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四饼第一百三十七次叹息, 让兄弟几个都看不下去了, 问他:“怎么了?”
三饼最喜欢逗弄弟弟, 见状还把自己喜欢吃的糕点递去让他吃。
“谁欺负你了小饼。”
四饼摇摇头。
没有人欺负小饼。
“哥哥, 海棠姐姐怎么还不回赵家啊。”他问。
赵海棠的性子丁点都不娇气, 何家人对她印象是很是不错, 何越也不知道为什么小饼老是不喜欢她, 只得语重心长跟他说:“小饼, 海棠在家里最喜欢跟你玩了, 你怎的不喜欢她的?”
谁能喜欢整日跟自己争吃的人啊?
赵海棠吃了他多少了?
四饼掰着指头数:“酱香肘子, 八宝鸭子, 烧鸡, 西湖醋鱼、八宝羹, 烧鹅……”
何家如今虽是富贵了,但家中采买菜色却是一日一回,清早厨房的常婆子便去桥市下挑了最新鲜的蔬菜肉蛋,尽够让何家吃上一日的份。
四饼好吃, 他喜欢吃的厨房那边也有谱儿, 不时给做做,比如那西湖醋鱼, 他也爱吃, 但如今家里添了赵海棠,晌午厨房便烧了一尾,夜里再烧一尾,但何家可没有吃独食的习惯, 这一尾鱼并非是给他一人吃,一大家子,到他嘴里便只吃上几口。
哼!
赵海棠还每日跑他耳边跟他说今日又吃了甚,又吃了几碗饭,可把四饼气得不轻。
都是他的饭。
“三哥,你主意多,你想个法子吧。”
三饼得意的抬着小脸。知道他主意多了吧!
“不行!’’见两人凑着小脑袋,二饼不待大饼何越开口便先一步反对。
“海棠妹妹救了大哥,娘说赵家穷,养不起海棠妹妹,把她送回家,她就吃不饱了。”
赵海棠是他们家如今吃得最多的人。
三饼四饼一听吃不饱,小眉头都皱了起来,好一会儿兄弟两个才不甘愿的放弃。
“好吧,那不让她走了。”
“可是二哥,你怎么知道海棠姐姐在赵家吃不饱的。”娘都没跟他们说啊。
二饼背着小手:“当然是娘说的。”
米仙仙说的,他听到的。
兄弟几个全无怀疑。
赵海棠便就此留在了何家。
春月是百花村的姑娘,全名叫赵春月,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她自忖是一支花,媒人亲朋给介绍的汉子没一个看得上的,一心幻想着嫁到城里去,成为城里人,吃香喝辣。
原本赵春月有这个心却是一直没机会,直到赵海棠救了个富家公子,如今因着那恩情住进了城里,顿时让赵春月心里豁然开朗。
不止赵春月,百花村十里八乡都知道听说了此事,有赵春月这般想法的不在少数,甚至这些人有人亲朋在城里的,一传过来,不知让多少人动了这心思。
救命之恩,登门住下,再下一步,可不就能直接成那少奶奶的了?
一时,平城的富家公子们人人自危。
因为总有不少姑娘走着走着突然朝他们倒下,跌入他们怀中,原本是做好事把人扶了扶,结果立马被人倒打一耙,说他们毁了人家姑娘清誉,要他们负责。
至于去城外更是不敢去了,不知道多少大姑娘等在他们出没的地方,尤其是喜欢去打猎的公子,如今是一听打猎就变色,原因还是在前几日发生的一桩事上。
冯烈是祖籍平城,他回乡考试,这冯烈从京城而来,身上很是傲气,他本人也确实是有几分学问,只是脾性颇有些捉摸不定,干出过不少荒唐事来,最出名的便是曾经考中童生当日带了姑娘回家,说要娶,把冯夫人气得够呛。
他为人高调,早前便有交好的同他说近日城中风气很是浮夸,冯烈不信,还兴致勃勃的带着人出城狩猎,哪知他一箭射出去,猎物没射到,倒是射到一个姑娘。
把人小腿儿给射伤了。
这一下可是捅了篓子,姑娘家人哭死哭活的,冯家给赔银两也不要,非说他们姑娘身上留疤了,以后嫁不出去了,冯家要么把人抬进门,要么他们就告到衙门里去,闹得沸沸扬扬的,看这冯家还有甚么面子。
冯家在京城中可是有人在朝中为官的,哪里丢得起这个人,只有摁着鼻子把人给抬进了门。
冯家这个可是实打实的,一传出,顿时满城哗然。
只要是不想被缠上的,纷纷连门都少出了。当然,那等流里流气喜欢在外边晃荡的公子哥们除外,有那等机灵的,还趁机把自己给扮得人模人样的,故意引着人上钩。
当然,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便是最后揭穿了也没人可怜。
若不是贪心想嫁给城里人,哪能出这种事的。
胡明便是这等游手好闲的人,没甚正经营生,只仗着家里有几个银钱便成日在外边招猫逗狗的,他倒是也知晓家中有意为他挑选一个有根基的妻室,在外边混也从来不敢招惹这些姑娘家的。只近日瞧多了,心里难免起了点心思。
他把自己打扮成富家公子的模样,一上街,果然有无数的姑娘对他投怀送抱的,胡明一开始还想忍,只那软香如玉在怀,到底没忍住,犯了错事,且他还被人给堵在了床上,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个可比前些日子冯烈的事儿还重。
冯家是碍于面子不得不抬,胡明这个若是他不娶就等着挨板子吧,这么多人看着,他连抵赖都不行。
完了!
守在门口的几个婆子已经商议起了彩礼来了。
“彩礼得八百俩,一个子都不能少,还有这绫罗八匹、金银八对、牛羊一头、米酒糖果等礼各八盒,你们觉着呢?”
“少了。’’
“是少了,这些富户人家有的是银子,再加上鸡鸭各八只,半扇猪肉,六条鱼。”
……
他家有个屁的银钱。
胡明涨红着脸,他是知道胡家确实能拿得出来八百俩,但这也是胡家的全部家底了,更不提这金银布匹,没个一二百俩都别想办起,合计起来得上千俩了。
他可是知道,他娘只打算拿二百俩给他娶个媳妇,在城里这已经是不错的了。
狮子大开口,绝对是狮子大开口。
被窝下他甚么都没穿,身子一个劲儿的发抖,又是气的又是羞的。
“先、先让我穿上衣裳。”他说。
几个婆子笑嘻嘻在他脖子之下看了看,眼一眯:“怕甚么羞啊,老娘们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身体,可不能让你给穿了,谁晓得你穿了会不会赖账,说吧,你家是哪家人家,我们也好请你家人来商议婚事。”
休、休想!
这些人只能得到他的人,别想得到他家的钱!
一分都别想!
婆子撇撇嘴儿:“行,你傲!”
接着她们便直接端了小凳子坐到了门口,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了起来,日头偏沉,婆子们又端了晚食儿来,被饿了两顿的胡明一闻到那饭菜香肚子直叫。
他倒是想趁穿上衣裳,谁料方才衣裳被婆子给收了。
熬到了次日,胡明屈服了。
他还没忘了放狠话:“我告诉你们,你们最好赶紧放了我,我表叔可是这平城的知府大老爷,你们敢讹到我头上,我表叔不会绕过你们的!”
这话不过是虚张声势,知府大老爷何平宴确实是他表叔,但胡家和何家可并不亲近,胡明说这话,也是想吓唬吓唬他们。
婆子们果然犹豫了起来,但随即她们却冷哼起来。
“假的,都是假的,知府大老爷家可没听说过这门亲。”
“哼,还想着骗我们呢。”
有人已经去胡家报信儿了,见他们不信,胡明一时也没了法子。
都怪他娘,也不知道端甚么端,整天端个架子,让她去何家也不去,甚至还不带他去,要是他时常登门,谁还敢瞧不起他胡明的?
胡明一夜未归,胡家人本就着急,如今听说他把人好好的大姑娘给……,刘月琴顿时晕了过去。
樊三夫人正跟着米仙仙说及前几日冯家那出事儿,樊家有人在京城,对冯家的事自是清楚,说起冯烈,她也是直摇头:“这回冯夫人可气得不轻,听说还拿了鸡毛掸子把人收拾了一顿,要我说他也是活该,咱们平城的公子哪有他这般张扬的,可不被人算计了?”
总的来说,目前也只有冯烈这桩事成了,余下的便是那些纨绔公子哥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那等。这衙门官们又不是傻子,若是那等故意倒下被接住想赖人的,除了闹一闹,真闹到衙门里,衙门是不会给他们做主的。
相反,那等讹人的还要被衙门给训斥一顿,得个没脸。
若非真做出失格的事,哪里能赖得了人?
三夫人近日也拘着自己几个儿子,生怕他们被人给盯上了。
“对了,那小姑娘你就准备给养着了?”
米仙仙点头:“是啊,小姑娘家家的添个碗筷的事儿。”
赵海棠能吃,但小姑娘也能干。
正说着话,玉竹急匆匆赶了来,一脸焦急。
三夫人一看,便说着先告辞了。
米仙仙也没留,只说让她过两日来走走。人一走,她便问道:“怎的了这是?”
玉竹:“是那胡家的娘子刘氏,在府门口闹呢,说是要大人给她做主,还说甚么都是咱们何家的错,让咱们赔甚么的,颠三倒四的,家丁们正拦着她呢,问夫人这该如何处置呢?”
米仙仙一扬嘴儿:“甚么如何不如何的,敢来我们知府府上闹事,把人给撵出去!”
第 112 章
刘月琴站在何家门口, 只觉得心头一股股的火在烧。
她的儿子胡明被人堵在了床上, 刘月琴夫妻两个被带过去时又气又怒的, 尤其是胡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他哭诉, 这一切并非是他的错, 他也是被勾引的!
没错, 她的儿子岂会有错!
错的都是别人!
错的是那个勾引他儿子的小贱蹄子, 还有那些妄想嫁进城里的人, 这些小贱蹄子是, 那个高高在上的知府夫人也是!
都是一丘之貉!
刘月琴当然不会同意让她儿子娶一个婆落户, 还张口就八百俩的聘银, 真当自己生的是天仙不成?
刘月琴跟人大吵一架。
当然, 没吵赢。
儿子还被扣了。
人家放了话, 刘月琴要是再不把聘银婚书准备好,那他们就把胡明压着,敲锣打鼓的在街上走,都让人看看他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恐怕到时候胡家人没脸再出门了, 别说胡家,胡家出嫁的闺女, 刘月琴的娘家都得受指点。
刘月琴还委屈, 谁不委屈?
还以为找到的是个富户人家的公子,他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的,现在才知道这胡明原来就是装蒜的,甚么大家公子, 就是一街头的小混子!
使了半天功夫,还以为能跟着吃口肉,如今怕是只能跟着喝口汤了。
刘月琴出嫁时,刘家不过刚刚在府城站稳脚跟儿,手头没几个银钱,只得让她嫁到了胡家,后随着刘家的铺子做大了,刘家便把刘月琴男人带到了铺子里帮忙做事。
对这个大女婿,刘家倒是信任,但在铺子里做事,一月也只有二三俩银子,加上刘家的补贴,胡家男人在铺子里换点银钱,夫妻两个攒了这些年也不过将将攒下千俩银子,谁知道如今出了这摊事,这是想把她手头的银钱掏空啊。
摆明了算计他们家,还口是心非的否认!
否则他们怎知晓胡家有多少银子的?
刘月琴夫妻被撵走,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屁股一抬就到何家来闹了。在刘月琴看来,这罪魁祸首就是何家的儿子,要是他不将那个乡下的泥腿子带回府,又如何让人有样学样,她儿子少不更事,便是如此被人盯上给祸害了!
“……叫他们出来,这事儿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她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突然见一个丫头匆匆走了出来,刘月琴来何家来过两回,认得她是米仙仙跟前儿的丫头,眼底闪过自己都没发现的嫉妒。
乡下女人,如今倒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她还要说,守门的家丁已经朝她走了来,一副不善的模样。
“做、做甚么!”刘月琴:“做甚么,反了天了,你们知道我是谁不!你们的知府大人那可是我表弟,你……”
家丁一把捂了她的嘴,连拖带拽的往下。
“夫人吩咐了,再敢有人在府门闹事,一概不论,直接打出去!”
甚么!
