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番外
    第96章 番外一 崔承硕视角
    自记事起, 崔承硕很少能见到自己的父母,他童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他爷爷家渡过的。
    上幼儿园时, 班里举办活动,别的小朋友都是父母陪着,只有他, 身边跟着头发花白的爷爷。
    后来上了小学, 爷爷年纪大了, 也没有精力管他了, 索性就把他交给了家里的保姆。
    那时候,经常有高年级的学生来班里收保护费,如果有人不交或者去告状, 会被他们欺负得很惨。
    崔承硕个子小, 在班里也没什么朋友,再加上秦月贞留给他的零用钱很多,他自然得到了那些学生的“特殊关照”。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都带着一身伤回家。
    跟秦月贞通电话的时候, 他试着跟她说了这件事,结果毫不意外, 秦月贞并不关心他被打得疼不疼, 她只是一味责怪他
    在学校不能和同学好好相处, 怪他给自己惹麻烦。
    结束通话之前, 秦月贞说:“承硕, 爸爸妈妈很忙, 没有时间去帮你处理这些事。你是男孩子, 遇到事情不要总想着找爸妈告状, 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说不失落是假的, 那个年纪的他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爸爸妈妈在孩子被欺负后会不顾一切要去拼命,而他的爸妈只会责怪他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好像并不关心他。
    也不爱他。
    有了这个认知后,他很少再跟秦月贞和崔伯廷通电话。
    欺负他的人似乎也是笃定他不敢反抗,变本加厉,从最初的只要钱变成校园霸凌。他们只要不高兴就把他拉出去打一顿,有时候还会把他关进厕所,不让他上课。
    他反抗过,但一个人根本打不过一群人。
    没人敢出面帮他。
    老师们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这件事,崔承硕被全班孤立。
    那天轮到崔承硕和林祁留下值日,那些人闯进班里,强硬地把他俩拉到了学校外面的小树林。
    他们跟林祁要钱,林祁不肯给,还骂了他们,被一群人按在地上打。
    在班里,林祁是唯一一个愿意和他玩的人,为了保护林祁,崔承硕拼命挣脱开束缚,用身子撞开按着林祁的男生,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不要命似的朝那些男生挥去。
    欺负他们的学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胆小怯懦的人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所有人都受了伤。
    事情闹大了。
    林祁的父母在国外谈生意,听说这件事后匆匆回国,向学校施加压力,同时向警方报了案。
    到了警察局,来为他们做伤情鉴定的法医就是赵响。
    在此之前,崔承硕曾见过赵响几面。
    赵响住他爷爷家隔壁,和老头子往来颇深,每次休息的时候,赵响都会找他爷爷切磋棋艺,但崔承硕和他基本没有交流过。
    在警局见到满身伤痕的崔承硕时,赵响愣了几秒,随即便恢复如常,带着他和林祁到室内做鉴定。
    那时候,在别人眼里,崔承硕就是个沉默寡言,性格疏冷的小孩儿,连他爷爷都说这个孩子性格不太讨喜。
    赵响却不这么觉得。
    在替崔承硕做检查时,他看见这孩子身上新伤旧伤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他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忍不住问道:“他们经常打你吗?”
    说话间,他手指移动到他后背的淤青上,摸到一块不寻常的凸起,他轻轻按了下,听见崔承硕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家长没过来吗?”他又问。
    因为参与打架的都是未成年人,所以警方需要跟他们的家长沟通,别的孩子的父母都来了,只有崔承硕,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大厅坐着。
    “我爷爷等会儿过来。”崔承硕回答。
    赵响没再问。
    之前跟老爷子下棋的时候听说过,这孩子的父母工作忙,很少回家,更没时间管他,所以才把他养在自己这。
    不过从老爷子平时的言谈举止里,也能看得出,他觉得自己的孙子过于软弱无能,没有男子汉的气概,所以对这个孙子也不怎么上心。
    想到这,赵响无声叹了口气。
    等待鉴定报告期间,崔承硕的爷爷赶了过来。老头子年轻时在底层摸爬滚打,见惯了人心险恶,后来又身居高位多年,处理这种事游刃有余,寥寥几句话便让对面那几个胡搅蛮缠的家长无话可说,乖乖答应赔偿。
    这件事过后,崔承硕的生活恢复了平静,不过这种平静仅仅维持了一个月。
    某天放学后,崔承硕背着书包独自回家,在经过一条僻静的道路时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抬眼看去,面前一共占了五六个人,其中有两个生面孔。
    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崔承硕懂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面对这些人,你要比他们更狠才行。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心里的恐惧,面无表情问道:“你们不怕我再报警吗?”
    为首的是个留着板寸发型、额头上有一道疤痕的男生。他吐掉嘴里的牙签,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我他妈看你小子就是欠揍。”
    他指着额头上的疤痕,说:“看见没,你让老子破了相,老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没错,他额头上的疤痕是那天在小树林被崔承硕用棍子划伤的,崔承硕当时是下了狠心的,原本要敲他的头,被他一躲,棍子上面露出尖尖的铁钉便在他额头划了一道血痕。
    嘴里威胁着,男生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人一窝蜂朝崔承硕冲了过去。
    这会儿崔承硕手上没武器,不敢跟他们硬碰硬,便折身往来时的路上跑去。他们刚才对峙的位置距离路口不远,拐过去就是人声鼎沸的主干道。
    在离路口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崔承硕被后面的人追上了,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二话不说,拳头直接就挥了上去。
    崔承硕左躲右闪,同时抡起书包砸向那些人。
    少年的身体里蕴藏着一股狠劲儿,一旦被激发出来,立刻化身一匹饿狼,露出凶恶的獠牙。
    他窜到一个人身后,照着他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夏季酷热难捱,他们身上都穿着单薄的T恤,一口下去,崔承硕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那人“啊”了一声,骂人的语气更加气急败坏。
    其他人见状,上前把崔承硕扯了下来,却被他生生扯下一块皮肉。
    被咬的人捂着脖子哀嚎,崔承硕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用手背抹了抹唇边残留的血迹。
    “还打吗?”他一扯唇,牙齿也是红彤彤的。
    那群人被他的样子唬住,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再贸然上前。
    崔承硕上前两步,从地上捡起书包搭在肩上,然后转头,一言不发继续往家里走。
    “你他妈回来,老子没让你走。”带头的男生吼道,想上前追他,却被同伴拉住,“李超,别跟他打了,这小子有点儿疯啊。”
    往前走着,崔承硕也在注意身后的动静,见他们没追过来,紧绷的心才缓缓放松下来。
    嘴里的血腥味让他几欲作呕,都被他忍了下来,只是从路口转过去,他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吐了。
    ……
    崔承硕在家门口徘徊了许久不敢进去。
    虽然架打赢了,但是他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怕被爷爷责骂。
    他抱着书包,在空旷的楼道里坐着,脑子里想着该怎么跟爷爷解释。他们住的小区属于步梯洋房,没有电梯,赵响下班回家,一上楼就看见了他。
    见他脸上有淤青,赵响心中了然。
    他以为崔承硕是因为在外面打架不敢让他爷爷知道才不敢回家,于是沉默了几秒,问崔承硕:“你要不要先来我家处理下伤口?”
