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沈昭气得语塞,她眉头紧锁,“车上有没有处理伤口的药物?”
“没事。回去再处理吧。”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沈昭不再理会他,兀自去翻找储物格,找到一盒未拆封的消毒湿巾和一卷弹性绷带。
她拆开湿巾包装,抽出一张,小心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血和泥垢。
酒精刺激得发疼,裴临咬紧牙关,硬是没吭声。
沈昭觉察到他肌肉绷紧的变化,动作尽量放轻。
清理完创面,她拿起弹性绷带比划了一下。没有敷料,只能直接加压包扎止血。她将带一端按在伤口上方,然后熟练地开始缠绕,一圈压一圈,最后撕开粘扣,固定好末端。
她抿着唇,眉目冷淡,全程没看裴临的脸。
包扎完毕,她坐回座位,系好安全带,“好了。”
看了眼手臂上包扎整齐的绷带,又看了看她不太愉悦的侧脸,裴临眸色深了深,重新启动车子。
“去天屿吧,你家估计不安全。”他放轻语调,“好吗?”
“嗯。”
抵达天屿,沈昭找出医药箱,“坐。”
裴临按照指令在沙发坐下,她解开绷带,为他重新处理了伤口。
结束,裴临要走,沈昭依然只有寡然的一个“嗯”字。
约莫半个小时后,她收到裴临的消息:【到了。】
沈昭回复:【嗯。】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看着屏幕中裴临的名字,沈昭略有迟疑。
划过接听键。
“昭昭。”声音透过电流有些微失真。
“什么事?”
“你生气了。”分明是斩钉截铁,那语气却柔得一如在撒娇。
沈昭没料到他会如此单刀直入,没吭声,算是默认。
裴临轻叹了一下,缓声:“昭昭,谢谢你帮我处理伤口。”
他又道:“和之前受过的伤相比,这点伤不算什么,所以当时没有要处理的意识。”
“让你担心了。”
沈昭沉默。
安静片刻,裴临再次开口,不确定地问:“是因为这个生气吧?”
是吗?沈昭想了想,没想出答案。不过,那股堵在胸口的闷气奇异地消散了些许。她忽然觉得,揪着这个问题并无必要。她说:“我没有生气。”
裴临回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哦。”
“好好休息,”他接着说,“明天见。”
明天见?
沈昭刚想问明天哪里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恭敬男音,“裴临少校,会议马上开始。”
“知道了。”裴临应了一声,转向话筒,“先这样。”
通话戛然而止。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沈昭略带怔忪的面容。
明天?
……
周三午后,市政厅一号发布厅。
厅内充斥着设备低沉的嗡鸣,台下布满密密麻麻的镜头,沈清梧邀请了京城大大小小上百家媒体,因此逼得周瀚宸不得不出席。
准备期间,沈昭向沈清梧确认了裴临是否会来,沈清梧苦恼道:“听说军部不想让他趟这趟浑水,但他答应了我会来,我想,他应该会来吧。就算不来,也没什么关系,对付小小周瀚宸,我们俩足矣。”
沈昭抬起下巴,“当然。”
直播开始,沈清梧简短开场后,沈昭开始陈述“启源计划”的科学依据与社会意义。
这一段是她接受每个采访时必备的内容,早已是倒背如流。
正对方台的位置放置了一面巨屏,其上实时显示着直播间评论,一边倒都是对启源的支持。
“沈总,你的研究听起来很美好。”周瀚宸调整了一下麦克风,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试图用技术手段抹平ABO生理差异,这是否违背了最基本的医学伦理和自然法则呢?”
医药司司长接话,“性别分化是自然演化的瑰宝,强行干预,后果不堪设想。一旦失控,谁来为此负责?”
质疑砸来,直播间评论也出现分歧,支持方与反对方产生了激烈争论。
沈昭淡然:“周副市长,司长先生,我已经在刚才的介绍中提过了,二位可能没有听明白,我再重复一遍,‘启源计划’的目标,从来不是抹平差异,更不是将Omega变成Alpha。它的核心,是解除枷锁,是赋予Omega群体选择是否被发情期支配的权利。”
“这项技术,旨在让Omega能自主控制信息素,免受周期困扰,从而在教育、职业、人生规划上获得真正平等的选择机会。这无关伦理颠覆。”
周瀚宸哂笑,“这就是问题的根源。”
“Omega的生理特性是社会结构的重要基础,如果每个Omega都像你说的那样‘自由选择’,家庭稳定性如何保障?社会角色如何界定?这些问题,你是否考虑过?还是说……”
他凝望着她,仿佛是在透过她的灵魂去看另一个人,“你们只管科研项目的设计,不曾考虑社会层面的危害?”
手扶住话筒边缘,沈昭快速在脑中整理反驳的措辞。
此时,发布厅侧后方那扇厚重的门被推开。
全场视线调转,一道挺拔的身影逆着走廊光线迈入。
裴临步伐沉稳,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合体的深色军服勾勒出优越的身形,肩章上的星徽在灯光下折射出熠熠冷光。
镜头纷纷对准了他。
“裴临?”
“裴少校居然真的来了……”
……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他径直走向发布台,目光平静掠过脸色微变的周瀚宸,尔后落座沈昭身边新加的位置。
“抱歉来晚了。”他对着镜头微微颔首,随后道:“作为一名Omega,我想我有点资格来谈谈这个话题。很感谢沈处长邀请我来谈些我的感受。”
客套两句,他眸光直指周瀚宸,泰然自若道:“刚才周副市长提到社会角色,我个人认为……”
他满脸遗憾地摇摇头:“这是一种刻板印象。”
周瀚宸表情更差,但很快恢复如常,只那眼神阴郁,锁着对面二人。
“从前,军部不录用Omega,认为Omega无法承受高强度作战,而随着这几年战区涌出的众多Omega身影,事实已经证明,所谓生理局限,也可以被意志和能力超越。”
“纵观眼下社会,有些Omega志在科研,有
些向往旷野,对于他们,‘启源计划’意味着不必再因为生理原因被迫放弃理想,意味着他们的人生可以拥有除‘被Alpha选择’之外更广阔的选项。”
裴临语气加重:“这不是破坏根基,周副市长,这是填补社会对Omega群体长期忽视的空白,是保障Omega的合法权利……”
他盯着周瀚宸,眼尾带笑,眼中却是凌厉,“是……现代文明。”
现场寂静一刹,之后是此起彼伏的相机快门声。
屏幕中的评论区彻底疯狂,支持“启源计划”的言论如潮水般席卷。
“周副市长,”沈清梧撑着脸,指尖轻点桌面,“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吗?都可以提出来哦。”
霎时间,周瀚宸成为新一轮焦点。
他所面对的,不仅仅是沈昭、裴临、沈清梧,更是电波联系着的几十万网友,而他们,将会在市长换届中决定他的去留。他不能与民为敌,即使他再无比厌恶启源项目。
斟酌几秒,周瀚宸扯出一个公式化笑容,“裴少校的亲身经历确实提供了新的视角。我们听到了民众的呼声。对于启源项目的批复,市政府会高度重视,我们将组织更深入的专家论证,尽快给出最终结果。”
……
直播结束,工作人员收拾设备,沈昭将桌上资料收进公文包,几名记者立刻围上前。
“沈总,请问您对裴临少校的表态有何看法?”
“项目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对于一期临床实验,您公司挑选被试的标准是什么?”
……
耐心解答完记者的问题,沈昭环顾四周,已不见裴临踪影。
她给他发去信息:【回去了?】
秒回。
【嗯。只批了两小时外出。】
紧接着又一条:【舍不得?】
无视后面那句,沈昭锁上屏幕,转身走向沈清梧办公室。
推门,沈清梧正倚坐在窗沿,端着水杯,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畅快,“看到周瀚宸那脸色没,太精彩了。保准他今晚回去得气得失眠。他在市政厅这些年专治惯了,他手底下的人都唯唯诺诺,这次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嗯,顺利就好。我先回去了。”
“别呀,”沈清梧放下杯子走来,“陪我喝一杯,庆祝一下。”
“你还想被安少将抓?”
“正经清吧,”沈清梧拍了拍她肩头,“就我们俩,纯喝酒。”
沈昭没应,她嘴角垮下,揉着眉心,“陪陪我吧,我这几天快被安朔折磨疯了。”
八卦成功留住沈昭脚步,“怎么了?”
“他还是想要孩子,被我发现偷偷联系生殖医学中心,吵了一架,搬回军部去了,和我冷战呢。”沈清梧甚是烦恼。
“小姨,你们工作都这么忙,真正能好好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遇到事情还是好好沟通嘛,”沈昭劝道:“而且,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能在一起的日子有多少呢?你……唔。”
话没说完,沈昭被沈清梧反手捂住了嘴巴,沈清梧瞪眼警告:“我们还年轻得很!”
见沈昭是铁了心不陪自己,她放弃道:“算了,不勉强你了,我晚上给他打电话,和他好好聊聊。你也早点回去待着吧,你昨晚的事我听说了,对了,你那老破房子应该不住了吧?”
“嗯。现在住在天屿。裴临给我安排了安保。”
“那就好,那些歹徒,裴临在查呢,我估摸是与周瀚宸有关,可是假如有证据,今天不会不带来,许是还没查出来。再等等吧。”
“好。”
“还有你那实验的事,应该也不会等太久。”
确实没等多久,周五一早,“启源”一期临床实验获批的消息正式公布——
作者有话说:感谢九里、、Miyeon的童话书、小ha(主攻版)、九里、熬好酸梅酱宝子送的营养液。
第42章
手机被祝贺的消息塞满,事务铺天盖地地涌来,沈昭处理完工作,窗外天色已暗。
站在窗边望了会远处的灯火,她回到书桌旁,给裴临发去消息:【周末能回来吗?】
裴临:【在挨训。不一定。】
沈昭:【挨训?是因为去直播的事吗?】
裴临:【逗你的,在加班。】
沈昭:【回来之前和我说一声。】
裴临:【有事?】
沈昭:【回来再说吧。】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良久,弹出一条:【想我了?】
沈昭没有回复。
天屿。
晚上十点多,沈昭洗完澡,开始收拾东西,自打遭遇歹徒后,她就在这住下了,但既然要和裴临解除婚约,继续住下去总归不好。
“笃笃笃。”敲门声响。
“进来。”她抬眼,门开,裴临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随之带来一阵凉气。
“不是加班吗?”沈昭有些意外,停了手下动作直起身来。
视线先在行李箱上扫了眼,裴临才道:“你召唤我,我就来了。”
表达过于直白,沈昭一时语塞。
想到自己待会要说什么,她忽而生出些犹豫,吞吞吐吐地引他往外走,“先坐会吧。”
闷头走进厨房,她给裴临倒了杯温水,回身,发现那人就跟在自己身后,两人只隔了不到半步。
“先喝点吧。”沈昭尴尬地笑笑,看起来和哭差不多。
她往外走,裴临照旧跟着,两人停在岛台边,裴临咕噜一口饮尽杯中水,随手把水杯放下,侧倚着台沿,沉静眸光扎在她身上,扯了下嘴角,“你现在的表情……让我有点后悔回来了。”
舔了下发干的唇,沈昭默默往左侧挪了一步,与他拉开些许距离。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提了口气,直视他的眼睛,说:“我们之前说好的,要去……解除婚约。”
那双好看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沉淀为一种难以读懂的情绪,他没有说话,凝视着她。
“我打算给奶奶10%的股份以回报她这几年给予的帮扶。”看着眼前这张乌云密布的脸,沈昭不由自主又撤了一步,“我想这周末就去和奶奶说解除婚约的事,你哪天有空?”
