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时景无法自欺地感受到这一瞬, 他心脏跃动频率失控。
陆执野没有故作姿态，没有煽动任何暧昧情绪，也没有一丝一毫虚假表演。
跟他平日里一样, 对时景的感受就用最真实的言语表达。
喜欢就说喜欢。
不喜欢……好像也压根没有不喜欢的时候。
只不过今天这句话……
放到任何其他人嘴里说出来, 时景都会给对方一拳头, 把这个肉麻做作的神经病打出脑震荡。
但这是陆执野说的。
陆执野这么说, 他就真的是这样想。
一道玻璃墙之隔，外面还在吵翻天，胖经理从“你自己看看你们直播的时候都讲了多少不该说的话”到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打赢了SKIL？北美冠军？真的？”。
过于庞杂的人声让时景快要分不出究竟是被吵得头晕，还是陆执野的一句话令他耳鸣心跳地不正常。
一直到门外的人决定好晚饭再薅一顿胖经理的外卖，时景都还没真缓过神。
既然都要点吃的了, 一整个基地的年轻小伙自然是怎么能造怎么来, 也少不了二队好哥们的一份, 大家全都高高兴兴下楼去餐厅。
陆执野和时景最后从训练室里出来, 也理所当然地走在队伍末尾, 跟前面大部队掉了将近半个走廊的距离。
不过讲话声太热闹, 无人察觉。
胖经理：“说归说，你们直播的时候突然拉LA的人上车, 拉的还是LEO，这事就是不对, 再怎么样也至少提前跟我打一声招呼……”
姜源：“你怎么知道我们打赢了SKIL？”
胖经理：“你就是打赢了天王老子, 今天也得跟我讲道理。我说了多少遍直播的时候少讲脏话？你刚才讲了多少句？还有那句什么辅助和辅助啵啵嘴, 你看看明天热搜……”
姜源：“你怎么知道我们打赢了SKIL？”
胖经理：“就算你打赢了SKIL……”
姜源：“你怎么知道我打赢了SKIL？”
胖经理：“……”
胖经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行了, 经理都请你吃饭了, 你非要把人气死？”万教练看不下去，笑着道，“不过你们三个人跟LEO配合能赢SKIL一队原班人马, 确实值得夸。”
胖经理：“就是你把他们宠成这样的！”
前面吵成什么样，时景都没心思管。
他在后面机械性地跟着人群走，要是现实世界有一键寻路系统，这会儿他的状态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突然，陆执野在他耳边问：“我刚才是不是讲错话了？”
时景脚步蓦地一停。
“……”他跟突兀被人从自己的思绪里喊醒了似的，脸上麻木神色过了几秒才慢慢回过头。又看了陆执野两秒：“没。怎么？”
陆执野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了和时景之间交谈的距离。
“关了直播到现在，你都……”陆执野想了一下合适的措辞，“没怎么理人。”
何止是没怎么理人。
他是根本就没和任何人交流。
不知道为什么，陆执野只是稍稍近了点，这样讲话的距离和传入鼻尖似有若无的属于他身上的气息又开始让时景的脸颊泛热。
“是不是奶茶和糖水同时吃，胃里不舒服？”陆执野略弯了下身，观察了一下时景的面色。
换来时景险些跳起来的剧烈反应。
“我没不舒服。”他揣在另一边口袋里的五指在人看不见的角度用力攥了一把衣服布料。
陆执野：“那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时景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以前也没哪次会因为一个人的举动和味道让他有这么大反应。
就算有，他也是干脆利落一拳头让这个人永久消失，而不是现在这样还天天和人站在一起讲话。
在陆执野开口问下一句的前一刻，时景道：“你也没说错任何话，但你先离我远点。”
陆执野：“？”
时景绷着脸，语速很快道：“我现在不跟你靠太近。”
陆执野：“……”
胖经理嘴上说归说，下手还是大手笔，他们进餐厅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一大桌子好菜。
“你没点奶茶？”宋嘉杭总觉得桌上少了点什么，看见姜源直接拿着烤串开始啃才明白过来。
姜源：“别说了，我再也不喝那家奶茶了，今天早上喝了一杯，刚才又和Sweet一起拼了一份糖水，我现在看见带糖的东西就有点想吐。”
宋嘉杭：“……该。你再这么吃，早晚进医院打胰-岛素。”
同样也喝了一杯奶又吃了一碗糖水的时景：“。”
姜源听到这不乐意了：“才不会呢，人家每天早睡早起坚持运动，你放心，我的身体足够支撑我打赢10个SKIL。”
宋嘉杭：“你的运动是指每天从楼上走到楼下拿外卖？加起来有一千步吗？”
“……”姜源从袖子外套里翻出手表，“你别说，还真有一千步。”
宋嘉杭：“……”
“每天一千步，对电竞宅男来说是多么大的运动量，你懂不懂啊？”姜源看见四位数的步数，那一点点为数不多的内疚感也没了，“那我感觉晚上还能再喝一杯。”
这下连俱乐部里最大的吃货墩子也不得不投出佩服的目光：“牛逼。”
宋嘉杭：“行，你喝，别在打决赛之前喝进医院就行。”
“切，SKIL已经不是我们夺冠路上的阻碍了。今天你不在，我们都打赢了他们的原班人马，正式比赛的时候加上一个你，至少还能多0.5个战斗力。今年的冠军非常有戏。”姜源充满希望。
他说着把对局回放从手机系统里调出来，认认真真跟宋嘉杭分析起SFD今年夺冠的可能性。越说越觉得对那些老牌欧美赛区的强队祛魅了，也不过如此。
“他们打我们的服务器，应该延迟很高吧？”马特嘴里包了满嘴的食物，含糊一边讲话一边站起来去端前面的汤。
墩子：“肯定的啊，咱们连欧服美服不也得一百多延迟，那延迟高得我压根就不想玩——我草，小心！”
墩子话还没讲完，马特手上沾的油让碗边缘一滑，整碗热汤差点翻下来。
下面正对着时景，这要是烫到，可就得足足烫在他手上。
“当心。”千钧一发之际，陆执野把他的碗扶住了。
“我草，吓死我了。”马特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对不住对不住，没泼到我兄弟吧？”
他把汤放了，连忙去看时景。
时景：“……没事。”
“那就好。”马特心都差点飞出来，也不敢再把热汤端回人多的地方，“我滴妈呀，我直接在这站着喝完。”
没事——个屁。
时景的手被按在了陆执野的手掌下。
马特没拿住碗的瞬间，他不止站起来把碗稳住，还同时用左右盖在了时景放在桌上的那只手背上，防止他真的被烫到。
现在汤没泼下来，手让人拢在了掌心里。
老子宁愿被汤烫到。
时景僵着身子想。
“没事吧？”陆执野收回手，拍了两下他的后背，见人坐着一动不动还背挺得笔直，“吓着了？”
“……”时景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没。”
见鬼了。
这次时间怎么这么久？
打完都快四五十分钟了，他脸上热度还没退，心跳也仍旧快得不行。
妈的。
果然他真的对陆执野过敏。
片刻，趁着无人注意，时景不动声色把屁股往旁边挪了半寸。
陆执野看了身边固执跟他保持一拳距离的青年一眼，没说什么。
没兴趣参加姜源分析今年夺冠成功率的幼稚对话，虽然他内心也赞同今年冠军是SFD。
更不可能和右边坐着的这位聊天。
时景兴致缺缺随便吃了两口，打开手机，翻出SKIL近期的战绩查阅了两眼，又点进他们的直播间。
SKIL那边是临近晚上十二点，一队人打完他们那一把之后还在继续直播排位。
再仔细一看，屏幕上的也是查阅战绩。
查的还是SFD-Sweet，他自己。
时景：“……”
这他妈的。
我查你查我？
桌上的菜味太重了，时景刚才一口气喝了奶茶又吃了一碗糖水，有点顶得慌。总共没吃两口。
旁边的陆执野起身走了出去。
没一会，又拎着一个小袋子坐回来。拆开，倒进一杯热水里搅和搅和。
时景：“？”
时景瞟了一眼，懒得理他又在搞什么动静，放下手机，刚要再看看有什么能吃的东西，手里被塞了一杯热水。
“消食的。”陆执野把兑好水的药剂放到他手里，“喝吧，喝完会好受一点。”-
翌日。
没什么特别安排，但时景开始逐渐习惯正常阳间人的作息。醒来翻了翻手机，收到来来自无数人的消息。
最上面的是SFD群聊。
【是小姜姜呀：？[图片]】
【是小姜姜呀：不是，最近怎么老收到这么多零食海苔的包裹，谁买的？】
【是小姜姜呀：陆哥买的？？陆哥什么时候开始吃这些零食了？】
时景：“……”
过了一会，又几条消息。
【是小姜姜呀：陆哥，这个好吃吗？我可以尝尝吗？
【Wild：@s，问他。】
【是小姜姜呀：？】
【s：？】
时景掀开被子就要去对面基地鲨人。
几分钟后，洗漱完毕，站在美好的阳光下，他忽然又有点良心发现。
算了。
让他多活一天。
时景趿拉着步子走进基地，按开手机，给陆执野编辑了一条【下次再随便乱@就删了】，打完字看了几眼，抿了下唇，还是删掉没发。
等餐厅阿姨烫面的时间，他索性翻翻昨天和SKIL的一局有没有真上热搜。
时景打开微博。
一条硕大红字撞进视线——
【EVG-Zeit人设崩塌？曾在温哥华基地和教练大打出手！】
下面是视频。
APP的自动播放功能让时景即使没有点进去，这条视频也自动开始放映。
是EVG主教练自己爆料出来的。
非常不堪入目的一段。
跟他梦里，他记忆里，所有最糟糕的一切都重合。
视频下面是粉丝为他鸣不平，打骂EVG教练，说Zeit在EVG基地遭到生理上的虐待和精神上的羞辱。
其他人说什么已经没任何意义，光是看这一段记录都能让他烦躁。时景的呼吸变得急促，空荡的胃里压迫性地难受。
“你在这。”
背后传来他这一刻最不想见到的人的声音。
时景回过头。
陆执野看见他，顿了半秒，视线朝下，瞥到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时景第一反应是藏到身后。
但立马又回过神。
这是互联网。
谁都能看见。
他藏什么？
他怎么藏得了？
陆执野皱起眉毛，那对黑的眼瞳中浮现他没见过的寒气。
时景没什么情绪地把手机按了息屏：“看什么？喜欢看就自己去搜。”
也对。
这种程度荒唐滑稽又不堪的闹剧，陆执野极大概率想都想象不出来。
也肯定和他心里该光鲜亮丽的世界冠军Zeit不符。
两人站在上午的餐厅里，窗外的光线映在他们彼此身上。
陆执野朝他伸出手。
时景下意识地朝后仰了一下去躲。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又很迅速冷起脸来，一句攻击人的话就在嘴边——
没躲掉。
被陆执野用手掌住了他的后脑。
很轻在发梢按了一下。
只一下，像按灭了他前面所有混乱思绪。
“别怕。”他说，“交给我，我会处理好。”——
作者有话说：来了！老婆们新年快乐噢~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顺遂，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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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不是陆执野第一次触碰他, 也不是第一次摸到他的头，却是头一回没有预期毫无防备。
在时景内心晃过无数充满恶意即将张牙舞爪攻击眼前人的一刻，安抚地碰到了他的后脑, 按进发丝里。
时景后仰和避开的动作, 已经成了一个长年累月对他人触碰的条件反射。
可陆执野没让他躲开。
他伸出去的那只手在时景试图躲避的时候多加了一点力道, 没有特别用力, 恰到好处让人不会感到不适，但能让时景无法从中挣开。
他们在SFD的公共餐厅里。
背后的阿姨去做那份他点的干拌面，随时可能回来。
左手边的大门也任何时间都可能有人通过，撞见两人此时一个说不清是否暧昧但又绝对不止是队友情的姿态。
时景的大脑停止运作了几秒，而后猛地回过神, 就着抬手挡开了陆执野的胳膊。
“谁说我……”他一句不带半点友好的话就在嘴边。
抬起眼又对上陆执野那双黑瞳。
十分关切专注地注意他的神色。
“……”时景那句“谁他妈说我怕了”咽了回去。
不对。
谁又需要你来处理了？
就EVG那老登还用得着别人帮忙？他一只手指头都能给他按得抬不起头。
所有狠话脏话在心里转了一圈, 时景半耷拉着没什么情绪的眼皮, 冷冷地充满杀气开口：“谁准你摸我头的？”
说完他和陆执野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他怎么说的是这句话？
时景没能思考明白, 陆执野就先道歉：“对不起, 我刚才有点急。”
时景：“……”
“面好啦。”身后的阿姨一嗓子把时景的魂喊了回来, “想要什么调料自己在这里加哦，辣椒也在这。”
时景僵硬的身体缓慢恢复正常, 回过身去接了那碗面：“谢了。”
两人坐回餐厅角落的桌边，被碗里的面飘起来的热气熏了几下脸, 时景想起来陆执野应该也是看见了微博上的那条热搜。看到的时间多半还比他早, 了解到的事情原委或许也比他更详细。
果然, 没等几秒, 陆执野就先道：“EVG教练醉酒发了一条视频, 后面删掉了，但是有人保存，现在才又出了这条热搜。”
说完确认了一下时景的表情, 这句话没给他造成任何不适，他垂了下眼皮。
继续道：“你想怎么处理？”
他能想怎么处理？
要不是陆执野突然冲过来揉了一顿他的头，把他脑子揉得乱七-八糟，时景这会儿可能已经到EVG俱乐部楼下了。
“我自己的事，不用你帮忙。”时景冷静下来，再打开手机看那条热搜，心底那点不舒适的感觉已经缓解了很多。
而且陆执野也没法帮忙。
他总不能让SFD的人去查这条热搜，也更不可能叫胖经理和其他团队参与调查EVG的内部矛盾。两个俱乐部就只是曾经的竞争对手关系，其余没有任何关联。
无论怎么解释，贸然交给团队做这件事，都会让人感到怪异。
现在再看那碗面条，时景已经没了什么食欲，随便吃了两三口就算把胃里那点为数不多的饥饿感敷衍过去。
他正要起身，陆执野忽然又道：“我不会让俱乐部的人查。”
时景疑惑抬眼看他。
跟能猜到他之前的想法似的，陆执野看了眼他没怎么动过的面条，说：“我有其他方法，这件事可以解决得更容易。”
“能和我上楼一趟么？”他问，“给你看个东西。”
时景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陆执野的房间门口。
“你说的上楼，就是来你房间？”他看着面前开门的人，眯了眯眼睛。
陆执野没回答，把房门打开，侧身给他让出了进入的空间，站在一旁看着他。
时景：“……”
算了。
反正来都来了。
在基地里，整个一层楼都是选手卧室，谅陆执野也不可能有胆子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陆执野的房间跟他整个人一样，收拾得整整齐齐。让时景怀疑他不止是有洁癖，是不是还有点强迫症。
进了房间，前者就把门关上了，落锁的动静很清脆，不过时景的注意力全在陆执野开着的电脑上。
“坐吧。”陆执野把电竞椅拉过来给他。
电脑屏幕是开的，上面已经有不少展开的文件，全都和微博里那道热搜有关，时景坐下才粗略一眼扫过去，就能见到几个“EVG”和“EVG主教练”字样。
他眉毛蹙了下：“你已经查完了？”
“没有。”陆执野也拉了另一把椅子过来坐下，“你要看吗？我还有其他的没打开。”
时景：“？”
这就是陆执野摆出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叫他上楼来看的“东西”？
陆执野及时解释：“是看见热搜之后查的，你不同意，我不会私下调查你的过去。”
“……”时景随手点了几个出来，看见某些详细到过分的背调，“热搜才出来几个小时？你连EVG教练的生辰八字都有了？”