    少年在原地犹疑了下,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抱着书包从台阶上站起来,冲他点了点头,“那麻烦您了。”
    赵响掏出钥匙打开门,崔承硕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一进屋,恰好遇见一个女人从厨房出来,“老公你回来了?”
    见到崔承硕,女人愣了下,眼神询问赵响。
    没等赵响回答,崔承硕先朝女人鞠了一躬,并说:“您好,我是住在隔壁的崔承硕,打扰您了。”
    赵响接着跟温素闲解释:“这孩子受了点儿伤,他家长不在,我就叫他来咱家处理下伤口。”
    “哦。”温素闲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笑着对崔承硕招招手,带他去了客厅。
    第一次来别人家做客,崔承硕略显拘谨,坐在沙发上,背挺得板板正正,一动不动。温素闲从医药箱里取出棉签,沾了点儿碘伏,轻轻抹在他淤青的位置。
    “要是疼你就叫出来。”温素闲说话温温柔柔的,声音像缓缓流淌的清水。
    处理完伤口,崔承硕起身向他们道谢,然后背着书包回了家。
    “这孩子还挺有礼貌的。”温素闲随口感慨了一句。
    赵响笑笑,没搭腔。
    崔承硕回到家,他爷爷刚挂掉警察局打来的电话,一转身见到他,表情很是凝重。崔承硕心里忐忑,抱紧书包,走过去,小声喊了句爷爷。
    出乎意料的,老头子并没有责备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留下一句:“回来了就去吃饭吧。”
    然后转身进了书房。
    崔承硕摸不清他的心思,心里七上八下,饭也没吃多少就回了房间。
    第二天放学后,老头带他去了警察局。昨天被他咬伤的男生家长也在那儿,拿着伤情鉴定书,扬言要他们赔钱。
    老头子很痛快地答应赔钱,但拒绝让崔承硕向他们赔礼道歉。
    当时打架的那条路上有监控,很清晰地拍到是他们家孩子先挑起事端,崔承硕的行为,只能算作是防卫过当。
    有监控作证,老头子这边又有专业的律师团队,那家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了谅解书。
    回家的路上,老头子难得夸奖了崔承硕,“这次做得不错,承硕,你要记得,男人要顶天立地,你以后要保护你的家人,你的老婆,万万不能做个胆小懦弱、只一味任别人欺负的男人。”
    崔承硕安静地听着,没有出声搭话。
    回家之前,他在楼下水果店买了些水果,送去了赵响家里。
    后来赵响再去他家找他爷爷下棋,也会带一些温素闲做的小点心给他们。这么一来二去,崔承硕和赵响渐渐变得熟悉了。
    温素闲似乎很喜欢崔承硕,有的时候会把他叫去自己家吃饭,吃完饭,他也会留下陪赵响打打游戏。
    相处的时间长了,崔承硕也进去过几次赵响的书房。
    赵响的书房里摆满了人体模型,书架上也都是与法医相关的书籍。那时候崔承硕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即便有赵响允许,他也从来没翻过那些书。
    上了初中,崔承硕的身体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发育起来,个头远远超过大部分同龄人,学校里再也没人敢欺负他。
    后来到了高中,他的样貌彻底长开,那些情窦初开的女生们争先恐后给他递情书。其中有一个是校霸的女朋友,因为这,崔承硕无形中得罪了校霸,被他堵过几次。
    说是校霸,其实不过是某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整天带着一帮小弟在学校惹是生非。真抡起打架,根本打不过身经百战的崔承硕。
    被教训过几次后,校霸服了,整天追在崔承硕身后要跟他结拜当好哥们儿。
    哦,对了,校霸名字叫钟驰。
    ***
    高考结束后,赵响询问过崔承硕想要报考什么专业,那时候秦月贞和崔伯廷想让他进娱乐圈,给了他很大压力。
    对于当时极力想摆脱父母控制的崔承硕来说,只要不是与影视相关的专业,其他任何一个专业都无所谓,所以在林祁说想报医学专业的时候,他想也没想,跟着报了医学专业。
    正巧赵响曾经也是读的医学专业,于是按照他的成绩,帮他推荐了几所国内医学水平一流的大学。
    一开始,秦月贞极力反对他报医学专业,甚至动了要改他志愿的心思,后来不知道崔伯廷和她说了什么,她才妥协。
    后来,崔承硕、林祁和钟驰如愿一起进了津大医学系。
    大一寒假的某天,崔承硕应温素闲的要求去警察局给赵响送饭和换洗衣物,当时赵响因为接了一件陈年悬案,连续好多天没回家,崔承硕到了之后才得知,悬案已经破了,所有受害者的家属齐聚在大厅,哭着向警方表达感谢。
    那天回到家,崔承硕一晚没睡,第二天他告诉赵响,自己要转法医专业。赵响没有问他原因,只是沉默良久后问了他一句:“你考虑好了?”
    崔承硕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考虑好了。”
    “法医这条路不好走,现实中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风光,”赵响说:“这一行所面临的风险与责任都是前所未有的,你可能会被社会歧视、被感染病毒、甚至会遇到社会和舆论方面的压力,这些你考虑到了吗?”
    崔承硕态度很坚定,“我考虑好了,赵叔叔,我之前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一味地被人推着往前走,但这次,我很确定我自己不是一时兴起,我是真的想要成为一名法医,请您相信我。”
    崔承硕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模样,但他性格倔强,认定了某件事就一定要做到。
    赵响看着他长大,深知他的脾气秉性,于是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道:“好,既然你考虑好了,那我支持你的决定,不过——”
    他话音一转:“你父母那边呢?”