“哪天都没空。”冷冰冰的五个字。
沈昭蹙眉,她大抵猜到他会有所抗拒,分离嘛,总会有阵痛期,可她没想到他会如此不配合,不悦地强调:“我们之前说好的。”
回应她的,依旧是无声的目光压力。
吸了口气,裴临咬着后槽牙,沉闷地冷哼了声,尔后凉薄启声:“我反悔了。”
又是这样,事事都以他的情绪来,说反悔就反悔。沈昭眉心锁得更紧,耐心告罄:“随便你吧,我自己去找奶奶说。”
丢下这句,她要绕过岛台离开,裴临两步迈过去,扯着她的手腕,将她囿于岛台和墙壁之间。
两条胳膊被裴临轻松制住,沈昭想挣扎,却是无济于事,对方仿佛用上了全部力量,令她逃不得半点。原本是打算好好谈的,现下被他强势压在墙上,沈昭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
“放开我。”她厉声道。
“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一步?”裴临稍低脸。
沈昭瞪着他,“裴临,放开我。”
裴临置若罔闻,自顾自又问:“我们这段时间相处得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裴临,你先放开我。”沈昭盯着他,执拗地重复。
Omega的眼底有暗流涌动,互不相让,对峙的功夫,裴临的面上还是不甘、不服和不愿放手的执着,沈昭却已转为深渊般的平静,她冷漠地睇着他,宛若居于高位的审判者。
许是那眼神太寒凉,裴临忽然间从喷薄的情绪中醒悟,此时此刻,强迫,很可笑也很愚蠢,他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稚子,而沈昭则是冷眼旁观的路人,他继续这样的行为并不能争取她的心软,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最终是裴临
败下阵来。
松开她,他压抑地呢喃:“对不起。”
手腕被抓得生疼,红了一圈,沈昭余怒未消,还是要走。
决绝的背影如一根钉,钉在裴临心间,发着钻心的痛。
他眼尾发红,眼眶湿润,发狠般说道:“你不就是想要孩子吗?我可以给你……”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终止了这场闹剧。
裴临被扇得有些发懵,脸偏在一旁,左颊迅速泛红。
“裴临,”沈昭手心发麻,五指蜷了蜷。虽然她极力克制,可呼吸还是因极端的愤怒而剧烈起伏,她失望地望着他,嗓音略有颤意,“孩子不是交易的筹码。”
裴临眼中那些沉于深处的情绪逐渐翻上,痛楚、狼狈、失控、慌乱,翻江倒海,无法平息,他死死盯着她,喉结上下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下一秒,他蓦地探手,凶恶地将她拽进怀里。
这个拥抱又紧又重,不容挣扎。
沈昭僵住,所有斥责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堵了回去。她想抵抗,却在感受到那双看似蛮横的臂弯微微发抖的一刻,骤然间失去了推拒的力气。
像是被封印了,她直愣愣地立着,动弹不得。
他的脸埋在她肩颈处,他的呼吸粗重灼热,他的寸头硬硬地蹭着她耳侧皮肤,他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过分炽热。他所带来的一切触感听感都被无限放大,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就这样死死抱着她,好久,好久。
然后毫无预兆地松开。
他闭紧了唇,没看她一眼,扭头摔门而去。
是气势汹汹。
也是落荒而逃。
沉重的关门声在楼道里回荡。
沈昭愣神似的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才迟钝地圾着拖鞋往卧室去。
手机响。
裴临:【你不要搬走。外面还不安全。】
隔了几秒,又一条:【放心,我不会回天屿了。】
看着那两条信息,沈昭缓缓在床边坐下。
窗外,城市霓虹流光溢彩,在玻璃上映下一片模糊光晕。
……
那晚之后,裴临果真再未回过天屿。
沈昭没在那个周末赶着去见裴英,而是缓了几天才驱车前往裴家老宅。
管家见她,和蔼笑着,一边引她入内,一边絮叨着老太太近日琐事。裴英深知让裴临接手裴家无望,从旁支里挑了个女Alpha培养,那人能力强,替她分担不少,她最近还挺闲适,整日在家摆弄花草。管家又道,老夫人有意要把裴家的医药产业交给沈昭打理,沈昭怔住未言的间隙,两人已到达花房。
裴英正在修剪她的宝贝们,回身见沈昭走近,放下剪刀,领她前去旁侧的小客厅,“正好到了些好茶。”
花香馥郁,萦绕厅内,沈昭却是无心品茗赏花,她攥着垂在身前的包带,亦步亦趋地随裴英在藤椅坐下。
裴英娴熟地温壶洗茶,道:“你和阿临的直播我看了,做得不错,年轻人就该这样敢想敢拼,不要害怕树敌,等你们走到更高的位置,那些现在看起来好像难以逾越的敌人都会变成蝼蚁。”
心神不定地“嗯”了两声,沈昭捂着包,半天没动作,她不想破坏这份祥和温馨。
裴英将一盏清茶推到沈昭面前,“周瀚宸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昭昭,”裴英笑意渐浓,“裴家永远是你的依靠。”
这话无疑带来更大压力,沈昭愈发紧张,垂眸稳住心绪,一鼓作气掏出股权转让书递给裴英。
“奶奶,非常感谢您这些年对我的支持和庇护,我想将‘启源’10%的股份赠予您,我……”沈昭哽住。
“要解除婚约?”裴英接过协议,没看,放到了桌角。
沈昭“嗯”了声。
裴英拿起杯盏,抿了口茶。“阿临和我说了。”
沈昭愕然地望去。
裴英气定神闲,“先尝尝茶吧。”
沈昭闷头端起茶杯,喝了口,太烫,没尝出味。
“当初为阿临定下婚约,是希望能借此挽留他,”裴英开口,沈昭立刻放下瓷杯端坐,“后来事有变化,是你让对亲情有了新的认识。这次你们要解除婚约,阿临也叮嘱我了,让我不要为难你,都按照你的意愿来,按理说,我确实不该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但是……”
裴英为沈昭添了些茶,“昭昭,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该知晓,裴家能给你的,绝对比你赤手空拳去努力要获得得多,选平步青云,还是选艰难玉成,我相信你心中懂得衡量。你能不能告诉奶奶,为什么非要舍弃唾手可得的资源呢?阿临让你那么不满吗?”
从利益的角度来看,维持婚约自然是最优解。裴家的权势、人脉,能让沈昭和“启源”少走太多弯路,能轻易碾碎像周瀚宸那样的障碍。可是……
“昭昭,抛开阿临不谈,你我之间也是有些情谊在的,无论是你母亲,还是你,我都非常欣赏,于我而言,你就像是我的孙女,就当是给奶奶一个面子,你再回去慎重考虑考虑,三个月后再说这事,假若那时你还是这么想,那我就不再多说一字。好吗?”
老人那充满慈爱的目光让沈昭无法坚持。她欲言又止,裴英又道:“昭昭,三个月,不单单是我为阿临争取的宽限,也是给你的一份礼物。你们这次公开与周瀚宸为敌,已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周瀚宸固然不足为惧,可他身后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你现下若是与裴家解除联系,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可以在这三个月内与沈清梧一道建立起属于你们的支撑,这对启源往后发展都更有益。”
裴英的话给了沈昭从未考虑过的视角,裴英说得没错,周瀚宸只是那方势力的代表,在他背后,还有更多人对启源项目虎视眈眈。
“奶奶,”沈昭思索片刻,道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其实,我只是想和阿临回到更平等更纯粹的关系中。”然后再谈感情。
哑了一瞬,裴英莞尔。
她的笑很慈祥,让沈昭有些懵。
顿了顿,裴英道:“昭昭。还记得你的功勋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熬好酸梅酱、诶诶诶宝子送的营养液。
第43章
裴英说,真正的平等,从来不是靠抹平差异,而是无论身处何种境遇,内心都能生出与对手旗鼓相当的力量。
沈昭似懂非懂,姑且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离开前,裴英给了沈昭一张烫金请柬,告诉她,她在这应该能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让她若是有空可以去看看。
请柬样式极其简约,除了与会地址外,唯一的字样是一排花字“APA”。
周六,沈昭按照地址抵达城东一栋私密会所。
会所坐落山林中,位置极其隐蔽,门口守卫森严,仔细查验邀请函后才放行。
进入一楼大厅,不少人在低语谈笑,沈昭左顾右盼,未能寻到熟悉面孔,反倒是那些人,在注意到她后,立刻投来惊喜与探究的目光,他们似乎都认识她。
沈昭被看得不自在,默默往角落走去,决定先观望观望。
“昭昭?”
望去,沈清梧正端着香槟走近。
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
沈清梧介绍,APA,AllianceforParityAdvancement,平权促进联盟,旨在推动ABO平权。她是成员之一。“谁给你发的邀请函?”
沈昭如实做了交代,然后问道:“你之前怎么完全没提过?”
“我以为你对这种政治关系不感兴趣呢。”
沈昭想了想
,“如果能为平权出一份力,也还不错。”
“要不要加入另说,”沈清梧挽住沈昭胳膊,“来都来了,先给你引荐几位大佬吧。”
司法部的陈次长、教育委员会的郑理事……一一介绍完,她引沈昭上前攀谈。
郑理事对沈昭有所了解,还提起沈清韵立项时就曾与他打过交道,又夸奖道:“你能把启源项目维持下来,真的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平权之路漫长,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冲锋陷阵。”
沈昭受宠若惊。
几番聊完,沈清梧带沈昭来到侧厅的休息区,点了两杯低度数的果酒,“有些事我本来打算以后找机会再和你说……”
这个开头往往代表着后面的话格外沉重,沈昭严阵以待,沈清梧见状笑开,拿了杯酒给她,“别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关于沈清韵的……”
其实,沈清韵是APA第三批成员。她大一时曾应征去战区短暂支援过,当时在军部接触并加入了APA,也是在从战区回来后,她才立志开启启源计划。
自小到大,沈清韵鲜少和沈昭说自己的过去,沈清梧的话让她对沈清韵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沈清梧神秘兮兮地凑来,“再和你说一个秘密……沈清韵……和周瀚宸交往过。”
“噢。”
“你不惊讶?”
“裴临和我说过。”
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沈清梧灌了口酒,“阿临也会关注这些八卦?我还以为他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呢。”
她接着道:“沈清韵和周瀚宸没交往多久就被周瀚宸甩了,周瀚宸这么做,都是出于周家的压力,这种压力不单单因为他和沈清韵同为Alpha,更是因为周家是精英主义理事会成员。”
“那是什么?”
“精英主义理事会,”沈清梧皱皱鼻子,“反派组织。”
沈昭扶额:“你正经点说。”
放下高脚杯,沈清梧娓娓道来:“精理会认为,ABO性别分化是自然进化赐予的完美秩序,Alpha是领导者,Beta是劳动者,Omega是孕育者,每种性别的人必须各司其职,只被允许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这是社会稳定与强盛的基石。”
沈清梧摊手,“当然,这不符合现代文明,所以早在前几年,精理会被强制解散了,但是,背地里,理事会成员还在彼此联系。”
“昭昭,APA邀请函不是随便派发的,”沈清梧道,“组织想邀请裴英,是因为裴英是中立者,这么多年来,裴英虽然有意扶持周瀚宸,但与此同时,裴家也在为APA输血。裴英之前都是以‘在商不言政’为理由拒绝两方,可这次,她让你来了。可以看得出来,她对你的事业相当支持啊。”
“奶奶待我确实很好。”
“所以,为了裴英,也要慎重考虑你和裴临的关系。”沈清梧与沈昭碰了个杯,将杯中酒一口干下。
沈昭愣住,“你知道了?”
“当然,”沈清梧放下空杯,“拜托,不是只有你们俩会八卦。安朔每天也会向我汇报他听来的那些八卦好吗?最近你和阿临的感情是我们每晚必聊的话题。”
“……”
沈昭:“你们和好了?”
沈清梧点头,“我答应陪他去试一次,成功了就尽力留下这个孩子,失败了就不许再提。”
她问:“你有什么好的医院推荐吗?”