陆执野停顿了两秒，迟疑道：“热搜昨天凌晨就上去了。”
时景：“？”
陆执野：“但你在睡觉，我没有吵你。”
时景：“……”
这人平时不是一贯很遵守胖经理的养生作息的？
等等，那也不是他把人查这么仔细的理由吧？？
不等时景再开口，陆执野就说：“本来在想办法让热搜降下去，还是让你看见了。”
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不想你不高兴。”
时景：“……”
他倒也不是不高兴。
就纯粹毫无预期地又一次见到以前那些画面，心里面犯恶心，跟EVG那个老登没太大关系。
要是他单纯讲几句话就能左右时景的情绪，早先几年他就该已经怄死了。
上次陆执野的父亲找过来，时景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其实不全是安慰人。
他说的是实话。
从打电竞到拿到世界第一突破手的称号，互联网和粉丝把他捧得多厉害，他在EVG这一路就走得有多坎坷。
EVG主教练是个披着好人皮的烂人，EVG管理层也是一群血蛭。什么阴阳合同、天价违约费、队内霸凌……时景见过的太多了，多到这些纠缠不清的破事都快浸进他骨子里，让他根本没有和谁诉说的欲望，一回想就头疼，就胃里发酸，就犯恶心想吐。
所以陆执野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的时候，时景第一反应是把手机藏起来。
他不愿意别人见到。
不想有其他人靠近，也不想听见任何人的关心和问候。
让人见到脆弱的一面会有更糟糕的事发生，这个认知已经印在了时景的认知中。
谁要是这时候问他一句“你没事吧？”，时景可能直接一碗面就扣到人头上去了。
很难说是什么感觉。
就像跟别人毫无关系的溃烂伤口忽然有一天被发现了，看的人还要明知故问地把伤痕翻开再假惺惺问他有没有事。
但陆执野没问。
很奇怪。
明明也在涉足他的过去，时景这回却没有反感的情绪。
手心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时景撩起眼皮，看见陆执野递过来的小老板海苔。
“吃么？”他指尖的温度把包装都捂得温热了，“你刚才那碗面没动多少。”
“……”时景盯着陆执野的手和那包零食上咧开大嘴傻笑的漫画老头。
确实后知后觉还挺饿的，之前没动几下筷子只是没胃口。
半晌，他把那包零食抽了出来。
往椅子后靠了靠，将海苔卷撕开咬了一口，点点鼠标，打开网页版微博。
标着“EVG-Zeit和教练大打出手”的视频再次播放出来。
陆执野用的是耳机，时景也没有要去戴的意思，这条视频就这么无声地重放。
画面中EVG曾经的训练室和穿着那套最原始队服的他自己清晰映进时景的眼里。
视频内容不长，是时景在加拿大打突围赛时发生的旧事。最开始发布的那一段是他从外面拉开玻璃门，抄起旁边的椅子就要往EVG主教练的方向砸，最后被旁边的两个队友拦住。
后面有人又发了另一条完整版。时景在机位上训练，主教练站在他身后，不断指着他说话，又反复用手拍他的胳膊。
时景先回头看了一眼，没搭理。
主教练又拽了一把他的右手手肘。
最后让人从机位上站起来，赶到基地外，冰天雪地的天气就这样锁了门。
发布这条完整版视频的账号写了一则小作文。
【我是当时在EVG训练的同一批突围赛选手，已经退出圈子两年多了，今天看见EVG发的视频实在是忍不住。当年其他同期选手应该都知道，他们教练像是有什么毛病，每天都盯着Zeit找麻烦。】
【Zeit那时还没现在这么有名，但他是真的天才型突破手。但凡有一点点眼力的教练都能看得出。EVG主教练绝对知道他有多牛，可他就是一直和Zeit过不去，我不知道为什么。】
【这段视频是我当时碰巧在直播，所以录了全程，没想到还有机会用上。根本就不是EVG教练发出来的那样，是他先在Zeit练枪期间反复说各种不尊重人的话，Zeit没理他，他又用手去拽人，还把Zeit关在零下十几度的室外……Zeit进屋后教练还在骂脏话，才有了第一条视频上的那一幕。】
后面的评论有多精彩，时景都不需要去猜。
国内最顶级的俱乐部教练被爆出职场上霸凌选手的丑闻，不止是事业，他整个人都算是完了。
时景让视频自己播完，没有挪动一下眼神。
其实EVG主教练没有刻意针对他。
要硬说，时景和他还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
他们都是贫寒家境在这个圈子里用实力一点点打拼出来的人。EVG主教练是Apex圈最老的一批选手，当年也去海外打过不少比赛，拿的成绩不差。
唯独运气差一点，那个年代的电竞事业没现在这么完善发达。
但EVG主教练跟他又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一开始，时景也自我质疑过，为什么这个人偏偏这样厌恶他？
又依靠他博得名声，得到世界冠军总教练的名号之后反而看他的眼神更刻薄憎恨。
后来慢慢的他就明白了。
跟他没什么关系，纯是EVG主教练自私自大。
他觉得自己能打拼到现在的地位，却不能接受时景这个后起之秀走同样的路，站到比他更高的地方。
人的嫉妒之心和他不能填满的欲.望一样无穷无尽，时景越成功，主教练就越觉得这一切该是他当年取得的成就。扭曲的心态失衡，日复一日把他淹没在怨恨情绪里。
怕时景这棵摇钱树有用尽的一天，怕他真的成了这个圈子内的第一人，怕他照见他当年无力实现的梦，又怕一切卑鄙心态暴露。
所以从最开始合同上给他设陷阱起，时景和EVG主教练之间就绝不可能有和平相处的机会。
良久，时景从思绪里回过神，蓦地觉察到手上的触感不太对劲。
温度也不对劲。
时景低头。
和陆执野握着他的另一只大手对上。
时景：“？”
陆执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得很靠近，手握得异常自然。
发觉他得目光，陆执野稍作停顿，道：“不要不高兴，都已经过去了。”
时景：“……”
没什么别的意图。
就是单纯安慰。
怕他看了视频勾起不好的回忆。
陆执野的掌心干燥温热，安安静静地搭着，不刻意注意，其实没什么存在感。
算了。
时景偏了一下脸。
看在他这么诚恳的份上，不计较以前那些越界发言——
房门“咚咚”响了两声。
时景“嗖”一下就把手缩了回去。
陆执野都还没反应过来，眨了一下眼，还有点愣。
然后看了眼手机屏幕：“是我点的外送。”
时景：“。”
时景：“大早上你点什么外送？你自己家基地开的餐厅不吃？”
“餐厅今天的早餐不太合你胃口。”陆执野说，“我给你点了饭菜。”
时景：“你给我点……私房菜？”
又是陆执野的超级昂贵私厨？？
“不是。”陆执野起身去开门，“你以前常吃的那家。”
他把袋子拿进来，确实不是私厨。
是时景上回带陆执野去过一次的那家夫妻合伙小餐厅，点了上次点的那几样菜。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米饭，连老板送的小咸菜都加在里面了。
他不是记得这家店老板早上不营业？？
而且能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惊讶归惊讶，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真需要一些熟悉的东西，闻到记忆中的烟火菜香气，都不用动筷子吃，时景整个人就已经精神了不少。
时景寻思着还挺有心，这要怎么道谢，突然，他发现陆执野有什么不太一样。
脸还是跟往常一模一样那张没太多表情也没什么情绪的脸，五官依旧是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变一下的五官。
可隐藏在短发梢里的耳朵让时景瞅见一丝异样。
红了。
跟陆执野其周围其他过白的皮肤截然不同，耳朵那一块非常明显，是红润的。
时景捏着筷子半天不动，反而盯着人看的举动太明显，陆执野也发现了他目光的落点。
他看了看时景。
抬手抹了一下被注视的右侧耳朵。
有什么能让陆执野耳朵红？
总不可能是被这几碗菜给烫到了吧？
时景眼珠子一转，把源头找回到自己手上。
那是陆执野在这几分钟之内唯一碰过的位置。
“原来你还会害羞？”时景挑了下眉毛，有意拉长调子，“摸两下手，耳朵就红成这样了？”
陆执野抬起眼，那对黑色的眼瞳对着时景的，静静看了他几秒。
“嗯。”他道，“握喜欢的人的手，还不太习惯。”
时景：“……”
时景差点把手里的一次性筷子掉地上。
他早晚被陆执野随时随地毫不避讳地说喜欢给整出心脏病来。
“那你之前还说想亲我呢。”他道，“握个手你都不习惯，要是干点别的，你不会晕过去吧？”
话音落下，陆执野陡然抬眸看向他。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东西，时景也僵了。
他妈的。
什么干点别的？
能干什么别的？
他在说什么东西？？
“我的意思是——”压力来到时景，他提大音量，“碰一下手背你就耳朵红，要是让你摸手心了，握整个手了，你不得……”
越解释就越奇怪，时景说不下去了。
陆执野注视他的眼就没挪开过。
等时景自己把自己反闹个大红脸，他垂了一下睫毛：“没试过，可以给我牵一下试试么？”
时景：“？”
时景：“……？？”
时景单方面已读不回，拒绝理陆执野。
被青年拉过椅子背对着，几分钟过去，陆执野眨了眨眼。
又五分钟。
时景感觉到衣袖被人戳了一下。
“别生气。”陆执野说，“下次我努力一下。摸到手心，坚持不晕过去。”
时景：“……”——
作者有话说：来啦，久等。
拜年几天不在家，好像越欠越多了。T-T谢谢等待，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霸王票！
第63章
时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呆在这个该死的房间里。
墙边扫地机器人很轻的运作声把他的思绪从漫无边际的地方拽回现实, 时景看了眼电脑屏幕。
半晌，用力薅了一把头发，又使劲搓了一把脸。
可脸上的热气根本压不下去, 还因为他的动作更烧得厉害, 有往耳朵蔓延的迹象。
时景抬手就挠了两下隐约作痒的耳朵尖, 跟旁边窗户上的自己对上视线, 看见上面映出来的那一块通红。
“……”刚才就该一拳把陆执野连人带椅子一起打飞。
胖经理一早上没看见他们两人，到处问也问不到，食堂找了没有，训练室、茶水间，每个地方都找了, 还没有。
微信@无人应答, 打电话也静音, 快要急疯了, 还以为他俩出了什么事。
最后是陆执野看了一眼手机, 这才发现。
两人当然不可能此时一起从楼上下去, 虽然……好像也没有特别不可以。但时景莫名其妙心虚得很，让陆执野自己去跟他们经理沟通。
于是他单独留在了这间房里。
人已经离开半天了, 左手手心被碰过的地方还在一跳一跳地彰显存在感。来自陆执野指腹摩挲的力度，皮肤的温热, 甚至连他手心里那两处小薄茧都跟清晰烙进他的脑子里了似的, 挥之不去。
是的。
在陆执野说完那句话后, 时景不知道犯了什么迷糊, 也可能脑子突然被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给摄住了, 一个没沉住气，真同意了给他再牵一回。
牵手而已啊。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时景没觉得会有这么大影响。
但陆执野那他妈叫牵手吗？？
他那是握！
把他整只手全握在手里。
关键他的手又大，手心还跟个火炉一样烫得吓人, 也不知道一天天哪里来这么高的体温。
牵了没一会，时景度日如年，只觉得浑身的触觉像是全往手上汇聚过去了，任何一丝细小动静都变得无比明显。
末了，陆执野也没放开，还跟无意样的往他掌心里捏了两下。
“……”时景用力闭了闭眼，把那只手的手心狠狠在身上揩了揩。
草。
到底是捏还是揉，他已经记不清了。
早知道……
早知道他说的牵手是这么个牵法，他答应个屁，他该把前面欠下的所有拳头都一次性还清。
肯定是陆执野握他手的速度太快了，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又很没道理，把他绕了进去。
下次他肯定不会再上这人的当。
几分钟过去，估摸着陆执野还没要上楼来的意思，时景平复了一下呼吸，摸出手机看看事情发展成了什么态势。
SFD的选手微信群里消息不出所料刷成了99+。
时景粗略翻了翻，从上往下也都在讨论EVG爆料的事，大部分全在骂EVG管理层和主教练不是人。
SFD的选手们有不少都是Zeit的粉丝，又或者说玩这游戏的就没几个没粉过Zeit，乍一下听见这种人神共愤的遭遇，群情激愤。
一队的几人还比较沉稳，二队下面的小孩就更不用说了，开团开到了EVG主教练的十八代。
时景在这群人里看见了熟悉的ID。
【马特：他妈的，我之前还去试训过EVG，他们招待青训的人就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态度，哥们当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就来了SFD，还好我跟随内心，这群人果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墩子：谁不是呢？他们连世界冠军都敢坑，估计给下面小选手签的合同全都不会干净。】
【马特：咱们也没门道，一听是EVG这么大的俱乐部，肯定会觉得他们办事多少规范一些。不说完全守规矩，至少要合法吧。】
【马特：结果闹这么一出，全是一群法外狂徒啊？】
【你的姜源宝宝：千万别因为俱乐部名号大就盲目相信俱乐部！！国内国外都有很多选手被大公司的阴阳合同套进去的例子。】
【你的姜源宝宝：没有影射咱们SFD的意思，SFD的合同没问题，我永远喜欢SFD。】
【马特：？】
【你辅助哥哥：？】
【Vally：？】
【Vally：你这样让我更害怕了。】
【你辅助哥哥：别怕，他一直都很抽象。】
【Vally：那也是。】
把历史消息刷得差不多，骂EVG那老登的也看爽了，知道他们整个俱乐部都要陷入法律纠纷和联盟审查，时景把座椅靠背往后调低了点，加快速度继续向下扒拉最近的消息。
忽然，某个字眼引起他的注意。
【你辅助哥哥：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别在这EVG了，咱们自己家的选手不见了！】
【Vally：？】
【马特：啊？谁不见了？】
【你辅助哥哥：经理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看见Sweet和陆神，说从今天早上到现在都没找到他们俩。我也没见过他们，你们谁看看到了吗？】
一条消息直接把群给炸了，从今天基地开门开始，确实没谁见过陆执野和时景。
微信群里全是@，时景翻得眼睛都要瞎了，下面又跳出一条最新消息——
【墩子：？你们在说什么，小甜甜今天不是跟陆神一起上三楼去了吗？】
【Vally：？】
【Vally：三楼？】
【马特：瞎说什么，三楼是陆神的房间，小甜甜住对面，怎么可能跑三楼去？】
【Vally：大早上的，陆神喊Sweet去他房间？这……去做啥呀？有点暧昧了吧。】
时景：“……”
时景正要打字——
【你的姜源宝宝：……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黑的白的都能想成黄的，Sweet和我陆哥是俩男的！墩墩，你不要乱说啊，陆哥房间我都没去过，大早上的，他让Sweet去房间干嘛？】
【宋嘉杭：你名字怎么又改了？】
【墩子：我没有乱说啊，我视力5.1，看得老清楚了，我发誓，Sweet就是跟陆队长一起上楼的！】