    提起自己的父母,崔承硕沉默了,表情也沉了下来,片刻后,他说:“我会跟他们说的。”
    崔承硕并没有打算跟秦月贞和崔伯廷说这件事,他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也改变不了的时候再去说。
    津大没有法医专业,崔承硕便按照赵响曾经的路线走,等本科毕业后去考津州医科大学法医系的研究生。
    有了这个计划,崔承硕便时常泡在赵响的书房,看他收藏的书。
    大二暑假,崔伯廷不知道抽哪门子疯,忽然想起来这个被他遗忘了许久的儿子,于是从国外赶回来,想着补偿一下儿子缺失多年的父爱。
    晚饭的时候,他提及崔承硕的学业,说起自己有个朋友开了家私人医院,想让崔承硕毕业后去那家医院工作,言语间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硬姿态。
    崔承硕叛逆心起,将自己要去做法医的事情说了出来,父子两个为此起了争执,崔伯廷掀了桌子,并扬言,如果崔承硕要去做法医,就断掉他的一切经济来源。
    “等你活不下去的时候,再来跟我谈什么理想抱负。”
    那晚父子两人不欢而散,崔伯廷连夜回了美国。
    第二天秦月贞打来电话,苦口婆心劝他,到最后,也开始恩威并施。
    听着她的声音,崔承硕原本坚定不移的决心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很烦,也苦恼,看书也看不下去,于是想着出去散散心。
    起初他只是在街上毫无目的地瞎转,后来路过一家旅行社门口,看见有南沂旅游的广告宣传单,联想起乔津远跟他说过自己老家就是南沂的,那边沿海又靠山,风景不错,崔承硕心念一动,掏出手机,买了一张去南沂的机票。
    他回家收拾了两套换洗衣物放进挎包里,然后带上帽子,打车去了机场。
    ***
    南沂确实是个风景不错的城市,气候宜人。
    崔承硕没心情自己做攻略,随便在当地找了一家旅行社,报了个团。
    导游是个40多岁的大叔,说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喜欢自驾游,很少有报团出来玩的了。
    确实。
    他们这个团里,除了崔承硕和另外两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女孩儿之外,都是头发花白的大爷大妈。
    崔承硕没觉得这有什么关系,上了大巴车便窝在座位上睡觉。
    那两个小女生坐在他右后方的位置,说话声能很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女生甲:“哇,随风,你要不要这么卷,出来玩儿还做数学试卷。”
    一阵窸窸窣窣翻动纸张的声音过后,女生乙略显无奈的声音响起:“没办法啊,这次期末考试我数学成绩不太好,总得补回来。”
    女生甲:“老师不是说了吗,这次的试卷偏难,你的分数已经算很高的了。”
    女生乙:“那些题有好多都是往年高考试卷同类型的题,我查过最近几年的分数线,同一套试题我必须要提高20分才能保证能被津大摄影系录取。”
    听见熟悉的名字,崔承硕睁开眼,移开盖在脸上的鸭舌帽,扭头朝她们那边看过去。
    女生甲坐在外侧,正偏头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很是无语,不过女生乙被椅背挡住,他看不见。
    收回视线,崔承硕把帽子戴好,帽檐下压,侧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两个姑娘还在继续聊天。
    女生甲:“你真的要考摄影系吗?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报津大的王牌专业,学摄影有点儿可惜了。”
    过了几秒,女生乙说道:“这有什么可惜的,我喜欢摄影,我的梦想就是背着相机走遍大江南北,去探索和记录那些人类未曾涉足过的角落。我现在努力学习,不过就是为了实现我的梦想罢了。”
    女生甲:“我好羡慕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就不行了,我想学设计,可我爸妈非要我学法律,怎么都说不通。”
    女生乙:“我妈一开始也反对我学摄影。”
    女生甲:“那你是怎么把你妈妈说服的?”
    女生乙:“我只是把刚才那段话跟她说了一遍而已,我妈也并没有被我说服,她只是懒得管我而已。”
    女生甲:“那你不怕她生气啊?”
    女生乙笑了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人嘛,一生那么短暂,好不容易遇见一件对自己来说特别有意义的事情,总得坚定一点儿,然后努力做到最好,证明给那些反对的人看才行。”
    车厢内很是嘈杂,大爷大妈们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没人能注意到她俩说了什么。
    除了崔承硕。
    他默默重复了一遍女生乙说的那段话,然后轻扯了下唇角,自嘲般地笑了笑。
    当天行程结束后,导游带大家去酒店办理入住,酒店在海边,把行李放到房间以后,崔承硕独自下楼去海边散步。
    夕阳沉入海底,海平面上徒留一层红色的光晕。
    景色很美。
    酒店安置了一排沙滩椅,崔承硕走累了,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躺到沙滩椅上休息。一抬眼,他看见在车上聊天的两个女生在海边蹚水。
    名字叫做“随风”的女生脖子上挂着相机,时不时帮自己的同伴拍两张照片。
    海边风大,她披散的长发迎风飞起,像张牙舞爪的触角。
    抱歉,这是那时候直男崔承硕唯一能想象到的比较贴切的形容词。
    不得不说,叫随风的女生长得很漂亮。
    属于明艳大气又很有攻击性的那一种。
    玩了一会儿,两个女生边说笑着边往沙滩上走,路过他身边时,不知名的女生无意看了他一眼,随后眼睛微微睁大,眼中带着惊艳,崔承硕下意识压低帽檐,侧过身。
    但没躲过。
    女生拉着朋友过来,大着胆子问他要联系方式。
    崔承硕连头都没抬,说道:“抱歉啊,我不用手机。”
    女生哽住,瞄了眼他手上的“黑色转头”,气呼呼地拉着朋友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里,崔承硕没有再跟那两个女生产生交集。一直到最后一天,他们去了桃源山。
    桃源山是5A级景区,历史悠久,曾有很多文人墨客来此游览,留下很多广为流传的诗文。
    而且这里有座财神庙,据说相当灵验,来自全国各地的人都慕名来这里参拜。
    崔承硕对这个不感兴趣,于是跑去后山,找了棵茂密的大树,躲在阴凉下看风景。
    后山没什么人,只有几只被和尚们收养的小动物。
    崔承硕睡得正迷糊,忽然听见小猫凄厉的叫声。他睁开眼,循声看过去,就见团里那两个女生站在前方那棵长满果实的树下,正仰着头向上看。
    在树顶上,有只小奶猫尖声冲她们惨叫。
    看样子像是不敢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那个叫做“随风”的女生卷起衣袖,动作流利且迅速地爬上树顶。