“我们研究所和康颐医院有一个联合中心,是专门做这个项目的。自从放开双Alpha婚姻登记后,这还挺有需求的,只不过,腺体干预技术失败率很高,过程也很痛苦,会有信息素紊乱等种种副作用,很多Alpha经历完痛苦仍旧失败,你们得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些可能出现的后果,我都向安朔一条条罗列出来,念叨了八百遍了,可他就是铁了心想要孩子,我也是没办法,我又不想他偷偷独自面对,才和他约法三章。总之,”沈清梧又找侍者要了一杯香槟,“能在你的监督下去做再好不过,只要有危险,就第一时间叫停。我过几天就带他去见你。”
“好。”
二人聊着,沈清梧的视线朝沈昭身后偏去,同她道:“你的小友来找你了。”
说话间,严琛已走近,礼貌地和沈清梧打了招呼,沈清梧起身道:“你们聊,我先去转转。”
沈清梧离开,严琛自然地接替了她刚才的位置,与沈昭相邻而坐。他找侍者要了杯温水,换下了她面前的果酒。
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沈昭向他道了谢。
他问:“第一次来吗?”
“对。”沈昭道,“你呢?”
“我在国外的时候就加入了APA。”说着,严琛摩挲着沈昭那杯果酒的杯壁,“最近是不是很累?你看起来好像瘦了点。”
“还好。”
最近确实经常失眠,不过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裴临。沈昭与严琛的关系远不到可以聊感情状态的地步,故而没有多说。
严琛手指在果酒外壁又绕了绕,问:“阿临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
严琛似乎来了兴趣,“应该?”
沈昭挠了挠眉,“总会知道的。”
严琛若有所思,端起酒杯,递到唇边抿了口。
沈昭惊愕地看着他。
“啊,不好意思,”严琛如梦初醒,“忘记这是你的了。”
“没事,”沈昭摆手,“那杯我没喝过。”
闻此,严琛睫羽轻扇,戏谑道:“遗憾。”
沈昭双瞳放大:“呃……”
“开玩笑的。”严琛放下酒杯,半低脸,委委屈屈,“我是想缓解尴尬,貌似弄巧成拙了。”
沈昭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没听清。不重要。”
严琛抬眼,明眸善睐,“昭昭,上次阿临在,我没好意思说,正好这次有机会,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
严琛告诉沈昭,他小时候在游乐园遇到的姐弟正是她和秦宇轩,沈昭对这件事毫无印象,但为了对话能够继续,还是装作很惊喜的样子说了句“好巧啊”。
“那次分别之后我就一直在找你,很可惜,初中找到时,我已经在准备出国了,就没去打扰你的生活。”在沈昭错愕的目光中,严琛微笑着继续:“我那时就想和你成为朋友。”
他再度端起酒杯,向沈昭抬了抬,“虽然晚了点,但这个梦想还是实现了。”
“梦想?”沈昭笑开,“太夸张了,我又不是大明星。”
“哪个大明星能和你相提并论?”
“哈哈。”沈昭干笑两声,心里嘀咕:以前没发现,严琛说话还挺油腻。
她不太擅长与别人闲聊,也素来谨慎,不想向别人透露过多自己的事情,所以多是严琛抛出话茬,她来接话,万幸,严琛消息灵通,有源源不断的话可说,从事务处的直播,到沈昭的个人专访,再到研究所里的八卦,他甚至留意到诸多沈昭亲历时都没发现的细节,沈昭惊叹之余,也自心底升起一丝异样,却又说不上来那是怎样的一种不安感。
“看来我打扰到二位了。”
一道冷冽的声音突兀插入,打破了休息厅里热聊的气氛。
裴临不知何时站在几步开外,大衣挺括,身影在金碧辉煌的会所背景中显得格外矜贵。许是后方的水晶灯太耀眼,衬得他眉宇间阴沉难解,那两束冷酷的目光先是落在沈昭身上,随即转向严琛,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严琛面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诧,熟稔道:“阿临。”
因身高太过优越,裴临与生俱来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此刻眼睑压着,淡淡地“嗯”声,无端砸来成吨的威慑感。他重新看向沈昭,语气平淡无波:“奶奶让我来接你。”
今晚的社交足够耗费精力,沈昭确实不想再逗留,趁机向严琛道别。
严琛维系着一如既往的儒雅随和,立在原地,一路目送,直
至二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然后,端起那杯来自沈昭的果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感谢今天也在赶策划案的笨蛋、诶诶诶、Miyeon的童话书、熬好酸梅酱、diAngelo、、我真的九敏、花开无声宝子的营养液。
//
严琛:深情。
昭昭:油腻。
阿临:深情。
昭昭:可爱。
第44章
沈昭给沈清梧发去信息,随裴临来到车边,裴临为沈昭坐进副驾,自己绕过车头上车,整个过程一言未发。
车子驶入盘曲的山间公路,沈昭视线掠过主驾上那张冷硬的侧脸,思索片刻打破沉寂:“上次袭击我的人,查到了吗?”
“线索到与他们交接的人那边就断了,对方非常谨慎。”
“目前能够基本排除周瀚宸,他没有机会。”
公事公办的口吻。
生硬得奇怪。
沈昭狐疑地瞄了他一眼。
“嗡——”
后方突然射来刺目远光灯,一辆黑色越野加速逼近。
“坐稳。”裴临猛踩油门。
山间公路狭窄,弯道急,后方车辆穷追不舍,几次凶狠撞击车尾,车身剧烈晃动,沈昭胳膊肘撞在门上撞得生疼,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给裴奶奶拨去电话,快速说明了情况。
一个急弯,越野车猛地别过来,裴临急打方向盘躲避,车轮碾过松软路基,整辆车向着树林间的下坡俯冲过去。树枝扫过车两侧,发出簌簌的声响。
车轮碾过碎石与断枝,猝不及防地一颠,彻底卡死在两块巨石之间。
引擎徒劳地空转几下,熄了火,见状,裴临毫不犹豫地说道:“下车。”
沈昭立刻响应,裴临动作敏捷,她下车站稳间,他已绕过车头过来,拽着她的手腕,带着她迅速隐入浓密树丛。
没走多远,寻到一处山洞。洞口狭窄,他们依次弯腰通过,里面稍显开阔,洞内不深,尽头是冰冷的石壁。
在黑暗中站定,沈昭伸手摸索身旁的裴临。指尖先是触到坚硬的手臂肌肉,随即感觉到布料下不同寻常的湿黏。
裴临半低脸睨着身侧的人,“你现在还有这种‘兴致’?”分明是戏谑的语调,他倒是没收回胳膊,任由对方摸着。
沈昭懒得搭理他的胡言乱语,手顺着胳膊小心地往上探,想确认伤口位置,“我有消毒喷雾,先帮你处理一下。”
微凉的指腹隔着薄薄的衣料游走,裴临呼吸乱了一瞬,声音发干:“回去再……摸……咳咳,回去再处理。”
着实佩服他在此情此景还能浑话不断的心理素质,沈昭轻轻掐了他一把,“闭嘴。”
那人是闭嘴了,却是在同时,手臂一展,抱住了她。
被强行按在他胸口,沈昭闷声:“怎么了?”
“伤口疼。”裴临面不改色道。
“我还是帮你处理下吧。”沈昭担心道,她挣扎着要拉开,那个说着伤口疼的人却是纹丝不动地锢着她,她明白过来,拧眉:“又不疼了?”
“咳咳,嗯。”裴临沉声:“好厉害,你居然会读心术。”
“……”害怕当真触碰到他的伤口,沈昭不再动,只言语警告:“别闹了。”
肩窝一热,沈昭听见裴临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放心,奶奶派人来很快。”
洞外风声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衬得洞内呼吸声格外清晰。
裴临手臂紧了紧,下颌无意识蹭过她肩骨,忽然开口:“我说要孩子,不是筹码。”
沈昭身体微僵,没应声。
裴临继续道:“在战区,有一次,子弹从这里穿进去,”他握着她的手,隔着衣料按在自己左胸上方位置。
疤痕凸起的触感隐约可辨。沈昭的气息变得沉重。
“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遗憾没能和你有个孩子。”
沈昭安静靠在他肩头,能听见他过快的心跳,和自己逐渐紊乱的呼吸。她用额头抵住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洞外风似乎更急了些,树枝摇曳,沙沙作响。
过了许久,沈昭玩笑道:“裴临,你是在交代遗言吗?”
环抱她的手臂故意一勒。
“沈昭,你是破坏气氛大王吗?”
沈昭抿唇不言。
“……说话。”裴临恼声命令,与他日常的凌厉相比,此刻的语调更像是装腔作势。
凶巴巴的小狗。
憋了半晌,沈昭挤出一句:“做Alpha好难。”
“……”裴临肩膀抖动,牵动伤口,倒抽一口冷气。缓过劲,他默了片刻,尔后郑重道:“我反省过了。以前是我总勉强你,不尊重你的意愿……”
他松开一些,隔着昏暗看她:“我会改。昭昭,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沈昭勾唇,嗓音无波无澜:“如果我说不好呢?”
裴临又沉思了会,“你喜欢严琛那款?”
联想起他开车时的那张黑脸,沈昭觉得好笑,“就因为我和他说了几句话?”
“你不是说……你喜欢乖巧听话,看起来瘦弱需要保护,性格温柔,说话动听,审美共鸣,能聊学术,看传记电影不会睡着的吗?”
之前拿来敷衍他的话被完完全全复述出来,沈昭怔了怔,旋即道:“可我不觉得他是那样的啊。”
裴临冷哼,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眼神变好了。”
沈昭吃吃地笑了声。
洞外林间有光束扫过,两人及时噤声,洞外隐约有脚步声靠近。
沈昭下意识要挡在裴临身前,被裴临扯住。
“别动。”
“嘘。”沈昭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掌心先触到的是裴临的下颌,随即上移,严严实实盖住他微凉的薄唇。
触感柔软温热,裴临顿住,一整颗提着的心不知缘何落了下去,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脚步声在洞口停下。
一道手电光柱射来,照亮洞内逼仄空间的一角。
“昭昭?”
竟然是严琛。
沈昭发紧的神经骤然一松,捂着裴临嘴的手要撤走。
在手掌挪开的刹那,掌下那唇瓣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严琛。”
沈昭率先出去,严琛告诉他们,追车的人已经被制服,现在在林子里搜索的都是裴家和严家的人。
“得给奶奶报个平安。”沈昭道,她在随身小包里找了会,蹙眉,“手机好像落在车上了。”
她向严琛借了手机,熟练地按下裴英的号码。
电话接通,沈昭说明了情况,裴英叮嘱他们到家再发消息,沈昭应下。
“谢谢。”沈昭把手机递回。
严琛正要说“不用谢”,裴临打断,问沈昭:“你居然能记住奶奶号码?”
“当然,以防万一,重要的号码我都记得。”说着,她搀扶住裴临。
裴临轻嗤一声:“吹牛。我的号码是多少?”
沈昭流畅地报出正确数字。
裴临眉梢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得意掠过眼底,又问:“那……严琛的号码呢?”
这个……还真没刻意记过。可若是说不记得,岂不是在说严琛不重要?即使不是特别亲近的朋友,也会让人尴尬吧。
沈昭横了裴临一眼,骂了句:“幼稚。”
她转向严琛,自然地岔开话题:“严琛,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严琛似乎刚从某种不佳的情绪中抽离,面上残留着还未及时散去的落寞神色,他迅速恢复一贯的温和:“返程途中遇到裴家的搜救队伍,就跟着过来帮忙了。”
沈昭:“谢谢,辛苦了。”
裴临重复:“谢谢,辛苦了。”
严琛提议:“我送你们回去吧。”
沈昭连忙道:“太麻烦了。”
裴临再次重复:“是啊,太麻烦了。”
沈昭觉得他这话透着一股阴阳怪气,手肘不轻不重撞向他右臂。
明明只是碰了下,裴临却夸张地拔声质问:“谋杀亲夫啊?”