【马特：那你怎么知道上的是三楼？你跟踪啊？】
【墩子：电梯屏幕上一秒就变成3了！不去三楼还能去哪？】
时景：“……”
时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被电梯的显示屏出卖。
不是。
一共就几层楼的基地，SFD装这么高级的电梯想干嘛？发射火-箭？
又过了几秒，墩子的私聊戳过来。
【墩子：对方戳了戳你。】
【墩子：Sweet！醒醒！救救兄弟！】
【墩子：！！！】
时景捏着手机，等它震完。
【s：？】
【墩子：！】
【墩子：小甜甜，你终于回我了，我还以为你一觉睡到现在，你今天早上是不是跟陆神一起上三楼了？】
【s：。】
【s：是。】
【墩子：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他们都在群里说我造谣，我明明看见你跟陆神一前一后进的电梯。】
【墩子：欸，那小甜甜你怎么上午一直没来训练室，我看经理都快要发寻人启事了。】
【墩子：你现在还在陆神房间里吗？】
【s：？】
时景坐着陆执野的电竞椅，看了眼面前陆执野的电脑和刻了陆执野ID的外设。
面不改色地敲字。
【s：不在。】
【墩子：噢。】
【墩子：陆神来了！陆神从三楼下来了！我就说我不可能看错，马特天天嫉妒我视力5.1！不说了小甜甜，我去大群里澄清。】
【墩子：等等，既然陆神从三楼下来，那说明我看的是对的，跟他一起进电梯的人是你啊。你怎么会既不在陆神房间，又没从三楼下来呢？】
【s：……】
墩子智商大爆发，可惜爆发在了不该有的地方。
时景正要敲几个字敷衍过去，有人敲门。
“？”他看了眼，确定陆执野房间装的是电子锁。
手机上立马收到来自A-lzy的消息。
【A-lzy：可以开一下门吗？锁好像没电了。识别不了我的手。】
时景：“……”
他趿拉着步子过去把门拉开。
陆执野站在门外，手里还又拎着什么东西。
刚才的那顿饭把时景喂得很饱，餐盒也让他带出去丢了，这下又提一个精美小袋子放在了桌上。
是个蛋糕。
刚从冰柜拿出来，还冒冷气。
“我草，那EVG的狗教练，真是个狗！他妈的把人往冰天雪地里关，还pua？我要是Zeit，我就直接抄起桌子跟他拼了，我还忍个屁！这破电竞不打也罢！”门外走廊隐约听到了姜源的大嗓门和电梯门开启的动静。
时景赶紧把人一拽，用力关上了房门。
跟做贼似的。
末了又有点僵。
他做什么贼？
两个人都是男的，俱乐部队友互相串门不是很正常？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不等他在这边绕明白，陆执野道：“怕你没吃好，带了这个上来。”
他把蛋糕和小勺子都摆好。
“吃点甜的，应该会高兴一些。”
时景半耷拉着不算友好的眼睛：“不吃。”
很直接地，陆执野也没反驳：“好。”
“这蛋糕跟你上次送的那块是一样的？”时景忽然眼尖发现桌上的东西眼熟，“怎么这回的丑了这么多。”
上次是他的Q版翻糖蛋糕，看得出来做蛋糕的师傅很有水平，也费了不少心思。
这次这块虽然样子和造型差不多，可怎么看怎么歪歪扭扭。
陆执野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上次的那块，你吃了吗？”
“……”时景顿了顿，回想那块能腻死人的Q版翻糖小人口感，“没吃，扔了。”
他揣着口袋：“怎么？”
“没事。”陆执野垂下眼睫，“这次的是我自己做的，可能我不太擅长。”
时景：“？”
陆执野：“之前跟着给你做翻糖蛋糕的老师学过一点，昨天凌晨刷到热搜，你醒来看见肯定会不高兴，不知道什么能让你开心。”
网上说吃甜的能让人有满足感，会变开心。
“不太会做，时间也没把握好，弄了几个小时，前面做出来的几版完全不成形，只有这个冻过之后还能站住。”
时景：“……”
陆执野推了下那小蛋糕版歪歪扭扭的时景：“是挺丑的。”
时景：“……”
“我再多练练，做好看了再给你吃。”陆执野道。
时景看他把蛋糕拿起来，转头问：“等等，你拿哪去？”
“扔了。”陆执野说。
时景：“……”
陆执野：“反正你也不喜欢。”
时景：“……”
十秒。
时景胳膊一伸：“拿来。”
陆执野停在原地。
看着那只伸过来的胳膊和依旧不愿转头的人：“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
“哪那么多废话？”时景一把将那除了胸前写的ID，其余看不出是人更看不出是谁的Q版人形物拿到手里，“谁他妈说我不喜欢了，叫你拿来就拿来。”——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感谢宝宝们的营养液和霸王票~
第64章
时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吃到扶着墙走。
之前忘记在哪里看见过, 说吃是获取幸福感最简单的方式，当时没觉得，现在理解了。
至少在碰见EVG这一摊子烂事的时候, 面前摆了一桌他惯吃的小菜馆家常菜, 确实很难克制住, 也的确能感受到几口饭菜下肚, 那股子不爽的劲都褪得干干净净。
以至于吃完那块放在平时连塞牙缝都不够的蛋糕时，时景已经撑得快塞不下任何东西。
新赛季四排赛下周开始就正式开赛，SFD最近召开会议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加上他们又刚在排位里打赢了SKIL，万教练抓紧把人全部薅到会议室来趁热打铁。
“SKIL在排位里表现出来的实力和他们比赛还是有差距的, 而且他们在北美, 打亚服比你们高了一百多延迟, 不能因为一次胜利就掉以轻心。”万教练的声音在上方仿佛最好的催眠曲, “尤其是你, 小源, 比赛还没开始就听见你满基地开香槟。”
姜源撅嘴：“人要多奖励自己才能更有动力嘛。”
副教练笑了：“你哪天没奖励自己呢？”
宋嘉杭瞥他一眼：“他练枪半小时也能奖励自己一杯奶茶。”
姜源：“……”
其他人大笑。
“还好意思笑！”万教练半开玩笑地凶了他一下，“我看了你们跟SKIL的那场对局, 要不是你开场掉点，Sweet根本不至于拼命过去捡你的牌子。”
“那是LEO水平不行！”姜源大喊冤枉, “LEO要是换成大壮, 我们绝对第一波就能把SKIL打个落花流水。”
大家又被他浮夸的表情逗得前仰后合。
不过姜源说的话也没错, SKIL顶着延迟, 他们SFD也不是一队首发的原班人马, 能打赢对哪一方来说都算不上胜之不武。
时景没参与他们的对话，他半撑着头犯食困，旁边人讲话声都成了低频率的嗡鸣, 眼皮已经快要合拢上。
好在他这段时间没修头发，刘海长长了不少，加上现在又抵着头，发梢半遮到眉毛下面。也看不出来。
脑袋将要往下点的一瞬，一个阴影拢过来。
有什么温热触感托在了他的额头上。
被甜滋滋的蛋糕糊了胃也糊了脑子，连思维运转都比平时慢了不少，好一会反应过来托着他的是谁的手，猛地一个抬头。
他撩起眼皮就要去看陆执野拿来这么大胆。后者慢慢把胳膊收了回来，很轻往他肩膀上扶了一下，把时景的身子拉正。
陆执野的力气其实很大。
至少能很轻松桎梏住他，绝对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斯斯文文。
时景余光能看见陆执野刚才伸过来的手几乎可以覆住他大半张脸，拢在额头上的时候，手指还往他短发里探了几寸。
很异样的痒从他指尖触碰的一瞬过电似的窜了下去。
酥酥麻麻的。
“……”这下旁边人在说什么，时景就更没心思听。
他看了眼陆执野放回自己面前桌上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桌面，一个放松的姿势。
但依然有硬朗的骨骼线条，手背的青筋在白色皮肤下也比常人更明显。
顺着这双手往上，即使是遮盖在衣袖中的胳膊也掩盖不住陆执野的肌肉线条。
不夸张，不仔细靠近看根本不会觉察。
可一旦感受过这双手的力道，也完全再也没有办法忽视。
他右手手心上的茧比左手更粗粝些。
在无名指和中指之间。
中指靠下方也有一枚，按压在手心软肉上时摩挲的触感很痒。
耳畔脉搏悦动的动静逐渐盖过人声交谈，时景抿住唇，陆执野却像根本没发觉他快要黏在自己手上的那对视线一样，很随意地搭在那，任他看。
“陆执野。”终于，时景忍不住先压着嗓子道。
会议还在继续，万教练分析大屏幕上落点的声音很清晰，姜源时不时抬手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发出一个好学生认真听讲的疑问。
陆执野从前方屏幕上挪开视线，略偏过脸来，看向时景。
“……”草。
时景烫着了似的把目光扯下来不再沾陆执野那双手半寸，顿了几秒：“这次EVG教练的证据是不是我粉丝找出来的？”
他关注这件事的程度不出意料应该比不过提前比他做了调查的陆执野。
媒体上看似是有人好心爆了EVG主教练过去职场霸凌队员的真相，但时景早不是这么天真的年纪，当然不会以为这真的只是碰巧。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些端倪。
当年那些资深的粉丝从他身体突发疾病时就有人提出了质疑，认为时景在EVG服役这么多年，身体状况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他没想到的是，真的会有人在毫无利益纠纷，毫无血脉亲情的前提下，只因为喜欢，做出这么多努力。
也可能想到了。
但时景没敢相信这个猜测。
莫名的，陆执野那天说的“有很多人，很多粉丝，他们都很爱你”毫无征兆重现他脑海。
时景自己都愣了下。
陆执野会不会那时候就知道了？
他还有可能参与了这些粉丝后援会追查他出事真相的全过程。
毕竟要严格说起来……陆执野才是他最大的那个狂热粉丝……他应该比谁都更不能接受他的突然去世。
旁边还有别人，他们俩坐得比较靠后，陆执野还是也跟着低声道：“是。”
“……”时景攥了下椅子扶手，“我这次双排的奖金还没发。”
陆执野眨了下眼：“没这么快，过几天赛事组发了会到你账上。”
“我不是说这个。”时景道，扭过头对上他的眼睛，“这笔钱，能不能直接打到我粉丝后援会的账上？”
他不可能明面去做这件事，当初也跟粉丝们没有私下接触过，了解的程度可能也不如陆执野。
陆执野垂了下睫毛：“全部吗？”
“嗯。”时景道，“还有我签平台直播的收益。”
陆执野抬了下眉毛：“用不了这么多。”
“不是多少的问题。”时景道，“我自己的事，自己的恩怨，我会自己处理。但他们帮了我……”
他很轻呼出一口气，吐出一个非常生疏的词：“我想道个谢。”
陆执野第一次说有很多人非常爱他的时候，时景是当个单纯安慰，耳边风一样听了就过了。
现在他真的感受到了。
那他的死是不是伤了这些人的心？
时景耷拉下眼皮，有些陌生的情绪让他轻轻皱了下眉毛。
“Sweet，两波转移地点的思路都非常棒，我发现你之前双排赛的时候就有表现出来这个优势。比其他年轻小将对地图的理解和转点运营思路的理解都更深入，像很有经验一样。”万教练的话锋突然转到他这边。
时景身形一僵。
陆执野正想开口把话题引到其他方向，万教练说完，笑了笑：“平时肯定没少研究其他选手的比赛视频吧？”
时景看了眼陆执野。
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位置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嗯，没事的时候喜欢看。”
现在不像以前，这会儿的电竞比赛都非常正规，所有比赛也都能直接从官方渠道自己看比赛回放。想看哪一场就看哪一场，想看谁的视角就看谁的视角。很方便。
要不然时景还真不好说他是从哪弄来其他俱乐部选手的第一视角视频的。
万教练很满意：“这才像样。平时训练完了确实可以多看看其他队伍的比赛回放，里面有很多思路，最主要的还是对局上处理一些突发局面的经验。”
“你们看得多了，比赛的时候运气好遇到同样的状况，思路就会比别人更广。”
姜源：“啊？我平时也看的呀，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感觉这么有用呢？”
“你看的都是比赛搞笑场面剪辑大全，还是吃饭的时候看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副教练打趣他。
姜源：“……”
姜源：“我也没有天天看搞笑集锦好吧……我晚上自己一个人躲着研究比赛回放也不会让你们知道呀。Sweet，你这次转点到大塔的思路是跟哪支队伍学的？”
时景：“。”
没料到话题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逃不过绕回他身上。时景信口胡诹了一次比赛：“Zeit前几年的世界赛，具体哪一场忘了。”
“噢！”姜源一听这ID，信服力立马拉满，“那我也去看。今晚就恶补。大壮，你陪我一起看。”
宋嘉杭：“？”
宋嘉杭皱眉：“我晚上早睡。”
他们俩又斗上嘴，万教练分析得差不多了，又叮嘱了几句近期练练配合，还可以去美服也打一打，这场短会就算结束。
其他人前前后后地往外走，时景在座位上多坐了几分钟，等他们出去得差不多了，也站起身。
还没走两步，手被人拉了一下。
想都不用想也能知道是谁，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又是摸额头又是摸手，时景回过头就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是可忍熟不可忍——
鼻尖擦过什么柔软触感。
比寻常任何时候嗅到的都更浓郁的清新沐浴香气扑进时景的嗅觉。
眼前是超级放大版陆执野的下巴。
和唇。
他浑身电焦了似的猛然后撤：“你——”
陆执野也怔了一下，但更快伸手把他捞了回来，这才让他没撞上背后开了一半又弹回来的会议室大门。
“小心。”他道。
时景当场变成石像。
“钱我会帮你转交。”陆执野说，“你的粉丝后援会是在调查EVG，但你不用太担心，有任何需要法律援助的地方，我都会尽全力……”
说到一半，发现时景的表情不太对。
不像在听他讲话的样子。
身躯僵硬，动作别扭，嘴微张着，眼睛睁得很圆，像碰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一时半会还不能接受。
陆执野蹙了一下眉头。
试探问：“时景？”
他上前。
时景几乎是极限地往后退了半步：“停！”
陆执野停下。
“别往前走。”时景别过脸，“你现在别离我太近。”
他妈的。
鼻子不就是碰到了一下脸。
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说吃亏，也是陆执野吃亏。
等等。
真的碰到的是脸吗？
那一下太快，接触太短促，时景的大脑完全无法分析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更不可能问。
脸，还是嘴唇。
会议室的门会自动关上，时景本来就已经在大门附近，再一退，背后差不多要贴上去。
陆执野跟他之间也没能拉开多少距离。
至少他的嗅觉可以很清晰地提醒他，这源源不断属于陆执野身上的气息，他们几乎是一转头就又能碰上。
大脑没法分析那段话具体的含义，整个全速运转，满脑子都还是那一刹那柔软触觉带来的强烈冲击。
陆执野的唇看上去是很软的。
这在时景观察他手的时候，也顺便用余光悄悄窥见了一点。
上唇比下唇稍薄。
但应该也不影响，碰到的话，肯定比他那双手硬要按着人的力度舒服不知道多少……
思路飞到天边，时景对着陆执野近在咫尺的脖颈和喉结，紧绷着腮帮。
他说停，后者就真的听话停了，一动没动。
垂下眼睫毛，黑色眼瞳带了少许疑惑，几分关切，一点茫然。
然后时景清楚地见到那些茫然和疑惑慢慢消失。属于陆执野的黑沉眼眸对上他的。
一个世纪那么久，时景从牙关挤出一句：“直播平台的钱，我过几天打给你。”