    小奶猫所在的树杈比较细,女生上不去,她便从外套兜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将小猫引到她面前,然后抱着它,单手向下退。
    说实话,按那棵树的高度,崔承硕也不一定能爬上去,可女生轻轻松松就上去了。
    大概就是那一瞬间,崔承硕对她起了兴趣,于是换了个姿势,继续观察她们。
    女生没有下去,而是找了根比较粗壮的树杈,坐在上面,把剩下的半根火腿肠喂给怀里的小猫。
    她低头跟同伴说着什么,然后四下看了看,忽地伸手摘下一颗果子,在身上蹭了蹭,放进嘴里。
    同伴急了:“你别乱吃东西啊!都不知道这果子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你快吐掉。”
    女生:“没关系的,佛门重地,不会吃死人的。”
    同伴:“你胆子真大。”
    女生笑得弯起眉眼,晃荡着双腿,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此时阳光正盛,崔承硕眯眼看着她,心里有个角落忽然塌陷。
    回程的路上,他特意坐在女生后面的座位,捏着手机,多次想跟她要联系方式,可话到嘴边,他又突然胆怯。
    算了,现在他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哪有资格把人家姑娘牵扯进来。
    再等一年吧,等他把所有事情解决了。
    如果她真的去了津大……
    如果他们有缘能再见……
    ……
    两个姑娘商量着要去网络上很火的那家甜品铺子买东西,崔承硕跟她们在同一个地方下车,好在这一站下车的人比较多,他的行为没有引起女生的注意。
    甜品铺子在街对面,崔承硕跟着她们上了天桥,走到街对面。
    两个姑娘径直进了甜品铺子,崔承硕停在门口,仰头看了眼头上的招牌。
    乔记甜品铺。
    他记得,乔津远好像说过他家就是做甜品的。
    压了压帽檐,他抬步迈上台阶,推门走了进去。
    随风在跟老板说着话,他们好像是认识的,两个人脸上都笑眯眯的。老板帮她朋友称完东西,递给她们,然后过来招呼崔承硕。
    崔承硕余光瞥了眼女生手里的塑料袋,大致了解了下她买了什么,然后跟老板要了份一样的。
    女生跟老板挥手告别,直到店门关上,他才敢转过身,偷偷向外看。
    女生和朋友越走越远,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崔承硕心里涌起一股失落感。
    不知道他和她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老板把他买的东西递过来,崔承硕扫码付了款,拎着塑料袋走出甜品铺子。
    这会儿已是临近黄昏,夕阳余晖洒满整座城市,晚风拂过,带走了白日的喧嚣。
    崔承硕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忽地听见前方传来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只见那个女生从对面跑过来。
    她在接听电话,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哥,我马上到家了,你等我啊。”
    女生从他身边经过,长发随风飘起,有几缕发丝甚至从他脸上擦过。
    崔承硕隐隐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味。
    而女生对此毫无所觉,渐行渐远。
    崔承硕回头看了眼女生的背影,在这一刻忽然下定了某个决心。想到这儿,他笑了笑,双手插进裤袋,向女生过来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久等了,番外奉上!!!
    第97章 番外二 兼职模特儿
    新的一年到来之际, 工作室新推出几套婚纱礼服,但因为工厂那边订单积压太多,样衣出得有些晚, 送过来的时候距离定好的发布时间不到半个月,而且模特那边也空不出合适的档期。
    无奈之下,方峮听了人事经理的建议, 打算在办公室里挑两个人来充当模特拍样片。
    她把大家召集起来, 说了这个想法。
    姑娘们面面相觑, 没人想接这个活。
    婚纱照嘛, 免不了要和异性肢体接触,甚至可能还需要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一想到要和办公室里那些男性同事做这样的事, 姑娘们都不太能接受。
    方峮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看大家都不愿意主动接这个活,于是便提出有对象的人可以带对象来拍,工作室给一部分补贴。
    丁零见状,捅了捅曲随风的胳膊, “随风,要不你跟你男朋友来试试?”
    曲随风在回消息, 闻言连头都没抬, “不行, 峮姐让我负责做拍摄样片的摄影师, 模特的活还是交给别人吧。”
    “嗐, 摄影师咱这儿可多得是, 现在缺的就是你俩这种有颜值有身材的模特儿, ”丁零信誓旦旦说道, “我觉得你俩特别合适。”
    被她这么一说, 曲随风也动心了。
    和崔承硕在一起后,两个人出去约会也经常拍合照,但他们从来没像其他情侣那样,在纪念日的时候拍情侣写真。
    晚上吃完晚饭,曲随风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看崔承硕来回走动收拾餐桌。
    电影正演到最精彩的地方,但她心里有事儿,没心思看。
    “店里最近忙吗?”她问。
    “不忙。”崔承硕看过来,“怎么了?”
    曲随风撑着下巴,懒洋洋说道:“我工作室要招一名男模特,为新礼服拍一套样片,你来吗?”
    “?”崔承硕想不通,“怎么不找专业的模特?”
    “这不是来不及了吗?”曲随风又问了一遍:“你来不来?”
    “不去。”
    “为什么?”
    崔承硕斜睨她一眼,语气不太好,“你们工作室拍婚纱照,我去干嘛?跟别的女孩儿搂搂抱抱?亏你问的出来。”
    “这样啊,”曲随风拖着腔调,意味深长地说:“那可惜了,你不来,那我只能和别的男人拍了。”
    “?”崔承硕视线再次投过来,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你不是摄影师吗?”
    曲随风淡定地回答:“噢,我跟我们老板申请了,我去当模特,摄影师的工作交给别人了。”
    崔承硕嗤笑了声,“行。”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手擦干,走过来,曲随风见他表情危险,站起身想跑,却被他一把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随后他整个人俯身下来,凑近她,咬牙问道:“曲随风,你是故意的吧?”
    曲随风眨巴眨巴眼,还在装无辜:“我故意什么了?”
    “你要当模特,怎么一开始不说清楚?”
    “我以为你能get到我的意思。”
    “那还是我的错了?”
    “我原谅你了。”曲随风笑眯眯的。
    “……行,我说不过你。”崔承硕一挑眉,低下头,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曲随风不高兴了,双手胡乱挥动着想推开他,“你别咬我呀,留下痕迹还怎么拍照?”