这话一出,严琛脸上那勉强维持的笑容彻底淡去,唇角微抿,视线落向别处。
三人走了一截,沈昭要去车里拿手机,不想耽误,于是让严琛先回,严琛没坚持,同他们道别。
沈昭:“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和我说声。”
裴临:“
他又不是小孩,还能丢了吗?”
严琛自是听出他的不悦,只道:“知道了。”
严琛走后,沈昭和裴临来到车的位置,救援人员已在处理现场,沈昭在车里车外找了遍,没找到手机。
“可能掉在山洞里了,我去找,你先跟车回去。”裴临说道。
手机里虽没机密资料,但存了许多照片,尤其是裴临参军前他们拍的那些。沈昭确实有些舍不得,但瞥见裴临仍显得反应迟钝的胳膊,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先回去吧。”
乘车返回天屿。
到楼下,沈昭推门下车,等了几秒,发现身后没有动静。她回头,见裴临并没跟下来,矮身问:“怎么了?”
“说好不会再回来了。”车内传出这么一句。
是在装可怜吗?沈昭无奈,“别磨叽,快点。”
说完,她对司机吩咐:“你先回去吧。他晚上住这儿。”
闻此,裴临眼尾和唇角极快地弯出一点弧度,长腿一迈,下了车。
进家,沈昭取出医药箱,让裴临坐在沙发边。
似曾相识的场景。
她叹了口气,小心剪开他左臂伤口周围的衣料,露出那道不算深但皮肉翻卷的划伤,用镊子夹起碘伏棉球,仔细清理创面。
“你这算什么?抽一鞭子再给一颗糖吗?”裴临问。
沈昭贴上纱布,固定好,才抬眼看他,“我可没抽人的习惯。”
裴临呵笑了声,凑过来,“你要是想有,我也可以配合。”
气声虚浮,勾人,沈昭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哈哈大笑]
第45章
空气中弥漫起清甜的蜜桃香味,缠绕在沈昭周侧。
明目张胆的引诱。
沈昭有点恼:“收起你的信息素。”
裴临撇撇嘴,乖乖照做。
沈昭再度检查伤口包扎情况,贴上防水贴,交代:“洗澡,睡觉。”
裴临就势倒靠进沙发里,懒洋洋地抬了抬胳膊,“伤势严重,洗澡不方便。”
是在暗示什么。
“……”沈昭板起脸来,收拾药箱,“别洗了,直接去睡吧。”
“不行,”裴临接着抱怨,“身上都是汗,不洗睡不着。”
“那就去洗。”
“不行,我伤势严重,自己洗不了。”
“……”
沈昭怎么会猜不到他那点心思,啪一声合上药箱盖:“我让管家来帮你。”
“沈昭,”裴临坐直身体,眉头拧起控诉,“你怎么能让别人碰你的Omega?”
他摇着脑袋,不可置信地吐出几个字,“好无情的Alpha。”
“……”
真想给他两拳。沈昭双手已经捏紧,好在裴英的电话及时打来。
裴临接通电话。
“我们到天屿了。”
“嗯,都没事。”
“她手机丢了。”
裴英不知说了什么,裴临哼笑了声,回道:“知道了。”
待他挂断电话,沈昭问:“奶奶说什么了?”
裴临翘起尾音:“想知道啊?”
眼尾一挑,坏主意张嘴就来:“你帮我洗澡,我就告诉你。”
“不想听了。”沈昭懒得再跟他争辩,起身往次卧走。“你爱睡不睡,我要睡了。”
“一起睡。”裴临长腿一跨黏上来,挡住沈昭去路。“房间在那边。”他用下巴示意主卧方向。
沈昭顾忌他的伤,不敢打闹,只用言语对抗:“我的房间在……哎!”
正说着话,裴临偷袭,一条胳膊托住她的手背,另一条胳膊顺势穿过她膝弯,骤然将她打横抱起。
“裴临!”沈昭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裴临抱着她,大步流星向主卧去,语气里满是得逞后的喜悦,“一起洗澡,一起睡觉。”
“你……”沈昭被他这土匪行径惊住,没好气地问:“军部教你们怎么耍流氓了吗?”
“军部机密,概不外泄。”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沈昭放软了嗓音,“你胳膊现在不能这么用力。”
停在浴室门口,裴临放了她。脚一着地,沈昭要溜,刚晃了身子,就被裴临再度按住,裴临搂着她,“你骗我。”
“……”沈昭认命,“洗澡吧。别闹了。”
进浴室,裴临居于后位,挡在门前,沈昭看他,他张开双臂,直挺挺地站着,沈昭瞪他,“干嘛?”
“脱衣服啊。你帮我,我身负重伤。”
“……”看着他蛮不讲理的模样,沈昭气笑,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他衬衫第一颗纽扣上。
浴室顶灯洒下暖黄光线,为裴临白皙的肌肤镀上一层柔和光泽。他的肤色在脖颈与肩骨处有明显的色差,算是他努力训练的证明。
纽扣一颗颗解开,布料向两侧滑落,逐渐露出结实的胸膛、紧窄的腰腹,以及胸膛上那凸起的疤痕肉梗。
视线触及那处,沈昭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山洞里他低沉沙哑的那句“遗憾没和你有个孩子”又一次撞进脑海,搅得她心口发涩,五味杂陈。她从前以为,那个孩子对裴临而言不过是一段不那么重要的经历,才会在他重新提及孩子时那般震怒,可原来,他没有她想象得那么薄情。
裴临垂眸看着她停顿的手指,嘴角勾起坏笑,“好看吗?”
是一如既往的揶揄。
就是被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态度骗了,以为他的霸道、嘲弄都是不在意,其实,都是虚张声势罢了。
像是一下子点燃了某种积压的情绪,沈昭忽然凑近,温软的唇瓣印在那道深色的弹痕上。
原本松懈的胸肌在湿热贴来的一刻变得紧张,裴临呼吸滞住。
紧接着,一个更柔软更湿润的触感出现。
她的舌尖正生涩地舔舐着他的疤痕,并试探着要往下方移去。
这猝不及防的亲昵掀起巨大的波澜,裴临像是一方湖面,投石入湖,泛起层层涟漪。
“呃……”
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裴临仰起下颌,颈线拉成弧形。
那股蜜桃气味轰然炸开,浓烈、黏稠,填充满浴室的每个角落。
似是被这气息蛊惑,亦或是被心底那股陌生的冲动驱使,沈昭没有停下,带着一种油然而生的怜惜,沿着那道疤痕的轨迹,一点点向下吻去。
裴临闷哼一声,握住她肩膀,想将她稍稍推开,声音哑得厉害,手上也没几分力气:“别……有汗……”
沈昭看他,盈盈秋水交织一丝豁出去的赧然。
她平时极少这样主动,此刻耳根早已烫得惊人。
被她这样望着,裴临所有推拒的念头瞬间灰飞烟灭。他三下五除二扯掉身上剩余的衣物,迅速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哗地倾泻而下,打湿他的头发、肩膀,晶莹的水珠沿着紧实的肌肉丘壑滚落。
他回身见沈昭还衣衫完整地站在原地,不由得有些急切,小臂抬到半空又克制住,“……你不想了?”
被氤氲的蒸汽熏昏了头,鬼使神差地,沈昭将手指挪到自己的衣扣上,到底是鲜少积极,她的理智被本能的羞臊牵制,动作慢吞吞。
备受煎熬的裴临忍不住上前帮忙,毛躁地抓住她衣襟一侧,没成想用力过猛,“嘶啦——”
布料撕裂声在浴室里格外清晰。
两人同时愣住。
看着被扯坏的衣领,沈昭先是无语,随即噗嗤笑出声。
她笑,裴临也跟着咧开嘴。
视线交接,触及他的开关般,他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一起站到温热的水流下。
水珠溅落在沈昭脸上、颈间,冲刷了束缚她的羞意。
她抹去他胸膛上的水珠,再次抚上那道弹痕。
就着哗哗的水声,又一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唇舌的力度更加坚定。
裴临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喘息。
戏弄似的,沈昭轻咬
住伤疤下方的红果,齿尖细细磨着。
“呃……嗯……”
裴临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眼底漫入猩红,情潮滔天,他按住沈昭肩头,让她抬起头来,狠狠吻住她的唇,近乎啃咬般掠夺她的氧气。
Alpha纤细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后背、腰窝、下腹。
指腹划过的地方都带起细腻的战栗,他有些站不稳,意识逐渐涣散,背过身,弓起挺拔的脊背,一副全然把自己交由她的姿态,沈昭却依旧不急不缓,手臂从后方环住他紧窄的腰身,掌心慢条斯理地贴着他游走,抚弄着每一个足以让他发颤的地方。
裴临的呼吸变得破碎不堪,他不断向后靠,渴望寻求更多接触,嗓音布满被欲念蒸煮过的喑哑和委屈,一遍遍呢喃:“昭昭……昭昭……”
沈昭故意不应,指尖画着圈,若即若离,裴临难耐地想去抓她的手,想引导她,但被沈昭灵巧躲开。心里愈发焦躁,他想要转身,想要将这个折磨人的Alpha禁锢在怀里。就在他转动腰身之时,那只一直捉摸不定的手猝然动作。
“啊——!”
裴临毫无防备,发出一声高昂的惊喘,膝盖一软,全靠手臂撑住墙面才勉强站住。
突如其来的强烈爽感令他眼前阵阵发白,蜜桃气息如同爆炸般四散奔涌。
裴临失去所有力气,头颅低垂,额头抵着瓷砖。
……
不知过了多久,他浑身脱力,半伏在湿滑的墙面上。
水流冲走他腿间的黏腻,冲不散空气中那浓郁到极致的甜香。
沈昭揽着他,温柔地抚着他的后背。
好一会儿,裴临闷闷的声音才从臂弯里传出来,“昭昭……我们要个孩子吧。”
仿佛被点了穴,沈昭停顿。
水流温热,拍打在她的背上。
微微侧过头,裴临泛红的脸颊在水汽中格外魅惑。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戏谑,淡然又坚定地说道:“昭昭,我想要个孩子。”
现在?绝对不行。
“启源”刚拿到批复,周瀚宸虎视眈眈,暗处敌人尚未揪出,两次袭击历历在目,若裴临现下怀孕,无疑是将他置于最显眼的靶心,将他暴露给所有不怀好意的人,不能冒这个险。
“再等等吧。”沈昭声量不高,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裴临垮下脸来,“嗯”了声,默了会,又不满地问:“还要考核多久?”
沈昭反应了一瞬,明白他领会错意思,转念一想,如果让他知晓是出于对他的担心,他只会因为不在意他自己的安危而想方设法地怀上孩子,于是将错就错,含糊道:“再看吧。”
出乎沈昭意料,裴临没有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仅低低“嗯”了声。
他已经说服了自己。
原先他误会沈昭喜欢严琛,是有些焦虑,现下发现沈昭没有那份心思,心也就安然放下了。
能走到眼下这一步,沈昭对他展现出的纵容和亲近已然很多,他得懂得知足,也得清楚有些事急不来。
“行,”眼神恢复了神采,裴临语调重新昂扬,“随时恭候。”
沈昭弯了弯唇角。
“笑什么?”裴临扬眉。
“就是觉得,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你还挺识货。”
沈昭失笑,推开他一些:“快洗吧,我要累死了。”
裴临一边配合地冲水,一边一本正经地说:“你得多锻炼。我们才二十来岁,可不是五六十。你这体力,以后怎么做一个称职的Alpha?”
“……闭嘴吧你。”洗得差不多,沈昭拿起浴巾裹住自己,裴临跟在后面,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
躺上床,疲惫和放松后的困意汹涌袭来,沈昭沾了枕头就陷入昏睡。
意识模糊间,感觉身侧床垫一沉,一个温热的身躯贴过来,手臂环住她的腰。
“……我们现在,是在谈恋爱了吗?”