陆执野缓慢眨眼。
时景：“……”
陆执野的呼吸像能扑到他额前和眼睫。
他感觉到陆执野动了一下手。
轻轻覆到了他右手上。
很痒。
升温的空气和门外嘈杂人声一同敲击在两人的鼓膜。
半晌，陆执野想低下头靠近的前一刻，时景道：“下次做蛋糕少放点糖。”
陆执野：“……”
听见自己气息有点抖，时景还是硬着语气说完：“太甜了。一直齁嗓子。”
眼前那枚喉结很缓慢上下滚动了一下。
半秒，陆执野侧过脸，从他身侧擦身推门走了出去：“我去帮你倒杯水。”
身后传出门关上的声音，脚步远去，时景才泄气一样换了一大口气。
使劲一拳抵在额头上，用力闭了闭眼。
妈的。
他在干什么？
明明在说正事，为什么会一直盯着陆执野的嘴唇看？
肯定是他那破蛋糕里下什么迷魂药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吃完就变得这么奇怪？
转头看见玻璃幕墙映出一个超级大红脸，时景抿唇摸了摸鼻尖。
又低眼瞥了下手指。
所以刚才碰到的到底是脸还是嘴唇？
草。
草！
他脑子不正常了——
作者有话说：来了！感谢营养液和霸王票~谢谢老婆们。[亲亲][亲亲]
第65章
EVG俱乐部主教练曝出的丑闻在整个电竞圈里闹得沸沸扬扬, 从选手们私下拉的微信群，再到SFD俱乐部二队甚至新招进来的青训生，走几步就能听见有人讨论。
“有没有其他新爆料反转啊？”二队训练室里打得热火朝天, 墩子也在旁边吃瓜吃得火热。
旁边的辅助道：“还反转什么反转, 那个选手爆出来的新视频不就已经是反转了吗？”
“现在的新闻, 一秒十个反转, 我已经有点怕了。”墩子把手机屏幕调亮了点，又翻了翻微博热搜下面的评论区，“不过这回……EVG应该是真完蛋了。”
“EVG不至于，俱乐部肯定弃车保帅的。”二队辅助说，“不过这主教练肯定是晚节不保。啧啧啧,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长得一副慈祥老头的样子, 结果是个额度老登。”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马特惊了：“我草, 你还会这么多成语呢？”
二队辅助：“？”
Vally：“别人是高材生好吧, 别以己度人。”
马特：“？？？”
马特：“你也来？”
旁边的人还要讲话, 训练室的门被人推开。
“小甜甜？”墩子眼睛亮了，“你来了, 怎么说，今天带我们上分吗？”
二队就墩子跟马特和时景以前关系好, 其他人略带羡慕地往这边瞅了瞅。
“……”时景面上神色有点不自然, 耳朵还泛了些红, 闻言绷着表情, “晚点吧。”
说完, 他对马特道：“你出来一下。”
马特眉毛抬起，眼睛睁圆。
和墩子对视一样，后者用嘴型做了个“苟富贵, 勿相忘”。
马特更加喜气洋洋地走出去了。
“说吧，小甜甜，有什么吩咐？”马特扯了两下袖管，把衣服袖子往上推了推，“是不是训练缺人？”
一队和二队虽然隔得不远，但除了两支队伍都打的周黎安，其他人平时不会经常互相串门，毕竟打的都不是同一个层级的比赛。马特最多在游戏里邀请时景进队，看能不能捞他们上一把分。
今天他们才听说一队的人在楼下开会，没一会儿时景就亲自找过来，马特理所当然以为是他们开会后有什么训练上的需要。
“说吧，不用客气，不管对练还是补人，哥们什么位置都能打，什么累活都能干！”想到蹭进一队的车队几个小时能上多上分，马特漂亮话一串一串都不带歇的。
时景：“……”
时景看着面前个子和他差不多高的精瘦青年，突然面露难色。
“怎么了这是？”马特第一回见他露出这种表情，“遇到啥困难了？”
“没……”时景做了几下心理建设，“你站过来点。”
“噢。”马特往前挪了一步，“你说吧，门关着，隔音很好的，他们听不见。”
时景：“。”
“我不是要说这个……”时景面色有些扭曲，“你再过来一点。”
马特又往前挪了半步。
两人之间只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再往前，恨不得都要能贴上了。
马特的鼻息喷到时景脸上，两人大眼瞪小眼。
时景竭尽全力屏住呼吸，差点把自己憋死，还是没能成功：“你中午吃什么了？？”
“啊？”马特一愣，“咖喱鸡。”
时景：“。”
马特看了看好兄弟快要绿了的脸，转过头对着自己手心哈了一口，闻闻。
“我草！”他一把捂住鼻子，又发现不对，捂鼻子的手是他妈刚刚哈了气的手，味更大了，“臭死我了，臭死我了！老子再也不吃这家咖喱鸡了，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我吃了屎！”
时景：“……”
目送马特狂奔进洗手间呕吐，时景想了想，难道是陆执野身上独特的香味作祟？
很有道理啊。
除了陆执野，还有哪个男的有事没事给自己身上弄得香喷喷的？
就马特刚才那股咖喱鸡肉混着大蒜的味，是个人来都得被他熏死过去。
所以不是他的问题。
时景把基地里的其他人依次排除了一遍，目标锁定在长相最白净乖巧的姜源身上。
“要做什么呀？”姜源被时景从机位上喊起来，摘了耳机，脸还有点懵，“是要比身高吗？”
“……”时景看了眼这毫无悬殊的身高，“不是，你站近一点。”
姜源听话地跟他面对面站好。
训练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景不说话，姜源也不讲话，二人你瞪着我，我看着你。
几分钟后，姜源的眼睛越瞪越大。
从上往下看一个人整圆眼睛茫然地仰头的场景……真的很难绷住不笑。
又过了一分钟，姜源破功了：“噗哈哈哈哈——Sweet，你干嘛！怎么突然要玩这种奇怪的木头人游戏啊？一点都不像你，大壮那种抽象人才会想得出来。”
时景：“。”
时景试图解释：“我没……”
没什么？
好像也没有任何合理借口能把这个举动掩饰过去。
“我怎么抽象了？”好在宋嘉杭及时拿着水杯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姜源：“没没没，不是说你抽象，哎呀那么小气干嘛？你手里拿的是不是奶茶？”
“不是。”
“肯定是！我都闻到了，给我喝一口。”
“不给。”
“小气鬼！”
没听他们的日常斗嘴，时景还在想自己刚才的反应。
马特是因为一股咖喱和蒜味。
那姜源呢？
姜源算得上整个基地里把自己收拾得最干净的几个人之一了，论在意外形和形象，他比时景和陆执野还细致。
姜源身上没有任何不好闻的味道。
虽然同样也没有像陆执野那么好闻。
可他对着姜源，满脑子只有……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不像对着陆执野的时候。
时景都能在脑海中拍出一部走近科学，主题就是细致入微观察陆执野的嘴唇、下巴、眼睛、气味，还有手指。
他妈的。
难道是陆执野身上那股清爽气味导致的？
不等他想明白，姜源在和宋嘉杭吵架中获得了五连胜的好成绩，转头又问时景：“Sweet，你刚刚让我站着不动，到底是在做什么呀？”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时景不是玩这些搞笑举动的人，平时都不见他跟谁开过玩笑，总是和陆执野一样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他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在和他玩谁先笑谁傻逼的小游戏。
时景自己的问题都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木着脸道：“没什么，想做个测试。”
姜源眼睛一亮：“什么测试？”
时景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试一下你是不是真的会站在原地不动。”
姜源：“……”
姜源：“太坏了！小甜甜也变坏了！！”
时景：“。”
姜源回头去问是不是宋嘉杭教他的，时景耳朵动了动，转过头。
训练室的门开了。
胖经理和陆执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没往他们这边看，两人在讲话，在陆执野的机位面前站定，胖经理手上抱着他的宝贝平板，边说边朝上面点了几下。
背对着他，陆执野的站姿还是很规矩挺拔。
只穿一件寻常居家连帽衫，在他身上竟然能穿出点清朗的气质。
时景目光不自觉地往上飘。
应该是脸。
如果那一下碰到的是唇，陆执野肯定会比他反应更大。
时景坐的机位距离陆执野很近，只隔着两个人的间距，这样看他的背影，莫名的，让他想起以前每次比赛开始之前，登台的时候。
陆执野也是这样站在电脑屏幕前。背后是电竞椅。
然后两支队伍要求握手的时候，时景走过来，会对上他面无表情的脸，没有感情的黑瞳。
也从来不和他握手。
“……”想起陆执野说不跟他握手的原因，时景心里那股无名野火燎得更旺了。
“嘎”地一声，左边电竞椅扶手让胖经理撞得转了一下，陆执野跟着朝后退了两步。
时景身体比大脑反应快，隔着十万八千里，嗅到那股清香味的一瞬，头往后仰拉开距离——
距离没拉开，被转头的陆执野看见。
时景：“……”
“那行，你们先这样练着，我去跟平台那边说一声，看看怎么安排你们直播活动推流。”胖经理完全没发觉这边的小动作，说完拍拍陆执野肩膀，“别的没事了吧，小陆？”
陆执野看着时景。
时景紧绷着脸，很不好惹地以一个别扭僵硬的姿势向前还原成正常坐姿，全程拒绝和他有任何目光接触。
半秒，陆执野“嗯”了一声：“没别的事了。”
偏过脸，扭过头，侧身对着某个人，时景如芒在背，难以相信。
所以他现在算什么？
跟气味没关系，也跟人收拾得干不干净没关系。
只要陆执野离他太近，就会触发他的被动躲避和一连串心跳加快忘记正常呼吸的负面效果？？
还要附加一条。
有且仅有对陆执野有效。
他妈的。
刚才胖经理往后退，那么大的地方，陆执野根本没必要也跟着后退这么远。
都快退到他这了。
故意的吧。
时景把座椅超前拉了一点，打开电脑。
游戏刚一启动，余光瞥见陆执野偏过头对向他的动作——
“不排。”时景道。
陆执野顿了下：“我还没问。”
时景：“……”
正好陆执野那边电脑里弹了个组队邀请。
【Truemy邀请您加入队伍。】
【拒绝，同意】
ID有点眼熟。
这不是陆执野那同学么？
时景视线转回来，点了进入单人训练靶场：“没问我先回答不行？”
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陆执野皱了下眉毛，一眼就能看出他想问“发生什么了”。
于是在他开口之前，时景硬硬地再次打断施法：“没什么，跟你同学玩去吧。”-
时景不参与和陆执野的排位，那边的四排发展成了姜源、宋嘉杭、陆执野外加他同学。
开会耽搁了许久，没练几个小时又到了晚饭时间，陆执野到餐厅的时候，时景已经在一个窗口前排队了。
背对着他的身影没有一丝要回头的意思。
他看了几秒，要走上去，姜源跟在旁边道：“陆哥，你还有这么可爱的同学啊，以前怎么不拉过来跟我们一起玩？讲话声音也好好听，原来听见好听的声音耳朵真的会发痒，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
“他就是上次来基地的同学。”宋嘉杭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啊？”姜源真傻了，“我靠，我居然没反应过来！对啊，跟陆哥关系好还是同学，声音好听人也温柔的，那还能有谁？”
姜源平时说话声音就不小，餐厅里有空旷，一嗓子几乎还要带回音。站再远也该听见了。
陆执野看见时景换了个站姿，手揣进口袋，随意地半伸着一条腿。依旧是背对他们，好像还背对得更彻底了。
姜源已经跟宋嘉杭走到另外一边的甜点区，旁边除了几个二队的小孩在排队，别人都离得很远。
陆执野看着前面明显打算要将当他不存在进行到底的青年，上前几步。
“时景。”
他声音压得很低。
时景发梢掩盖下的耳朵很不明显动了一下。
陆执野伸手轻轻揪了下他的衣摆：“不是像小源说的那样，他今天上游戏也不是来找我。”
话音刚落，时景点的炒饭做好了端出来：“3号好了！3号！”
“在这。”时景伸手去接。
上前一步的动作直接让那一小截布料从陆执野手里滑了出去。
回到餐桌边，陆执野坐到他对面。想了想，问：“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时景突然撩起眼皮看人的眼神显得比平时凶了不少：“什么生气？”
“今天的四排，你没参加。”陆执野说。
“哦。”时景不咸不淡道，“你们人不是满了？”
四排就是四个人，已经有四个了还喊他做什么。
他掰开筷子往手心里对了对，正要往餐盘戳——
“我只喜欢你。”陆执野道。
时景：“……”
时景几乎石化地保持这个姿势，两秒，根本不敢去看旁边有没有人听见：“你疯了？这里是餐厅，全都是人，别人会听见……”
“无所谓。”陆执野说，垂着看他的眼和吐出的话都平静，“我不想被你误会，上次我说过不会再让你生气，打游戏不跟其他男生讲话，不和别人双排，微信也不加其他人……”
“停！”时景差点扑过去捂他的嘴巴。
陆执野停了。
倒不是因为想停，而是……他们现在的姿势有点滑稽。
时景半弯着腰，一手按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明显想让他说不出后面的话来，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临近贴上陆执野嘴唇的一瞬往下捂了他的下巴。
两手都在陆执野身上，时景贴近到能看清陆执野一根一根的睫毛。
属于陆执野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他小拇指侧。
确定了。
什么气味，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都没有。
他就是一靠近陆执野就不行。
距离太近会不行。
眼神接触也会变奇怪。
碰到更不行。
而且……
不止是心跳得很快。
陆执野的同学，不管有没有男朋友，也不管是不是来找他打游戏，其实时景的情绪根本和这个没关系。
他就是听见姜源那段话，突然想到陆执野其实很优秀，他俩家庭从根本上都不是同一个水准，交友层次也完全没得比。
一想到陆执野身边这种家境优越样貌出色性格也好的可选择对象多如牛毛，时景突然就有点烦。
为什么会这么烦？
之前都没有过。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刚刚有一个瞬间，时景视线落在陆执野嘴唇上，脑子里冒出的念头像电了他一下，把他吓得不轻。
看起来挺好亲的。
草！
时景火烧到样地飞速往后弹开——
没能弹走。
被陆执野抓住小臂拉回原位，动弹不得。
“你——”时景眼睛瞪大。
“你刚才……”陆执野迟疑了一秒，和他对视。
停顿片刻，还是道：“你那样看我，我以为你要亲我了。”
声音里还像带了点委屈。
“……”——
作者有话说：来啦，感谢营养液和霸王票~谢谢等待。
开工又忙上了，生命不息工作不止T-T，这章还以为昨天能生出来结果又多写了一天。
第66章
委屈？
这个词和陆执野整个人就八竿子打不着。
他要么端端正正笔直站在那, 或者比赛里一杆狙给人打爆，不管赛场上还是大少爷的生活里，都沾不上委屈两个字。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时景听出幻觉来了, 陆执野也没动, 就着这个姿势让他按着, 那双黑色眼眸抬起来, 目不转睛盯着时景看。
时景被他看得反倒不自在。
不对。
他刚才说了什么？
亲他？
内心荒唐的念头被人戳了出来，时景都能感受到自己脸颊急剧升温的速度。
嘴上却依旧：“亲你？我为什么要亲你？”