    “多用点儿粉。”
    说完,崔承硕循着她的唇狠狠吻了下去。
    ***
    翌日,曲随风把崔承硕带去工作室,跟方峮见了一面。方峮很满意崔承硕的形象,当即定下他俩来拍新礼服的样片。
    “酬劳方面你有什么问题吗?”方峮问崔承硕。
    “我可以不要酬劳。”崔承硕说。
    方峮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忙问:“什么条件?”
    “照片拍完之后我要一份样片。”
    “没问题。”方峮很痛快地同意了。
    时间紧迫,聊完这些,他们当天便开始进行拍摄。
    丁零负责妆造,另一组的一位男摄影师负责拍摄。为了保证效率,他们从行政部那边调过来两个助手。
    一行几人开车去摄影棚,到了之后,丁零带着曲随风和崔承硕去换礼服、做造型,两个助手则协助摄影师整理摄影棚。
    丁零让崔承硕自己去换衣服,然后她专心帮曲随风化妆。上镜妆要比日常妆浓一些,不过曲随风本身就属于明艳性长相,浓妆更能将她的脸部特点展现出来。
    化妆期间,崔承硕换好衣服,从更衣室里出来。
    曲随风基本上只见过一次他穿正装的样子,还是大一暑假他晚上去学校找她取蛋糕那次,他只穿了件白衬衫搭配西装裤,像现在这种穿着板正西装的样子,她是第一次见。
    崔承硕穿的是一套黑色三件套式西装,领口处别了个同色系蝴蝶结。西装的尺寸就好像是特意为他定做的,特别合适,趁得整个人身形修长。
    丁零戳了戳曲随风的肩膀,“把口水擦擦啊。”
    曲随风注意力都在崔承硕身上,听见这话下意识抬手用手背抹了抹唇角。崔承硕一挑眉,露出一个揶揄的笑,曲随风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丁零取笑了。
    化完妆,丁零又给她盘发,在头上别了个酒红色的花珠佩饰。
    做好这一切工作,曲随风进更衣室换礼服,丁零留在外面帮崔承硕做造型。
    男人的造型简单,只需要把头发做个定型、简单化个妆就好。
    大概就分钟的事儿。
    帮他做完造型,丁零进更衣室帮曲随风穿礼服。
    为了迎合新年的节日氛围,方峮设计的这批礼服大多数都是红色的,曲随风穿的第一件,就是一条重工打造的酒红色拖尾婚纱。
    婚纱后背镂空,腰侧缎面材质的布料堆叠,做出花朵的形状,整条裙子上镶嵌着数不清的碎钻,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丁零一边帮曲随风整理衣服一边感慨:“这待会儿你出去还不得迷死你家那位。”
    倒是曲随风,开始有点儿后悔接这个活了。
    看着镜子里的人,一想到待会儿她要以这种面目去见崔承硕,总觉得别扭。
    又不是真的要结婚。
    她干嘛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
    丁零系好后背的带子,催她快点儿出去,“好了好了,出去拍摄吧。”
    说着,她已经把更衣室的帘子撩起来了。
    曲随风在心里叹了口气,任命地提起裙摆,走了出去。
    算了,已经都到这一步了,后悔也没用了。
    崔承硕正在整理袖口,听见她们俩的说话声,扭头朝这边看过来,然后下一秒,神情彻底呆住。
    曲随风皮肤白,长相明艳,穿上酒红色婚纱,像恣意生长的玫瑰,火热而妖娆。
    他直勾勾地看着曲随风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大脑一片空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丁零在身后不怀好意地笑,曲随风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问:“这样子,是不是很奇怪?”
    “不,”崔承硕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是凭着本能说道:“很,很漂亮。”
    听他这么说,曲随风“哦”了声。
    丁零不合时宜地插话:“我说两位,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害羞啊?”
    “……”
    “好啦,”她过来帮曲随风提起裙摆,“别愣着了,咱时间有限,得赶紧去拍了。”
    三个人下楼走到指定的主题棚内,另外三个同事见到曲随风和崔承硕直啧啧感慨。
    “这衣服就是为你俩设计的吧。”
    “随风,回头我跟峮姐说说,以后拍样片就让你俩来吧,绝对能给咱工作室创收。”
    ……
    曲随风虽然不是专业模特,但她是专业婚纱照摄影师,对镜头、光线以及人物的把控绝对到位,哪怕这次处的位置不同,她依然表现得游刃有余。
    跟她相比,崔承硕就表现得比较生硬。
    他真的不太适应这种节奏,始终进入不了状态,拍摄的时候全靠曲随风带着。
    就比如现在,要拍两个人亲密的照片,平时信手拈来的事情,他却手足无措,慌得连手该放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曲随风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然后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向下拉。
    唇瓣相贴,耳边快门声连续不断。
    曲随风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怎么回事儿啊,很紧张?”
    “没有。”他否认。
    拍完一组,同事叫曲随风一起查看成片。
    照片拍得挺不错的,氛围感也捕捉得很好,就是有几张崔承硕的笑显得有些僵硬。
    “挺好的,”同事说,“毕竟不是专业模特,肯定没办法长时间保持一个状态。”
    平时帮客人拍照摄影师也需要调动客人的情绪,保证拍出来的成片效果好。
    “随风,你们去换衣服吧。”
    “好。”
    平时担任摄影师的时候,还能趁客人换衣服的空档休息一会儿,今天转换了角度,曲随风才深刻体会到客人们拍照时的心情。
    累。
    太累了。
    不停地换衣服、换造型,还要穿着高跟鞋。
    一天下来,曲随风感觉自己的腿都没有知觉了。
    窗外黑沉沉的夜幕压下来,地平线上只留下一道太阳的残影。
    换衣服的时候,曲随风突发奇想,不想在摄影棚里拍了,要去外面,拍一组夜景。她把这个想法跟同事说了,同事有些担心。
    “外面太冷了,你能受得住吗?”
    “我们尽快拍完,没关系的。”
    同事沉思了下,答应了。
    崔承硕没反对,只是默默帮她把棉服披上,“冷了就进来。”
    “好。”
    他们没去太远的地方,就在摄影棚附近找了条车流比较少的马路,拍街头类型的。
    最后这条裙子也是红色的,丝绒材质抹胸短裙,腰后有一个很大的蝴蝶结,下面拖了一层及地的薄纱。
    她脚上穿的是黑色短靴。
    为了趁她这身穿搭,丁零给崔承硕搭配休闲风的西装,衬衫领口微敞,鼻梁上架了副银边眼镜。
    举手投足间有股斯文败类的味儿。
    眼镜是曲随风要求的。
    当年在校运会闭幕式上见过一次,她便一直对崔承硕戴眼镜有执念。
    拍了一天,崔承硕多少也有些经验了,拍起来比之前顺畅多了。
    同事:“来,帅哥从背后抱住随风,低头看她,眼里要有感情。”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他自己就觉得多余,崔承硕看他们的时候神色疏离,但是视线一转到曲随风那边,眉眼立刻染上笑,眼底的柔情多到都快冒出来了。
    他将曲随风整个罩在怀里,替她挡了一部分寒风。
    曲随风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嘴巴没动,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现在不紧张了吗?”