黑暗中,一道问声小心翼翼地响起。
沈昭困得眼皮打架,没立刻回应。
等了几秒没得到回答,裴临两条长腿一抬,直接压在沈昭腿上。
过分沉重的分量砸下,沈昭清醒了些许,问:“什么?”
她的困倦和不耐落在裴临耳里,成了刻意的回避。他抿紧唇,一声不吭地把腿撤回来,翻过身,用后背对着她。
耍脾气了?
旁侧位置忽地空落,温度也降了下去,沈昭迷迷糊糊觉得不对劲,强撑着睡意,侧过身,手臂从后面环住他精瘦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后背,问:“……怎么了?”
裴临控诉:“你玩弄我。”
沈昭脑子发懵:“……啊?”
像是自言自语,裴临又道:“我要告诉小姨。”
沈昭更懵了:“……啊?”
裴临自己说完,觉得这告状对象选得不怎么样,又悻悻地嘟囔:“算了,小姨也不是什么好Alpha……”
听着他这没头没脑的幼稚话,沈昭闭着眼用额头撞了撞他的后背,“你在这嘀嘀咕咕什么呢……快睡觉。”
她的手臂始终环着他,嗓音因困意而软糯,不容反驳地终结了话题。
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热和均匀呼吸,郁郁的情绪消散大半,裴临悄悄往后靠了靠,更紧地贴合她的怀抱,然后也合上了双眸。
每次温存过后,沈昭都会好眠,一觉醒来时,旁边的位置空着。她出了房间,没寻到那人的身影。
餐桌上摆着早餐和一部手机。
手机已装了卡,通讯录里只存了一个号码。
裴临的。
沈昭拨去电话。
“昭昭?”裴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有轻微风声。
“回去工作了?”
“没。再去找找手机。”
沈昭心间一暖,“找不到就算了,不要勉强。”
“知道了。”裴临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再去睡会儿吧,等我回来……还有得辛苦。”
他话音刚落,听筒里隐约传来一阵咳嗽声。
沈昭双颊一红:“……有别人在?”
“阿泽。”
“你别再瞎说了,挂了。”沈昭飞快切断通话,脸已烫得宛若熟透。
盘山公路上,一辆黑色SUV平稳行驶。
裴临收起手机,嘴角还噙着鲜明笑意。
驾驶座上,颜泽不怀好意地问:“你们昨晚在一块?”
“嗯。”裴临靠回椅背,装出无可奈何,“没办法,一分钟都离不开。”
“咳咳……”颜泽紧急闭麦,没敢继续问下去。
……
云澜,严琛住处,书房。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天光,书桌上一盏复古台灯投下昏黄光晕,严琛深陷在木质座椅里,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他半边脸庞——
作者有话说:昭昭:人生呐,辛苦啊。
第46章
屏幕上,是一张被放大数倍的照片,沈昭举着手机在前方,笑容灿烂,身后是正在吃早餐的裴临,通过背景能看出是家居环境。
严琛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沈昭的脸上,电脑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两点寒星。他抬起手,指尖虔诚地触上冰冷的显示屏,沿着沈昭脸颊的轮廓,虚虚地描摹。
镜片下,那双平日温和的眸子里
面,此刻只剩下满到要溢出来的占有欲。
书桌一角,一个陈旧的毛绒玩偶安静坐着,似是在见证这一切。
指尖滑落,他拿起玩偶旁那部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起身,走向靠墙的一排嵌入式展柜。
展柜门是厚重的玻璃,内部打着射灯,如此精心收藏的,并非古董珍玩,而是一件件寻常物品,一支使用过的笔、一枚口红、一个皱巴巴的纸团……第三排最左边是一个高脚杯。他拉开高脚杯右边的空置格子,将手机放了进去。放好,又仔细调整好了角度。
咔哒,柜门合上。
严琛后退一步,欣赏着这一格格的“珍藏”,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那笑容不再是平和,而显示出一种势在必得的疯狂。
……
带着保安们在山中搜寻了一个小时,并未找到手机的踪影,裴临让那些人先撤,自己留下与颜泽再次翻遍了事故现场附近的草丛、石缝间。
手机凭空消失了。
车停在公路边,两人往车的方向走,颜泽闲聊般开口:“最近发现了一件事……严家与‘精理会’有些不清不楚的资金往来,数额不小,全部流向境外。”
裴临眼神一凛。
“阿琛在国外待了几年,回来后和我们有些疏离,我之前以为是太久没见的缘故,现在想想,可能是立场不同吧。”
“可是,”裴临沉吟,“昨晚,他出现在APA的聚会上。”
颜泽毫不诧异,似乎这才是他真正想要说的部分。
两人无言地走了一截,他再度启声:“阿琛可能早已不是我们当年认识的那个人了,务必要小心。”
“嗯,你也是。”
颜泽将裴临送回天屿,分别前说道:“我让人接着定位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有进展和你说。”
“好。谢了。”
颜泽微笑:“不谢。你回去继续辛苦吧。”
裴临已然转身,闻此挥了挥手。
可惜,未能如他所愿,到家后,沈昭拖着他先去补办了电话卡,又去公司处理了几份文件,等到回家已至晚间,沈昭洗了澡倒头就睡死过去,待裴临上床时,那人已经进入怎么喊都喊不醒的境界。
裴临冷笑了声,抱住她嘟囔:“现在就养老了。”
许是被他的动静惊了下,沈昭稍稍动了动,他顿时抿紧唇,不再发出丁点声响。
几天后,调查结果初步明朗。
第二批袭击者来自于“精理会”,据他们说,该组织已将“启源计划”视作颠覆传统性别秩序的“邪典”,内部针对沈昭的悬赏令已悄然流传。
裴临为她申请了特批保护。
听他说这些时,沈昭正在翻阅临床数据报告,淡淡“哦”了声。想到什么,她打量了坐在一旁的裴临一眼,说:“你不会要告诉我……保护我的,是你?”
裴临微微牵了下嘴角:“你果然会读心术。”
“……”
裴临保护她,她倒是哪都不用去了,整日就在天屿待着。
好在,裴临军务繁多,说是他作为主要负责人,其实他并非每日都能出现。有时会由他的部下代为护卫。那之后,被袭击的事再未能发生。
从凛凛寒冬到春暖花开,“启源”一期临床基本结束,志愿者反馈良好,都未出现严重不良反应,社会关注与赞誉持续升温,顺利进入二期实验。
……
暮春,临近市政厅竞选,城西“隐庐”。
这家私房菜馆隐秘安静,只接待特定客人。
云深雅间内,裴英惬意地拨弄着青瓷盖碗中的茶沫,对面,周瀚宸端坐着,姿态恭敬,言辞恳切,希望裴家能在最后关头再助他一臂之力。
“……裴姨,您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的能力。若能再进一步,必定不会忘记裴家提携之恩。”
裴英吹开浮叶,啜饮一口清茶,放下茶盏,抬眼,目光平静,“之前扶你,正是念着情分,但时至今日,你我已是背道相驰。瀚宸,道不同,不相为谋。”
周瀚宸脸上的笑容僵住,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被他压下。他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小侄明白了,还是非常感谢裴姨的栽培,也感谢裴姨今日能来。”
裴英微微颔首,起身,“先走了。”
雅间的门打开又合上。
寂静的包间里,周瀚宸脸上最后一点谦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怨愤。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眸光如淬了毒的冰箭。
片刻后,他掏出手机,对那头吩咐:“联系严先生。就说,我有些关于‘启源’和裴家的事,想和他谈谈。”
……
启源研究所,是个晴天,午后阳光透过研究所的玻璃幕墙,在办公室内洒下明亮光斑。
沈昭从严琛手中接过项目文件,道:“这些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严琛莞尔,适中的笑容配上今天穿的浅灰色针织衫,显得温和又儒雅。他目光掠过不远处两位坐在沙发上的青年,问:“这是……”
沈昭讪笑:“特殊时期。”
她问过裴临军部要保护她到什么时候,裴临给的答案是初步计划到启源上市。那时木已成舟,敌方应当不会再对她有任何想法。
严琛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启源二期实验进展怎么样?”
“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沈昭合上文件,笃定道:“相信很快就可以进入三期实验了。”
林晓进来,加入了他们的话题,“现在每天都有好多电话打来想提前预约。”又补充道:“当然,我们都严格遵循规程,没接受任何申请。”
她耸耸肩,“盯着我们的人太多,每一步都必须合规,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严琛表示理解,随即满眼期待道:“要是方便,可以带我去参观一下启源的研究区吗?之前就很好奇,总觉得那时彼此还不熟悉,提这个要求太冒昧,现下我们也合作这么长时间了……”
林晓没答,用眼神询问沈昭,沈昭犹疑,研究区重地,非常人可放进。
严琛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脸上浮现黯然,语气依旧平和:“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不要勉强。”
合作的这两年里,严琛给她们提供了不少帮助,念及此,沈昭不忍,让步道:“可以带你看看外围区域。实验室涉及核心数据和未公开流程,实在不方便进入,还请见谅。”
“我明白。”
启源主项目在研究所最初的老楼里,五层楼,已有十几年,中间只修缮过一次,公司赚钱后多加了两道防护和门禁。
沈昭和林晓带严琛进入,穿过洁净明亮的走廊,遇上几名刚结束测试的志愿者在工作人员陪同下离开。严琛与其中一人擦肩而过,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刹,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有一个短瞬的交汇,随即自然错开,仿佛只是陌生人无意间的对视。
简单参观一圈,严琛表示自己已经知足,三人离开启源研究区返回办公大楼,途中,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之前袭击你的人,都查清楚了吗?”
沈昭不想透露军方的调查信息,只道:“应该还在查,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还以为阿临都会告诉你。”
沈昭从容应对,“工作归工作嘛。”
严琛颔首,不再追问,转而道:“偷袭失败,对方很可能改变策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昭昭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想要为难你的人,多半是奔着启源来的,等到三期临床,项目成果基本落定,那些人再去对付你的意义就不大了,所以,现下就是他们最好的时机。时间越是紧迫,手段可能越会极端,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这番话言辞恳切,充满为她考量的意味,沈昭听着,想到自己处处对他防备,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愧疚。“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严琛面上闪过一抹惊喜,欣然应允:“当然,我的荣幸。”
林晓不去,沈昭打算再叫两个参与
过联合项目的同事,刚提议,严琛却适时开口,“就我们两个吧,人太多……”他面露赧然,“社交起来会有点累。”
沈昭太能共情那种社交疲惫感,点头的幅度都大了些:“也好。”
说是沈昭请客,地点却是严琛定的。一家别具风格的中式庭院餐厅,曲径通幽,竹影婆娑,包厢私密雅致,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山水景观。
落座时,沈昭邀请两位军部人员一道,他们拒绝了,选了廊下位置站着,还让沈昭开着包间门,方便他们盯着。
严琛替沈昭斟了杯温热的果蔬汁,不自在道:“你这段时间……一直这样?”
“对。他们也非常辛苦,每天都等阿临交接才走。”
听着,严琛深深看了沈昭一眼,“说是保护,”他毫不避讳外面的人,“我倒觉得,更像监视。”
沈昭微微一怔。
“现在,外面以讹传讹,关于启源,有不少风言风语。”严琛说道。
沈昭生活轨迹简单,研究所和天屿两点一线,被保护得密不透风,几乎隔绝了外界的杂音。她疑惑:“什么传言?”
“说出来你恐怕不信,”严琛忍俊不禁,“传得神乎其神,说启源能让Omega变成Alpha,能让Alpha进化成……更厉害的‘种类’。”
沈昭哭笑不得,“变种人吗?他们以为是拍科幻大片啊?”
严琛也跟着笑了笑,笑容里多是无奈:“听起来荒诞,但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甚至引以为惧。”
“他们恐怕是疯了。”沈昭摇头,“随便他们怎么想。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用成果说话。”
说罢,她冷静了,又道:“我还是得找机会适当公开启源的部分技术,以消除外界的猜疑。很感谢你给我的提醒。”
“没什么。能帮到你,我很开心。”严琛注视着她,又问:“你不害怕吗?”