刘月琴要开口,出口却是一阵呜咽。
家丁一直把人拖下台阶,一推,刘月琴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把她摔得七昏八素的。
她爬起身要冲过去,身后,何平宴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他刚下衙,便急着赶了回来。
家丁见他一喜,行了礼忙要说,刘月琴先一步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险些抓住了何平宴的衣摆,被他侧甚闪过,黄芪抓了机会把人隔开。
刘月琴没抓着人,自个儿却先哭了:“表弟啊,咱们可是亲戚啊,如今这是连门都不让进了。”
她先来个倒打一耙。
家丁忙道:“回老爷,是她在门外闹事,夫人这才命我等把人撵走的。”
“胡说!’’刘月琴有理得很:“我不过是嗓门大了些,说话直了些,哪里算得上闹事的,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们人微言轻的,这是不受别人待见呢。”
这个别人她指的是谁在场都有数。
刘月琴还特别大方的同何平宴表示:“表弟,弟媳妇想来也不是故意的,你也别跟她生气。”
何平宴颇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自是不会的。”
旁边几声轻笑传来。
刘月琴脸上一顿。又才恢复:“那就好那就好。”
她还想摆摆表姐的款儿呢,却见何平宴施施然的从她身边走过,微风带着他的衣角,不急不徐,身上还带着一缕清雅的气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留给她。
眼见人已经走过,刘月琴急了:“表弟!”
她好歹也是表姐,是亲戚,怎的见了她便是这个反应的,不说给她做主,连问候一声儿都没有的。
何平宴微微侧身,他身姿挺拔,露出的侧脸温润如玉,让刘月琴一时有些恍惚。
她男人也是模样不错的,但跟何家表弟一对比,才知甚么是云泥之别,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却见他如翠珠落盘的声音很是清冷:“还有事?”
“表、表弟……”
刘月琴忍不住后退两步,但想着儿子胡明,心里又生出来勇气一般,结结巴巴的开口:“表弟,你表外甥给人算计了啊……”
接下来,她不住说起胡明的不经事,把所有都推到那勾引了她儿子的小贱蹄子身上,又隐晦的表示:“虽、虽我家被人算计,但这事儿到底也是、是大饼引出来的,当然,我是半点没有怪他的意思,但表弟……”
她口口声声不怪,但却句句都在提这个事儿。
何平宴眼眸淡了下来,眼中已然带了几分不悦,打断她:“你说是别人勾引了他?”
“是啊是啊。”刘月琴不住点头。
他问:“那他可毁了别人清白?”
“都是那…”
何平宴抬手:“这满城中真正中招的人不过寥寥无几,这些人无一不是在德行上有疏漏,才让人钻了空子,为何别人没有中招,胡明却中了?”
胡明要如她说的那般是个好的,还能干出这等事?
男女大防,便是大周民风开放,男女之间仍旧是要保持着距离的。这个道理,上至王孙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是知晓的。
“可明儿他是少不更事,他是被哄骗的!”刘月琴急着辩解。
“哦?’’
“那女子是如何勾的他,可是给他下了药下了毒?若是如此,你告知官府,本官对此举定严惩不贷!绝不会让你胡家娶了此等蛇蝎心肠之人。”
刘月琴说不出。
何平宴嘴角隐隐勾着个嘲讽的笑来:“若是没人给他下药下毒,便是两人心甘情愿,表姐还是莫要阻拦,尽快平复此等丑事才是。”他不再理人,抬腿大步往府上走。
刘月琴还要闹,被赶来的刘三舅拽着胳膊带走了。
刘三舅把人拽到了胡家才放开,狠狠的瞪着她:“你个孽女,险些坏了两家的交情!”
“爹,你快想法子救救明儿啊!”
刘三舅的法子便是:
“娶了!”
“赶紧把人娶进门!”
刘月琴:“不行爹,那种女人不能进门,还要八百俩银子!”
倒贴她都不肯,别说要掏空她的家底了。
“胡家的事我不管,但你再敢上何家胡闹,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好在他刘家还有焦氏给他生的刘帆,跟何家几个小的关系不错,原配孟氏给他生的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气人,半点都帮衬不了家里。
不说去讨好人,反而尽给他得罪人!
“爹!’’
何平宴刚跨过门儿,米仙仙转头看来,朝他扬起了笑脸儿:“回来了。”
他笑着上前。
“可遇见胡家那位了。”米仙仙问。
何平宴眉心蹙着:“她可是说了甚?”
他上下左右的看,生怕他的小妻子被刘月琴给言语中伤了。
若是如此……
米仙仙见状,在他胳膊上拉了拉:“她能说些甚么,左右不过是那些狗急了跳墙的话,我堂堂何夫人用得着跟她计较?”
她都是直接撵的。
向来不浪费口水。
毕竟如今是知府夫人了,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再不能把那些得罪她的,挨家挨户的上门跟人讲道理了。虽然,她还挺遗憾的。
何平宴抵着唇,眼中的冷凝之色被她的话消融掉,重新带着柔软的笑意来。
可是哪怕知道小妻子能独当一面,甚至颇有种舌战群儒的一身本事在,但在何平宴心里仍旧是一个娇娇滴滴,需要人用心呵护的大姑娘。
“对了,黄芪。’’
他一喊,等候在外边的黄芪便进来了,手中还捧着一大束花茶枝送到何平宴手中。
米仙仙眼一亮:“花茶!”
他亲自把花茶枝放到她怀中,枝尾怕有小刺伤到她娇嫩的手,已经被挑得一根不剩,十分平滑,“前两日你说近日送花的小贩手中没有这花茶送,近日下衙路过长街,正见到有花贩担了来。”
花茶香气馥郁,是秋日独有的花树。
“是你挑的?’’她问。
何平宴微微点头。
这里的每一支都是他亲自挑选,在挑选花枝时,他便想着小妻子收到花茶该是如何的惊喜,而他也确实把这一抹惊喜收入心间。
她水盈盈的双眼里满含笑意,微微倾甚,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俊男美女,端入一副画卷一般。
“呀!’’
赵海棠捂着眼,快速的退了出去。
“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都是四饼怂恿她来的。
两人顿时分开。
何平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
看到甚么了,他们很是清清白白的!
第 113 章
赵海棠捂着脸儿跑了出去, 小脸儿跟那火烧云一般, 羞得很。
这些长辈啊, 怎的老是不避讳他们当小辈儿的。赵家是,何家也是。
她跑了出去, 四饼躲在树下朝她招手。
“怎么样怎么样,我娘同意每日给我添菜了吗?”
原来四饼在听了二饼的话后也不好意思赶赵海棠走, 于是他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终于让他给想出了法子。
让赵海棠来帮他说话!
赵海棠吃了他一半的饭菜,帮他去娘跟前儿说说好话那是应该的。
四饼想。
且, 他连怎的说话都帮赵海棠想好了,字字句句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称赞他娘亲是个人美心善的知府夫人云云, 定能说得他娘心花怒放,一口便应了下来。
他仰着小脸儿,巴巴的看着:“海棠姐姐。”
赵海棠羞怯顿时转变成了内疚,她低着脑袋:“四饼、四饼弟弟,是我不好,我、我没说。”
“何、何大人在。”
四饼不大懂为何他爹在就不能说了, 但看赵海棠都快把脑袋垂到胸口了,只得大度的摆摆手:“算了算了,下回再说也可以。”
赵海棠倏的抬起头来,跟他保证:“四饼弟弟你放心,我肯定会少吃一点的。”
四饼信了。
夜里用食,见赵海棠吃了一碗又一碗, 把他爱吃的给吃了一大半后,四饼愤怒得小脸儿通红。
女人的话压根就不能信!
胡家那头,刘月琴得了刘三舅的警告不敢再来何家胡闹,又有那家人不断拿了胡明跟她谈条件,无法,刘月琴只得应了下来,给足了八百俩的聘礼,还有金银布匹、各等礼,统共花费了千俩纹银,彻底把家底掏了个一干二净。
过了礼,换了婚书,胡明也被换了回来,但胡明下边还有弟妹,得知胡明干出的事儿,与他这个当大哥的便闹掰了,连着对刘月琴夫妻也很是不满。
毕竟不是甚么光彩的事儿,两家定了亲,胡家那边很快就把人迎进了门儿,倒是还给何家送了帖子来,请他们去喝酒,但米仙仙两个都没去,米仙仙甚至连礼都没送。
她这个人小气得很,跑她门前来闹一场,还指望着她和和气气的顾念着甚么亲戚情分,那是做梦。
刘月琴往后是再不能踏入何家半步的了。
其后的日子,胡家的闹剧就没停过,刘月琴倒是想着等人进了门好生拿捏,最好把她给出去的银子通通收回来,但她那儿媳妇当初既然敢干出勾搭胡明的事儿,哪里是个善茬。婆媳两个从吵闹到动手,闹得胡家就没安生过。
米仙仙都跟着听了好几回热闹,下人们听来的,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市井消息本就传得快,很快胡家的事儿就传遍了,那些跟着胡明一般有花花肠子的人顿时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跟大姑娘们调笑,胡家因着胡明掏空了家底,他们还没胡家家底呢,闹出这一出,怕是家中都得跟着喝风了。
不止这些混子不敢妄动,家里人还会耳提面令,以往在城里人见人怕的混子,是大姑娘们最避之不及的,如今反倒是这些混子们见了大姑娘们躲得远远的了。
深秋,何家上上下下都换上了薄薄的夹袄,府城每日都有事发生,在市井中传播开来,连着前边发生那些也逐渐淡了下来,米仙仙正带着人在园子里走着,就听有下人来传话,说大爷来了。
这大爷,说的是何志忠。
“大哥来了?’’米仙仙很诧异,往前厅去。
何志忠在府城的铺子开得如火如荼的,何家集坊的大名儿在府城里如今也是响当当的,他在府城买了个小宅子,把何安也给接了去,平日里忙得很,米仙仙也好些日子没见过人了。
她刚进了厅里,见出了大哥何志忠外,还有何安,父子两个穿得很是崭新。
这天,下甚么雨了。
大哥何志忠这种向来不在乎外表穿戴的,米仙仙一惯见他都是穿着半新不旧的,今儿还稀奇得很。
她一踏进门儿,何志忠便跟她打了招呼,何安面儿上更是带了些忸怩。
米仙仙:“……”
“大哥?元子?你们这是?”
何志忠看了看儿子何安,对着她这个当婶子的也没客气:“弟妹啊,你看何安虚岁也都十六了,可他这亲事却一直定不下来,家里边娘和你嫂子也着急得很,咱们如今又在府城里,这不,只能拜托你帮着相看相看了。”
米仙仙:“大嫂能同意?”
何安一脸的祈求:“二婶,你同意了吧,你要是不同意,我娘得把她那娘家侄女定给我了。”
人一急就容易干出错事,张氏为了何安的婚事急得嘴皮都长了泡,到现在觉得她那娘家侄女张春都是个好的了,还让人写信问何安父子的意见,说人家张表妹如今出落得水灵灵的,那是村里一枝花,会针线还烧得一手的好菜,不住的给他们说着好话,说若是他们没意见,便把人定下来。
何安当然有意见。
他到现在还记得张家表妹缠着他不放的模样。
还有见了堂弟大饼后迅速把他抛下,围着堂弟转的模样。那年,那张家表妹才不过十二,已经练得了一双的富贵眼,如今这些年得他舅母庞氏悉心教导,只怕比那些想要想要勾搭富家公子的还厉害。
他可不敢招惹了这么厉害的进家门。
他眼巴巴的,如今只敢求了二婶救他。
米仙仙张了张嘴:“你娘她,当真说那张春好?”
何志忠都一言难尽,拍着大腿:“糊涂啊!”
也幸得家里边是爹娘做主,何安的婚事凭张氏一人是定不下来的,不然她还真担心这会儿已经有个不安分的儿媳妇了。
“可是,我也没相看过呀,这万一要是……”
何安道:“我信你二婶。”
米仙仙觉得还是别信比较好。
最后,米仙仙还是接下了这事儿。
她头回给人相看人家,也不知道是个甚么章程,只得请了府城有名望的媒人来,请他们给寻摸寻摸,又请樊三夫人帮着看看,有没有那相熟的人家有合适的闺女的。
何安的模样条件是不错的,这回也是过了童生试的,又背靠着当知府的叔叔,没过了几日,媒人和三夫人那般都传来了好消息。
这消息也不知怎的给传了出去,不少人家还以为是知府大人家的秀才大公子要选,不讲究的更是直接带了自家闺女往何家闯,话里话外一副当妻不成,做个妾还是使得的。
何越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谈及了起来。
他在书院接了几个弟弟出来,便有师兄们朝他打趣:“行啊,这都要相看人家了,长大了!”