    崔承硕垂下眼皮,镜片反射出她的脸,低声说:“我没紧张。”
    “哦,没紧张。”曲随风笑了,鼻尖被冻得通红,多了抹楚楚可怜的意味,“没紧张你踩我好几次。”
    那是早上刚开始拍的时候,摄影师让他搂着曲随风,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手脚僵硬,不小心踩了曲随风的脚趾。
    没等崔承硕回答,摄影师那边让他们再换一个姿势,最好能亲一下。
    曲随风转过身,与崔承硕面对面,示意他弯腰,却被崔承硕揽住腰身,把她的身体向上提。
    路灯灯光昏黄,趁得他眉眼更加深邃。
    “哎,这个氛围不错。”同事的声音混杂快门声响着。
    崔承硕眼睛弯起,贴上她的唇,轻声说:“我只是看见你穿婚纱,脑子里有了个念头。”
    曲随风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还是想让他直白地说出来:“什么念头?”
    崔承硕笑了,轻啄她的唇,嗓音沙哑,在暧昧的氛围下,有些撩人。
    “我想跟你结婚,非常想。”
    第98章 番外三 旅行.求婚
    芝麻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吃不下猫粮,也喝不下去羊奶,特别虚弱。
    它和汤圆小的时候受到过虐待, 体质本来也不如别的小猫强健,医生说能活这么多年已经算是奇迹了。
    那段时间,崔承硕愁得也是茶饭不思, 整天就是蹲在猫窝前, 小心翼翼地观察芝麻的情况。
    脆脆和汤圆一左一右陪着他。
    芝麻到底没有撑过那个春节, 崔承硕和曲随风把它葬在了郊外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
    崔承硕很难过, 回来之后就瘫在沙发上,一句话不说,脆脆和汤圆也郁郁寡欢, 趴在芝麻的猫窝前, 不吃不喝。
    曲随风安慰这个照顾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晚上,崔承硕抱着枕头进了她房间。他耷拉着眉眼,掀开被子, 躺到她身边,然后从身后抱住她。
    “睡不着吗?”曲随风问。
    “嗯。”他闷声回答, “心里不舒服。”
    芝麻和汤圆陪在他身边十多年, 陪他经历了很多失意的时刻, 对他来说, 它们两个也是家人。
    曲随风翻过身, 与他面对面。
    崔承硕眼眶红红的, 可能是在房间里偷偷哭过。
    曲随风抬手, 抹了抹他的眼角, 崔承硕拉下她的手攥在手里, 认真看着她:“我们去旅行吧,带着脆脆和汤圆。”
    曲随风:“好。”
    说去就去,两个人当即翻身下床,看书上网查攻略。
    工作室那边也马上就要放年假了,今年依旧要放二十多天,曲随风顺便又多请了几天假,凑满一个月假期。
    放假前那几天,曲随风去上班,崔承硕留在家里做计划,店里他也不去了,为了防止旅行期间有人打扰,他干脆也给段成他们放了长假。
    放假前两天,高婧来了津州,曲随风下班后带着崔承硕跟她吃了个饭。饭后,曲随风去结账,高婧和崔承硕在门口等她。
    曲随风出来时,看见高婧在和崔承硕说着什么。
    送高婧回酒店后,两个人驱车回家。
    曲随风观察着车况,漫不经心问道:“刚才你和我妈在门口说什么了?”
    崔承硕舒了口气,懒懒地靠着椅背,姿态闲散,“哦,她就是托我照顾好你。”
    “真的?”
    “不信拉倒。”
    “……”
    高婧在第二天就飞回巴黎了,曲随风开车送她去机场,崔承硕想跟着,被拒绝了。
    路上,她们聊起崔承硕,高婧说:“承硕这孩子不错,待你挺周到的。”
    “嗯。”曲随风没有多余反应。
    高婧口中发苦,艰涩说道:“随风,这些年,我确实忽视你了,对不起。”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您说声没关系,”曲随风透过后视镜查看车后的情况,随后转动方向盘,车子右拐,上了主路,“依我现在的想法来看,您没有任何过错,爸爸去世的时候,您还不到四十岁,独自撑起家里的重担,一定也很辛苦。但不可否认的是,您的选择确实伤害到了十几岁的我,那些伤害也不是轻易能抹去的。”
    “所以,妈,我们就这样吧,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
    高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到了机场,曲随风送高婧去安检口。过安检前,高婧回头问她:“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当然,如果您愿意回国来见我,我会很欢迎,但我不会再去巴黎。”
    高婧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我知道了。”
    她推着行李去排队过安检,进去之前,又回头看了曲随风一眼,眼中满是不舍。
    曲随风朝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
    崔承硕做的旅行路线是从津州出发,第一站先去长白山看雾凇漂流,在那停留四五天后再去新疆禾木看星星。
    崔承硕在网上买了允许宠物进客舱的航班机票。
    曲随风原本想自驾,但这次旅行路线太长,崔承硕又开不了车,迫于现实问题,她放弃了。
    出发那天,两小只很兴奋,尤其是脆脆,第一次出远门,要不是被曲随风牵着,恐怕早就窜天上去了。
    飞机起飞没多久,汤圆就窝在崔承硕怀里睡着了,脆脆似乎有些紧张,频频朝窗外张望。
    飞机落地后,他们在当地租了一辆车,自驾前往酒店。
    酒店在山脚下,说是酒店,实际是个庄园,房间都是独栋的木制小别墅。
    长白山气温比津州低很多,出去玩之前,曲随风给脆脆和汤圆换上了厚实的小衣服。
    今天只剩半天时间,他们没去山上,只是带着一猫一狗在酒店附近的景点玩儿了一下午。
    晚饭是在酒店的餐厅解决的,吃完正要回房间,曲随风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两个人循声看过去,就见李贤梁携着一位女士迎面走来。
    “组长!”在这里见到李贤梁,曲随风很惊喜。
    李贤梁离职差不多有一年了,但他毕竟还是工作室的股东,所以曲随风偶尔也能从别人口中听说他的近况。
    听说他离职后一直和夫人环游世界,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
    曲随风拉着崔承硕迎上去,李贤梁的夫人姓白,是个和温素闲一样,说话温温柔柔的女人,只不过因为生了病,精气神不太好。
    李贤梁依旧是那副和善的模样,脸上挂着笑,在曲随风介绍崔承硕时,他伸出手,对崔承硕说:“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崔承硕跟他握了手。
    闻言,曲随风很惊讶,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你们认识?”