沈昭思索,道:“我不为尚未发生的事过度担忧。把握当下,推进研究,就是最好的应对。”
严琛赞同,“昭昭,其实我选择与启源合作,完全是因为你。不仅是为了感谢当年你在游乐园帮过我,也是对你这个人……很感兴趣。”
“我吗?”
“是。”严琛不急不缓地说道:“你有很多特质很打动我。”
沈昭受宠若惊,“我?”
“比如,你拥有高级的Alpha信息素,却从来不用它压迫任何人。”
“再比如,你为了启源能顺利推进,可以答应裴家的婚约,懂得审时度势,也愿意承担责任。”
顿了顿,严琛困惑道:“不过,有一个问题我确实不太明白。以启源现在的势头和你的能力,应该不再需要裴家的资金支持了。为什么……还和阿临在一起呢?”
这个问题对裴临太不友好。沈昭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严琛读出沈昭的心思,立刻摆手,笑得温和无害:“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温柔体贴的类型。”
沈昭脱口而出:“阿临也很温柔啊。”
话音落下,包厢外的二人同时一震。
严琛的笑容不变,眼底深处却有什么情绪细微地沉淀了下去。他端起水杯掩在唇边,轻声应和:“原来是这样。”
沈昭看着他,眸光清澈而坦诚:“其实吧,人都是多面的。在好友面前是一个样,在恋人面前又会展现另一面,面对家人时可能又是不同的状态。你觉得我会喜欢什么类型,这本身,是映射出你认知里的我是怎样的人。”
她偏头,夹了一筷子菜,“可你只从朋友的视角观察过我,看到的,也仅仅是我的一部分。”
“同样的,我和你看待阿临的视角完全不同,自然也会看到他身上,你所看不到的那些面,阿临他,符合我理解的温柔。”
温润的笑像是被冻结住,严琛的神情变得僵硬,那层惯有的柔和褪去,显露出底下的冰冷底色。他有些失礼地打断了沈昭,“菜要凉了,先吃饭吧。”——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还在改。唉。
第47章
“吃饭呢,来得正好。”
循声望去,只见裴临不知何时已倚在包厢门口,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闲适。
严琛僵了一秒,很快重新挂上无懈可击的表情,起身相迎:“阿临?你这是……”
“本来是来换班,现在……”
颜泽从裴临身后探出来,“不介意多我们两双筷子吧?”
严琛:“当然不介意。”
径直在严琛旁入座,颜泽道:“回来这么久,都没想起来喊我们这些老朋友聚聚,实在是不厚道。”
严琛从容应对:“大家都忙。”
“嗯,阿临在军部是挺忙,阿砚既要带孩子又要读书,也挺忙,我很闲,有空可以多喊我聚聚,你知道的,我随叫随到。”
“好啊。”
人多确实热闹,颜泽说起不少他们小时候的事,他对沈昭道:“你别看阿临现在这么勇猛的样子,小时候可爱哭了,每次都是阿琛哄他。”
这事,沈昭从裴英那听过,她抿着笑意看向裴临,打趣地说了句:“小哭包~”
裴临白了她一眼,拿起手边的饮料喝了口。
严琛垂目:“是吗?太久远,我都不太记得了。”
这话里的疏离意味太过明显,沈昭听出其中锋芒,敏锐察觉到三人之间流淌着一种她不完全了解的暗涌,于是选择静观其变。
“叮铃铃……”
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个诡异的宁静。
接起,林晓急切的声音传来:“有几名二期临床的被试回去后出现非常严重的不良反应,情况危急,现在都在医院抢救。”
“哪家医院?发给我,我马上过来。”是过分严肃的口吻。几人都聚焦到沈昭身上。挂断电话,她向他们说明了情况。
“我和你一起。”裴临随她起身。
严琛也想跟去,被颜泽按住,“菜都上了,别浪费啊,阿琛,我陪你继续吃。”
与他对了一眼,严琛坐回,“好。”
包厢门轻轻合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颜泽没动筷子,而是叫了瓶红酒,酒上来,他让侍者下去,自己为严琛倒酒,“阿琛,”他随意地问道:“昭昭的手机,在你那里吧?”
严琛执筷的手短暂停住,尔后夹起一片笋尖放入碗中,没吃,而是问:“你在说什么?”
许是料到会是这般回答,颜泽毫无意外,为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我找人定位了她手机最后的信号轨迹。”他托起酒杯与严琛的杯盏碰了下。
严琛没回话。
是默认。
颜泽抿了口,又道:“当年在游乐园里,陪伴了迷路的你的‘姐姐’,就是昭昭。”
不是疑问,是陈述。
再度默认。
颜泽叹了口气,劝诫道:“有些事,太过执着只会害了自己。”
严琛忽然笑起,那笑容不再温和,反而透出一种偏执的凄凉感,他说:“每个人的人生只有一束光。”
颜泽审视着他,“你现在做的这些事,如果让昭昭知道了,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轻耸肩,严琛不在意道:“过程怎么样,都无所谓。”
他回视颜泽,眸光如阴天转晴时的云,看似晦暗,实则坚毅,他说:“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灯火通明,菜香犹在,颜泽凝视着好友面上那份毫无保留的疯狂,沉默着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有些岔路,一旦走散,再难重聚。
……
匆匆离开的二人一路疾驰直奔医院,车子刚在门口停稳,刺眼的闪光灯和嘈杂的追问声便涌了过来。
“沈总,请问‘启源’二期临床实验是否出现重大安全事故?”
“有消息称志愿者生命垂危,是否与药物副作用直接相关?”
“请正面回应‘启源’的安全性。”
……
裴临让沈昭在车上等她,下车后踏出一条路,车门一开,立刻用身体护住沈昭,将她与拥挤的人群隔开。他面色冷峻,不怒自威,只用一个眼神压迫,记者们纷纷不自觉后退半步,硬生生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通路,护送沈昭快步进入医院大厅。
到重症监护室,林晓正在焦急地等待,见二
人到达,迎过来道:“一共三名被试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出现不明原因休克,目前都还在昏迷中,生命体征不稳定。研究所的医学团队已经在里面配合医院专家会诊,我们配合提交了所有药物数据和实验流程记录。”
停在玻璃窗前,沈昭望着里面依靠仪器维持生命的志愿者,神色凝重。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将实验的每一个环节和那些数据、报告在脑中复盘。
理论上,不该出现如此剧烈的反应。
为什么会这样?
“……时间越是紧迫,手段可能越会极端……”
严琛此前的提醒忽地响彻耳畔。
会是精理会的人吗?沈昭想确认这个猜测,转头打算找裴临帮忙,这才发现他并不在身边。目光搜寻,走廊尽头,那方高大身影正拿着手机低声讲着电话,不时点头。
沈昭快步走过去,刚站定,裴临似有感应,恰好转过身来,通话已结束,他直接说道:“已经让人去查这几个被试离开研究所后的具体行踪,他们接触过什么人,去过哪些地方,很快会有消息,别担心。”
他居然考虑在她前面。沈昭紧绷的心弦因他这份体贴松懈不少,“谢谢。”
裴临眉头微挑,抬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嘶——”沈昭捂住额头,瞪他。
裴临收手插回裤袋,不满:“和我说什么谢谢?”
因这小动作分神,沈昭心间的沉重撤去不少。她望着冗长的通道,再次陷入沉思。
夜色渐深,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散发着冰冷的光,沈昭将林晓强行劝了回去,偌大的等候区只剩下她和裴临两人,以及远处值班护士站隐约传来的细微声响。
裴临靠墙站着,眼神始终锁定在几步之外的沈昭身上,在又一次梳理完接下来的处理思绪后,沈昭揉了揉眉心,看向他:“你也先回去吧,你明天还要工作呢。”
裴临没动,浅声反问:“你为什么会认为,你一个人在这里守着,我回去能睡得着?”
“可你就算在这等着,也没什么实际意义。”沈昭理性分析道。
裴临无奈叹了声,走到她面前,“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脑子里塞的是不是水泥。”
“好好说话。”
“不是做每一件事,都必须有明确的意义。”裴临勾起食指在她脸颊刮了下,“如果非要说意义……我认为,陪着你,这件事本身就是意义。”
不得不承认,这次回来,裴临说话确实比从前动听多了。
沈昭问:“你们在军部,还进修了情话课程?”
“可能吧。”裴临凝着她的双眸,忍不住伸手触了触她的眉尾。不知为何,只要离她近些,就总想碰一碰她,仿佛只有感知到她的体温才能真正确认眼前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幻梦泡影。
“也是因为这个吗?”沈昭点了点他弹痕位置,很精准,她再言:“看来我也得经历一次生死关头,才能变得像你现在这么豁达。”
裴临勾唇嘲讽:“这可说不准。毕竟你是榆木脑袋,开窍难度比较大。”
“……”沈昭撇嘴,“情话技能呢?这么快就没了?”
裴临痞笑:“反正你还要考核我很久,我得给自己保留一点上升空间,不是吗?”
沈昭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还学会了耍无赖。”
插科打诨让深夜的时光变得不那么难熬,凌晨五点,重症监护室传来消息,一名被试恢复了意识。
可惜,医生未能允许沈昭探视,被试身体极度虚弱,不建议进行任何问询。沈昭没勉强,安心地继续等待。
凌晨六点,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官抵达。
警方正式介入此事,以保护关键证人和调查突发事件为由,安排人手守在被试的病房外,同时也委婉地表示,作为项目负责人,沈昭也在他们的保护范围内。
这保护,实际上是监控。
沈昭无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哪也不去,就在医院守着。她必须第一时间了解真相。
到了裴临该走的时间,他始终无法放心地走,再三叮嘱沈昭要注意安全,沈昭用指尖轻轻勾出藏在衣领下的那条装有定位器的项链,保证:“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及时联系你。”
裴临这才点头离去。
医院楼前,目睹裴临的车离去,严琛推开车门下了车。
清晨的医院格外安静,消毒水的气味漫溢四处,冷冽感鲜明。
沈昭独自坐在长椅,半躬着身子,脸埋在掌间阖目小憩。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疲惫抬头,看到严琛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走来。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脸上是与她无异的倦意。
“昭昭,”严琛在沈昭身边坐下,从纸袋中拿出豆浆和粥品,“看到新闻说你一直守在这里,来看看你。”他打开饭盒,附上汤匙,问:“你一整晚都没休息吗?”
低头看了眼严琛递来的早餐,沈昭愣了下才去接,“嗯。”
指尖传来暖意,嗅着香气,她确实有些饿了,说了声“谢谢”,然后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
沈昭吃着,严琛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份薄薄的文件夹,“关于那几位被试,我查到一些东西。”
第48章
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个名为“赵成”的被试的资料。
【……负有赌债三百万……】
三百万,对于普通家庭而言,是足以压垮脊梁的数字。
“可能是有人利用他急需用钱的处境,买通他做了些。”严琛分析道。
沈昭略有疑虑地看向他,她认同严琛的猜测,疑虑的是……他为什么能这么快这么精准地找出问题,甚至快过军部。
“你说得有道理,”她捏着纸张,“可是,这个,你怎么拿到的?”