何越一头雾水的:“谁要相看人家?”
“你呀,不然还能有谁?”
何越兄弟几个面面相觑,四饼张了张小嘴儿:“大哥要娶大嫂了吗?”
有人就问他:“何敬啊,你想不想有个大嫂的?”
四饼想了想:“只要大嫂不能吃。”
再来一个赵海棠,他就要被饿瘦了。
何越:“……”
“胡说甚么呢,没影儿的事。”
兄弟几个很快回了府,一进门,就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人从里边出来,见了他们还扬着秀帕朝他们挥了挥,一阵浓烈的香风袭过,浓得直让人眉头发痒。
媒人都登门儿了,莫非他娘亲当真给她相看人家了不成?
何越顾不得几个弟弟,大步朝主院去。
米仙仙手里拿着一副小像,是女子的画像。一般人家在闺女及笄前都会请人画上小像,若是相看人家时有满意的,便递了小像来,若是欢喜便定下,抽个时间双方见上一见。
这回媒人来便是送这小像的。
见大儿踏进来,米仙仙满脸笑容的招呼他:“越儿快来,帮娘看看这副小像如何?”
何越没看,问道:“娘,你请了媒人?”
“是呀。’’她笑笑:“不请媒人怎么相看,你娘我又少出门走动,这平城府各家的姑娘们是个性子也不清楚,只能请媒人帮着寻了。”
何越张了张嘴:“可是娘,我不要相看人家。”
“你给退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想得美哟
第 114 章
听着他磕磕绊绊的说完, 米仙仙才反应过来。
“你当是给你相的不成?”
想得美哟!
她在他额头上点了点:“这是给你堂哥相的。”
她忍着笑, 知道大儿子脸皮薄, 没敢笑出声儿来,只得把前几日大哥何志忠父子俩登门的事说了:“你堂哥都求上我这个当婶子的了, 我能有甚么法子?眼睁睁看他娶那个张家的闺女啊?”
大嫂张氏娘家那侄女可还纠缠过她大儿的!
何越对张春印象很深,闻言瞳孔一缩。
娘做得对!
该给堂哥好生介绍一位堂嫂。
他还不到十三, 但身姿挺拔,宛若那清风朗月一般,个头已经越过了米仙仙这个当娘的了, 君子如玉,常年的强身健体又让他浑身通体流畅, 英姿勃勃, 米仙仙含笑看着,心里格外满意。
果真是她的儿子,遗传了她,生得一副好样貌。
她越发放柔了声音:“你还小,过两年才轮到给你相看呢。”
米仙仙知道,她相公注定了要一路高升, 他们家最终也是要搬到那京城里去的,早早在城里定了亲事对大饼以后并无益处,倒不如去了京城里再寻摸。
京城那些高官家的闺女她要不起,但普通的官家小姐还是能定的。
樊三夫人也亲自送了小像来。
那画上的女子生得有两分圆润,笑得眉眼弯弯,着一身粉嫩的一群依在桃花树下, 明媚天真,很是娇俏。
“这姑娘姓楚,年芳十三,家中有些薄产,她爹是个捕头,算来也称得半个衙门的人,这楚家人丁简单,你不是同我说最好是寻那起家中无太多牵扯的么,这楚家便是,原是有几房人来着,前几年也分了家,如今她家只她出嫁的大姐和一个幼弟,爹娘两个也是那等好相与的人。”
米仙仙一个劲儿的点头。
听起来确实不错。
她也不拿三夫人当外人,把媒人送来的小像找了出来给她看:“你瞧,这是周媒人送来的,说这姑娘是清平茶坊东家的姑娘,习字读书都是认得些的,说是通情达理,以后也是个贤慧人。”
那小像上周家女长相斯文,气质温婉,一看就跟那楚家女是两种模样。
樊三夫人看了看这,又看了看那,觉得这两幅小像各有优势,周家女瞧着知书达理,按理来讲是最受各家夫人娘子们欢心的,但楚家女娇俏天真,性子活泼,也是极得人欢心。
若真要舍弃那一幅,实在是难了些。
三夫人放下小像,“这不好选,干脆先打听打听这两家人再定。”
米仙仙在媒人送了周家女的小像后便打算先使人打听打听周家的情形,倒是跟三夫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媒人的话不能尽信,还是得自己打听清楚了才好。”
尤其是她这种,是给隔房的侄儿挑媳妇,更得谨慎认真,若是换了自己儿子,坑了也就坑了,可是坑了侄儿,那是要遭人埋怨的了。
几个饼饼的院子,几个饼都觉得浑身一阵寒颤。
夜里,米仙仙把这两家的情形给何平宴说了说,何平宴把人揽在怀中:“一切旦凭夫人做主就是,仙仙你聪慧机敏,这世上少有人能及,区区一桩婚事哪里能难得住你。”
何安这个侄儿也是个没用的,自个儿找不到婆娘,还得他小妻子操心。
米仙仙被夸得小脸通红,嘴角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哎呀,相公最讨厌了,动不动就喜欢夸她捧她!
但随即,她心里顿时涌起了万丈豪情来。
相公说得对,她堂堂何夫人,知府夫人,柳平县人人称道的,区区一桩婚事罢了,哪里能难得住她的!
她挺着小胸脯,很是骄傲。
半宿没睡着,最后还是何平宴把人固在了怀中,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畔:“夫人,你若再不睡,为夫只得用些别的法子让你睡了。”
他声音清越中带着几分惑人,米仙仙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扯上被子把自己盖着:“我睡了,我这就睡了!”
她闭着眼,大气都不敢出。
黑夜中,她小脸儿发烫。夫妻多年,她如何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翌日。
米仙仙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何家这边稳步在进行,丝毫没有急促,清平茶坊的周家反倒是坐不住了。
周东家已经急了好几日了,他家的闺女打小便是学了琴棋书画,甚至连识文识字也是行的,一举一动皆是他周家按了那等大户人家的闺女来培养的,可以说是周东家最喜欢的闺女了,假以时日定能被那大户人家看重,聘为妻室。
只是还没得迎来大户人家,周家的茶坊已经快要开不下去了。
想要把周家茶坊盘活,便是一大笔银子,周家女的名声好,确有人想让他嫁女,但周东家一直未松口,直到听闻知府府上何夫人有意给隔房的侄儿挑选妻室,周东家这才动了心思。
一个童生,家中颇有资产,那何家集坊买卖红火便是周东家都眼红不已,何况还背靠着知府大人这么一尊大佛,何大人而立之年便是一方知府,政绩突出,假以时日必定会步步高升,跟他攀上亲那是天大的好事。
也就是何府上最大的那位秀才公子比他闺女还小,否则直接攀上何府那才是好呢。
他叹着气,不过能攀上何家大房也是不错的。
何夫人亲自出面给侄儿挑人,想来对这个侄儿也是十分看重的,不怕何大人不朝着这个侄儿伸把手的。周东家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却见闺女秀玉依在窗边,眉间写满了愁绪,很是柔弱可怜的模样。
“秀玉啊,跟爹说说,你这是怎的了?”
周秀玉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乖女儿,这都好几日了,那媒人把你的小像拿去后到现在都没信儿,你说是不是那何家……”
他想说是不是那何家没看上人,但转念一想。
他周家的闺女这么出挑,只要不是那等眼瞎的哪有看不上的?
周秀玉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心里微微不悦,但话中却更是温婉起来:“爹爹放心便是,那何家出身不过乡下,如今骤然发了家,有咱们家这门好亲事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再者,还有她呢,周秀玉可不信真有男子能拒绝得了她的。
何家不主动上门提亲,她便让他们上门提。
周秀玉想得好,隔日,她便带了个小丫头在何安读书的书院外边候着。
半晌,何安跟何越两个出来。
正路过拐角,一个女子突然朝他们倒了下来。
两人吓得不轻,他们是常年习武之人,自然不是那等干巴巴等着,不知所措的公子哥,当下,两人想起往日武师傅朱蓬所教导的,顿时抬起腿踢了过去。
“噗!’’
周秀玉被踹飞在地上。
跟着她的小丫头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尖声叫了起来:“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
天啦,这世上怎会有这等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人!
周秀玉只觉得喉头腥田,乌发珠钗散落一地,脸上沾着灰尘,再也顾不得仪容礼态,抬头咬牙切齿的说道:“何公子,我是何夫人给你定下的妻室!”
她见到两人眼里还未消散的防备,只觉得心头气得发胀!
瞧见何安时的满意,欣赏他的芝兰玉树通通化为虚无。
她不知,何安比她更惊恐。
这是婶婶为他定下的妻子?
他跟何越面面相觑,最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走了。
但很快,何安打起了精神,朝何府走去。
他要去跟婶婶说,这样的女子他不敢要!
“你还不要?’’米仙仙笑他:“一早那媒人就登门了,说那周家女回去后哭得要死要活的还不肯嫁给你了,让媒人来娶回了小像。”
“说你,说你会动手打人!”
还没定呢就动手把人姑娘给踹到地上爬着,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干净净的。
第 115 章
那周家仿佛是怕他们纠缠一般, 在取回了小像后迅速给周家女定了户人家, 几日不到便吹吹打打把人嫁了去。
速度之快,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很快,周家的清平茶坊得了充足的银两, 重新开了张。
周媒人对着米仙仙还很是不好意思:“这事儿也怪我,还以为那周家是个好人家, 谁料这般不地道。”
都姓周,她的媒人招牌险些都被砸了。
也幸亏周家及时嫁了女,嫁的还是给人家当继室娘子的, 明眼人都知道这里边有问题,是那周家自己的原因, 也怪不到她这个媒人身上来, 她笑眯眯的:“夫人放心,这回我定把人八辈祖宗都给查清楚了再拿到夫人跟前儿来叨扰。”
“八辈祖宗那就用不着了,我这里倒是有一户人家,麻烦你帮着打听打听这家的品行。”
米仙仙说了楚家。
她倒是有派人去查,但她府上的人也只能打听些浅显的来,反倒不如周媒人这等专门拉媒牵线的能探得深些, 只要这家人跟三夫人说得那般人丁简单,家中和乐,那这家就错不了。
他们米家也算得上是个和乐的人家,除了她那大哥跟嫂子王招弟。
好在寻回来的米馨是个知道分寸的,如今又嫁了出去,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她娘隔上几日便会找人写了信来, 跟她说道各家的事儿,说得最多的便是她大哥米康不听话。
一把年纪了还总想着往府城跑,说甚要给妹夫守门,又说何家大房那边,她婆家大嫂张氏娘家隔三差五就往大房跑,话里话外的都是张家的姑娘年纪大了,等不得了,让张氏赶紧把事儿给定下来。
张氏本来就对何安的婚事上心着急,一催更是着急了,何志忠特意写了信回去,告诉她何安的婚事自有章程,有米仙仙这个弟妹帮着相看,让她不用操心,张氏便隔上一日给米仙仙来信问着进程。
米仙仙原本不急的,这会儿都被她这幅着急的模样弄得开始急了起来。
“尽快打听清楚!’’她又添了句。
周媒人一口应下:“成,我这便回去打听,夫人你便等着好信儿吧!”
送走了周媒人,玉竹匆匆来报,说庐月生了。
米家重孙辈儿头一个孩子,米仙仙自然也是高兴的:“庐月怎么样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姑娘,方才婆子来报,说这会儿孙少爷高兴得很,都不知道该怎办的。”
庐月从去岁便怀上了,米仙仙便不让她过府来陪她,一切都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米福把庐月接回来后,夫妻两个便在南城巷子里租赁了一间院子住下,那院子下,一眼就望到底,统共才四间房舍,王招弟知晓儿媳妇要来府城里享福时还不乐意,觉得她一个当娘的都没享受到,庐月这个新媳妇凭甚这么好命的。
她有心闹,只是出了米萍和米馨的事儿,王招弟怕被休回娘家,嘴巴一下就闭了,这才让庐月跟着来了府城。米福月银不丰,除开房舍租子,一家缴用所剩无几。
米仙仙生了四个儿子,就是没姑娘,一听庐月生了个姑娘,忙让人去备了厚礼。布匹衣料,还有那给小孩儿用的金圈儿银镯,小衣小鞋甚的通通备下,足足备了几大箱。
米仙仙还让人备了车,带了人亲自过去。
庐月肚子大了后,米福特意跑了躺牙行,请了个婆子专门在家里帮着洒扫烧饭,庐月发动后,稳婆也是请了牙行请来的,这会儿正帮着把房里给清了清。
米福手臂僵硬的抱着闺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见纪婆子回来,忙问:“可通知我姑姑了?”
