和食材费。
第30章
山口忠将青井喜欢的菜特意摆在了她面前,有点不自在地爱心着便当说话：“感觉好不习惯啊，我们进社团后就不能一起练习了，不能时时刻刻和你们待在一起了,以前国小时我们都没有分开过。”
青井柊夹起一块厚蛋烧：“可是你和阿月不是没有分开吗,只是我暂时不和你们一起训练了而已。不过，你可千万别说‘如果你是男的就好了’这种话。”
山口忠轻笑，眨了眨眼,睫毛扇动,将复杂的情绪掩盖：“当然不会啦，我只是，有点不习惯而已，总觉得似乎长大是伴随着分离的,可我不想这样。”
月岛萤奇异地没有说一些刺耳的话,他沉默着坐在那里，听着山口忠的不安。
“那么，”青井柊望着他，眼神毫无波动，她纯黑的瞳色如神秘的大海深处，照不进一点阳光,目光深邃而神秘莫测,“你们就不要被我抛下，因为我是绝对不会停下脚步的。”
山口忠抬头,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坚定,毫无逃避：“那是当然。”
只有月岛萤攥紧了手里的竹筷。
*
放学后三人在体育馆前分别，前往单独的女排和男排的训练场地。
青井柊换上运动服，走到集合处,背手而立，听教练的安排。
见大家都来齐了，目光期待地看着她，教练便直接宣布了所有人最关注的事：“下面我宣布，一年级的青井柊、本仓爱未，二年级的松谷智子、长川麻理乃、竹久夏穂，出列！恭喜你们获得正选的身份，去拿你们的队服吧。”
在众人或羡慕或祝福的视线里，被点到名字的人出列了，从经理手里接过自己的队服。
青井柊的背号是9。
在她抖开队服，观察颜色和款式时，教练走到她的旁边，刻意地咳嗽一声，说：“青井同学，当初入社测试时，你说你是二传手，但我看你的发球和扣球都很厉害，可以不用执著于二传的位置的。”
青井柊目光仍停留在队服上：“那么，是让我打什么位置呢？”
见她没有什么意见，教练不留痕迹地松了口气：“主攻手。我们队缺乏足够强悍的力量和技术，有了你们的加入，或许今年就能打进全国。”
教练叹气：“我们已经三年没进全国了。”
但教练不应该在学生面前讲这些话，自知失言，她说了句“好好训练吧，期待你们的表现”，就走远了。
青井柊换上队服，慧心中学的运动服是普通的黑白配色，但队服是白色为主体，肩膀和侧边为深蓝色，还有一些黑色条纹，少年们穿起来很利落干净。
她们的队长上原圣子将她们聚在一起，她有一双很柔和但不软弱的眼，身材强壮，看起来就很可靠。
上原圣子对她们说：“各位好，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和我们一起训练了，正选的训练任务是很艰苦的，能忍耐吗，如果受不了还是早早退社为好。”
外表看起来很冷漠的二年级的长川麻理乃是第一个回应的：“不会退社的！区区训练绝对没问题！”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赞同。
上原圣子满意地说：“那就来吧，我们今天先进行基础的接球训练，会直接对你们进行面对面发球，不能躲，练到每个都接起来为止。”
这主要是练习本能反应，让大家习惯去接对手的暴扣，不会因为害怕下意识地躲开。
虽然在外人面前看上去很恐怖。
大家排队，轮流去角落，由主攻手以很近的距离用力击球，不能躲，也不能用身体其它部位接，只能用手臂接。
排球“砰砰砰”地、像石头一般砸到人的身上，但除了一年级的本仓爱未的水平稍微差一点，接到的球不多，新来的几人基本功都很不错。
队长上原圣子不动声色地想，看来这次是真捡到宝了，说不定今年真的能进全国，这可是最后一年了。
其中青井柊的表现是最亮眼的，接球她一个没漏，哪怕是排球气势汹汹地迎面而来，她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在后面的扣球、垫球练习中都表现不错，体力也很优秀。
整个训练下来，刚开始特别积极的长川麻理乃也焉了，她羡慕地看着仍能稳稳站着的青井柊，问：“青井同学，你是完全不累的吗？”
她说这话时，已经瘫坐在底板上了，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几乎能看见她的口腔结构，她的胸腔剧烈起伏，而青井柊只是衣服被汗打湿了，头发乱了，其它并无体力耗尽的迹象。
长川麻理乃有一头金色长发，被扎成了马尾，她身材高大，五官锐利，棱角清晰，在陌生人面前令人害怕，相当不好接近，但她一说话就破坏了这种感觉，变得特别憨厚。
青井柊几乎能幻视一只在喘气的金毛。
“有点累，但还好，因为我以前就在打排球。”