    崔承硕:“有幸见过一次。”
    曲随风:“什么时候?”
    崔承硕:“你猜。”
    曲随风:“……”
    她瞪了崔承硕一眼。
    李贤梁笑呵呵地接过话茬:“好像是孟康来工作室找你麻烦那天,我觉得这小伙子形象不错,想找他来咱那儿当模特儿,被他拒绝了。”
    “还有这回事儿啊?”曲随风瞟了崔承硕两眼,“怎么也没听你说过?”
    崔承硕:“你也没问啊。”
    曲随风:“……”
    她又瞪了他一眼。
    这次连李贤梁的夫人也跟着笑了。
    “哎,小伙子,后来孟康没找你麻烦吧?”李贤梁又说。
    “没有,”崔承硕摇头,“多谢您当时帮忙。”
    曲随风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呢?”
    崔承硕弹了下她的脑门,说:“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曲随风:“……”
    又聊了几句别的,曲随风和崔承硕要带脆脆和汤圆去外面撒尿,于是几个人分开。
    往外面走的路上,曲随风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啊,孟康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都那么久的事情了,我早不记得了。”外面几乎没人,崔承硕解开脆脆背上的牵引绳,放任它和汤圆在雪地里打滚。
    曲随风忽然停住脚步,崔承硕回头疑惑地看着她。却见曲随风走到他面前,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崔承硕心里一软,正要回抱她,曲随风却迅速将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贴在他的腰间。
    她的手冰凉,崔承硕被激得打了个哆嗦,想向后退,奈何被曲随风抱得紧紧的,他也舍不得用力推她,只能边放狠话边被迫用体温帮她暖手。
    “行,曲随风,玩儿这套是不是?你给我等着。”
    等终于摆脱曲随风,他摘下手套,捧了一把雪,团成雪球。
    曲随风心里发虚:“你干嘛?快放下,别把手冻坏了。”
    但他完全不为所动,甚至把雪球越团越大。崔承硕扬了扬眉,给她示意手里的大雪球,“我给你个机会,跟我道歉,要不然——”
    他“哼哼”两声,意思不言而喻。
    “我才不呢。”曲随风不甘示弱,也团了个雪球,朝他扔过去,正中他的肩膀。
    “行,那你别怪我了啊。”
    崔承硕扬起手,手里的雪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打中了曲随风——身后的树。
    树枝晃动了几下,上面堆积的雪纷纷落了下来,落了曲随风满头。
    “崔承硕,”曲随风咬牙切齿,“我跟你拼了!”
    “来呀。”崔承硕挑衅地看着她。
    她抓起一把雪,胡乱压了压就扔了过去。崔承硕侧身,很轻巧地躲了过去,随即“啧啧”两声,话语里充满挑衅,“再扔准点儿行不行?”
    曲随风:“行啊,你站那儿别动,看我准不准。”
    崔承硕被她气笑了:“讲点儿理行不行?”
    趁他不注意,曲随风向前跑了两步,把雪球扔他脸上了,崔承硕愣了几秒,很快开始反击。
    一时间,无数雪球来回飞,脆脆和汤圆也加入了战斗,围着他俩跑。
    曲随风边躲边抽空捏雪球,不过崔承硕手长腿长,她根本躲不过,有时候会被抱在怀里迎接雪球的洗礼。
    打雪仗是个很耗体力的活动,没过多久她就累了。
    眼见崔承硕又拿着个大雪球过来,她忙捂住脑袋,大喊:“我错了。”
    古语不是说吗?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种情况下傻逼才会跟人硬碰硬。
    “刚才不是挺厉害吗?”崔承硕说。
    “我不行,没有您厉害。”曲随风殷勤地夸赞道。
    崔承硕应该是爱听这句话的,嘴角上翘,扔掉手上的雪球,傲慢道:“今天就放了你。”
    他走过来,把她黏在手套上的雪拍掉,“行了,回去吧。”
    曲随风对他说:“那你抱我一下。”
    崔承硕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充满怀疑。
    “你刚才欺负我了,我需要安慰。”曲随风说,“你不抱我我就不回去。”
    “行。”崔承硕无奈,把她拥在怀里。
    曲随风想故技重施,伸手往他衣服里钻,刚抬起手就被他按住。崔承硕洋洋得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你以为我还会上——卧槽!”
    他话没说完,曲随风便将另一只手伸了进去,她那只手上还有一个特别小的雪球,几乎是雪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崔承硕条件反射似的向后退,结果没站稳,脚下一滑,仰面摔倒在地。
    曲随风也被带着倒在他身上。
    脆脆不明所以,还想过去凑热闹,被汤圆一巴掌扇跑了。
    “你没事儿吧?”崔承硕低头查看曲随风的情况。
    曲随风仰起头,注视了他几秒,然后忽然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
    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崔承硕眸光暗了几分。
    曲随风:“你想不想试试在雪地里接吻?”
    崔承硕唇角勾了勾,“你敢吗?”
    “那有什么不敢的?”曲随风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主动低下头,贴上了他的唇……
    ……
    第二天他们去了雪岭,两小只很乖,汤圆走累了就趴在脆脆身上。脆脆现在已经长成了大狗,满身白毛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
    雪岭的雾凇特别美,拍照也很出片。
    曲随风租了辆雪地摩托。
    脆脆和汤圆趴在前面,崔承硕坐在后面,惊叹:“你怎么这么厉害?”