纪婆子点头:“通知了通知了,我跟姑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说了的。”
产妇刚生产完,稳婆帮着清理了房,纪婆子又赶忙去灶房烧了水,炖了鸡汤给产妇,好下奶。她回头见主家老爷米福手足无措的,心想到底是年轻了些,没经过事儿,这主家又没个长辈坐镇,难免乱糟糟一团。
她是给米家签的雇契,只白日来帮着做事,夜里便回自家去的。
牙行管得严苛,如纪婆子这般婆子能被送来领了差事的,在牙行里边自然已经是被教导过的,得了牙行认可才敢让她去别家里做事,不然这些做事的不尽心,他们牙行的名声也要受到牵累。
纪婆子手脚麻利,米仙仙到时,她一锅鸡汤已经快要炖好了。
米家没有长辈坐镇,米福又要看顾小的,又要看顾睡过去的庐月,纪婆子又围着灶台打转,都忙得很,米福只得给稳婆添了些铜板,请她帮着搭搭手,给端端水,包红鸡蛋,包糖果瓜点,帮着接下礼。
他们夫妻住进来日子不短,四周的邻里们知道他家生了孩子纷纷上门道了贺,得上两鸡蛋糖果等。
自然,也是有那看不惯的。
“不就是个衙门的小衙役么,还这么多人上赶着巴结讨好的。”
他们没送礼,舍不得那一块儿布头一把米,人家自然也没回礼。
只能眼巴巴的见别人得两个红鸡蛋,还有一把糖果,半包糕点的。
气人哟!
这般一个子儿都舍不得的人家到底还是少数,多数人家还是登了门,这会儿庐月才刚生了孩子,产妇见不得风,也只送了礼,说了几句讨喜的话便先走了,没人不懂事说要去房里看看人。
米仙仙带着一马车的东西浩浩荡荡的来,一下就把米家的小院门口给堵得结结实实的了。
门口看热闹的多,见状,纷纷瞪着眼好奇的看着。
米福虽是在衙门当值,但夫妻两个平日里很是低调,这周围的邻里们只知道他们这小两口在府城里有亲戚,平日里也没听他们说起,以为也只是普通人家来着,这四周的人家家家都有亲戚在府城里边,也没甚稀奇的,这会儿见这宝马华车停在米家门外,倒是退到了一边,只在一旁看着。
见米仙仙从马车上下来,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
米福得了纪婆子报信儿,给庐月捏了捏被角,赶忙跑了出来,激动得很:“姑姑,你终于来了!”
天知道这一摊子事,里里外外的,他一个大男人压根不知道,只是按了庐月前几日吩咐的先做了做,这会儿庐月在睡着,米福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稳婆和纪婆子两个经的事多,指了他几句。
米仙仙一来,米福顿时觉得心里定下来了。
有他姑姑在!
“嗯。’’米仙仙下了马车,见他眼眶都红了,在他肩上拍了拍:“你也是,这要生之前怎的不说一声儿的,家里可还忙得过来?”
“忘、忘了。’’这是实话,米福在庐月一发动时整个人就懵了起来,一直到庐月生产完才回过神儿,紧跟着的就是一通忙活,就连要去通知米仙仙这个姑姑,还是纪婆子提醒他的。
“行了,让人把东西都取下来,你们帮着打打下手。”她同几个丫头说着,又招呼着米福往里走。
这处院子,米仙仙也是来过的。
外边,见人下了一箱又一箱的礼,这四周的邻里们眼都瞪圆了。
谁不想有个这么大方的姑姑?
“长成这幅模样,怕是给人当小……”有酸的,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双又一双的眼给瞪没了。
“说的甚么话!’’
“狗嘴里吞不出象牙来!”
“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谁家过得好点不酸的?”
压根轮不到何家的下人出马,酸的已经被挤兑走了,这些邻里们也热情,帮着他们把箱拢给抬进了院子里边。
人参几个还有些楞神儿,几个婆子在她们胳膊上拍了拍。
一脸的菊花皱褶都笑开了。
“别怕,我们都是好人!”
第 116 章
她们只是热情了些。
米福夫妻两这院子小, 邻里家的婆子们帮着把箱拢给抬进了门儿, 抬头就见那米衙役的姑姑正抱着孩子说着话,看模样, 是极为喜爱这孩子的。
米仙仙确实是欢喜,她膝下没姑娘, 平日里见了小姑娘们心里也是很欢喜的, 若不然就不会留赵海棠在何家了, 何况这孩子还是她米家的孩子, 如今模样还瞧不出来,但她爹娘都不是个丑的,以后大了也差不到哪儿去。
“对了姑姑,你说这孩子叫甚么?”米福问。
他一直我闺女我闺女的叫,这会儿突然想起都没个名儿的。
米仙仙:“……”
这话不该是她问的吗?
他的闺女为甚么要问她名字?
“你跟庐月没给孩子取名儿?”
她记得她当年生大饼几个的时候, 还在肚子里名儿就取好了, 也是她怀着人的时候馋饼, 便给取了个小名儿,正好有兄弟几个, 便凑成了几个饼,成了饼兄弟, 到四饼的时候,她倒是不馋了, 还以为会如愿生个姑娘出来,结果还是小子。
米仙仙估计,她小儿子, 估计在娘胎里就懒。
不说大名,这小名总是有的吧?
“想是想了,就是挑不出来。”米福老老实实的交代:“而且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就想着干脆等出生后再取。”
如今孩子出生了,他还是半点头绪也没得。
米仙仙问他:“你是不是也没给家里报个信儿。”
不是疑问,是肯定。
米福不啃声了。
不过米仙仙也早有预料,来之前已经命人给米家带去了信儿。
“这名字的事等庐月醒了你们好好商量商量,尽快给定下来,过几日洗三,满月,这摆酒席面儿,你衙门的兄弟,这四周的邻里们都得上门,总不能到时候大妞大妞的喊吧。”
提及大妞这个名儿,她便想起了三妞。
米馨没回米家前,在王家便是连个大名儿都没得,只王三妞王三妞的喊么。
米福显然也想起了这茬,忙点头:“行,等庐月醒了我跟她商议商议。”
但米仙仙怀里的小娃却等不及了。
她红通通的小鼻子先是皱了皱,接着张着嘴开始汲,好一会没吃到奶,细声细气的哭了起来。
米福急得很:“姑姑,她、她这是怎么了?!”
米仙仙白了他一眼:“还能有甚么,这小孩哭不是饿了就是尿了拉了,总归是这几样,你闺女这是饿了,你去瞧瞧庐月醒了没,我们小姑娘要吃奶。”
米福立时跑回房里,好一会才转出来,小丫头的哭声已经大了起来。
“姑姑,小月怎么也叫不醒。”
稳婆接生见得多,说道:“床上那位小娘子是脱力了,她骨架小,遭了些罪,又是头一胎,难免得多睡些个时辰。”
生孩子哪有不吃点苦的,米仙仙也是知道这个道理,便让米福去牙行请个奶娘来,先喂两顿,等庐月醒了下了奶在把奶娘送走,米福得了吩咐,立时又跑了出去。
何家带来的箱拢已经尽数放在了院子一角,人参几个丫头都不必说,一人找了个位儿,没一会儿这家里里里外外便妥当了,脏了的布条尽数放在一边,屋里洒扫了干净,邻里们送来的礼也分着归置着。
一样一样的,半点也没有先前的杂乱无章了。
稳婆在一边儿不住点头。
果然这家里有个长辈坐镇便是好的,年轻人知道甚么的。
见已经没了活计,稳婆也告辞了。
“玉竹,给稳婆拿块儿银子,包一包糖果一包点心。”
在普通人家眼中,这可是重礼了。一块儿银子,那也是三五俩的。
稳婆直说:“使不得使不得。”
玉竹放她手中:“拿着吧。”
“那、那我老婆子便厚颜收下了,多谢夫人了。”
除了稳婆,其他帮着搬了箱拢的婆子,米仙仙都让人送了糖果和糕点,把人客客气气送走了,这才让人关了门儿。
她这一手大方,直接让四周都直了眼。
先前还说人是小衙役的再也说不出口。
小丫头哭了好一会儿,米仙仙便抱着人哄着,人参见状,道:“夫人,不然让奴婢来抱小小姐吧。”
“不用,我还抱得动。”
她除了抱不动小儿子四饼,这么个刚出身的丫头还是能抱得动的。
好在米福很快带了奶娘回来,这丫头总算是不嚎了。
庐月这一睡,便睡了三个时辰。
夜里,何家人在一块儿用膳。
几个孩子一进厅,发现除了桌上摆好的饭菜外,一向坐在上首的爹娘没见了人影儿,甚至连娘身边的几位姑姑也没在。
“爹娘还没来不成?”
都是懂规矩知礼的,爹娘不在,便是早就抱着自己小肚子喊饿的四饼也不会先上桌。
常婆子亲自端了最后一道菜上来,见他们站着,忙道:“几位公子怎的还站着,快坐下,这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四公子,你瞧瞧,西湖醋鱼,足足两尾,可劲儿让你敞开了吃。”
香气涌入鼻息,四饼把自己埋在臂弯之间。
表示不受诱惑。
二饼背着小手板着小脸儿:“常嬷嬷,你不知道,俗话说:爹娘在,儿女不能越过他们……”
“可夫人不在府上啊。”
常婆子说:“夫人临走时还吩咐厨房给你们多上些菜,说你们正长身体的时候。”尤其还有个吃得多的赵海棠在,何家以往一月买一回米,如今是半月买一回。
二饼板着小脸儿不吭声了。
三饼倒是问:“我娘去哪儿了?”
有他们几个儿子在,米仙仙每日都是陪着他们一块儿用饭的。
这是爹都没有的!
常婆子想了想,才说:“听说是夫人娘家谁生孩子了,夫人听了便带着几位姑娘去了。”
何越:“是米家表哥,定是表嫂生产了。既然娘不在,咱们用饭吧。”
爹娘不在,他很有大哥自觉的安排。
赵海棠在何家的日子不长,还有些不解:“咱们不等了?夫人不在,那大人呢?”
四饼已经在他大哥的安排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还扯了赵海棠一把。
看在都这么能吃的份上。
“我爹你就别管了。”
他娘都不在,他爹是肯定不会在的。
习惯了。
赵海棠头一回知道,抬头见几个公子已经慢条斯理的用起了饭,也只得跟着拿起了银箸,敞开了肚子吃了起来。
一碗,两碗,三碗,四碗。
等她放下银箸,桌上已经风卷残云,只盘中留了些油滞。
何越兄弟三个早早就用好了,净过手,端坐在一边,唯一还捧着碗的四饼一脸呆滞。
他碗里还有半碗饭,但桌上的盘子却空空如也。
“海棠姐姐,你不说以后用饭会让着我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赵海棠忍着喉头的饱嗝,用尽儿憋了下去,垂着脑袋:“四、四饼弟弟,都是我不好。”
饭菜这么香,她实在没办法想别的。
四饼满脸悲愤:“常默默,再给我上一盘菜!”
何平宴是下了衙不久后就到的米家。
天色昏暗下来,大街小巷都挂上了灯笼。庐月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孩子,她四处张望,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孩子,孩子呢……”
米福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鸡汤,见她醒了,把碗搁在桌上,把人扶了起来:“小月,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都得找大夫来了。”
庐月摸了摸自己干瘪瘪的肚子,问他:“孩子呢?”
一说起这个,米福脸上顿时愁了起来。
“怎么、怎么了?”庐月很是忐忑,紧紧拽着他:“是不是,是不是我们的孩子……”
她激动得很,米福连忙说道:“不是不是,你想茬了,是姑姑。”
他姑姑打从抱上了孩子后,如今是抱上瘾了,连手都不肯放一下,他这个亲爹都抱不到。
这世上还有自己亲爹不能抱自己闺女的?