就是啊。
他跟陆执野什么关系？
他……不是，亲这个字是能用在他们俩身上的吗？？
结果陆执野很直接看进时景的眼底：“我以为你最近也有一点喜欢我了。”
时景：“？”
时景险些扯掉陆执野肩膀上那一块布：“……我怎么就最近有一点喜欢……你了？”
他——喜欢陆执野？
这个句子仅仅从时景脑海掠过一瞬就让他浑身炸了似的。
陆执野：“我和别人一起，你会不高兴。”
时景手上攥得更紧了：“那是因为你不专心打游戏。”
“嗯。”陆执野垂眼想了下，“你最近不敢看我眼睛。”
“……”
我他妈……谁会莫名其妙盯着别人的眼睛？
“也不敢碰到我。”
“……”
因为他洁癖。
不对。
因为陆执野洁癖。
也不对。
因为——
不等他因为完, 陆执野继续抛出最后一枚炸-弹：“还总是偷偷盯着我的嘴唇。”
时景：“…………”
时景脑子里轰地一声。
心跳和脉搏跃动雷鸣致他耳畔。
“我……”
他, 他妈的, 确实, 在偷偷盯着陆执野的嘴唇。
时景咽了下嗓子, 忽然有些茫然。
不怪他仅仅一接触这两个词就浑身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实在是喜欢这个概念太陌生了。
厌恶他很熟悉, 在EVG俱乐部，还有早期他成名前, 时景体会过很多很多。伤心、失望，或许还有憎恨。
但是喜欢……
时景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字有一天会和他沾上关系。
喜欢是什么感觉？
这是喜欢吗？
他……喜欢陆执野？
这也太超前了。
就在前不久, 他还在以为陆执野是他最大的对手, 以为陆执野厌恶他厌恶到不愿给他正眼, 也连握手这种最基本的礼仪都不屑给他。
结果一切都完全相反。
陆执野喜欢他, 喜欢得要命。
而现在……他也喜欢陆执野吗？
时景懵了一圈, 嘴唇张了几次，还是撇开眼：“盯着你看怎么了，要是盯着你看就是喜欢, 那岂不是所有路上我看过的人都得喜欢？”
陆执野视线不变：“你从来没盯着路上的人看过。”
“……”他妈的。
还真是。
时景走路喜欢放空双眼，基本上不会关注到旁边的人是谁。
没想到陆执野观察这么仔细，连这个都记住了。
不是。他们一共也就一起去过几回线下？陆执野每次不都喜欢走他前面吗？为什么这也能发现？他脑袋后面长眼睛了？在他身上插眼了？？
内心一万个念头奔腾过去，时景绷着语气：“那也不代表我就喜欢你。”
说的话是很冷漠的，声音却压得低低的，偷感十足。
再配合时景脸上冒红意眼神躲闪的样子。
陆执野多看了两秒，没忍住，偏了一下脸。
“……”这个动作太明显太典型，时景想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都难。
陆执野每次只要想笑又知道自己不该笑，就会把脸往旁边偏。然后抿一下唇，自以为藏得很好。
时景正要发作，忽然也觉察不对劲。
他还扑在陆执野身上，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餐桌，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要贴过去了。重力缘故，时景衣服上的两根弹力绳还都耷拉进了陆执野的领口。
只需一个转身，身后那些拿完甜品的人就能回头看过来。
属于陆执野身上那股独特的，存在感并不过分强烈的清新气息缓慢涌入他的鼻尖。
下一秒，陆执野先站了起来。
不止起身，还伸手握了一下时景的胳膊，防止他失去平很摔倒。
两人都恢复正常姿势站在桌边。
时景凶恶的表情都已经摆了出来，一句恶言就要脱口而出——
陆执野收了笑意，垂下睫毛，恢复成他平时一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是我误会了，不喜欢也没关系，之前那些话就当我没说过。”
时景：“……”
那倒也没有不喜欢……
可是没有不喜欢，又不是喜欢。
那他到底在说什么？
这他妈不是逻辑混乱自己砸自己的脚？
不知道该说什么，时景头一回体会到在别人面前张了半天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的感觉。
最后还是陆执野先开口：“先吃饭吧。”
时景最先来餐厅，第一个把吃的点了放在桌上，现在跟陆执野折腾半天，连后进来的姜源他们都端着餐盘吃上了，他还一口没动。
继续杵在这里也不合适，时景重新坐下。
看着面前的炒饭却没了一开始的胃口。
拿勺子在里面乱戳，时景心不在焉地有一口没一口朝嘴里送，余光瞥见陆执野在他对面吃饭动作也和人一样安安静静，很规矩斯文。
跟天天在他面前说那些让人招架不住的言语的完全两个样子。
倏地，他余光瞥见陆执野手上痕迹。
上次替他挡记者的那一下划伤，还有点深，这么久了居然依旧能看出来一条钱钱的白色伤口，和旁边的皮肤不太一致。
这么大个俱乐部，居然没点能修复疤痕的药膏什么的？
不知道职业选手的手跟命一样重要吗？
时景偷看人的时候动作其实也很明显，如有实质的火热目光想要忽视很难。
他吃饭的手已经半天都没动静了，陆执野抬起眼，跟对面人的四目相对。
“……”这次时景没躲闪，抿着唇的表情和他对视了几秒，语气说不上缓和，讲出来的话却和摆着的臭脸没什么关联，“看什么……我是想问等下还打不打四排。”
陆执野：“打。”
“……”时景摩挲了两下瓷勺柄。
把餐具撂了，他擦了擦嘴，仍是生硬的声线：“那晚上……还打双排？”
陆执野抬眸。
时景：“……”
陆执野注视他片刻：“好。”
两人都吃完，准备回训练室的路上，时景在后面呼出一口气。
点开手机，打开同城送药软件。
下单祛疤软膏。
管他还有没有用，先把最贵的买了也不会出错。
“我刚才的意思不是说讨厌你。”电梯打开门，走廊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景在陆执野背后冷冷道。
陆执野脚步一顿。
“但也不是说想亲你。”时景看也不看要说话的对象，别扭着脑袋绷着身形侧身过去按了训练室的楼层，一句话说得快得像某些词烫嘴，“喜欢的反义词是讨厌，你别……误解。”——
作者有话说：来啦~宝宝们元宵节快乐！！感谢营养液和霸王票！谢谢支持。
第67章
当晚的四排没了其他人, 对局强度直接拉高了好几个档次。
好在这次没再遇见从欧服美服跑过来搞节目效果的其他队伍，虽然打得激烈，总体都还是上分局。一个多小时把四个人的号都往上又抬了一整个大段。
万教练开会强调过很多次要时景和姜源、宋嘉杭三个人也多练练配合, 姜源还好, 他的辅助核心思路是围着队友转, 跟时景的进攻打法刚好互补。
宋嘉杭偶尔想法会和他们不一致, 主要因为时景加入SFD之前，整支队伍都是以陆执野为核心，而陆执野又是狙位，不可能担任冲在前面创造输出环境的职责，这个角色或多或少落在了玩重型英雄的宋嘉杭身上。
宋嘉杭的对局思维以稳为主, 风格上跟时景完全相反。
不过也不需要其他人来磨合, 光是姜源都足够跟宋嘉杭“友好”交流一整晚。
“刚才这个位置你不用打那么保守, 我有E, 还有被动, 而且是金盾, 就算你倒了，Sweet也绝对可以顶住这两个人的火力。”一局结束, 姜源直接打开对局回放开始查内鬼，“你往后退, 我们后面是悬崖, 没地方站, 他们还带了一个暴雷, 一个Q下来就算炸不死人也把我们压得太被动了。”
“你看。Sweet从右手卡了一个身位冲过去, 你这边跟他顶到前面，陆哥就能从后面直接爽狙。”
很难得，这回宋嘉杭没反驳：“我的, 下把试试跟他一起压。”
“对嘛！大壮真棒。”姜源非要在别人雷区再蹦两下，“你放心冲，我一定会在后面狠狠奶你的，么么哒。”
听着旁边两个队友一如既往从正常交流逐渐演变成斗嘴的声音，另一侧是周黎安在敲键盘，时景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正在搜索队列，连续换了几个坐姿，还是觉得浑身不得劲。
高分排位匹配一场对局的时间都够看半场电影，时景又坐了一会，终于没忍住趁着调整耳机的空隙往左手边偷偷飘过视线。
陆执野坐着没什么变化，端端正正目视屏幕，开了一局靶场，在练枪。
今天的气温算这几天以来最凉快的一次，陆执野没穿外套，身上只一件单薄居家常服。
没任何刻意的打扮，连额发也只是随意地半撩起，看上去就是无端有一种其他人身上都找不到的清爽气质。
很干净。
时景发现他习惯把右手衣袖往上拉到手肘。
可能是玩狙的习惯，压强幅度跳跃性比其他人更强，整个小臂斜搭在桌面。
稍用力的姿态，很紧绷。能看见他隆起小臂肌肉线条。
但一点也不夸张。
还是有点夸张的，反正前几次抓他胳膊的时候，时景能明显感觉到陆执野跟他外表展露出来毫不符合的力量感。
也可能其实和他外表挺符合的，是他总潜意识作祟，把以前那些不存在的弱鸡少爷等等刻板印象强加在陆执野身上，实际本人根本和这些词没任何关联。
至少上回捏他手心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来自陆执野掌心里的茧子——
正在压枪的人动作倏地停下。
睫毛抬了抬，朝时景这边小幅度转了下眼，又不知道为什么，在时景刚要挪开视线的前一秒顿住。
然后时景放松警惕停止坐正的一瞬，陆执野看了过来。
时景：“……”
他妈的？
陆执野缓慢眨了一下眼，先看了看他，又看了下他电脑屏幕，没看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怎么了？”他问。
“。”时景僵硬避开眼神接触，连带着歪歪扭扭的坐姿都换成正经样子，“没什么。”
好在没两秒就弹了匹配到对局的提示，中止了这段还没展开的对话。
这一局也没有排到其他选手，今天的排位打得出奇地顺。
陆执野玩狙，一路跟着他，有好的枪械配件优先给他。
这些小动作发生得很隐秘，陆执野没说话，时景当然也不会大声喊出来，连姜源这个八卦探测仪都没察觉。
之前他也是这么打的。
明目张胆给时景让东西的行为根本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今天就是越打越心里燥得慌。
又一局结束，时景甚至抽空打开手机看了眼气温。
15度。
夜里下了点寒气，凉爽到不能再凉爽的温度。
他妈的。
这气温显示真的准？
还没搜索到新对局，时景起身丢下一句“上个厕所”，推开椅子出了训练室。
到盥洗室里朝脸上泼了好几把凉水，终于凉快了些。
又多站了几分钟，确保看上去像是上了个厕所的样子，时景才重新回到机位上。
能看出来确实是临近新赛季了，遇到SKIL的那场排位也把SFD内部每个人的好胜心给激了起来，到九点了，所有人还在战斗。连最爱摸鱼的姜源都趁着匹配对局的时间开了靶场在练电妹的连招。
“最后一把。”看他来了，姜源说，“打完应该刚好到时间，完美结束今天的上分。”
胖经理给他们定的训练时间是不能超过晚上十点半下机，天大地大都没选手健康更大。
当然，比赛时期特殊情况另算。
时景对这些没什么意见，他“嗯”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地坐回座位上。
没有强度的排位对局对他来说打起来都犯困，这把干脆动力小子也不想玩了，换了个没那么吃操作的亡灵。
陆执野这把手感和运气都爆棚，第一个空投就落在他们脸上不说，里面还是一把克雷贝尔。
打完结算的时候陆执野拿了人头第一，伤害拉满的还是一路冲锋在前的时景。
“好耶！完美收官，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姜源一脚踢得电竞椅往时景和陆执野的方向靠过来，话音还没落，一个好友申请弹在了时景脸上，“海鲜TV-最爱吃火锅请求添加您为好友？Sweet，有主播加你欸。”
时景：“？”
他都没注意看是什么东西，只看见一个框跳出来，下意识当成游戏内的资讯直接按了回车，姜源念出来，时景才反应过来是好友申请。
【海鲜TV-最爱吃火锅成为了您的好友。】
【海鲜TV-最爱吃火锅上线了。】
一连串系统提示。
周黎安听到他们讲话，刚好打完了一局，回过头道：“最爱吃火锅？海鲜TV最有名的那个女主播？”
“你说饼姐？”姜源眼睛亮了，“啊？这是她？”
周黎安想了一下：“是吧，我记得她Apex账号就叫这个。”
海鲜TV不算最大的直播平台，但却是女性用户群体最多的一个。饼姐的名号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都听说过，本人是个超级大富婆，市面上的所有FPS类型游戏都有涉猎，Apex只是其中之一。
而她最出名的不是技术，不是声音也不是外表——蹲守她直播间的人几乎全是去看富婆姐姐all in游戏皮肤的。
上到抽奖下到活动皮，不管什么游戏，只要她玩，商城不出一天就能被搬空。加上个人审美很好，她的粉丝群体素质都很高。
但也很少见到饼姐主动关注过哪个选手。
准确来讲，是几乎没有。
时景来不及反应，又几个密聊蹦了出来。
【[密聊]海鲜TV-最爱吃火锅：是Sweet小哥哥吗！】
【[密聊]海鲜TV-最爱吃火锅：居然通过我好友了，好耶！】
【[密聊]海鲜TV-最爱吃火锅：上次去看双排赛见到你了，入场的时候喊你，你都没有理我T-T】
“啊？什么情况？饼姐那天来跟你见面了？”姜源用他的超绝视力一眼看见了密聊小字里的最新消息，一副自家好大儿出息了的语气，“可以啊你！这么有排面？”
时景：“？”
时景眉头一皱：“我什么时候——”
“没事，她应该是粉丝。”周黎安看他的表情，误以为时景是不好意思。
姜源：“Sweet别害羞，被人喜欢很正常，大壮第一次参加世界赛也有女粉丝找到休息室来送礼物。他当时脸比你还红。”
时景：“？”
他怎么就脸红了？
话说得没什么问题，Apex的女玩家很多，会去看比赛的女粉丝自然也多，被喜欢确实挺正常的，哪怕对方是个有名气的女主播。时景自己都见识过无数世界赛震耳欲聋的疯狂现场了。
但就是莫名的，他余光飘向陆执野。
后者像没听他们讲话似的，摘了耳机，在收拾外设。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完全见不到任何情绪变化。
“啊，她又发消息了，还给你送了礼物？”姜源眼睛睁圆，“我靠？”
时景转头一看，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最爱吃火锅连发了三四条密聊，还弹了一个礼物赠送的框。
一个动力小子活动皮肤。
姜源：“我草，饼姐有送过其他人礼物吗？”
周黎安挠头：“没。”
“Sweet，你牛逼了！这是真富婆，人还长得漂亮。”姜源说，“我还以为来看双排赛的喜欢陆哥会更多一点——哎，你干嘛？”
时景拉开椅子，鼠标已经点到了屏幕选项上：“礼物怎么退回？”
“退回？”姜源愣了，“应该在收到礼物的地方有选项吧，你找找……”
一上来就收女生礼物确实不太好，他们俱乐部之前也是拒收所有粉丝投喂的，后来其他俱乐部开始营业这方面内容，SFD才又开放收粉丝礼物。
但也只收少量价值不高又很有心意的，一方面和选手粉丝互动，也算紧跟潮流。
时景现在收到的是知名女主播送的礼，高兴归高兴，仔细一想的确容易被其他人带不好的节奏。
可姜源看看时景弯着腰略显手忙脚乱的模样……
害羞？
不像。
倒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现场抓包了。
在时景第三次鼠标打滑没能成功点中Apex客服表单填写的时候，姜源咽了咽嗓子：“小甜甜，你，你别紧张，这没什么的，实在不行打客服电话……”
时景：“？”
时景：“我紧张？”
他紧张个屁？
他有什么好紧张的，被女粉丝加好友不是很正常？以前他的女粉丝都能把场馆围几圈，送的礼物能堆成山，什么女明星女主播女主持人都有。
再说了又不是他主动加的，他像是会因为这种事紧张的人吗——陆执野整理完鼠标垫，站了起来，键盘防尘盖在桌上落出“咔”地一声。
