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威尼斯的离婚礼
阳光透过玻璃彩窗温柔地照进教堂,五彩斑斓的光影为莉莉斯布满暗纹的黑色长裙染上绚烂缤纷的色彩。长长的半透明蕾丝黑纱盖住了红色的长发，点缀着昂贵的珍珠发饰，与胸前的绿宝石项链相映生辉。
海因里希身着同样华丽而昂贵的男装礼服,金色的短发整齐梳理在脑后,牵着莉莉斯的手，正看着莉莉斯的方向与她对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正摆着一本皮封精装的烫金合约书，一支羽毛笔与一瓶墨水。
莉莉斯的家族神父站在书桌的另一边，正尴尬地宣告着教会批准二人离婚的结果。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曾主持过无数次的结婚典礼,但离婚仪式却还是第一次。
严格来说并不是“离婚”,而是“婚姻无效”,以长期分居两地、从未有过身体接触等原因来试图证明这场婚姻其实从未开始过。可是……
这两个人的脸上有一种诡异的兴奋与明晃晃的心不在焉。他们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只是微笑着，浓情蜜意地注视着彼此。
海因里希也就罢了。莉莉安娜的笑容里甚至有一丝是戏谑意味,仿佛在嘲笑他宣读的内容似的,真是傲慢而无礼！
神父心里有点堵得慌，正想怎么话里有话地驳斥几句。可一考虑到此女现在是整个克纳罗家乃至整个威尼斯最富有、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也是他的直接资助人，便只好把肚子里的气咽了下去。
莉莉斯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愈发觉得这个场面好滑稽，但好有趣。她歪过头看向身后礼堂里坐着的人。
她首先看见了她的朋友。索菲亚、伊索尔德还有其他修道院学校的同学，正笑容满面地看着她，为她的得偿所愿由衷感到欣慰。
海因里希的妹妹伊莱莎和弟弟威廉也正和她们待在一起。伊索尔德特别喜欢伊莱莎,几乎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耐心地用德语给这个初来乍到意大利的日耳曼小女孩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伊莱莎的目光里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憧憬。她察觉到莉莉斯正在看向自己，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而另一边，则坐着她的父亲与家里那些烦人的长辈。他们各个愁眉苦脸，神情凝重,仿佛觉得参加这场倒反天罡的仪式像一种耻辱。但他们没得选。
马西莫作为名义上的家主早已被架空，其他人更是乌合之众。莉莉斯请他们来这里，一方面是例行公事，一方面也有在他们面前立威的意思。
毕竟哪怕是“受到上帝祝福”的婚约都能有废除的可能，还有什么是她做不了的呢？
她注意到他们身旁坐着的一个有些陌生的女孩子。她想必就是阿德莱德，那位曾被家族安排想要嫁给海因里希，现在却受她资助正在克拉拉修女就职的修道院上学的堂妹。
莉莉斯并不清楚对方会怎么看待她的做法，但她始终认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教育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不介意继续像那些道貌岸然的成功男人一样向社会捐款。但她要把钱捐给女子学校，让更多女人能够有条件接受教育。或许很多人会认为这不过是为了做戏营造一个好名声，但她不在乎。
况且，今天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日子，首要的任务是让自己开心。于是她回过头，看向她的恋人，她曾经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与他相视一笑。
“……综上所述，我将代表教廷传达神的旨意，莉莉安娜克纳罗与海因里希施密德尔冯法兰克福奥美因的婚姻无效。”
莉莉斯拿去羽毛笔，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紧接着海因里希从她手里接过笔，在她的名字旁边签字。
这场简短的仪式就这么结束了。但莉莉斯总觉得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忽然，她鬼使神差着拉住海因里希的手
，踮起脚尖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海因里希立刻回抱住她，让这个吻再停留了一会会儿才松开，就像是新郎亲吻新娘一样。
神父看到这一幕被吓得大跌眼镜，立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离开了。她的长辈们尴尬地别过脸去，不愿意面对这个荒唐却又实在有权势的女人。而她的朋友们则起哄着为她欢呼鼓掌。
于是莉莉斯兴高采烈地跑到她们面前聊了好一会儿的天，向她们分享她与海因里希的新的关系。海因里希则只身走到莉莉斯的家长面前，以施密德尔子爵的身份与他们寒暄致意。
“克纳罗家的长辈们。初次见面，我是海因里希。”
马西莫一激灵，当然认出来了这就是曾经跟在莉莉斯身后为她鞍前马后的那个卑贱的奴隶。可是碍于面子和身份，不敢真地问些什么，只能尴尬地糊弄。
“初次见面……呃，我是马西莫，您好，呃，这是舍弟布鲁诺，这是小女阿德莱德。”
海因里希则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从前在自己与莉莉斯面前颐指气使的男人，正像无头苍蝇似地搞不清楚状况，又不敢说什么得罪他的话，像是围场里的猎物似局促不安。
“哦，马西莫，久闻大名。我似乎还听说，您曾经想将令爱许配给我。”海因里希瞥了一眼那个躲在父亲身后怯生生的女孩子，“这未免也太委屈她了。毕竟我是她姐姐不要的男人。令爱显然值得更好的选择。她会遇到她自己喜欢的人的。”
“您过奖了……”
马西莫倒吸一口冷气，刚才海因里希与莉莉斯在祭坛前接吻的事还历历在目。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两个神人又在演哪出，只好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正好莉莉斯那边也聊得差不多了。她心情愉悦，蹦蹦跳跳地跑到海因里希面前来。
“前夫哥～”莉莉斯笑着叫他，“我们回家吧，我有一份离婚礼物要送给你哦。”
“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海因里希吻了吻她的手背，“我们走吧。”