严琛约莫是读出了沈昭的审视意味,苦笑道:“我也不故作伟大,确实,为了拿到这些,找了些不太方便摆在明面上的关系。昭昭,我是真的很想帮你做点什么。”
他眼里还布着血丝,显而易见一夜未睡,再想到自己的怀疑,沈昭心中生出强烈的羞愧,“谢谢你。”
“能帮到你就好。”严琛看向监护室的方向,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人还在昏迷,无法对证。”
沈昭点了点头,这正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她拿出手机将资料拍照发给了裴临,对方的消息立刻传来:【已让阿泽去核实。】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跳出,【严家与精理会存在资金往来,小心。】
目光在第二行字上停留片刻,沈昭皱眉,删除了对话,将手机屏幕按熄,放回口袋。
“阿临那边……会帮忙去查吗?”严琛问。
“他说会尽量。不过你也清楚,他在军部,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这件事现在由警局正式接管,他过多介入,反而不太方便。”
“这样啊……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你能给我这些资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沈昭道:“清者自清。我相信警方会查明真相,还启源一个清白。”
严琛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没说出口。
被试所住楼层遭到封锁,外人进不来,沈昭趁着等候时间与林晓线上部署了后面的应对措施。
临近中午,周瀚宸在一众随行人员的簇拥下出现。他先是公式化地探望了仍在浅度昏迷中的被试,随行由带来的记者选取角度拍摄了几张亲民照片,素材采集完毕,他径直朝着沈昭走来。
警方人员下意识想阻拦,周瀚宸身后的秘书立刻上前交涉,不知他说了什么,警员们错身让步。
停在沈昭面前,周瀚宸与严琛目光相接一瞬,彼此没说话,周瀚宸转而看向沈昭,居高临下讥诮道:“启源计划出现巨大安全漏洞,被试生命垂危,我们需要你停止启源的一切后续行为,公司其他项目也得一并停下。”
沈昭站起来,脸上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慌乱,眸光锐利地回看着:“周副市长,现在断定是启源存在漏洞,是否为时过早?我倒觉得,这更像是启源钻进了某个精心布置的漏洞里。”
周瀚宸眸色微沉,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反唇相讥,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刻薄:“你这任何时候都能强词夺理的样子,和沈清韵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昭向前半步,似笑非笑,“周副
市长不遗余力地针对启源,该不会是,到了今天,都还对那段往事耿耿于怀吧?”
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击中,周瀚宸身形一滞,面上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也出现一丝裂痕。他盯了沈昭几秒,眼神格外复杂,有愠怒,有被说中心事的狼狈,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但他终究是很快收敛了外泄的情绪,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离开了。
一行人走向电梯。
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周瀚宸对着电梯光洁如镜的厢壁整理了一下领带,吩咐身侧的秘书:“公众需要及时同步信息,选两家‘懂事’的媒体上来跟进事情进展。”
抵达一楼,电梯门开。周瀚宸在一群保安的护卫下穿过仍聚集在门口的记者,走向自己的专车。秘书则快步走向医院的安保负责人,低声交代着什么。
……
周瀚宸离开后不久,重症区的电梯口冲出两家媒体,镜头和话筒都对准沈昭。
“沈总,连续多名被试出现生命危险,这是否证明启源技术存在根本性缺陷?”
“有内部消息称,是药物配方引发了急性免疫排斥,您作何回应?”
“您作为负责人,是否认为自身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
警员们试图制止,沈昭担心逃避会带来更恶劣的影响,主动走到镜头前,面色平静地说道:“任何新技术在临床阶段都会面临未知挑战。项目的所有流程均严格遵循规范,目前事件原因正在调查中,在官方结论出来前,猜测没有意义。我对我主导的项目的每一个环节负责,也正因如此,我才会一直留在这里,积极配合调查,直到水落石出。这也是对每一位关注启源的人最基本的交代。”
无论记者怎样咄咄逼人地提问,沈昭都冷静应对,见在她这拿不到有爆点的画面,记者调转矛头扑向了从病房出来的医生。“请问,患者昏迷是否与启源实验直接相关?”
医生答得十分严谨:“目前情况复杂,无法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但也无法确认。我们在患者血液中检测到一种非内源性的LPA-7受体拮抗剂,这种物质可能由腺体实验后的特殊代谢产生,也可能是患者后期从外部摄入。需要等待患者苏醒后,结合他们的具体陈述才能做出最终判断。还请各位耐心等候官方信息公布,不要在这里打扰患者休息。”
现有信息只有这些,记者们铩羽而归。
不到一个小时,沈昭收到了林晓发来的视频链接,视频经过精心剪辑,让人瞠目结舌。
视频标题:【启源技术致命缺陷实锤?专家证实志愿者体内检出不明毒素!】
内容里,医生的后半段话被完全删除,只剩下“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部分。
林晓:【已经组织公关小组在处理舆情了,别担心。】
沈昭:【辛苦了。】
林晓:【黎明就在前方。】
“昭昭,我认识这两家媒体,我来想办法让他们撤稿。”严琛去掏手机。
“不用。我有办法。”沈昭的目光越过走廊,停在墙壁上方那个不起眼的监控摄像头。
这种时候,撤稿只会被解读成欲盖弥彰,有什么比原始监控录像更能说明事实呢?
不过,想要拿到监控录像,需要一个人的许可。
她前往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明显已知晓外面的风波,见沈昭到来,他很是谨慎地来到沙发与沈昭面对面坐下。
听罢沈昭来意,他为难道:“调取监控录像的权限……恐怕不方便。”
不方便的原因无它,那些记者是通过周瀚宸进来的,这背后的意思相当明确,周瀚宸要整沈昭,他不想卷入这场是非,更不想得罪周瀚宸。
沈昭直接戳破窗户纸:“院长是担心,放出监控会得罪周副市长?”
院长尴尬地咳了一声。
沈昭直视他,言辞笃定,“院长,我理解您的顾虑。但请您想一想,现在这段被恶意剪辑的视频,不仅污蔑了我的启源项目,同样也将贵院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振聋发聩:“视频刻意删减了医生客观专业的完整陈述,只留下误导性的前半句。如果最终调查结果证明,被试体内的LPA-7拮抗剂确系外部摄入。那么,公众会怎么想?”
“他们会认为,是贵院的医生水平有限,还是贵院迫于某种压力,默许甚至配合了这种断章取义歪曲事实的报道?”
“到那时,受损的将不仅仅是启源的声誉,更是贵院百年积累的公信力和专业形象。周副市长或许能给您压力,但舆论的反噬,和因此带来的信任危机,就是贵院能承担得了的吗?”
院长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沈昭直起身,给出解决方案,“我不需要您做任何表态,只需要授权我拷贝事发时段走廊的完整监控录像。由我来公开,所有责任和后续,我一力承担。这对于还原真相,以及维护贵院和我共同的清白,是最直接,也是目前唯一有效的方式。”
院长不言,内心还在权衡利弊,这时,一通电话打来。
离得近,沈昭辨出那是裴英的声音。
几句质问,院长抽了张纸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道:“嗯,配合,我都配合,我正准备把视频拷给沈总呢。嗯,好的,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连忙打给信息科,交代了拷视频的事。
沈昭把视频发给林晓,后面的事情由林晓接棒。
处理完一切,沈昭重新回到等候区,严琛还在,正在查看启源官号发出的那则监控录像视频,看得入神,连沈昭走近都没发现。
“你已经陪了我一上午了,不要再继续在这耗着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吧。”沈昭劝道。
严琛坚持:“阿临不能陪你,万一你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多一个人,总能多一份照应。”
“昭昭,不要赶我好吗?”
后面一句过于卑微,让沈昭不由得蹙眉,解释:“我不是要赶你,我是不想你浪费时间……”
“醒了!3床醒了!”
两人说话间,监护室的门被推开,一名护士快步走出来对着护士长喊道。
沈昭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地起身朝病房去。
第49章
跟在警员身后,沈昭与严琛一道进入了病房,警员不让他们离被试太近,将他们隔在几米开外的位置。
病床上,赵成脸色苍白,状态虚弱,为首的警员出示了证件,对他进行例行询问,“……离开研究所后,你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赵成眼皮颤动几下,“没……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啊……”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游移,“从研究所出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恶心,头晕……想着可能是副作用,就……就直接回家了,在家里煮了普通的饭菜,吃了点就躺下了,然后……然后就特别难受,打了120急救,还好急救来得快,否则我就命丧于此了……”
透过警员的间隙,沈昭观察着他脸上出现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待他说完,她上前问道:“除了饭菜呢?”
赵成这才注意到沈昭也在,猛地像是被逼急般激动,音量怪异地拔高:“就是外卖!还能有什么?沈总,我知道你希望我说什么!希望我承认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好把责任推掉!可是我真的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粗重地喘着气,“而且您也看到了,不止我一个人出事!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来赌啊?”
辩白声嘶力竭,配合他那病歪歪的模样,警员蹙眉,用眼神提醒沈昭不要急切。
在没有证据证明赵成有问题之前,沈昭只能先闭嘴。
赵成垂眸,眼底露出侥幸得逞后的松懈。
“可你明明就很喜欢赌博。”病房门被推开,裴临高大的身影走来,鹰隼般的眸光从严琛身上扫过一圈,锁定赵成。他随手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扔在床尾,“不只在牌桌上赌,还敢拿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来赌。”
一名警员在裴临的示意下拿起文件袋打开。
“这是你过去三年在‘金钩赌场’及地下钱庄的所有流水复印件。”裴临语速平稳,“这是你妻子名下账户于一周前收到的境外汇款复印件,虽然汇款方经过层层伪装,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已经能够证明那是一个‘精理会’关联的基金会。”
“除此之外,还有从你家垃圾桶找到的糖果包装纸,实验室在上面检测到微量的LPA-7受体拮抗剂残留。至于其他被试有没有‘恰好’吃过这个糖果,只等他们醒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铁证如山,赵成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挣扎着想要来拉裴临,裴临后退一步,他扑了个空,险些掉下床来,“我……不是我……我不想的……是他们逼我这么做的!”
裴临抱臂冷冷睨着,“你如果在被试醒来之前能够交代所有信息,或许还能算你自首。”
说完,他看向警员,“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带我未婚妻回家。”
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沈昭适才如梦初醒。她没想到裴临能够这么快拿到关键性证据,有些惊讶,有些佩服,还有些感动。他似乎总是如此,在她需要的时候,从不让她失望。
她的Omega真厉害。
愣神的功夫,裴临已经转过来正对她,他稍低眼,睫羽压着,为眼眸遮上稀薄的阴翳,透着担忧与心疼。他牵起她的手,轻声说道:“回家睡觉。”
熬了十几个小时的脑袋确实迟钝,沈昭就由他这么牵着,全然忘记反抗,回过神来再想,也大概是不想反抗,顶多是因众目睽睽而生出赧然。
且让他牵着罢。
路过严琛,裴临顿了一步,没什么波澜地说道:“多谢你在这里陪我的未婚妻。”
严琛的笑容一如往常般无懈可击:“应该的。”
被裴临牵着进了电梯,下楼,来到车旁,裴临拉开副驾的门,她坐进去,他为她系上了安全带,关门前,他柔声交代:“先睡会。”
“嗯。”沈昭木然地点点头。
裴临来之前,她都是在透支精神力,只有待在裴临身边,才能心无旁骛地进入梦乡。
人在极困的时候,反而不需要睡特别久,眯了不到二十分钟,她就恢复了大半精神,睁眼,视界迷蒙,那张线条冷硬的侧脸在日光中熠熠生辉。
“好看吗?”
“好看。”
两人同时说道。
在裴临开口的一瞬,沈昭预判到他要说什么,索性抢先回答了。
这种默契令裴临很受用,唇角肉眼可见地上扬,维持了几秒钟,又降下,硬邦邦地问:“严琛为什么会过来?”
“腿长在他身上,我又控制不了。”沈昭抻了个懒腰,接着问:“吃醋了?”
裴临目视前方,面无表情:“没。”
“哦,那就好。”
过了两个路口,裴临漫不经心地再道:“我知道我没办法时刻陪在你身边。所以……我还是希望,在你有需要的时候,能有人为你提供一些实际的帮助,即使那个人不是我,即使那个人……会给我带来危机感。”
对于他的坦白,沈昭感到很意外,咂摸了一下,问:“你也会有危机感?”
裴临淡淡瞥了她一眼,“当然。我的Alpha这么招人喜欢。”
沈昭挠头:“你是在阴阳我吗?”
裴临不置可否地牵了下嘴角。
不还是吃醋嘛!沈昭无奈。
想到他之前发的消息,她说道:“你说严家和精理会有往来。可严琛明明是APA的成员,他……难道是……卧底?”