时景：“。”
“没。你没紧张，是我太紧张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直觉告诉姜源他眼前的人此时不太好惹，这时候安抚更重要，“很少看见队友被美女主播加好友送礼。没什么经验，我太激动了。”
“……”时景一句话都没再多说，直接点了退回礼物。
最爱吃火锅发了两个问号过来。
时景：“礼物我退了。”
不知道是要说给在场的谁听，语气怪硬的。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种行为有点怪异，停了半秒：“好友直接删？还是要说什么？”
“呃，直接删好像不太礼貌，我看看她现在有没有在直播。”毕竟对方也没做什么，就正常加好友送礼，姜源挠了挠头，“或者你说几句什么？”
时景已经把手按在键盘上，在编辑文字了。
只是不太擅长。
EVG没SFD这么好的管理层，他在那边就没收过任何礼物。收了也不会送到时景手上。更不用谈怎么退回别人的礼物。
“说‘抱歉，私人号不加好友，刚才点错了’。”陆执野的声音传了过来。
整个训练室都安静了几秒。
时景整个人保持敲击键盘的姿势，停在电脑屏幕前。
半秒，他把这几个字打出来，发送。对方很快也回复了可以理解。
时景很顺利把好友删除。
姜源：“行了，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自己的大号也不怎么加选手之外的人，肯定都能理解的。Sweet，你也不用有心里负担。”
时景：“……”
他是没心里负担。
个屁。
其他人从勾肩搭背从训练室走出去，里面只剩下他跟陆执野。
明明对方就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时景还是能从他细微的眼神和嘴角毫米级区别感受到陆执野的情绪波动。
时景看了眼手机上的同城送药，显示快到他们基地。
怎么送个药还能点到了相隔半个城市的药店。
他反复打开APP又关了，抬头的时候陆执野把外设摆好，在穿外套。
背对着他穿。
时景：“……”
背对着他把电竞椅推到机位里摆好。
时景跟在他后面。
陆执野拉开门出去。
时景和他一起站在两部电梯前。
终于，目睹陆执野按下跟他方向相反的上楼按钮，时景忍不住了：“我都听你的删好友了，你还要不高兴啊？”
这会儿基地里也没别人了，能明目张胆地问。
陆执野：“没。”
“？”时景揣着右手外套口袋，电梯来了也没上去，“你脸再往下拉点就能直接掉地上了，这叫没不高兴？”
陆执野终于回过头。
他身后的那一部电梯也在同一时间抵达楼层，打开门。
背后映出的灯光让陆执野深邃眉眼显得比平日里更冷淡了些。
他看了时景一会，垂下睫毛：“我没有不高兴。”
时景：“……”
行。
你爱说什么是什么。
就多余关心——
陆执野突然抬头望向时景：“这样的女主播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时景：“？”
时景：“什么意思？”
“她很喜欢你，加你好友，给你送礼物。”陆执野说，“你拒绝了。”
时景：“？”
陆执野：“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时景：“？”
陆执野语气平平淡淡的，时景都不能判断他究竟有不开心的意味还是真的只是在分析：“上次的女主播，一个很可爱的女生，你也不喜欢。”
时景：“？”
陆执野：“这次相反的女生，还是不喜欢。”
时景那种久违的不好的预感开始冒头。
但陆执野没按他的预感来：“不喜欢温柔，不喜欢可爱撒娇。你喜欢什么样的？”
时景知道今晚那股莫名其妙的热是从哪来的了。
比如现在。
陆执野看着他，跟他说这些喜欢来喜欢去的话，前不久才在盥洗室里靠冷水物理降温下去的那点火又烧上来了。
“我……喜欢什么样的，为什么要告诉你？”时景卡了一下，从直白的追问中找到为数不多的理智。
陆执野不说话了。
等待了半天无人进入的电梯门又缓缓阖上，两部电梯同时朝一楼运作的声音在安静走廊内制造出为数不多的动静。
“我刚才没有不高兴。”终于，在时景快要先受不了沉默的前一刻，陆执野开口，“不说话是在想事情。”
时景下意识就跟着问：“想什么？”
陆执野：“想……我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时景：“……”
陆执野的黑瞳和他对视。
挺平静的。
说的是让他自己伤心的话，却给时景一种他好像等待了这么长时间，等到一个这样的结果也认了的感觉。
“……”时景右手攥着口袋里那点布料都快捏成个窟窿，“我没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是，你是可爱类型的还是御姐类型的？”
陆执野眨了下眼。
“说话。”时景找回一局，气势大盛。
陆执野：“我是男的。”
时景：“。”
时景：“御姐，是一种形容词，不是形容……哎算了，跟你说不清楚。反正你也不是这类。”
料想陆执野这种人肯定也不会去研究这些。
陆执野：“那我是什么类？”
“你……”时景想了下。好像还真没有一个准确的词能用来形容陆执野。
或许因为他是一个很活生生的人，这段时间相处下更让时景见到他性格和生活的多面，不是能被单纯两个字符概括的。
停顿足有五秒，他道：“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那种黏人爱撒娇的，也不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陆执野：“我都不是。”
时景：“……”
“所以我有可能是你喜欢的？”陆执野问。
时景低头看自己那只手把外套从背面撑出巴掌的形状，又自觉幼稚小孩地缩回原位：“可能吧。”
三个字说出口，他自己先愣了一下。
他在说什么。
陆执野眼底明显亮了些。
时景：“……”
时景刚要继续讲两句，手机响了，来电提示药房全城送。
时景：“。”
他按下接听，语速堪比身后有鬼在追：“喂？哦，到了是吧，在楼下？行，我马上下来，你放门口。”
陆执野眉梢一挑：“外卖？”
都这个时间点了，怎么可能是外卖。
时景绷着脸：“不是。”
都不用想也能知道他会一路跟着，两人一起到了楼下，去自动快递柜取了那包几个小时前一时脑热点的药膏。
不大一管，包装恨不得比药本身大二十倍。
时景拆了半天，终于拆出来：“给你买的。”
陆执野接过去看了看。
“你手上那伤。”时景没看他的眼睛，也不想接触到他此刻温度过高的注视，“当时是为了帮我挡，职业选手的手不能随便留疤，我看这个写了效果好，你先用试试能不能去掉。”
说完没反应。
“听见没？”时景抬头。
陆执野答非所问：“等下可以不打双排吗？”
时景：“？”
陆执野：“想来找你。”
前一秒还以为自己头一回好心居然要得到一个爽约的回报，听到这句话，时景心情稍微缓和一点：“来找我做什么？”
陆执野：“看看我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时景问了一个最不该问的问题，“怎么看？”
这他妈还能看得出来？
“不知道。”陆执野说，“先牵一下手试试。”
时景：“……”
时景：“？”
“如果你不讨厌，说明——”
时景一秒即答：“不讨厌也不代表就是喜欢……”
“我知道。”陆执野说，“不讨厌就可以再试试其他的。”
时景：“……”
时景猛地想起来他们是在一楼大厅里，这个点并不是所有人都下班回宿舍休息了，还有经理等等一系列随时可能出现的其他人：“这他妈是基地——”
“嗯。”陆执野点头，“双排要在基地，不方便。”
所以他说不双排了，要去对面小别墅里找他。
时景：“……”——
作者有话说：来了，这周开年忙昏头了。这章是两更合在一起。感谢宝宝们的营养液和霸王票~
第68章
SFD基地对面的别墅楼里, 比平常亮起灯的时间都早了一个小时。
时景坐在他的电脑前，对着刚刚大脑发白全凭本能启动的游戏页面，不知道想什么。
他怎么就同意了？
陆执野说要过来干嘛来着？不双排, 试试牵手。
这种事他也能同意？？
虽然不是让他立马跟过来。
他说：晚点吧。
于是陆执野点了下头, 晚点给他发消息。
这事是早不早晚不晚的问题吗？
“……”时景开始怀疑刚才的自己时不时被什么人夺舍了。
不等他思考更多, 一个组队邀请弹出来。
不出意料, 在各自基地下班的各位又到游戏里重新相聚。
姜源的声音很快自耳机传出：“Sweet，你怎么一个人在主页面挂着，怎么样，还打不打？再等等看还有没有人，我们继续四排？”
“你不打双排了？”宋嘉杭问。
“哎呀, 双排哪有四排重要, 教练和经理都说了, 马上四排新赛季开始, 我们应该多练练配合。双排赛冠军都已经到手了, 还打了干啥？”姜源说, “我再摇一个人。”
时景想都没想：“我不打。”
“怎么不打？谁不打？”又一个加入队伍的提示音，LEO的嗓门不请自来, “刚来，什么情况？你们三个在这主页面挂着团建？”
姜源：“Sweet说他不打, 不是, 你怎么加进我们队里来的？？”
“不知道啊, 我看你们都在主页面, 试着点了一下加入队伍, 就进来了。”LEO说，“你看看你的游戏设置，自动同意好友加入队伍是不是没关。”
姜源：“……还真是。这功能到底谁想出来的？”
LEO：“什么意思？我就不能加你们队了？”
姜源：“你别污蔑人, 我没这么说。”
“那你有本事别把自动加入队伍关掉……哎不说这个，我怎么听说你们队有人今天被海鲜TV的一姐送了礼物？”LEO道，“不会是你吧，小源源。”
姜源：“……你别恶心好吗？不是我。是Sweet。”
LEO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新人第一次被女主播送礼物，岂不是得害羞到爆炸了？”
时景：“？”
“确实爆炸了。”姜源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但好像没怎么害羞吧？”
害羞了吗？
时景那会面上表情不太对劲，说话的语气也怪怪的。但姜源怎么都不能把这些举动和害羞两个字联系起来。更不觉得是因为饼姐送了礼物。
不是因为收到女主播礼物，那会是因为什么？
当时训练室里还发生了其他事吗？
姜源挠了挠头，一时间想不出所以然。
LEO：“？”
LEO：“怎么可能，小男生会装得很呢，没准现在脸还是红的，是吧，Sweet？”
时景把鼠标捏出咔咔响：“不知道，但我拳头现在红了，你要看吗？”
LEO：“……那还是不看了。”
LEO差点忘了这位虽然是新人，却是他们SFD最不好惹的。
不过也不怪他，实在是时景的外表太乖了，总让人容易忽视他火爆的性格。
“我问了小安安，他说等下来，我们可以四排。”姜源说，“你跟不跟我们一起？LEO。”
LEO：“？什么意思，Sweet，你真的不打？”
时景：“不打。”
“这段时间北美赛区那群小登都没敢来了，上分的好机会啊。”LEO不死心。
姜源：“你也不看看他们为什么不敢来，还有人没听说上次我们大败SKIL的事吗？没听说的话我就再讲一遍。”
“不是，上次我也在场好吗？？”LEO道。
“好像是。”姜源愣了下，“哦，不好意思，忘记还有你了。”
LEO：“……”
姜源阴阳怪气：“怎么啦，本来就是Sweet带飞的好吧，记不住你也很正常呀。”
LEO气笑了，偏偏他那一局的确挺拖后腿的：“行。所以现在到底怎么说，我刚练了一下午，手感正火热，Sweet，真一点都不考虑？”
姜源这才看见时景头顶变成了取消准备。
“不了。”不等几秒，时景道，“歇了。”
没听他们两人的深情挽留，时景看了眼时间，把游戏退出了队伍。
手机上还没收到任何新消息提示，时景扫了一眼，游戏里陆执野的账号也是离线状态。
妈的。
怎么莫名其妙有一种要和谁私会的偷感。
他就该在基地门口当面把玻璃门一关，最好让陆执野夹里面得了。
拿着手机发呆半天，再回神，手已经放在了智能软件上，打出一行问话——
第一次和人私下相处应该提前准备什么？
AI的思考用不了几秒，很快，一大串整理答案就一个字一个字蹦了出来。
【以下是给用户提供的关于‘第一次和人私下相处’的建议——】
【1.保持好的个人卫生会给第一次私下相处带来一个不错的开头，所以洗漱会是个很好的决定。如：洗头洗澡。使用对方喜欢的香氛，让你们的第一次私下相处获得更多感官上的刺激。】
……
时景：“？”
被某些字眼烫了一下，时景手指比他自己脑子反应还快，直接按在了停止思考上。？？？
不是，什么感官刺激？
他说的是第一次私下相处，这人工智障脑补成什么了？
时景重新输入——【和一个平时一起工作但是对方对我有好感现在还想继续私下接触试试的人第一次在家里见面应该做什么】，删掉。
时景麻木着脸看着屏幕陷入沉思。
几分钟后，再次输入——【和一起工作的人第一次在家私下相处应该做些什么（对方暗恋我）】。
发出去的第一分钟，时景略显焦虑挠了一下头。
第二分钟。
要不取消算了感觉这样描述也不是很准确。
第三分钟。
这个括号里的内容好像没什么必要要不删掉重新输入一次。
……
第五分钟。
APP有了反应。
【服务器繁忙，请稍后再试。】
时景：“……”
你他妈？
十几分钟后。
时景收拾整齐被他丢得随心所欲的电脑桌，随便摆了几下本来就不怎么需要摆放的桌椅，关好了楼上卧室的房门，又胡乱擦了两下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真有点后悔答应让陆执野过来了，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栋别墅是对方的。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住的人是他。
蓦地，他脚步一僵。
他、在、干、嘛？
陆执野过来就过来，他为什么要真的洗澡？？
面前的齐身大穿衣镜照出时景整个人的模样，浴袍懒散系了一半，短发发尾还在往下滴水珠。
脸上是懵圈的，要懵不懵之中或许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恼羞成怒，给他两颊被浴室蒸出来的红润染得更鲜艳。
打开手机。
卸载刚才的AI软件。
动作一气呵成，不需要思考。
他正要把手机息屏，一条微信消息在上方弹出。
【A-lzy：我好了。】
时景手一抖，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A-lzy：可以过来了吗？】
时景：“……”
不可以。
时景盯了几秒手机屏幕上的字和那张跟微信本人的风格毫不相干的傻鸟头像。
打字——
【不要来了。】
删掉。
【改天——】
删掉。
【再等半小时——】
现在都他妈十点四十了。再等半小时？来做什么？
一行字删删改改不知道多少回后，时景磨了下牙，迅速打出一行字点发送——【1分钟内，来不了就不用来了。】
发出去的下一秒，楼下门铃响起。
时景：“？”
皱了下疑惑的眉毛，心里冒出某个猜想，但又被更坚信不可思议的反对念头按了下去，时景下楼。
打开门的瞬间，这个猜想变成了现实。
陆执野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下几步，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上还有没关闭的微信聊天框。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易就下来开门，陆执野抬起头的时候，那对黑瞳里还有没完全褪去的些微意外。
“我说一分钟。距离你发消息到按门铃，只花了一秒钟。”时景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执野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半小时前。”