他便是。
米福倒是想跟他姑姑好生说道说道,但谁知他这位当知府大老爷的姑父也来了,一副任由他姑姑的模样,他刚要开口,那眼中的冷刀子就看了过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这可不是胆小怯懦,只得跟庐月小小的抱怨几句。
庐月全然不觉得有甚么不好的,听了后反而还劝他:“姑姑喜欢那是好事,姑娘以后都是在咱们家中长大,又不是在姑姑跟前儿长大,姑姑见得少,还不让人多稀罕稀罕?”
米家最出息的就是这个姑姑了,她稀罕她闺女,只有对闺女好的。
米福:“不说这个,小月,咱们闺女叫甚名啊?”
夫妻两个同时被这个问题给难住。
米仙仙两个是在米家用过了晚食才走的,她进房里给庐月说了几句。临走,当着米福的面儿,掏出一份契约递给他们。
庐月接了过来,米福倾身去看,顿时脱口而出:“房契!”
他顿时朝门外看去,见门外那高大的身影似乎并没有听见,捂着嘴儿,又悄悄问米仙仙:“姑姑,这个我姑父知道吗?”
“你看看你甚么样子!”米仙仙嗔了句,很是骄傲的抬着小脸儿。
“家里的大小事儿,我说了算!”
他姑父都是她的,别说这么一张小小的房契了。
这倒是真的,他姑父那真真是把他姑姑给放在了心坎上。
夫妻俩很是羡慕。
第 117 章
大街上灯火通明, 热闹非凡, 三三俩俩的行人走在街上,有男有女。
跟柳平县相比,平城的风气更加开明,年轻男女们走在一处, 只要关系正大,便不会被人说道。路过一处食铺,马车停了下来。
米仙仙被扶下马车,很是疑惑:“来食铺做何, 不家去么?”
何平宴揽着人往里边走:“难得出来一回身后没有那几个小子。”
都这么大了还喜欢跟在爹娘后边,也不嫌丢人。
“你不是想吃奶片糕么, 这家铺子里的奶是从关外来的,很是正宗, 特意带你来尝尝。”
米仙仙眼一亮。
那都是上月里的事儿了, 没料相公竟然到现在还记得。
“走吧。’’他带她进去, 说起了这家铺子的来历。
奶片糕是方记铺子独有的点心, 别家的奶片糕不是味道不正宗便是口味上欠缺了些,平城人家多富庶,尤其如今征清明和, 吃食铺子如过江之卿, 若是没有些特色, 是留不住人的,这挑糕点,自然也是挑那正宗的买。
但方记的奶片糕并非是一直有的, 而是过了深秋后,直到入冬才供应,别的时节一概没有。
“这奶是从关外来,关外的人擅养羊,其味儿不膻,与关内很是不同,关外路途遥远,哪怕是快马加鞭,这送来了也得好几日了,得用关外特有的贮存法子,再有这天时,才能送来做成糕点,保证新鲜。”
掌柜也听了这番话,不由说道:“客人说得是,分毫不差。我们方记的奶片糕确实如此,所以只能深秋后才开有的,到了开春,想要再吃上,便等足足等上好些月了。巧得很,近日也是我们奶片糕今载第一日开张。”
在大周,与关外各族通商并非甚稀奇的事儿,大周地大物博,人口稠密,跟他们做买卖只有好处的,甚至多年来,因着这通商,关外不少族已经过上了富裕的日子,再也不用担心每年一入了冬,关外的草原上大片大片的雪地覆盖,人和牲畜没吃的了。
米仙仙去岁尝了些,便一直惦记着。
上月里,她想起来,便当着何平宴的面儿随口说了一句。
当时,他却没有说话,米仙仙也没在意,本就是顺口一说的事儿,谁知道他竟然真真记到了心里头,方记奶片糕今日推出来,他便带了她来,光是这份心意就足以让人动容。
米仙仙伸出手:“给我包七份。”
她笑着转向他:“咱们一人一份。”
她笑容甜美,何平宴眼中仿佛有流光在闪动,是那般柔情宠溺,声音温柔至极:“好。”
掌柜快速的把糕点包好了,递了来:“爷,夫人,你们的糕点好了。”
米仙仙接了来,付了银子,两人这才返身上了马车回府。
他们走后,方记的小二们才开口说道:“这夫妻俩可真真是恩爱,那位老爷的目光就没从夫人身上离开过。”
这世上女子得以站稳了脚跟儿,但还是被家中的男人压上一头,该在外头的还是在外头养外室,该添小妾府上还是得添小妾,吵闹不休的,甚少有这般围着一人转的。
掌柜敲了敲他的脑袋:“你也不瞧瞧人家那位夫人模样如何,有这般模样的妻子,其他的庸之俗粉又哪里看得上的?”
小二回想起方才那位夫人的一颦一笑,说是这满室生辉也不为过,认同的点点头。
那倒也是。
米仙仙带了奶片糕回去,给几个孩子一人发了份。
米仙仙觉得,她相公对她这么好,她必须得投桃报李,也为她相公做些甚么。
夫妻之间,当然得有来有往才行。她这驭夫之术可不是白学的。
翌日,何平宴前脚去了衙门,后脚米仙仙便让人参几个把何平宴的衣衫通通找了出来,拿着块布匹跟着比划起来。
她要亲自给她相公做件衣裳。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
“怎样,你们觉得如何?”
人参站了出来,面儿上很是为难的模样:“夫人,不如你给老爷绣个荷包吧,奴婢瞧着老爷的荷包已经旧了。”
这个简单。
何平宴随身的荷包都旧了好些年了,米仙仙也是说过要给他换一个的,但何平宴不忍她花费力气去做针线活,便一直没同意。他身边的人都知道知府大人身侧的荷包是夫人亲手做的,多年来哪怕是旧了,知府大人也舍不得换下。
“对对对,要奴婢说,这衣裳不急,但那荷包日日挂在腰间,岂不是更能突出夫人你的心意。”灵芝几个也纷纷说道。
米仙仙想了想,觉得她们说得很对。
缝制荷包其实不难,想做得精致就难了。
米仙仙做的头一个便送给了何平宴,她还在上边儿绣了一棵翠竹,何平宴还曾亲口夸她做得好。
“你们说得对,做荷包这事儿我还是很拿手的。”
米仙仙很是自信。
几个丫头都有些一言难尽。
老爷腰间那个荷包跟老爷实在是不搭得很。
米仙仙说到做到,没过几日就做好了。
是一个青色的荷包,做得甚小,用的是上等的绸缎,平日里看不出,但在阳光下会折射出金色的丝线,很是受大户人家们喜欢,布匹一送到城里,便被采买一空。
她还在上边绣了个鸳鸯。
这也是有含义的。鸳鸯双飞,他一带这个荷包,别人就知道他是有主的了,自然也就不会打她主意的了。
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她呀,真真儿是聪明得很。
米仙仙绣好了一个荷包后,信心十足,觉得缝制一件衣裳也是容易得很。
她又在箱拢里翻出了上回的布匹,正要拿出来,却见被布匹给压着的一块儿玉中间被划开了一条裂缝。
谁动了她的洗衣板!
这可是琉璃做成的!
也顾不得布匹的事了,米仙仙又去看了另外三块洗衣板,发现跟这块一样,都是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隙,断成了两截儿。
……
这三个可是从县里一路跟着他们颠簸而来的!很是有含义的!
查,必须查!
很快,人参几个便查到了人。
四公子何敬。
第 118 章
过了几日, 周媒人那边扯了回信儿。
“夫人,这家子我已经查清楚了, 把我们行当的姐妹全给拜托了一遍, 这楚家三辈儿祖宗都查得一清二楚的。”
“这楚家上边有老爷子老太太,不过前几年分家便跟着那楚家大房了, 楚老大得了家里的祖业,得了好几个铺子还有宅子, 楚老二兄弟两个各分了三成银子, 至于那出嫁的姑姑奶奶们, 早就混着嫁妆置成了奁产, 牵扯不到甚么了。这楚老三如今在衙门里当个捕头, 倒也用不着他这点俸禄养家糊口的,只挂个名儿, 添个名头。”
楚家房舍四周的邻里们也是住了多年的了,最是清楚这楚家的事儿。
“她大姐是三年前嫁出去的, 也嫁在这府城里边,楚家说是年纪到了请了媒人,据我知道的, 是楚家大姐自己看上的人, 小的在书院里边读书,楚老三夫妻两个脾性倒是不错,不像那楚老大和楚老二俩家,今儿争一块儿布头,明儿争一只鸡的, 都分家了还闹得四周不安生,让人看笑话,我们这媒人行当可是要据实以报的,这两家的情况一说出去,都没人敢嫁闺女去的。”
米仙仙见了人,听她说了,微微颔首。
祖宗三辈儿那倒是用不上。
“楚姑娘怎样的?”
周媒人以她多年的媒人经历来看,这楚家女还是不错的,小姑娘家家的,有点甚么脾性也正常得很,谁没个脾气的?
只要这人是个知礼懂规矩,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就行。
她照实说。
米仙仙:“这倒无妨。”
大房的儿媳妇还真得找一个有些脾气的,大嫂张氏可不好相处,何安又是大房唯一的男丁,以后大哥两个定然是要跟何安夫妻一块儿过的,张氏如今安份那是上头婆母压得下她,下边大哥也不纵容着,但婆母天然就压了儿媳妇一头,若是这儿媳妇脾性又软,以她这位大嫂的脾性,还不知道该怎么作威作福呢。
米仙仙也派了府上的下人去打听,结果跟周媒人说的相差无几,左右也挑不出甚么来,便请周媒人跑一趟,以她的名义,请楚家母女来府上瞧瞧新开的梅花。
当然,她转手又给樊家的三夫人婆媳下了帖子,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错来,也全了楚家母女的脸面。
“唉唉,夫人放心,我这就去办。”周媒人连茶水都不喝了,笑呵呵的出门了。
一出了门儿,周媒人立时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深秋的天儿寒风渐起,院子里高大的树上已经是光秃秃的,只余下几点落黄在枝头挂着,她匆匆从廊下走过,踩在枯黄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是一处小院,只有一个高台。周媒人也来了三两回了,听何府的丫头说过这里是府上几位公子们平日里习武的地方。
周媒人抄了手正要走过,眼尾却瞥见高台上还站了个小孩儿。
七八岁左右模样,穿着小袄子,正哼哧哼哧的打着拳。
哎哟,这何家的公子这么拼么?
在何家地盘,又在此处,周媒人还没这么不通气儿的。
“小公子啊,这么冷的天儿,你看连下人都躲在小角里躲着风呢,你还站在高台上打拳,要是吹了风明儿生病了可不好办呐。”周媒人劝了句,权当卖个好。
四饼幽幽看了她一眼,手却不停:“你不用管我,不是要出去么,你走吧。”
他难道想来么?