他们牵着彼此的手走出教堂，外面天气一如既往的好。二人乘上贡多拉，沿着蜿蜒的河道来到莉莉斯的家门口。临到进门前莉莉斯突然反应过来，原本海因里希给她定制的家具全被她卖掉了，离开威尼斯之前忙着应付洛伦佐，她忘了得要差人去再定制一套一模一样的才行。
“你知道这些家具去哪了吗？”海因里希看出来了莉莉斯的窘迫，明知故问道。
“呃……我也不知道……”
“被威廉手下的人买走了。”海因里希笑着回应，“离开威尼斯之前，我给威廉留了一笔钱，让他在威尼斯为自己置办一套房产，算是感谢他把法兰克福的房子借给我住。他为了省钱，让手下的人去买二手家具，谁知道竟然从你这儿买到了。”
“……好吧！”莉莉斯翻了个白眼，“比起这个，先看看礼物吧。”
她带着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只见墙面上正悬挂着一幅海因里希的肖像画。画像中的他五官端正，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整齐的金发泛着温柔的暖光——简直比本人还要好看。他走近一些，看见画面右下角上有威尼斯时下最有名气画师的签名落款。
“这太了不起了……”海因里希惊叹道，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中的震撼。
“还好，还是比真人稍微差了一点韵味。”莉莉斯得意洋洋地看看画，又看看海因里希，“不过这不是给你的礼物，这幅是我留着自己看的。”
“？”
“你就不好奇，画师是怎么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画出你的长相来的吗？”
莉莉斯突然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巧精致的相框，倒扣着塞进海因里希的手中。海因里希立刻翻开来，在里面看见一幅用铅笔手绘的素描肖像。
“这是我画的，送给你了。”莉莉斯满意地欣赏着海因里希惊喜的表情。他像个傻子似地紧紧盯着那张小相框里的画，看看画，又看看莉莉斯，激动得无以言表。过了好久，他才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太厉害了……莉莉斯，你简直是天才，那么聪明，不仅在管理和会计方面是一流的，连艺术方面也那么了不起……”
“别恭维我了。”莉莉斯戳了戳他的下巴，“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呢？这次是项链、戒指还是裙子？”
“都不是。”海因里希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长长的丝带。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礼物在那里。到达之前，我需要蒙上你的眼睛。”
“好吧，那我拭目以待。”莉莉斯答应了海因里希的要求，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拦腰抱起，随后被放在了贡多拉的座椅上。
小船摇摇晃晃地向前，她不用看都知道是海因里希在划船。阳光暖暖地洒在她的身上，即使蒙着眼也感到十分惬意悠闲。过了一会儿，船停靠在岸，海因里希再次抱住她把她带回到陆地上。
她双脚站稳，闻到有沁人心脾的大马士革玫瑰花香涌入她的鼻腔。
她轻轻揭开丝带，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红色的花海。盛放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着，背后是被爬墙虎覆盖的断壁残垣，有几只黑白相间的小兔子在花园里嬉戏。莉莉斯一眼认出了这是她从前被大火烧毁的家。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说你不喜欢那间屋子里的劣质香水，他们为你换上了名贵的玫瑰香氛，所以我想，你或许会喜欢这样的一座花园……”
海因里希红着脸对她说道，还没说完便被莉莉斯的吻给打断了。与刚才在教堂里宣示主权的吻截然不同，这个吻深刻，湿润而缠绵，莉莉斯想用她表达感激与爱。
“谢谢你。”她抬起头，真诚地对他说。
“你喜欢吗？”
“非常喜欢。”
莉莉斯在花园深处看见一把漂亮的长椅。她拉着海因里希的手坐下，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看着随风飘摇的花海，有些出神。
她想起她在玫瑰香氛中买下他的往事，想起她与戴着面具的他在苏黎世的蔷薇花园中的共舞……这居然都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时间过得好快。但是这一刻，她希望时间可以稍微慢一点，再慢一点……
“夫人！”
莉莉斯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自从对外宣布她即将和海因里希离婚的消息之后，她的称呼便从施密德尔夫人变回了克纳罗小姐。好久没有听见有人再用已婚妇女的方式叫她了。她回过头，看见塞西莉娅正向自己奔来。
“塞西莉娅！”莉莉斯喜出望外地冲过去抱住她，“你还好吗？好久没有收到你的信，不知道你是否一切顺利。无论罗马的事是什么结果，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教皇答应了。”塞西莉娅显然是一下船便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激动地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克纳罗银行将在下个月正式成为他的代理银行。夫人，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亲口告诉您这个消息。您的银行即将成为整个欧罗巴最富有的银行！但是，刻不容缓，我们必须得重新整合之后兵分两路，继续在欧洲大陆上扩张我们的版图。”
“巴黎、伦敦、布鲁日、马德里、里斯本……这些地方都是重要的商业中心。”莉莉斯心潮澎湃地列举着她能够想到的目的地，“不仅仅是基督徒的世界……还有君士坦丁堡、底比斯、大马士革……凡水流经之地，都将是我的疆域*。我已经迫不及待去往下一个地方旅行了。”
莉莉斯兴奋地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海因里希，笑着问他：“海因里希，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我愿意。”
海因里希回以她真诚的笑容-
END——
作者有话说：*注：此处化用“凡水流经之地，皆是威尼斯的疆域”，是威尼斯鼎盛时期引以为豪的自诩。
终于完结了！赶在生日周里完结了，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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