时景：“？”
半小时。
意思陆执野从他洗澡的时候就站在楼下等着了？
时景：“你不是十分钟前才发了一句‘你好了’？”
“嗯。”陆执野道，“我怕再不发，你就不让我来了。”
时景：“……”-
别墅二楼。
时景把陆执野领进屋里，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也不可能当没看见。
但想想陆执野来之前说的话，他又整个人有点发麻。
——先牵手试一试，不讨厌的话再试试别的。
这句话几乎带着陆执野当时讲话的语气腔调和嗓音原版不动地在时景脑子里复现。
滚。
谁要跟陆执野牵手。
牵手是怎么牵啊。
直接这样上来就牵吗？也太奇怪了。
总不能他继续打游戏，让陆执野坐在旁边看着吧。
倏地，不知道是闻到了什么，陆执野朝某个方向看了看。
发现他转头是在朝浴室的方向望。
时景一僵。
好在下楼前掩盖了刚才发生在这间房间和浴室以及那该死的AI软件之间的插曲，时景已经换上了另一套常服。
应该看不出几分钟前洗过澡。
“看什么？”他绷着镇静的表情，“那是我房间。”
陆执野回过头，视线在时景脸上落下停顿两秒：“没什么。感觉有点香。”
时景撇开眼：“香？”
“像什么香氛的味道。”
时景：“……可能是你上次那条毯子。”
陆执野眨了下眼：“毯子？”
时景：“不就是我扎完针灸盖的那条，你放我屋里了，上面跟你身上一样一股香味……”
时景觉察不对猛然停下。
但还是晚了一步。
陆执野：“你闻过？”
时景：“……”
时景的脸色变了几下。
在他思考是把陆执野踢出去还是捶出去的前一秒，面前的人再次开口道：“可能是沐浴露，那条毯子之前阿姨清洗的时候拿错过，以为是洗衣液。就有一样的味道了。”
“……”明明闻到味道是个很正常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在陆执野面前就变得让人脸上发热。
时景缓了会，说话语气生硬又夹了点其他的意味：“味道很大，放在房里整个屋都是味。”
陆执野点了下头，总算没打算继续聊洗衣液和沐浴露的话题：“把幕布放下来，看点什么吗？”
时景愣了一下。
房里有一块很大的电动幕布，降下来就能看电影，很方便，他知道。
跟陆执野看点什么。
坐沙发上。
时景咽了下嗓子，表现出非常镇定自若的模样：“哦，行啊，那你坐。”
坐是坐到了一起。
怎么好像更僵了。
这沙发平时有这么软吗？一坐下去整个人恨不得都要不能保持平衡跌别人身上？
还有这块幕布降下来需要这么长时间？？
时景维持着体面的坐姿，等面前的投影仪开始工作，瞥了眼身边同样坐姿端正的陆执野。
他拿过遥控器，眼睛从播放首页推送的爱情分类挪走，很有风度地问：“你要看什么？”
所以是先看点电影，让气氛上来了才好牵。
好像也比较合理。
但他没怎么看过电影，更没看过那些爱情片。
会不会有那种镜头……成年人看也挺正常的……
时景抿了下唇，没忍住用余光偷偷瞟了眼，光顾着让人上楼进来，都没来得及开大灯。
现在房间正暗，倒还真有几分适合做点什么的昏暗氛围。
比如看着看着突然牵手。
那他要甩开吗。
……草。
如果不讨厌的话，保持不动也可以吧。
可是看着别人亲密的镜头牵手，还是有一点点奇怪。
……陆执野怎么一点都没有其他的反应啊。
是他提的牵手。
大半夜跟喜欢的人共处一室看电影牵手，他难道都一点都不会觉得……别扭吗？
不等时景在脑海里把思绪飞到宇宙外面，陆执野目视前方。
几秒，他转头：“上赛季的季后赛回放，看吗？”
时景：“？”
时景的表情有一瞬差点没绷住：“季后赛——回放？”
“嗯。”陆执野停顿了一秒，“还是你想直接看八强？”
时景：“……”
看。
他最好直接从季前赛开始看。
不是。
这就是陆执野说的喜欢？
喜欢，所以和他大晚上坐在一起看比赛回放？
等下再聊几句其他选手的操作，这他妈和赛后复盘有什么区别？
陆执野是不是在整蛊他啊？？
难道他忘了之前自己说过的话了？
陆执野已经打开了Apex的比赛回放系统，选到上赛季八强赛其中一场，光标点下去的前一刻，迟疑了一下。
时景：“你确定看这个？”
陆执野：“要不看六强？”
时景：“……”
他妈的。
时景脸彻底黑了下来，起身就要走：“要看你自己看，在这看一晚上都没问题——我草！”
一只手拉到他小臂上，时景才起来的姿势还没站稳，被这一下拽得失去平衡整个人往侧后跌——
他的骂声尾音都没落下，鼻子和脸先扑进了柔软衣料。
铺天盖地的薄荷沐浴露裹挟体温拢进他的五感，感官比思绪更先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思考，陆执野身上的味道就先一步刻进他大脑里。
时景再怎么也是成年人的体重，让他结结实实一撞，被当了垫子的人也闷哼了出声。
这一声和直接砸进时景脑仁似的，彻底让他清醒了。
“你——”他撑起身体就要发作。
手上一热。
爆发中止。
时景低头，看着自己让陆执野握住的那只手。
思路懵了半秒，回过神要继续开大，陆执野先松开他：“撞到了吗？”
“……没。”时景拉着表情把自己从沙发垫子里摘出来，“不是我撞到你了？”
“没撞到。”明明那么大一声，又有撞击感，陆执野只是很随便地拉了拉衣摆，先顾着看向时景，“你别生气。”
时景：“。”
陆执野：“你想看什么？我陪你。”
哦。
现在知道他是不想看比赛回放了？
可是换了谁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看和工作相关的东西啊。就特么陆执野特殊。
时景没有一点要回转的意思：“用不着。”
两人间安静了两秒。
陆执野坐着的姿态好像比先前更端正了。
又或者不是端正。
是紧绷。
时景又道：“你说的牵手就是牵着手看比赛回放？”
陆执野：“不是。”
“那你——”
“不想看回放。”陆执野望向时景，黑色眼瞳里除了冷静第一次叫他看出些藏在深层下面的不安，“也不止想牵手。”
时景：“？”
不、止、想、牵、手。
他妈的。
他就知道陆执野来意不轨……
不止牵手。那还想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
根本不用。
“不知道看什么。”不等时景面色重新烧起来，陆执野继续道，“其他的，怕说出来你会赶我走。”
陆执野压根不可能是在故意整蛊他。
就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
他对时景长久的喜欢、渴望，直白强烈快要写在眼睛里。
不能对视，因为藏不住。
不能牵手，因为一碰就再也克制不住。
时景再一低头，果不其然看见陆执野刚刚握过他手的那只右手放在身侧做张开又收拢的动作。
很轻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几秒，陆执野垂下眼睫。
好像还是压抑不了。
“能再牵一下吗？”
时景：“……”——
作者有话说：最近更新还是没有稳定，不用等更哦。后面大概还有18章左右，等我写完一起发出来再一口气看！
谢谢宝宝们的等待和喜欢。T-T
第69章
夜晚的别墅区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 原本就没按开始播放键的幕布投影也只是停留在选择比赛场次的画面，偌大房间只留下投影仪的一点亮光。
该拒绝的。
陆执野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想牵他的手是什么意思, 谁还能不知道。
但对着那双眼睛, 发觉他反感后立马松开手坐端正的样子, 时景那句不行晃到嘴边, 反复几秒，说出来成了——
“只牵一下，你说的。”
房间彻底没了人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选出来的一部电影开幕的动静缓慢
但也没人在意幕布上放的到底是什么了。
陆执野的手很慢覆了上来。
时景从来没想过牵手会让人这么热。
手心里热，手背, 手腕, 连接这只手的整条胳膊, 甚至整个人都像是被某种无声的火闷进了滚烫炉子。
一开始只是陆执野。
到现在, 他确信过高的体温里有他自己的一份。
昏暗房间仅有的光线来自前方的投影, 却也不足以称之为光亮, 眼睛能依稀辨认的只有对方的轮廓。
在时景没忍住往旁边偷瞄了一眼的一瞬，跟不知道转过头看了他多久的陆执野视线相撞。
“……”他硬着脖子把目光挪开了半寸, “我不是要看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剩余的话没法继续。
陆执野的黑眸哪怕在黑暗里也掩盖不住望向他的灼热视线, 没觉察的时候还好, 一旦发现了, 就再无法忽略。
和人约在深夜窝进沙发看电影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暧昧, 同意牵手的举动更升温得令他心跳前所未有尝到失控的边缘。
陆执野的喜欢和想法都写进眼睛里, 时景没经历过，却在这一刻立即就读懂了那双深黑眼底的热度。
喜欢他。
很喜欢他。
想亲他。
这个认知从大脑冒出来，狠狠电了他似的, 让时景整个头皮蹿下一股麻痒。
毫无由来地，时景脑子里冒出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梦。
梦中比现在更让人面红心跳百倍的场景，跟身边胳膊紧贴着的能直接感受到对方体温的人面孔完全对应。
陆执野亲他。
会跟梦里一样么。
草。
草草草。
画面冲击力过强，时景实在受不住，把手从快要烧着的另一个人掌心里抽了出来。
“不看了吧。”他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红了没有，有多红。但反正热是肯定的。比夏天挤在八人间里抢比赛名额的时候还热。
而且是从心底里躁得慌。
陆执野在他身后坐起来：“怎么了？”
“……”电影放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放到现在才发现陆执野居然选了一部谍战片，而这部谍战片为什么也有男女主激情热吻的场景？
时景眼睛不知道该看哪，说话的声线比平时更僵：“没什么，都几点了，明天还要训练。”
这句话也没什么说服力。
他俩平时双排的时间比现在还晚不知道多少小时。
陆执野在他身后安静了几秒：“这部电影不好看？”
时景：“……”
时景：“嗯。不好看。”
又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陆执野把幕布关了。
多媒体变回选择播放页面，倒数几秒后彻底变暗。旁边的灯自动亮了起来。
时景受不了地先站了起来，陆执野跟在他旁边。
走到门口，身后的人问：“是不是牵手让你觉得不舒服？”
“……”不是不舒服，那可太舒服了。
舒服到他从没想象到牵个手能差点把他人都给牵化进沙发里。
时景根本不敢回头，怕一个照面就能暴露他现在的样子：“没不舒服。”
“那是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陆执野说。
不是疑问句。
时景终于还是捏了下拳头转过身：“没不舒服！我说电影不好看，现在时间也太晚了，什么职业选手凌晨还在看电影……”
看清陆执野的神色。
时景第一次从他向来没多少表情的脸上读出了非常强烈的情绪。
不安感。
像是很小心期待了很久，每一步都用心生怕做错，也生怕得到一个负面的答案。
但也只不到晃眼，陆执野就把所有好的坏的情绪全部掩盖下去：“不喜欢牵手的话，我不会再这样做了。对不起。”
“我说了我没——”时景一口气憋在胸腔。
和那对黑沉沉的眼对视。
几秒。
气泄了。
“我没因为牵手不舒服。”时景说到这，又卡了一下，“我他妈……”
他怎么？
他总不能说，觉得陆执野看他的眼神像是想亲他，所以……所以什么呢？
所以回想到了他自己那个诡异的梦？
时景身侧的拳头越捏越紧，紧到陆执野都皱了下眉毛。
“我刚才是想亲你。”忽然，陆执野主动道。
时景愣了下。
“你说同意牵手的时候，我很高兴。”他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但是跟你坐在一起，就很想再靠近一点。”
时景：“……”
陆执野垂下睫毛：“是我太明显了吗？”
“……”时景的拳头稍微松了一点，闷着声音“嗯”了声。
“让你感觉不舒服了。”陆执野说，“太过了。”
“……也不是。”这好生生的房间为什么会空气突然稀薄到让人呼不上气。
陆执野：“那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时景反复按几下拇指指骨，还是决定自爆：“我说了没不舒服，我他妈……我也没跟人亲过，行了吗？”
陆执野顿住。
时景：“……”
“之前说的初吻，我瞎编的。”时景道，“我没亲过谁，也没谈过恋爱。”
简单来讲，他连初恋都没有。
时景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滋味，也没相信过谁会真的不带任何算计，单纯喜欢他。
在遇见陆执野之前。
“你刚看我的时候……”时景对着陆执野的双眼，说出来话的声音滞了一秒，“我……”
在想和陆执野亲是什么感觉。
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足有半分钟，时景破罐破摔：“反正不是你的问题。”
陆执野：“不反感？”
“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时景直接道，“挺喜欢的。”
在陆执野抬起眼的前一刻，他紧急补充：“我说的是牵手。”
陆执野没因为他的补充有任何不愉快，盯着他看了一会，反而偏过脸遮了一下唇角：“咳。”
时景：“……”
好在陆执野的笑意没到时景爆发的程度就止住：“我说想亲你，也不觉得讨厌？”
“……”时景道，“不讨厌。你还要问多少遍——”
陆执野陡然往前走了几步。
时景连忙伸胳膊把他挡开：“我没说现在可以亲！”
陆执野停下：“我是想出去。”
时景：“……”
门口面对面站了两分钟，谁都没先继续开口讲话。
安静气氛缓慢流动，陆执野看着时景在不算明显的光亮里微泛红的脸，喉头动了下：“喜欢牵手，其他的可以再考虑考虑吗？”
时景：“……”
其他的指的是什么，时景不需要再问。
“可以。”良久，时景呼出一口气，薅了一下本就没乱的额发，“但我接受能力有点慢。”
跟陆执野无关。
可能他是太久没有触碰过亲密关系，水温加得太快会本能想往外逃跑。
面前的人答应得没有丝毫反感：“没关系，我等你同意。”
时景：“……”
怕自己表述不够明确，陆执野重复一遍：“你不说可以，我就不会做。”
几分钟后，“砰”一声巨大关门声响，陆执野被赶出了门外。
不过俱乐部基地本来就在街对面，几步路的距离就能回他自己房间。
人走了，小别墅里重新回到安静的状态，时景却还是静不下来。
那股毫无缘由的躁动完全没跟着陆执野离开而被带走，反倒因为他临到走时的两句话变本加厉。
牵过手的手心里还有残留触感和温度，手背也跟陆执野依旧覆在上面似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时景摸了下被碰过的地方，虚虚拢了拢手，模拟陆执野的手盖在上面的温度。
草。
草！
重新回房间电脑前坐下，把几分钟前这里发生的一切仔细复盘一遍，时景又救了一把他的头发，直到头上彻底乱成鸡窝。
打开电脑。
打开Apex。
游戏账号状态设置为隐身。
开始匹配排位。
决定用高强度的对枪物理冷静。
两局后，匹配不到一点高强度对局，杀得有点无聊，时景在正在搜索新对局途中翻了下手机。
怎么他妈的翻着翻着就又翻进了陆执野的微信主页。
退出。
微信页面顶得最高的一直是SFD的群，每天消息都是99+，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进了一个LA选手也在的群，时景给它们一视同仁全部改成免打扰。