寒风中打拳,有这功夫躲在屋里多好啊,下人把屋里弄得暖洋洋的,摆着花枝,满室盈香,还有厨房给他们煮的熟水,蒸的糕点。
谁让他失手把娘亲放在屋里的洗衣板打碎了呢。
确实是他打碎的。
洗衣板这两年米仙仙一直放在箱底,没那机会拿出来给她相公用用,几个哥哥倒是知道些,但四饼前几年年纪小,又一惯懒,是以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几个板子是做甚么用的,他如今也是到了调皮捣蛋的年纪,偷偷躲在屋里翻箱倒柜的,见到这几块洗衣板还以为是甚么玩物,便拿出来玩,又不小心把几个经历过舟车劳顿,历经风霜的洗衣板给寿终正寝了。
还不忘了遮掩一番。
要不是米仙仙翻布头出来,这事儿只怕也就一直被遮掩下去了。
米仙仙罚他打上半个时辰的拳。
气人哟,懒的时候生怕他以后连媳妇都娶不上,调皮起来一闹就闹出个大的,压箱底的东西都被他给毁了。
到了赏花那日,三夫人早早便带了儿媳妇何心来了。
樊玉北跟何心成亲前相看的时候,何安跟几个饼还在一边偷看,如今也到了他相看人的时候,心头直跳。
路上,楚母还叮嘱楚荷:“虽说名义上是赏花,但你也知道这回是给你相看人家,你爹是捕头,早就看过人了的,待会进了府,你可得柔顺些,这是何夫人这位婶子出的面儿,何夫人甚少出门,娘也不知她的脾性,但总归这当长辈的都希望给挑上个听话的。”
“桃儿,待会你多盯着点你妹子。”
楚桃是出嫁的大闺女,但这回楚母也把她叫了回来。
闻言,楚桃哎了声儿,给她保证:“娘你放心,咱们妹子这嘴儿哄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楚荷穿着一身嫩黄的夹袄,她还没几笄,脸上没长开,带着点子圆乎,长得也是一派娇俏的模样,头上只插了两支珠花,整个人就水灵灵的了。楚母原本还想着给她打扮得端庄些,为此还特意去问了周媒人这位何夫人的喜好,最后倒又照着平日里的装扮来的。
按周媒人的话,人何夫人甚么人甚么模样的没见过,这满城的妇人家在她跟前儿只怕都只有失色的份儿,在她面前刻意去装扮那是自打嘴巴。
楚家一直觉得周媒人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了,但直到见了真人,才知道周媒人所言不假。
“见过夫人。’’楚母带着两个女儿给她见礼。
米仙仙抬手:“夫人不必多礼。”
她亲自把人扶起,给足了楚家面子。
房里暖洋洋的,米仙仙一惯也不喜欢穿那厚实的袄子,夏日着罗衫罗裙,到了冬日便是锦衣披风。
衣衫做得薄薄的,带着些棉,取的是那上等的棉,十分暖和,再经由手艺高超的绣娘们缝制出来,瞧着清薄,实则却很是暖和,这样一件衣裳,需要绣娘的手巧和高超的技艺,尤其在衣裳缝制好后还需要添加图样,更得考验绣娘的功夫,功夫不好,做出来的衣裳瞧着也便一般,手艺好,能让衣裳看着便与众不同,让那些绣上去的花鸟虫等图样活灵活现的。
她这一身淡紫的锦衣便是如此,颜色本就艳丽,绣娘在缝制时便不会再添上大片的图样,只会在肩、袖子、下摆处隐隐的透着些花样来,别具一格,又不抢了衣裳的颜色,衬得相得益彰。
一件衣裳便要上百俩的银子,而请绣娘做一件衣裳便是三四十俩,只有大户人家才能请得起这般绣娘,可见普通人家中,莫怪普通人家中家家都培养闺女,学着厨艺针线,甚至琴棋书画的。
“谢夫人。’’楚母很是感动,周媒人着实没哄他们,这位何夫人不仅貌美,脾性也十分温婉,半点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没有。
是太貌美了些。
楚母先前见了人时险些没回过神儿来,好在夫人大度,没跟她计较。
她微微垂着头,目光在米仙仙腰间瞥了眼,心里又是一跳。
这腰也忒细了些。
上了年纪的女人都知道,岁数越长,这腰便跟着长,哪怕吃得再少,但也早没了年轻时候的紧绷,楚母年轻时也是有过细腰的,只是生了几个孩子,又上了年纪,这腰的尺寸已经宽了好几个指了。
如她这般的妇人比比皆是。
就是她出嫁的大闺女楚桃,这腰也比不得当姑娘的时候了,反倒是这何夫人,腰细得跟大姑娘似的。
米仙仙不知道她想的这些,同她们介绍了三夫人婆媳,尤其在说道何心的时候解释了句:“这是我何家大房的侄女,我们何家也就这两个姑娘,幸得有一个在我身边,也能时时见到。”
大房的侄女,那便是他们相看那家的亲姐姐了。
楚母很是客气的夸上两句。一行人这才落了座。
米仙仙也跟着夸了夸楚家两位姑娘。
大的一张瓜子脸,见人就挂着笑,小的银盘脸,水灵灵的。
说着话,何安进来给她们见礼。
他今儿穿了一身崭新的青衣,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五官俊朗,嘴角噙笑,又带着读书人才有的书卷气,楚荷偷偷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羞红了脸。
楚桃抿了抿嘴儿。
来之前妹子还不乐意,如今可是知晓,人何家公子那也是一表人才的。
房中都是女子,何安也不便多待,见了礼说上两句话便退了出去,拐了个弯儿站在廊下。
几个小脑袋在墙后探头探脑的,被拉来的大饼何越颇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不好吧,大堂哥相看人家,我们怎的能偷看的?”这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尤其他年纪可不小了,做这种事总是有些丢脸。
赵海棠问:“不是何大公子一个人站着么,他做甚么要站在廊下,好冷的。”
四饼:“这都不懂,他这是在等别人出来呢。”
赵海棠:“四饼弟弟你真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四饼咧嘴笑,小脸儿得意得很。二饼照常板着小脸背着小手,想要告诉赵海棠实话,并不是四饼知道,是他见过,但想了想到底没揭穿。
三饼很是激动:“出来了出来了。”
正是楚荷出来了。
她圆圆的小脸儿上通红,跟何安视线一碰触,羞得恨不能把头垂到地上去的,一把扯下腰间挂着的荷包放到他手里:“给、给你。”
“哦、哦。’’何安同样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
好一会儿。
楚荷脸色微微发白。
“你、你不给我么?”
男女相看亲事,若是双方都有意,便会给对方赠送个礼,全当定情之礼,若是无意,便不给,以免牵连出别的事来。
楚荷等了好一会儿了,见他都不拿礼出来,还以为这是人家看不上她呢,一气之下正要抢回自己的荷包,却见何安突然恍然大雾一般:“我、我给忘在家中了。”
楚荷伸手的手一顿,心里欢喜起来:“真的?”
“真的,我一早出门还记得的。”结果他实在太紧张了,反倒把这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好,好的吧。”
墙后,三饼忍着没冲出去,感叹:“大堂哥可真笨。”
二饼附和:“笨。”
大饼何越跟何安关系最好,闻言帮何安说了句:“你们别这样说,等以后你们相看人家也这样的。”
两个饼撇撇嘴。
他们才不会。
四饼抬着小脸儿插话进来:“小饼也不会的,小饼才不要娶媳妇!”
娘不养几个哥哥才让他们娶媳妇。
第 119 章
楚荷很快回了厅中, 只留了何安在原地傻笑。
他这般大的,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 不止姑娘们会幻想着以后的如意夫婿是甚么模样,男子也同样会幻象着以后的妻子长得如何动人,是甚么性子。
他们接触的女子少,更别提是待嫁之龄的大姑娘了, 不少人都是在自己接触过的女子中延伸出去,在脑海中幻想出来模样脾性。
比如何安,他打小就觉得二婶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子, 所以等长大了后他也要娶一个跟二婶一样漂亮的姑娘当妻子。
小时候他当着两房人的面, 小何安说得格外洋气。
当然, 他娘张氏是不高兴的。
过后, 张氏还用了两把糖哄他, 让他改口, 说娘才是最漂亮的, 以后要找媳妇, 得按照她这样的找。
何安年幼,看着高山一般,平日里最喜欢偷懒耍滑的亲娘,哭得很是悲伤。
但是, 模样长得跟他二婶一般的实在是太少了些。长大后的何安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二叔纯粹是走了好运!
他不如他二叔, 自然也是没他二叔这运气的,何安有这自知之明,所以, 他也不奢求了,把幻想中的妻子人选给降了降。
不求跟他二婶一般,超过他娘也就行了。
一点点卑微的心愿。
是以,何安在看见楚荷时还是很满意的。
三饼早就忍不住了,一把窜了出来,一巴掌拍在正在傻笑的大堂哥身上:“大堂哥,人已经走了你还看?”
何安脸色一变。
“你怎么在这儿。”
不对,三饼都在这儿了,其他几个饼……
何安一转头,就见站在墙后的其他几个饼。
“你、你们……”
合着他方才被人瞧了个一干二净的。
还带着点子心存侥幸:“你们、没看到甚么吧?”他问几个饼里最老实的大饼何越。
何越侧了侧脸,认真看着天边,仿佛那阴沉沉的天儿很是吸引人似的。
三饼小嘴已经叭叭的说起来了:“大堂哥,这位楚家姐姐以后是不是我们大堂嫂了?”
何安抿着嘴儿,一手在荷包上轻轻抚着,一边否认:“别瞎说,甚么嫂子不嫂子的,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有,你们跑过来做何,羞不羞的。”
三饼反问:“为甚么要羞?”
娘说过,只有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才会羞,他们躲着,正大光明的看呢。
“大堂姐相看的时候你也看了!”
何安:“……”捏着荷包不说话了。
“大堂哥,你这荷包挺好看的。”
大饼已经带着几个弟弟们走过来了,顿时把目光都放在那荷包上。
是女子惯常用的颜色,绣着两朵花瓣儿,用翠绿的线勾着叶子。他们都是看到过更精美绝伦的绣计的,楚荷的针线跟绣娘们比较那肯定是比不得的,但做出来的荷包也是能看的了。
跟他们娘相比。
也只比他们娘的针线活好上一点点罢了。
何安紧紧拽了拽荷包,一脸难以言喻。
他们说的是认真的么?
哪怕二婶很是与众不同,但何安也不得不否认,真论及这绣活,便是楚桃这个,也是远远胜于二婶的。
何平宴前日里得了个新荷包,终于把腰间那个挂了多年的旧荷包给换了下来。
他一身气势不凡,穿戴的衣料也是上等,人如美玉,偏偏腰间挂了一个破旧的荷包,跟他实在是不搭,下属的官员们好多回都暗地里提点过,说让他换个新的也算般配,不然这不伦不类的,荷包破旧不说,绣的针线粗鄙,线条稀疏,说是翠竹,他们却瞧见了一根烧火棍。
他们家中就是初学的闺女那针线活也比这个强的。
无奈,见何大人巴巴的当个宝一般,下属的官员们说了两回也不说了。左右这何大人都不怕丢脸,他们又不是何家的妇人家,操这么多心做甚?遂也丢开手没人管了。
何平宴以前是舍不得米仙仙忙活,幼时他时常听母亲刘氏念叨,说绣娘们这营生是吃香,能赚回不少银钱来,但这行当却极为伤眼,许多绣娘不重养眼,才不到徐娘半老便看不大清,尤其夜里,若是不点上烛火,整个面前都是黑乎乎的。
刘氏心疼闺女,便没把刘金霞姐妹送去学绣工,只教她们烧几道好菜,拿得出手名声也好听。
何平宴把这话一直记在心里,年岁长了后见得多了,也知晓母亲所言不假,哪里敢让米仙仙沾手。
其实这也是他太杞人忧天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米仙仙一拿针线他便担忧,实则绣娘这行当确实伤眼,但若是不急着接那快钱来,一步一步的走,养好了眼,与常人也是一样的。
只能说是他太紧张了。
他腰间挂着新荷包,与下属们擦身而过,有人顿时发现了,背着他悄悄指了指。
何大人也是知道那旧荷包跟他实在不搭配了?
他们不住的往这新的上头看去,看了好一会儿才在一边嘀嘀咕咕起来。
“方才,那是两只黑鹅?”
“胡说,明明是青碧色的大鸭子,你怎的连颜色都看错了?”
可是、为甚么要在荷包上绣鸭子和鹅?
何大人堂堂知府大人,一府之长,管辖平城府数万之众,地位尊崇,身份贵重,岂有把鸭子鹅这些与他相配的。
有人没忍住,去问了问,得了答案,知晓是知府夫人何夫人的手笔。
“我就猜是何夫人做的,何大人腰间挂着的除了块儿玉佩便是这荷包了,先前那荷包旧得线头都出来了,咱们明里暗里的也说了多少回,何大人却总是推着说是夫人做的,要好生带在身边。”
如今何大人是换了新荷包,但下属们也同样一言难尽。
这荷包除了布料新一些,但上边挂的图样压根就没差,一个是烧火棍,一个是鸭子和鹅。
何大人先前带了给烧火棍的荷包多年,如今又要带着鸭子荷包了,也不知又得多少年才该换了。说来何夫人也是几位公子的母亲,平城里出了名儿的美人儿,人提及平城的佳人,头一个想到的必然是她。
又兼之她甚少出门,让人见得少,就越发吸引人了,来来去去的佳人甚多,但何夫人米仙仙的大名儿却是一直未曾变过 。
按理来说,这样已为人母的夫人,针线活再差也是拿得出手的,就如同练字一般,练练也便练出风骨出来,何至于仍旧是从烧火棍到鸭子鹅的。
“甚么鸭子,甚么鹅,我在后边多问了句,何大人说这是夫人特意绣的鸳鸯!”有人朝他们走了来,直接说道。
“啥?!’’
鸳鸯?