她蹙紧眉头,“如果他别有身份,那他为什么要帮我?”
裴临沉默须臾,吐出三个字:“不清楚。”
沈昭靠回椅背,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难道真的如严琛所说是因为想和她成为朋友?
他们之间何至于此?
她总觉得,严琛的目的绝不单纯。
快到天屿时,裴临的手机响了,他将车靠边停下接电话,对话间只“嗯”了声,神色十分凝重。
电话挂断,裴临扭脸看向沈昭,“赵成死了。”
恰此时,车载广播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插播一则重要消息,刚刚,因‘启源’项目事件被警方控制的嫌疑人赵某,在从医院转押至看守所途中,押送车辆遭遇意外事故,当场身亡。据初步调查,事故原因存在疑点,警方已介入深入调查……”
……
离开医院后,严琛驱车直奔城中最负盛名的会所,云顶荟。
搭乘专用电梯直达,门开,眼前豁然开朗,厚重的波斯地毯通铺全室,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冰光,墙壁上挂着价值不菲的抽象画,雪茄和香水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侍者鞠躬,引他穿过宽敞厅堂,走向最深处一扇厚重的木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长桌置于中央,几位衣着考究的Alpha落座四周,其余人垂首围立。严琛的到来未引起太多注目,他悄然来到父亲身旁站定。
主座上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定制西装,腕表在灯光下显出奢华的光芒。他是“精理会”在京城的首领,大家都唤他“先生”。
“先生”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音量不高,但因室内过分安静而凸显压迫,“周副市长,”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之前信誓旦旦,利用舆论和司法压力就能让‘启源’彻底瘫痪。如今看来,你这主意,实在是不怎么样。”
严琛稍抬眼,在桌左侧寻到了周瀚宸的身影,脸色灰败,气质萧条,如丧家之犬。
他辩解着:“计划本身没有问题。是执行过程中出现了一些不可控的‘变数’,导致信息泄露,功亏一篑。”
严琛哂笑,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主动上前一步,“周副市长,与其归咎于所谓‘变数’,不如反思一下,是不是您的手段过于拙劣?”
严琛十几岁随父亲加入精理会,虽身为Omega,但因同时在APA卧底而备受“先生”重视,不是周瀚宸这种墙头草能比。“那些被试能够醒来,才是计划的最大败笔。”
“你!”周瀚宸几乎拍案而起。他在市政厅向来呼风唤雨,从前与裴英合作时,裴英都尽可能予他体面,不成想,来这狗屁精理会竟然要被小辈直言嘲讽,难免怒上心头。
“够了。”“先生”冷冷打断,“瞻前顾后,难成大事。”
他扫视全场,声音威严,“希望大家能够记住,我们不需要弱者的认同。我们需要的是他们的……畏惧。只有当恐惧刻入骨髓,他们才会懂得什么是顺从,什么是不可逾越。恐惧,才是权力最稳固的基石。”
他身体微微前倾,“对于那些试图撼动精理会地位的蝼蚁,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它们彻底消失。”
……
回到住处,严琛第一时间坐到电脑前,屏幕亮起,是沈昭的笑脸。
这是他翻遍沈昭手机相册后挑选出的最喜欢的一张。
他陷在座椅里,凝望着,低声呓语。
“昭昭,再等等……”
“很快,你就会明白谁才是你唯一的依靠……”
“很快,你就会……完完全全属于我。”——
作者有话说:裴临,一款一哄就翘嘴的男友。
第50章
“……近日备受关注的‘启源’项目安全风波,现已由联合调查组公布最终调查结果。经证实,此前出现的志愿者严重不良反应事件,系名为赵成的志愿者受人指使,他通过向其他参与者分发含有特定化学成分的糖果蓄意制造,意
图抹黑项目声誉……”
“……尽管真相大白,但为重振公众信心并确保研究的绝对严谨,‘启源’项目组今日宣布,将启动二次二期临床试验,面向社会重新招募一批经过严格筛选的志愿者……”
电脑上屏幕上播放着今日新闻,沈昭一边听着一边翻阅着工作资料。
助理敲门,引进一人,是严琛。
沈昭惊讶起身,“你怎么来啦?”
“在附近洽谈工作,顺便来看看你。”严琛提了盒甜品。
二人在沙发区落座,助理去倒了咖啡送来。
严琛拆开礼盒,拿出甜品推到沈昭面前,“最近很火的一家店,每天限量,提前好几天预定的。”
“特地来送甜品?”吃人的嘴短,沈昭握着勺子犹犹豫豫没敢动。
“确实是有事拜托。”严琛笑道。
果然啊。沈昭放下勺子。她要先听听是什么事再决定是否要吃。
“我想申请成为启源的志愿者。”
沈昭不可置信,“为什么?”
严琛坦白:“其实这个想法酝酿很久了,只是之前一直在纠结,然后错失了机会。启源这个项目对全体Omega而言都非常特殊,能够参与其中,是我的荣幸,我也想为这个项目尽一份力。”
对启源项目的热爱,严琛表达过不止一次,沈昭并不怀疑。而严琛有所求反倒让她更心安,他帮了她这么多,若是毫无缘由不计代价地付出,那往往意味着对方所图更大。能有机会还他人情,她很乐意。
“可以是可以,但我得先带你去做个初步体检,需要确定身体条件是否符合要求才能去谈后续的事。”
“好,听你安排。”
沈昭给严琛约了第二天早晨的检查,次日,二人在研究楼碰面,检查结束,二人在休息区等候结果。
壁挂电视播放着晨间新闻。
“……此轮市政厅领导班子竞选于今日正式开启……”
“你有支持的人选吗?”严琛忽然问道。
沈昭摇头:“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严琛点点头,“我猜也是。”
下一条新闻出来,底部滚动着蓝底白字:【军部新星安朔少将怀孕确认!孩子母亲竟是她!】
画面中,安朔穿着笔挺的西装,被一群记者围着,背景是市政厅大楼,看样子,应该是刚参加完会议,面上浮现出极力克制后仍是显露的仓皇。
一只话筒递到安朔唇边:“安少将,您作为顶级Alpha选择怀孕生子,这是否代表了军部对ABO平权运动的全新态度?”
舆论引导向来如此,放大个人行为,上升群体风向,这也是沈清梧此前最担心的,安朔受孕的事一旦被发现,必定会成为媒体攻击的靶子,尤其是当下,竞选帷幕拉开,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镜头的捕捉。
安朔沉稳回应:“这是我个人的选择,与军部立场无关。”
“那请问孩子的母亲是谁?据我们所知,您目前并未登记婚姻关系?”
屏幕内的安朔抿紧唇,沉思不语,屏幕外的沈昭忧心忡忡,安朔和沈清梧身份敏感,沈清梧之前表示不想公开,俩人为此吵过几架。
镜头特写安朔的脸,眉头蹙着,神色逐渐变得难看。
完了。沈昭捏了一把汗。
这时,一个穿着利落套装的身影闯入画面,她扒拉开围着的记者,来到安朔身边,抢过最近的话筒。
“我是孩子的母亲。”沈清梧微笑着,嗓音清亮。
她挽住安朔,“我们当然有结婚计划,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公布。非常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届时一定会通知大家。”
安朔偏脸看着她,蹙紧的眉目全然舒展,眸中漾开层层柔软的波光。
视频定格在两人并肩而立,电视主播开始总结陈词。
“沈处长和安少将的感情真好。”严琛感叹。
沈昭专注地看着后面一条新闻,嘴里应和:“他们很恩爱。”
严琛的目光落在沈昭的侧颜上,她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柔而明媚。他静静地凝着,镜片后,一丝隐秘而炽热的向往在不断翻涌。
昭昭,我们也会的。
初检结果出来,严琛各项身体指标都符合实验要求,沈昭问他想要几号开始初次实验,他几乎没有思考,报出一个日期:“下周六,3月21日。”
沈昭正准备在日程表上标注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垂下眼帘继续记录。
3月21日。是她的生日。
短促的迟疑尽收严琛眼底,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
市政厅,周瀚宸办公室。
电视屏幕的光映在周瀚宸阴沉的脸上,频道停在新闻台,主持人播报着市长竞选的最新民调。
“……目前五位候选人中,独立参选人女性Omega华彦珺支持率暂居榜首,代表工商界的候选人男性Alpha李振安紧随其后,排在第三位的是副市长周瀚宸……”
画面切换到周瀚宸的官方照片,旁边的数字条缓慢增长,停在第三的位置,与前两名尚有一定差距。
周瀚宸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3”,五指捏紧成拳。
Omega都能排在第一,这个世道还有没有规矩?
门被轻轻推开,秘书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先为桌面那杯早已冰凉的茶添了些热水,尔后道:“最新的分析报告出来了。前期我们针对‘启源’项目的质疑和施压……民众的介意程度比预期猛烈,流失了不少年轻选民的支持。”
周瀚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秘书声音压低,“收到风声,精理会内部资源明显向2号位倾斜。他和我们的合作恐怕只是空头支票,您看,我们是否要早做打算?”
打算?还能怎么打算?
一股夹杂着愤怒与绝望的寒意从周瀚宸心底漫上来。
周砚早婚生女令他失去周老爷子的帮扶,裴英也放弃了他,精理会又出尔反尔,他还能靠谁?
秘书斟酌,几番欲言又止。
周瀚宸横眼:“有话就说。”
“我们之前的谋划都是向前走,如今是否也该考虑找一找退路?虽说无论是1号还是2号上位,都对我们不利,但与2号相比,1号若是上位,我们还能有退路。”
“退路?”
“收到线报,精理会打算在3月21日行动。裴英一向看中沈昭,假如我们把消息透露给她,她一定会重新支持您。”
周瀚宸认可他的分析,却不认可他的结论,他敲了敲桌面,“裴英不可能再入局,她看似中立,实际上在她选择沈昭的时候,就已经在为加入APA做铺垫了。别忘了,她那个宝贝孙子可是个Omega。”
秘书颔首,“是我思虑太浅。”
无视了他这句自责,周瀚宸再道:“事到如今,局面越乱,才对我们越有利。”
秘书未能全部领悟,“那……沈昭那边……”
“她确实是我们的底牌,不过目前用不上,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先把底牌拿进手里。”
……
3月20日,云端餐厅。
华灯初上,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构成璀璨的天际线,裴临和颜泽所在顶层包间对面是城市最高的建筑国金大厦,外墙的巨型LED屏幕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翘腿陷在沙发里,裴临捧着平板电脑,屏幕中显示的是复杂的调度图和流程表。
“都确认过了,”对面的颜泽拿了杯酒,晃动着,“烟花团队,乐队,楼下广场的鲜花布景,都安排到位了。明天晚上八点,保证让你的Alpha过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
抬眸看向裴临那专注无比的神态,颜泽戏谑发问:“不过,你们这都‘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么大阵仗求婚?”
他抿了口酒,“求婚……你们都订婚了,还求什么婚啊……”
直到平板里的图划到最后一页,裴临才抬起头来,不是回答,而是兀自说道:“谢了。”
“还有啊,”颜泽挑眉,“那大屏,你包了一年?怎么?你打算每个月都求一次婚啊?”
裴临表情没什么变化,“有备无患。”
“你这是……怕昭昭不答应?”颜泽笑得肩膀直抖,“裴少啊裴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当初……”裴临望向国金大厦外闪烁的灯光,呢喃低语:“应该先把婚结了。”
“是啊,要是那样,说不定你连二胎都抱上了。”脑中闪过几幅画面,颜泽笑得更欢,“之前阿砚怀孕的时候,娇气得简直像是变异了,一不如意就要掉眼泪,根本离不开晓晓半步。你……”他上下打量了裴临,“你要真怀了,估计比阿砚还难搞。”
裴临皱眉,斩钉截铁:“不可能。”
颜泽举起酒杯:“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裴临转而问:“严琛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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