长川麻理乃一个翻滚，滚到了她面前：“诶，那青井桑是哪个学校的？你们有参加过比赛吗！感觉你好厉害，扣球比我力道还重，肯定不会没人知道你的！”
青井柊默默低头注视着滚在脚边的人，说：“我以前没打比赛。”
“哇，那你一定很认真地在练习排球，不然不会这么强，好厉害，没打过比赛也这么强！”长川麻理乃眼神炙热地看着她，“阿青！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你也可以叫我麻理乃的，不用叫前辈！反正我们也是今天才成为正选的！”
说着，长川麻理乃一个起身，把周围几人都拉过来了，一脸爽朗地大声说：“大家，我们都是今天成为正选的，来认识一下吧！我是长川麻理乃，是主攻手，可以叫我麻理乃哦！不用在乎前后辈关系的！”
她推出青井柊说：“这是阿青！”
青井柊无奈地做了自我介绍，剩下的几人也都简单介绍了自己，可以明显看出她们的性格。
同为一年级的本仓爱未是在场最高的，她比学校篮球队的男生都高，长相甜美但性格似乎很冷淡：“你们好，我是本仓爱未。”
二年级的松谷智子很内向，她说自己的名字都磕巴了一下，一说完就迅速藏在了后面隐蔽的地方，不希望别人关注她。
竹久夏穂的性格很稳重，她说自己是接应，只不过打的主攻手位置，因为只有职业比赛中才会有接应。
大家了解了一下彼此后，便去拿了拖把和抹布，开始整理和打扫球场。
在训练结束后，前辈们便无比自然地让她们留下来打扫卫生，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很正常。
青井柊看向已经恢复了体力的长川麻理乃，她正将散落在地的排球一个个捡回球框：“麻理乃，你一年级的时候也在打扫卫生吗？”
长川麻理乃没有丝毫不满，她乐呵呵地将球捡起来，以传球的姿势传给球框，失败后又跑过去捡放进球框：“没有呀，那时候我还不是正选，待的区域不在这里，不过我们是轮流安排打扫的。”
“全国中学生排球锦标赛快开始了。”青井柊说。
“我们会上场的！不是作为替补。”长川麻理乃这次成功传进了球框，她比了一个耶，又去捡其它球，“前辈们水平太差劲了呀，只能靠我们了！”
青井柊用略微诧异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一下把捡球当玩耍的人，然后低低一笑：“真有意思。”
打扫完场地后，青井柊和同样被要求打扫的两人在体育馆前汇合，山口忠看起来有些愤愤不平，在说着什么。
见到她，山口忠立刻问她：“阿青，你拿到正选了吗？”
“拿到了，你们呢？”
“我就知道你可以
，不过，”山口忠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难得的有些生气，“我不理解体育社团的前后辈制度，他们宁愿让技术平庸的三年级霸占着正选的位置，就因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年，不能留下遗憾，所以不会让我们有机会打球。”
月岛萤笑眯眯地说：“因为如果不再让他们在最后一年打比赛，以后就连进社会和大学的排球社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我们女排的人挺有意思的，”青井柊想了想，“感觉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
山口忠的不高兴很快消失了，他咽了口唾沫，说：“被阿青说有意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你说什么？”
他飞快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
第二天，教练告诉她们，约了下周的练习赛，主要是给新来的同学适应一下。
“和我们约练习赛的，是县内强校，北川第一中学，对方可是拿到过县决赛冠军的，不过这次，她们也只会让新人上场，不要太过担心。”
双方都打着给新人刷经验的想法，不会上场的其余人也没什么不满。
队长上原圣子介绍了众人的分工：“青井柊，长川麻理乃，竹久夏穂，主攻；本仓爱未，松谷智子，副攻；二传还是让你们的前辈渡边夏海上场，自由人也是你们的前辈仓知阳爱。”
她合上笔记本：“好好训练吧，期待你们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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