当即有人扯下自己腰间家里的妻子给绣的鸳鸯荷包,很是激动:“那是鸳鸯,那我这是甚么!”
现在甚么鸭子和鹅都能冒充鸳鸯了吗?
这要是被抓进了衙门那可是要判刑的。
何府里头,楚母几个同他们告辞。
本就是借了地儿相看,如今瞧着两边都是满意的模样,楚母心里高兴,想着快些回去跟夫君说上一说。
米仙仙留了回人,在楚母客客气气的回绝后便亲自把人送了出去,临走,还很是欢喜的招了招楚荷,同她说:“你这性子倒是跟我合得来,往后若是得了闲,便来府上坐坐,与我没话,但我府上可还有个比你小几岁的妹妹。”
楚荷红着脸儿,点头应是。压根不用想着楚母的交代,整个人很是乖巧懂事,楚母看得都有两分眼热。
在他们面前儿的时候怎从来没这般乖巧过的!
等送走了人,府上便只余三夫人婆媳,都是自己人,倒是用不着客气,米仙仙还让人叫了何安来,当着何心的面儿问他:“今日这楚家女你可满意?这人是已经打听清楚了的,就等你一句话了,你满意,明儿我便请了媒人登门,把婚事定下,也好给家里一个交代。”
何安手里拿着荷包,他心里其实是愿意的,但一听要定下婚事,又觉得很是恐慌。
万一、万一……
何心:“小弟,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对楚家女不满意?”
“没有。’’
何安一口否认。
他就是怕。
当年他娘嫁给他爹之前,虽说人长得高大魁梧,但据他爹说那性子还是小意温柔的,对他也体贴,对爷奶更是恭敬,隔三差五跑何家来帮忙,刘氏就是觉得她勤快又干脆,哪怕生得模样一般了些,但乡下地方,勤快能干才是衡量的最高条件,只有勤快了,两个人才能把日子给过好,才能过得下去,这才撮合他们。
张氏伏低做小,苦尽甘来,顿时一下翻身做了主人,从恭敬的儿媳妇跳到了整天吵闹不休,见识短浅的撒泼妇人身上。
刘氏悔啊。
打小,刘氏就跟何安说娶妻娶贤,以后娶妻子得好生盯着看看,莫要被人给骗了,他爹上了个当,他这个当儿子的再去上一回当的。
“要、要不再等等……”
米仙仙捂着嘴儿笑得花枝招展的,眼角连泪花儿都出来了。
大嫂张氏可真是害人不浅,坑了一个大哥,连儿子都怕了她。
“放心吧,这楚家女我们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连她家中也打听了一番,便是人物品行没问题才让你们相看相看,拿着人家送的荷包呢,还说这等话。”
米仙仙也想起了前几日她拿了荷包出来,本以为他见了荷包必然会欣喜得很呢,谁知何平宴脸色大变,不住的拉着人看,生怕她眼睛看不见了,米仙仙跟他解释了好半晌才让他相信下来。
还一个劲儿的让她保证以后不碰这针线了才罢休。
大嫂张氏当年能嫁入何家,确是是哄好了婆母刘氏,但说来,也不是她这个当儿媳妇的说嘴,这事儿要真说起来,婆母刘氏也得担上一些责。给儿子挑儿媳妇,哪怕这人看着勤快能干,总得拖了相熟的人打听打听姑娘的名声脾性,家中人的秉性才是吧,张家在村里住了多年,又不是能忍的性子,多打听打听,总是能问出些事儿来的。
但她没有。
这便是一错,这才有了后边大嫂蓦然翻脸。
说起来,她婆母也是坑了自己儿子的。
当然,这些话说出来那是不孝顺,米仙仙也不傻,从来没拿出来说,只自己心里门清就是。
听她一一讲了个明白,何安这才放了心,反倒急着催促起来:“那婶子你快些请了人上门把亲事定下来吧。”
他一脸的着急,听得何心这个当姐姐的都不好意思的瞪了瞪他,想让他收敛收敛。
先前还一副不乐意呢,如今也是知道要媳妇的了。
早前大哥何志忠托她给何安寻亲事时便让何家把何安的婚书给寄了来,在何安相看后,米仙仙又找了大哥何志忠来,把楚家的情况一一给他说了:“……如今便是这么个情形,大哥你考虑考虑,若是觉得行,我便请了周媒人去楚家下聘,把事儿给正式定下来,若是觉得不行,也好早些给楚家通个气儿,还了小像去。”
何志忠:“不用考虑了,弟妹你说行,这家子必定是行的,一切你做主便是。”
在母亲,妻子之间,他选择把事儿交给米仙仙这个弟妹办。
母亲年事高,又不在府城,不知如今家中的情形,张氏那眼皮子就更浅了,一心想把娘家侄女跟儿子凑做堆儿,跟小梨子沟的男子们一般,何志忠也是觉得二弟妹为人大度,性子端方,事情交给她,自是放心得很。
楚家女,听着便比那张氏的侄女听着靠谱。
“行,既然大哥没问题,我便请了媒人登门,等定下了后再给爹娘和大嫂写信说一声儿。”
看看,弟妹办事就是妥帖得很。
何楚两家下定期间,柳平县中,何家的大儿媳妇也被娘家几个给堵住了。
她弟妹庞氏先开了口,面色不大善:“我说姐,你说你都多长时间了,不是说好了把事情给办妥,让春儿跟元子的婚事定下,咱们两家也能成一家子么。”
他们没敢直接上何家门儿,是趁着张氏出门跟上来的。
张氏:“谁、谁跟你说好了。”
“我上回不都跟你说了么,我们家元子的婚事他爹让弟妹相看了,我使不上力,你寻我那也是没法的,听我的,赶紧给春儿重新寻摸寻摸吧。”张氏觉得庞氏坑了她许多回,如今她还这般大方的不跟她计较,也是她心胸宽广,要换了人,哪有她这么好声好气的。
庞氏可不管:“你这嘴皮子上下一碰就给定了,我们春儿给元子守了这么久她就白守了?”
听着像是在守寡一般。
张氏赶紧在心里呸呸两声儿,打开了庞氏的手:“没名没份的,弟妹你可别胡说,再说了,这婚事可是你先提的,如今我这是早就回拒你了。”
“你凭甚回拒?’’
张氏插着腰:“我儿子的亲事,我想回拒就回拒,还轮不到你个外姓的来管!”
哼,还敢在她面前横,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张氏不成?
庞氏直接放了狠话:“你敢拒了这门亲,往后你若是有个甚么,可别再哭着跑回娘家来,我家也当没你这个人的,你可给我想清楚的了。”
这话吧放在以前张氏确实怕,这世上的女人,旦凡出了嫁,便没有不想靠着娘家给撑腰的,觉得这是个依靠。
如今。
“没这个人就没这个人,就张家穷哈哈的样,我还看不上呢,我儿子也大了,还是个读书人,我不会去找他?还有我俩闺女,一个嫁到大户人家,一个也是小日子自在,我三个孩子都大了,我靠他们不好,靠你?”
庞氏:“……”
庞氏说不出话。
张氏说的是实话。
往前张氏在婆家地位不稳,膝下孩子还年幼,他们还能借着这个由头固着人,如今几个孩子大了,嫁得好,何安还跟在府城,在何家最威风的小叔子跟前儿,张氏已经不需要靠着娘家了。
翅膀长硬了。
张婆子这才出马。她先在自己闺女那张大饼脸上看了看,这大饼脸倒还是那张大饼脸,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张婆子的错觉,她觉得闺女这张脸看着倒是极其顺眼了起来。
白了,细腻了,光滑了。连露出来的手指也是白了不少,手上一点茧都没得,不跟他们一般,这身上全是干活留下的茧子。谁能料到,当年谁都说嫁不出去的张氏如今却是张家过得最好的人呢。
这人啊,还是得拼拼的。
“闺女啊,你也别跟你弟妹计较,她说话便是这般不中听。”
张婆子软着语气:“不过你弟妹有些话却是没说错的,春儿一心觉得会跟你家元子定亲,这如今整日在家里盼着呢,你说我们回去一说,她哪里受得住,你是当姑姑的,不得心疼自己侄女啊?”
张氏点点头。
是以她这才让弟妹庞氏赶紧给春儿定个亲事啊,她一番好心好意的,庞氏还不领情。
张婆子一顿,刚张了嘴,张氏又回过味儿来:“娘,我上回就说了元子的婚事我做不得主的了,你们没跟春儿说的么?”
自然是说了的,只是张春模样一般,除了何安,哪里找得到更好的人家,便是张家也不想放掉何家这块肥肉啊。
眼看着张氏已经使唤不动了,再不送个张春来,这门亲以后怕是彻底没了。张家想要巩固两家的姻亲,这才想着再来个亲上加亲的事儿,张婆子挤出笑来:“说是说了,但春儿认定了,我们也没法子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你亲侄女么,这可是亲的。”
庞氏也想通了,要对这个大姑子怀柔,跟着点头:“是呀,你疼你侄女,可得圆了她的心思才是啊。”
“唉。’’张氏叹了口气。
便是她有心成全,可她又做不主,婚书都在二弟妹米仙仙手中,她便是答应了那也是白说一场。
“你说说你,好歹也是亲娘,自己儿子的婚事,怎的让二房的人给拿捏了。”张婆子又念叨起来。
张氏打断她:“娘,不然你们跟我婆母说去吧,这婚事我是没辙了,我婆母好歹也是长辈,她的话二弟妹也是要听的。”
她兴致勃勃的。
张婆子脸都僵了。
让她去找刘氏?
她哪里拉得下这个脸的。她瞪了瞪张氏,真是出息了,她一个亲娘当着,还比不过一个婶子,还得让她这个当长辈的出面儿:“不去。”
刘氏甚么反应,张婆子转个念就知道,不然她也不会缠着张氏,早早就找上刘氏去了。
同样是嫁人,她们岁数相当,刘氏已经是老夫人在享福了,她还在到处奔波,没脸得很。
张氏撇了撇嘴儿,不去就不去吧,正好她也累着了,准备家去了。
“等等,你不给个准信不准走的。”庞氏伸手想拉她。
旁边,一架马车停了下来,车帘掀起了一个角,露出一个梳着双鬓头的丫头,和一位端庄的贵夫人。
“秦夫人。’’张氏是认得人的。
秦家酒楼的少夫人,与二弟妹米仙仙乃是手帕交,秦少东也被二叔安排在衙门当差,还是司农县丞。
秦夫人性子爽朗,同张氏说道:“大夫人,我正好要去何家拜见老夫人,你可是要一同回去?”
“要!’’
张氏向来不喜欢跟这些大家夫人们接触,她接触不来,说不上话,又没得二弟妹米仙仙那种会哄人的手段,平日里最喜的便是同邻里的婆子们说道说道这些家长里短的,见秦夫人这些夫人们,向来是敬而远之,但这会儿她怕她娘两个再跟她纠缠,也顾不得这些,三两步的登上马车。
“对了,听说令公子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还没来得及恭喜大夫人。”
马车还没走,张婆子婆媳两个也是听到了这话的。
张氏:“我、我儿子?”
令公子这个话她还是听得懂的,说的是她儿子。
不过,她儿子的婚事定下了,她这个当娘的怎的不知晓,偏生秦夫人一个外人却知晓了的?
秦夫人笑笑:“近日正巧收到从府城里寄来的信件,提了一句,想必这会儿老夫人已经知晓了。”解释完,她便让车夫赶车。
张氏半点顾不得她娘两个了,满脑子都想着儿子定了亲事的事儿,想问儿媳妇是哪家的,又赶紧闭了嘴。
儿媳妇是她家的,没得还问一个外人的道理。
张婆子婆媳俩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娘,何安的婚事定了,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婆子:“你问我,我问谁去。”
不过张婆子心里门清,这事儿定然是真的了,她惋惜得很,暗恨自家这动作慢了,让别人抢了先,好好的煮熟的鸭子,飞了。
庞氏问:“那咱们现在怎的办?”
张婆子:“还能怎的办,自然是赶紧给春儿重新找一户人家的。”
张氏这个闺女做不得主,何安这个外孙连人都不在,他们哪里耗得起。
“可、可是咱们就这样算了也实在是气不过。”
可不是么,张婆子捂着胸口,气得胸口一阵阵儿发闷。
马车一路到了何家门外,刚停下张氏便要朝里冲,走到台阶上,才想起还有个秦夫人,转头看去,只见秦夫人连马车都没下。张氏还很是迟疑:“秦夫人,你怎的不下来?”