    曲随风骄傲地一扬头,“是不是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崔承硕环住她的腰,将头搭在她肩膀上,“那可不,你是我的大宝。”
    第三天,他们去玩了漂流,橡皮艇顺着水流缓缓向山下漂去,中途脆脆兴奋得差点儿跳进水里,被崔承硕眼疾手快拉住了。
    曲随风狠狠教训了它一顿。
    第四天,他们和李贤梁约好去冰钓,然后用自己钓的鱼做了一顿烤鱼。
    脆脆在旁边捣乱,又被汤圆扇了一巴掌。
    第五天,曲随风和崔承硕启程去新疆。
    新疆也是大雪皑皑。
    他们到了禾木,入住当地的村中小屋。
    一路辗转,脆脆和汤圆累了,趴在房间里不愿意出去,于是,把它俩留在房间休息,曲随风和崔承硕出去看日落。
    禾木村有个落日观景台,两个人爬上去,相互依偎着眺望远方,等太阳的余晖散去,村里的灯光亮起,画面绝美,有种静谧的浪漫。
    曲随风靠在崔承硕怀里,享受这难得的二人世界。
    “承硕。”
    “嗯?”
    “谢谢你陪我。”
    崔承硕笑了,“不客气。”
    曲随风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你以后要多笑知道吗?”
    崔承硕换了个姿势抱她,“那你可得一直在我身边盯着我,你要是不在,我就不笑了。”
    “我不在你身边能去哪儿啊,我啊,这辈子都赖定你了。”
    “你要求还挺低,”崔承硕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我就不一样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赖着你。”
    曲随风伸出小拇指,“那说定了。”
    崔承硕习惯了她偶尔的小孩子心性,也伸出小拇指,跟她的勾在一起,“谁说谎谁是小狗。”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只有彼此。
    回到旅店时,天上竟然洋洋洒洒开始飘落雪花,曲随风伸出手掌,雪花缓缓落在她手心。
    第二天要去滑雪,他们早早回去休息了。
    在禾木停留的第四天天气特别好,旅店老板说有可能今晚能看见星空,好多来这里玩的游客都很兴奋,纷纷为晚上看星星做准备。
    曲随风也很兴奋,回到房间就开始调试自己的相机,势必要拍出漂亮的星空照片,崔承硕在旁边看着,显得心不在焉的,曲随风和他说话总得不到回应。
    “你怎么了?”曲随风问。
    “没事儿。”他企图遮掩过去,“我就是在想,我们还挺幸运的,真的能看到星空。”
    曲随风狐疑地打量他,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在外面玩了一天,早早回去吃了晚饭,曲随风要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崔承硕趴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进浴室前,曲随风想看他在写什么,却被他挡住了。
    “小气。”嘟囔了一句,曲随风进了浴室。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房间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以为崔承硕是出去抽烟了,也没管。等洗完出去,他还没回来,脆脆和汤圆也不在,曲随风便穿上棉服,准备出去找他们。
    刚走出旅店大门,她就看见脆脆趴在门口,环顾一下四周,崔承硕和汤圆不知所踪。
    没等她叫,脆脆自觉走到她面前,嘴里还咬着一封信。走到她面前,脆脆蹲坐在地上。
    曲随风揉了揉它的脑袋,抱怨道:“你爸爸呢?他居然把你自己留在这儿?”
    脆脆把信往她手里塞。
    “这是什么?”
    曲随风接过来看了看,信封是白色的,上面缀着一朵纸折的玫瑰,写着“曲随风收”的字样。
    “等下,我拆开以后里面不会是你爸的诊断书吧?”曲随风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自己看过的狗血电视剧剧情,对脆脆说:“他得了很严重的病,不敢当面告诉我,然后用写信的方式要跟我分手?”
    脆脆“汪”了一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然后抬起前爪点了点信封,示意她赶紧看。
    曲随风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展开。
    “曲随风,我以前总觉得写情书这种事很矫情,可是现在想想,总有一些话、一些事没办法当面说出来,能借写情书把话说出来,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回顾我过去的人生,我最庆幸的事,就是那一年买了一张去南沂的机票,跨越一千多公里,我遇到了这辈子最爱的姑娘。”
    “我以前不相信命运,但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信了。”
    “上学的时候,每次遇见你,我心里都特别开心,可那时候你的目光只会放在乔津远身上,我嫉妒他,却又无可奈何。”
    “你可能不知道,这六年来我无数次想要去南沂找你,甚至有几次我已经买好了机票。但是我不能去,我怕你会烦恼。我曾听林涵说过你要回来的事,但我不敢相信,所以,那天在路口遇见你,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我拼命说服自己,才没有去打扰你。”
    “我以为,我们不会有以后。但好在,命运还是善待我的。”
    “所以,谢谢你,还愿意拉我走出那段不堪的过去;也谢谢你,愿意爱这样一个不优秀的我。”
    “我的前半生过得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但和你在一起以后,我期待往后余生的每个日日夜夜。”
    “爱你,千千万万遍。”
    ……
    曲随风将信放回信封,妥帖地收进口袋,又揉了把脆脆的脑袋,“你爸这个人啊——”她忽然止住话头,垂眸,想到什么似的,唇角勾起,低声道:“真是太矫情了。”
    像是知道她看完信了,脆脆起身,拱了拱她,然后往前跑了两步,回头看她。
    意思是让她跟上。
    曲随风立刻站起身,跟上去。
    脆脆带她去了村外,绕过停车场。
    停车场那儿有片空地,据说那个地方是看星空的最佳位置,所以聚满了人。
    绕过去大概走了两三分钟,就基本看不见人影了,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她见到了崔承硕。
    他所在的位置很空旷,身后是澄澈的天空和点缀其中的、漫天数不清的星光。他就站在那儿,手里捧着一束玫瑰,注视着她一路跑来。
    快跑到跟前时,曲随风忽然停住脚步。
    崔承硕朝她一步步走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曲随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话落,他已经走到她面前。
    曲随风直视他的眼睛,心脏不知为何开始“噗通噗通”狂跳,“你问。”
    “你,”崔承硕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
    他说:“你愿意跟我结婚,给我一个家吗?”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里的光比背后的星河更璀璨。
    良久,曲随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她接过花,笑着说:“我愿意。”
    夜风将她的话吹得细碎,但落在崔承硕耳朵里却清晰无比,他扬了扬眉,随后将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
    他们在雪地星空下接吻,脆脆和汤圆在身边欢快地打滚。
    ……
    当晚,曲随风更新了朋友圈,一张星空照片,配文是从网络上摘抄的——
    【和你一起,岁月成为了最值得期待的东西,平淡或激烈,都有了意义。】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和你一起,岁月成为了最值得期待的东西,平淡或激烈,都有了意义。】——来源网络。
    随风的故事到这里就完全结束了,感谢大家一路走来的陪伴,我在这里厚着脸皮向大家求个评分,万分感谢!!!【跪谢.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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