一眼瞟到小群最后一条聊天是姜源发的【@你LEO哥，来，你来说说，为什么我们今晚带你的战绩会一片红？】。
马上被LEO刷的问号给顶了上去。
没意思。
这些群聊太没意思了，不是他想看陆执野的主页。
时景冷酷着脸重新点回那张熟悉的芒果小鹦鹉头像。
陆执野回对面房间这么一会，没发任何消息过来，游戏里也没上线。
往上划拉了两下聊天记录，上次用微信交流还停留在不知道哪一天。
时景在心里啧了一声，把手机按了息屏。
第三局单排结束。
他重新打开手机。
点进应用商店。
把上次删除的AI软件下回来。
思索好一阵，组织语言——
【有个人暗恋我——删掉。】
【我跟我的队友牵手——删掉。】
时景：“……”
二十分钟过去。
时景删删改改，终于按下发送键。
【曾经势不两立的人暗恋我，今天我同意和他牵手了，还感觉很舒服，甚至有点想亲他，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正在思考……】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很抱歉，当前服务器繁忙，请您稍后再试。】
时景：“……”
他妈的。
第70章
翌日。
虽然深更半夜和陆执野窝一起牵手看电影, 但比起他们平时双排打到凌晨，昨天的作息还更健康。
只不过当事人躺在床上半宿都没能入睡。
姜源在餐厅的时候就已经观察到时景了，现在进了训练室, 看见后者安安静静在机位上练枪, 实际面上却一副生人勿近扰我者死的困倦脸, 心里打了打鼓, 还是没忍住上前关心一下新队友。
“Sweet，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好啊？”他问。
时景挪到靶心的准星一顿。
“我为什么会没睡好？”他面色不改，继续用活人微死的表情靠在电竞椅背上一排一排秒杀掉靶场里的机器人。
“……你有黑眼圈欸，之前都没有的。”姜源听他说话语气，果然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时景就是睡眠不足, 加上心情不佳。
可是他为什么要心情不佳啊？
“而且你……”姜源停了停, “昨天不是自己去偷偷单排上分了吗？”
时景：“？”
“别装不知道啊, 昨天你说不和我们打, 结果LEO看排行榜的时候发现你的号排名嘎嘎乱涨！”姜源说。
时景：“……”
“咳。”背后的宋嘉杭清了清嗓子。
姜源这才意识到什么, 改口道：“啊那个，这不是我故意发现的哦。有群里聊天记录为证。”
时景低头一看昨天他忽略的微信群后续消息——
【你LEO哥：？】
【你LEO哥：什么叫一片红？这叫合理控分, 为我们后面上大分打下良好的基础，先苦后甜, ok？】
【是小姜姜呀：？】
【是小姜姜呀：跟你一起玩还要先苦后甜, 你是不是Pua我们啊？】
【你LEO哥：？】
【是小姜姜呀：你别抠问号, 大壮, 你来说说理, 平时他蹭我们车的时候，我陆哥有没有让他先苦后甜过？】
【宋嘉杭：无。】
【是小姜姜呀：你看！！连大壮都看不下去要说公道话了！别说陆哥，就Sweet新人宝宝带我们上分也嘎嘎乱上, 谁像你这样还要先输一整夜画大饼？】
【你LEO哥：……】
【你LEO哥：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哎呀今晚是我坑你们了成不？这样，哥们今晚不睡了，狂练一整把的枪，明晚咱们一定一雪前耻。】
一雪前耻。
那前耻有点太多了。
时景刚刚看了眼他们几个的战绩，除开之前找他一起打的是一页连胜，昨天一天几乎把分又全送回去了。
LEO每局的输出更是达到惊人的最低。
这些人到底怎么通过的试训？
难怪国内其他几家俱乐部年年打不进季后赛。
思维跑得有点远，等他再低头看后面更多聊天记录，话题不知道怎么又转到了他头上。
时景眼睛一眯。
【你LEO哥：不是。等等。你们Sweet今天不是不打吗？】
【是小姜姜呀：是啊。他说不打的时候你也在语音听着了，还能有假？】
【你LEO哥：你再看看排行榜上？】
【是小姜姜呀：？】
【你LEO哥：单人榜，我他妈今天特意看过，我们开打前，他这个号排第12。现在都第5了！】
【是小姜姜呀：？】
【是小姜姜呀：我去。】
【是小姜姜呀：不对啊，你没事盯着Sweet的排名做什么？】
【你LEO哥：……我他妈，谁盯着他了？我最近自己在冲单排的榜，当然要关注一下榜上都有谁啊。】
【是小姜姜呀：[怀疑]】
【你LEO哥：重点是这个吗？Sweet明明说了不打，自己跑去单排，什么情况？】
聊天记录翻到这里都还没什么问题。
时景只当是偷偷上分被人逮捕了，继续往下扒拉了几页——
【你LEO哥：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情况不想让哥几个知道吧？】
【是小姜姜呀：？】
【是小姜姜呀：能有什么情况？】
【你LEO哥：该不会偷偷搞对象了吧？】
【是小姜姜呀：？】
时景：“？”
“啊，这个这个……”没想到他翻得这么快，也一下忘了他们后面还聊过这一茬，姜源急忙道，“这后面就不用看了，都是LEO在胡编乱造。”
见时景不语，只是一味继续往下翻。姜源赶快撇清关系：“都是LEO说的，我没参与，我在帮你骂他！”
【你LEO哥：别抠问号，我的嗅觉一向灵敏，Sweet不是一直都很勤奋苦练吗？新赛季开了，他反而早早就不跟我们打了，还自己跑去单排。[推眼镜]这还不够明显？】
【是小姜姜呀：？】
【是小姜姜呀：不对啊，Sweet昨晚在打单排上分，怎么可能是去搞对象了，你脑子坏了吧？】
【你LEO哥：不是，你完全没有一点联想能力吗？搞对象不是搞网恋，怎么不能单排？说不定人就在旁边看他打游戏呢，你们昨晚有没有发现他在基地有什么异常举止？我来查查前段时间给他表白的那几个女主播。】
【是小姜姜呀：？】
【是小姜姜呀：[这大厦避风了.jpg]我看你是嫉妒Sweet嫉妒到发疯了，什么人约会的时候能容忍对象打游戏自己在旁边看啊！难不成一只手压枪，另一只手牵着对象？】
时景：“……”
不完全正确，0只手压枪，但牵着两个字精准踩到时景的尾巴。
好在这个话题最后也没继续下去。
“我已经帮你骂过LEO了，要我说，他不该打职业，不去当娱记实在是浪费了才能。”姜源说，“而且照他这个逻辑，就算是偷偷搞对象，也是陆哥嫌疑更大。”
时景：“？”
陆执野这会不在，姜源还是环顾了一遍四周，再次确认他是真的没来，然后压低声音。
“陆哥昨晚既没有跟你双排，也没和我们玩，训练完以后居然游戏都没再上，已经很不常见了。”姜源说，“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时景握手机的五指一紧。
在心里想到了灭口的几种方法，他问：“什么？”
姜源震惊又神秘道：“凌晨的时候，我居然发现陆哥偷偷溜回房间！他明明是跟我们一起结束晚训下机上楼的，我进房之前还跟他打过招呼。”
差点忘了这基地里不止有监控，还有这么多人。
陆执野还跟整个基地里最八卦的住一层。
时景压住所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表情变化：“然后呢？”
只要姜源说他跟上去看见陆执野去了对面别墅，他就会毫不犹豫捂他的嘴。
但好在他没有。
“然后就没啦，难不成我还去干那种跟踪别人的事啊？我又不是变态。”姜源吐了下舌头。
时景：“……”
宋嘉杭：“你不是？”
“我不是！”姜源立马回头反驳，“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话！”
宋嘉杭：“急。”
姜源：“……哼，懒得理你。”
姜源：“反正我也就是觉得LEO的说法很不靠谱啊，按照逻辑上来说，就算要说你和陆哥搞对象——也是陆哥更可疑，怎么会是你……怎么了？Sweet，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两秒，时景：“是或，不是和。”
姜源：“？”
姜源反应过来：“噢，哎呀没区别，我是丈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那个意思啦，听得懂就行。”
时景：“。”
姜源：“怎么啦，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听了这句话，觉得我说的是你要跟陆哥搞对象啊！”
话音刚落，训练室的门开了。
陆执野走进来。
时景：“……”
“咳！”姜源紧急清嗓子，“陆哥，我们刚刚没说你，你什么也没听见。”
陆执野：“什么？”
时景：“……”
明明是姜源在和陆执野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后者那道视线一直似有若无落在他身上。像是在问时景。
半秒，时景缓慢把脖子转回来：“没什么。”
本来就没什么。
他跟陆执野又不是搞对象了。
他们那叫搞对象吗？
……妈的。
一起看了一场电影，牵了手，而已。
就算他昨天答应可以考虑考虑……也只是考虑，何况昨天他大脑不正常，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有可能说出来，压根不能算数。
“gogogo！今天是上分大好时机！”姜源回了自己的机位，等陆执野上线，几个人加入同一支小队，在队内语音问时景，“对了。Sweet，你今天看微-博了吗？”
时景从一路狂奔的思绪里暂时脱出：“没，微-博又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上次那个爱吃火锅你还记得吗？”姜源说。
爱吃火锅?
时景记起来了。
“叫饼姐的女主播，她不是被你退了礼物吗？”姜源点了开始匹配，一边说道，“你当时回她私人账号不加好友，我反正觉得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有些你的黑粉团体拿这件事在微-博上带节奏。”
他被带过的节奏比姜源喝过的奶茶还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连有组织有纪律的黑粉团都来了。
时景脸都没变一下：“他们说什么了？”
“呃，我看看，这是你要我念的噢。”姜源疯狂叠甲，把微-博黑粉的留言念了一遍，“说你联赛都还没打就开始摆谱，拿了个双排冠军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饼姐亲自下场，把黑你的人全骂回去了，还说不会放弃支持你。”
时景一愣。
这种发展倒是没有预料到。
“我只听说她一直都挺敢爱敢恨的，没想到性格这么直爽。”姜源说着操作角色蹦到他面前，“Sweet，我估计她还是对你有意思，说不定还会继续追求你。”
“下次遇到，我跟她说清楚。”匹配到对局，时景点了确定加入。
“啊？说清楚什么？”姜源没听明白。
“说清楚叫她别追了。”如果真是他们分析的这样，他从来没有和谁暧昧不清的爱好。
等等……
时景捏鼠标的手停止动作。
说到暧昧，说到不清，昨天好像……
来自身边的目光隐隐约约飘到他侧脸。
他脸上表情顿了顿，心道那咋了？不就是牵个手。往陆执野的方向回看过去。
陆执野坐姿端正，一点都没分神到他身上。？
错觉？
不过好在姜源的机位跟他们背对背，发觉不了这边的小动作。
“真一点戏也没有吗？咱们俱乐部没规定选手不能谈恋爱的呀。”姜源奇怪他态度为什么这么坚决，“说不定你见到她本人，会想试一试？”
“没可能。”时景看见陆执野在地图上标了一个落点。
是落地打架的好地方。
姜源：“为什么？”
宋嘉杭：“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姜源：“……我好奇一下嘛，Sweet长得又帅打比赛又厉害，谈恋爱不是早晚的事？”
陆执野的声音不带感情波动穿插-进来：“跳了。”
“知道。”时景往落点一头扎下去，抿了下唇，把上一个队友的问题一并回复，“不谈恋爱。恋爱影响我的枪法。”
姜源：“……”
陆执野被万教练单独叫去办公室谈话了很久，上午训练的时间不算长。
好在今天没有其他服务器闯入的不速之客，遇到的几支本地小队伍也都没太大威胁。两个小时只有一局没拿到捍卫者。上分出奇顺利。
午休时间，选手小群里果不其然又炸出来一堆发现SFD四个人猛猛上分的。
刷了半页酸柠檬表情包，时景趿拉着步子走到茶水间，打算找找有什么提神又不伤胃的饮料。
背后的门一开一关。
“这里是基地。”时景头都没抬，“有什么想法都憋着，被发现了我就——”
卡了一秒。
“跟你同归于尽。”
陆执野看着面前一门心思捣鼓饮料冲剂的青年：“你怎么知道是我？”
时景终于皱眉看了他一眼：“除了你还有谁走路跟做贼似的？”
走路姿势和坐姿一样规矩标准的陆执野眨了一下眼。
跟时景对视。
一秒。
三秒。
五秒。
忍不住偏过脸。
“你笑个——”时景立马意识到自己说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劲，面色微僵。
草。
记住一个人的脚步声有什么？
他们FPS游戏职业选手最擅长的不就是听脚步么。
绷起脸，时景不看他了：“你来干嘛？也冲饮料？”
“没。”陆执野说，“看你冲饮料。”
时景：“？”
时景差点把手里的蜂蜜包撕歪来。
“……”茶水间里安静了片刻，思忖着上午也没发生什么其他事，他闷着声音道，“不就是一个主播？喜欢我的粉丝多了去了，难道每个人跟我告白，你都得不高兴么？而且我也说了下次比赛我会当面拒绝。”
陆执野像是愣了下。
草。
时景在心里骂了声，面上没破功：“你不是要说这个？”
“不是。”
“……”
“那你……”时景缓了口气，“那你要说什么？”
“为什么说谈恋爱会影响你的枪法？”
时景：“……”
时景深呼吸：“我那是……随口乱说的。”
陆执野眼底浮现一点疑惑。
时景：“。”
他妈的。
时景：“我不这样说，小源那么爱聊八卦，要问个没完。我就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而且这种话也会有人真的信？
陆执野是人机？
陆执野盯着他看了会：“所以谈恋爱不会影响你的枪法？”
时景：“……”
时景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不影响也不代表我就会谈恋爱。”
“哦。”陆执野垂了下睫毛。
时景：“我们昨天只是牵手。还没发展到其他关系。”
“嗯。我知道。”陆执野应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还是那个神态很冷冰冰没太多情绪的模样，时景突然有一种面前站的是个大型犬的错觉。
还是失落版。
时景：“……”
好像是他反应过度了。
陆执野今天一上午都很遵守昨天答应的话，没表现出任何普通队友之间不该有的举动，连私下的聊天都没有过。
现在午休，其他人都上楼去了，这么狭小的茶水间里，他也站得很规矩，跟他之间留了半个胳膊的距离。
没他允许，陆执野是真不会擅自往前进半步。
自己刚才那番话对于一个喜欢他很久的人来说，也好像挺混账的。
时景捏着陶瓷杯柄，一抬眼就撞进了对方深黑的眼里。
“……”手指不知所谓地摩挲两下，他压下开始逐渐明显的心跳，“今天训练完，可以再牵一下。”
陆执野眸光中的情绪很明显变化。
“但你出来的时候注意点。”时景扭过头，不去再看他升温黑瞳，“别又被人看见。”
陆执野：“好。”——
作者有话说：感谢营养液和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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