秦夫人笑笑:“大夫人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甚么见见老夫人,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张氏点头,心道这些大家夫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说要来,到了门口又不来了,奇怪得很。
进了门,张氏还跟婆母刘氏说了。
刘氏很是没好气:“你个傻子,人家这是在帮你呢。”
“帮我?’’
得了刘氏的解释,张氏才知道秦夫人的用意。
所以她不爱同这些大家夫人往来便是如此,做了好事都不说的,还得让人费心去猜,也难怪婆母老说她脑子没二弟妹转得快,这一肚子弯弯绕绕的可不得只有二弟妹才能跟她们凑一堆么。
都忘了先前一心惦记着儿子何安亲事的事儿了。
何安的亲事已经定下,周媒人跑了两趟,过了婚书,这事儿便成了,何楚两家这才对外宣称起来。
早前跟何家议过亲的周家女周秀玉被嫁给了人当继室,家里男人大她十几岁,下还有前边原配留下的孩子,年纪已经大了,都要到说亲的年纪了,对周秀玉这个继母并不热络,周秀玉嫁了过去才知晓这继室难做得很,一个做不好,便有人在耳边念叨说甚先夫人在时如何如何,先夫人在时又如何,生生气得周秀玉胸口疼得紧。
甚至比当初被人给踹了那一脚还疼。
当初被踹爬在地上,周秀玉羞愧难当,回去后便在周东家跟前儿一番哭,死活不肯再跟何家议亲,非得取回了小样,又有身边的丫头不住的念叨说这人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周秀玉立时歇了心思嫁了人。
如今听得何楚两家的事儿,顿时一颗心又酸又苦。
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米仙仙给何安这个侄儿定了亲,偶有出门见了城里的夫人们便被打趣,问她侄儿的婚事给挑好了,儿子的婚事有没甚章程的。
近日衙门里都在传,说上边动了心思想要把何大人给调到京里户部任职。
这个上边,指的自然是当今。
何平宴打从任职,如今也过了好几载了,但这么一个外放的官员却一直被上边给记着,可见他很是得圣心,前程自是不必提,那户部也是实缺部下,里边不乏当今的心腹。他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身为他的儿子,几个饼饼,尤其是大饼何越的婚事便被人惦记上了。
“相公,咱们是不是要搬到京城里去了呀?”夜里,米仙仙娇滴滴的爬在他怀里问着。
何平宴大掌搂着人,一手在她柔顺的乌发上轻轻抚过:“听谁说的。”
“都在说呀。”
她翻了个身,娇俏的小脸仰着看他:“我问你,那京城的姑娘可漂亮?”
何平宴忍着嘴边儿的笑意:“这个……”
“嗯!’’她眼一斜。
“自是没有的。’’
米仙仙:“撒谎。’’
她又是一个翻身坐起,插着腰:“我跟你说,虽然咱们家的洗衣板坏了,但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还可以买十个在房里摆着!”
正所谓先礼后兵,要是他敢有半点花花肠子,可别怪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今天没有更新了,因为作者要回老家过年,所以明天的更新时间放在晚上。
相信很多天使们也从各个作者作话下知道了,不再重复,记得出门带口罩,别去人多的地方。
过个快乐的年啊。
第 120 章
十个洗衣板放成一排摆着。
要是他惹了自己生气便从一个罚到另一个去。
她高高的仰着头颅, 很是想表达一副很是厉害的模样来。
米仙仙对周律很是精通,周律中便明确提过一桩官司,在前朝时,曾有一寒门学子, 面容俊美, 风度翩翩,惹得无数女子芳心错付,为了得到他,使出了百般手段,相互算计利用, 被披露后震惊朝野。
这段旧事编入周律便是有引以为戒的意思在, 表示大周更注重一个人的品德和学识。
德在前, 文次之。
她相公也出身寒门, 且面容俊美,风度翩翩, 若不是她看得严,往上扑的还不知得有多少。米仙仙对自己的样貌是很有自信,但这自信也仅限于在这府城里,真出了这府城还不知有多少貌美如花的姑娘呢。
万一出现一个比她更貌美比她更善良比她更会讨好人的呢?
她把话先说在前边准是没错的。
何平宴把人拉回来, 看了看她, 有些欲言又止。
“仙仙啊, 咱们现在还去不了京城的。”
米仙仙脸一顿。
“去、去不了?”
何平宴点头:“陛下确有这心思,不过并非是现在。”
在调任了平城府知府后,何平宴才彻底走入文帝眼中, 得以被他真正重视起来,之前不过是文帝起了一个心思,这个心思不止对他,对许多同样有着抱负的天下学子都是如此。
只有等他们真正的露出本事,能把辖下治理得井井有条时,才称得上一句实干。
有学问的多了,有本事的人也多的是,但能融合一起真正用在任上的却极少,这些人,不是在这个名利场失了本心,同流合污,便是被下边的束手束脚,最后郁郁不得志,得过且过。这些人,每一个在最开始都有一副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眼中写满了朝气,最后却都泯灭于人前。
这是一道考验。
以天下熙攘的名利场为棋,每一局都能淘汰掉无数的人,只有走到最后的人才能彻底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官场上的事他不欲多说,只大约说了个时间。
两年。
文帝年迈,当他压不住,便得抬手让他们上。
知府大人要调任到户部的事儿沸沸扬扬传了好一阵儿后,最后见没动静儿,又平淡了下来。
衙门的官员们都有些战战兢兢的,他们觉得调任京城这么大的事儿没成,何大人心里还不知该怎么气的,这会儿往他面前窜那是找不痛快。
往米福跟前儿打探的人倒是多了起来,知道他家娘子给添了个闺女,又纷纷备了礼送过去,看得巷子里那些说酸话的是连门都不敢出了,生怕被人打趣,说他们有眼无珠,人明明是有本事的人,偏说人家是个小衙役。
哪家的小衙役有那一桩亲戚,还有这么多衙门的来送礼的?
送礼不要银子的啊?
在米家做工的纪婆子是最有体会的,往日她出门买菜旁人也只随意打个招呼,如今却是一叠声儿的跟她说话,见她提得多还帮个忙甚的。
今儿纪婆子没去买菜,而是穿得体体面面儿的从米家出来,准备往何府去,告诉米家的姑奶奶一声儿,米家的姐儿这名儿定了。
小名叫闹闹,大名儿叫米娇娇。
她姑奶奶叫仙仙,她叫娇娇,指着她往后跟她姑奶奶一般能嫁个好人家,一辈子被捧在手里。
这小名儿是米福夫妻俩取的,原本是定下七八个,闹闹这儿名就不在其中的,谁料这小丫头刚出生两日倒安份,像是还在确认地盘似的,后边顿时放开了手脚,一晚闹个大半夜的,米福两个搅得连个好觉都没有。
甚么名儿都没得了,混了个闹闹来。
这大名是米婆子取的。米老头米来顺半点不跟他们争,把这个取名的大权放了下去,让米婆子接了手。
原本王招弟还有一争之力,好歹也是亲奶奶,但她现在不敢,米康争是争了,但没争过,米婆子一顶她是他娘的帽子一扣下来,米康瞬间就没辙了。
只放了狠话,说他要去府城给妹夫,知府大人守门去。
他不知说了多少回了,也没见人走,一家子如今也是半点不当回事的,各做各的,让米康备受冷落。
他愤愤然,在米家人不以为然的时候,当真走了。
米家那边乱成一团儿,这边纪婆子一出门,往来的邻里们便问了起来:“哟,这是打哪儿去啊,不去买菜了?”
“今儿不去了,有事儿。”
他们虽然是给主家签的雇契,但牙行规矩严苛,早就有了规定,签下契约的人是不能透露主家的事儿。
她纪婆子嘴严得很,有人问,也只说:“去姑奶奶家里报个信儿。”
她口中的姑奶奶不少人也是记得的,一看就是大家夫人,那宝华华车,人物模样都是少有,哪里能记不得的。
有人还悄悄问:“你这主家到底是做甚的,不是在衙门里当个差么。”
怎么这么多人上赶着送礼的,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大人呢。
普通人家能请得起婆子不稀奇,毕竟谁都有忙不称手的时候,请个婆子帮衬帮衬也花不了几个钱,那衙门里当差的多了去了,见得多更不稀奇,若是个书吏之类的小头子还能得他们另眼相看几眼。
纪婆子道:“可不就是在衙门里当值么,兵房里的。”
在各房里当差比起衙役们那也是好上一些的,也能说上两句话的了,旁边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纪婆子笑笑,没说的是,她这主家在兵房当差倒是没甚,米家啊,人家那可是背后有大来头的。
她客气的点点头,赶忙去喝府办好主家交代的事儿去了。
米仙仙命人把人请了进来,给上了茶水点心招待着。
纪婆子没等一会儿,便闻着一股子香风袭来,纪婆子坐直身板,米仙仙正踏进门,她要施礼,米仙仙摆摆手:“不用客气,可是福哥让你来传话的。”
“是是是,夫人真是英明神武。”纪婆子还是拍了个马屁,挤着笑:“福哥让老婆子来给夫人通个信,说是姐儿的名给定下了,说来让夫人掌掌眼的。”
米仙仙捂着嘴儿笑笑,让她说来听听。
“姐儿小名儿唤闹闹,大名儿唤娇娇。”
又闹又娇?
米仙仙想起当年怀四饼的时候,她相公何平宴亲自取名,翻了好几日的书才定下了宝珠这个名儿,把一腔的父爱都灌注在这二字上。
闹闹这个名儿,是不是稍微随意了些的?
若是米福夫妻在,米仙仙还能好生问问,但是纪婆子在,她总不能问。
很是违心的说了句:“好好,闹闹这名儿好,娇娇也好。”
实是无力吐槽。
纪婆子很快就走了,说要回去给庐月顿鸡汤,又让米仙仙叫她带了不少东西过去,都是些补品,正适合如今庐月吃的,她还特意问过了大夫。
纪婆子大包小包的,进了巷子,不止四周的邻里们投来艳羡的目光,便是纪婆子自己都羡慕得很。
这样的亲戚,谁不想要啊,一年半载的得省下多少银子来攒着的。她如今的主家娘子也是出身小门小户,但偏生就定下了这么好的亲事,嫁过来就当家做主,还不用伺候公婆,也是这主家低调,要换了别人有知府大人这么一门亲,那是恨不得街头结尾的放鞭炮告知,让人把他们供着捧着,这夫妻俩却偏生不肯说,还交代过不让她说出去。
反正换了是她,她是巴不得这整个府城都知晓有这门亲的。
不提纪婆子回去后一顿说,米仙仙这边知晓家里暂时不会搬去京城后心情大好,还跟着三夫人去了同知姚夫人办的赏画宴。
又过了几日,天儿还不过刚蒙蒙亮,正是城门刚开一会儿的时辰,街上走动的人极少,沉重的脚步声儿从街角走了过来,整个人摇摇摆摆的,穿得也破旧,整个身瞧不出原本的颜色来,披头散发的,只看着身型是个男子的模样。
他一边走一边走累了还扶着墙站上一会儿,嘴里似是在念叨甚么,又接着往前走,直到他瞧到了那门匾上的何府二字,双眼顿时一亮,浑身来了力气似的,大步走了过去,“咚咚咚”的拍着门。
他到了!
连着拍了好一会儿,总算有脚步声近了,开了门,还问道:“谁啊这是”
见到人,开门的小厮顿时没了声儿。
他换成一副没好气的模样:“我说,你讨饭不会晚点来么,现在厨房都还没开火呢,饿了也忍一忍,我还饿着呢!”
“去去去,去一边待着去,待会儿再来!”
他以为这人会乖乖退到一边儿,谁知道他定定的朝里边看,压根没听见他的话,含着泪高声道:“妹子啊,你苦命的哥哥终于到了啊!”
小厮吓一跳,准备伸手赶人了,何平宴着一身青衫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小厮正要一五一十的禀报,比小厮更快的人一把扑了过去,抱着何平宴的腿就开始嚎:“妹夫,我好苦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何平宴脸色一变,上上下下的打量人:“大舅哥?”
米康连连点头:“是我是我。”
他眼中包着泪花儿,瘪着嘴儿。
他苦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声哈,因为过年期间,暂时只能定个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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