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康竹青拿着最新一份的黎县月报, 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处院子前。
屋内,已有数名娘子等待其中,众人一见康竹青, 急切道:“康娘子, 就差你了,今日怎来的这般晚。”
屋子里烧了火床,暖和的很。
康竹青拿着报纸急切坐下, 桌上早已摆好了热水, 一些娘子们做的小食。
自从报纸出来以后,每个月拿到报纸,再寻人一起看, 一起讨论,已成了一种常态。
这群娘子们日积月累, 都觉得每次互相讨论报纸的内容非常舒服,故而聚在了一起。
康竹青一到,众人才能看。
这是讨论会的规矩,得等人齐了才能看。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第一条标题就劲爆的让她们挪不开眼。
“爆!县主巧夺熙河路, 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之前的报纸每个月都有写外头的百姓过人如何,黎县的百姓看的既同情他们的遭遇, 又庆幸自己的幸运。
若不是大棚,若不是土豆红薯, 今年过年哪里吃得饱饭啊。
康竹青看的眉头紧皱, 尤其是看到陵州城的百姓又冷又饿,知州却在府内大摆宴席。
康竹青直接给自己看生气了。
这文章写的十分好,非常能让人带入其中的情绪。
“这些狗官, 该杀!”
“对,就该让他们看看县主的厉害!”
“难怪之前县主要收购咱种的土豆和红薯了,原来是为了给熙河路的百姓分发的。”
第一篇文章看完,几位娘子放下报纸,平复自己的心情。
徐蓓现在已经完全被汉化,除了长相外,丝毫看不出胡人的影子,她用十分标准的汉话说,“上个月报纸说了,如今外头流民四起,农民起义众多,若是县主不先下手为强,难道等着那些流民帅打过来不成!”
康竹青也赞同,“尤其是咱们黎县地方还小,百姓还都过的这样好,这不是活脱脱的靶子吗。”
“县主此招甚好,就是为何这般瞒着我们,若不是看报纸,我们还不知道昨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呢!”
徐蓓也赞同:“徐绰昨日就同我说要出去出差一日,真是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不是吧,竟连阿娘也没说?”
徐蓓忿忿:“真是一点没说,幸好这上面写的无人伤亡。”
康竹青指了指陵州府兵一听发粮就投降的段落,“没事啊徐娘子,你瞧,这府兵们自己投降了呢。”
几人又是一番讨论,才接着看下一篇。
康竹青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关于熙河路最新人事与地域划分调动通告。”
前面一段写的是将原本的三州九县合为一州四县,黎县作为独立的直辖县,不在其中。
康竹青看到这里都还很淡定。
熙河路确实是小,黎县也就是个巴掌大点的地方,这些县啊州啊合并一下也是应该的。
再下一段,她就再淡定不起来了。
“现决定将原黎县县令梁年任命为陵州知州,学堂优秀升学毕业生:文兰娘、石头。原县衙衙役:沈泰,在政务体系考试中获得前三的优异成绩。另由安平县主指派一名女郎羊以冬,以上四人任命为新四县县令。”徐蓓将这段话念了出来。
“石头,是我们知道的那个石头吗?”
康竹青不可置信的将这段话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确定上面确实是石头两个字,她没认错。
康竹青的表情变了又变,她又惊又喜又恼,这可是县令,她竟生了个官出来。
恼的是石头完全没和她说,这几天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恭喜啊康娘子,石头当县令了呢!”
“恭喜恭喜,石头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想必会做个好官的。”
“等等,这下面还有石金的名字呢。”
康竹青的情绪还未消化完,又急急地去看下面的内容。
当真有石金的名字,她是作为技术人才去的陵州,县主要在陵州等地开设作坊,她和摇娘都要去,黎县的作坊交给于安春打理。
“徐言的名字也在!”
徐蓓一听这话,原本看热闹的心态也没了。
当时升学选择的时候,她本来是想劝徐言考学堂西席的,离家近又稳定。
但是徐言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她没有当白直,也没去当西席,而是选择去应聘作坊管事。
徐蓓当时觉得作坊管事也不错,没成想她这就作为技术人才要去陵州了。
徐蓓与康竹青瞬间变成一个表情。
这两兄妹/姐弟,当真是不与家里说半句。
其他的娘子一时间羡慕地看着她们二人,要是自家孩子也如此争气那就好了,
“这定然是县主的意思,他们这才没说的。”
“就是就是,这样大的好事,回去可得好好庆祝一下呢。”
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是石金和石头都上了报纸,还是让康竹青嘴角一直都带着笑。
老天奶,她的女儿和儿子也太有出息了吧。
这可是报纸啊!那可是县令啊!那可是作坊管事啊!
“这上面写若是有人愿意去陵州当志愿者就去报名呢。”
“何为志愿者?”
“现在熙河路都需要建设呢,那些百姓们肯定是不如咱们黎县的百姓好沟通啊,这不是就让咱们过去帮忙吗。”康竹青解释道。
“也是,就和咱们开始似的。”
几人又聊了许久,约了下个月再买报纸一起来看,这才各自回家。
等到回家的路上,康竹青发现了不对劲,对着她笑脸相迎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甚至等她走到家门口时,竟发现家门口还排上队。
康竹青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也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些排队的人一见康竹青,蜂拥而至,“康娘子回来了!这石头和石金都在家吗?怎么我们敲门也没有人答应呢。”
康竹青尴尬一笑,“不在家,家里没人。”说罢急匆匆地进屋子,将门关上。
“你们都回去吧,他两真不在家。”
见那群人都走了,石头和石金才探头探脑地问:“阿娘,门口的人都走了吧?”
康竹青:“这样天大的好事都不告诉我们,若不是我看了报纸,都不知道你们要走呢。”
说完,康竹青的嘴角都咧快到耳朵。
一向沉默寡言的石土也笑的合不拢嘴,“我怎么能有县令儿子,管事女儿呢。”
家中没有外人,康竹青笑的大声。“我就说我们家的孩子有出息,我没成想能出息成这样!”
康竹青以前哪敢想这些,只想着能够吃饱饭就很幸福。
石头和石金解释:“尘埃落定之前,我们谁也不能说,包括家人。”
康竹青叉腰,“得了得了,我大概能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你们俩什么时候去陵州?”
“明日就去,方才我们正收拾东西呢。”
石头和石金收拾东西。
康竹青就和石土在前厅伤感春秋,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擦眼泪。
“这一转眼,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
“了不是吗,都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了,我们也是老了。”
“你说,孩子们会不会出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到时候家里还是咱们两个人。”
石头见状,“阿娘,阿爹,别哭了,到时整个熙河路都要修路,建长途牛车线呢,你们要是想来看我和阿姊也很快的。”
*
封凌在夺熙河路那日也在陵州,但由于事情太过顺利,就连部曲队伍都没有拔刀的机会。
封凌比他们好一点,好歹剑出鞘,杀了几个狗官。
事情尘埃落定,封凌就闲着没事干。
陵州不能钓鱼,她的学生们也都抽调过来帮忙。
于是封凌更闲了。
当她接到莫静连以后,便跟狗皮膏药似的跟着莫静连。
当莫静连聚集商人开会的时候,封凌也跟了去。
陈以等人自从凑了粮了以后,不说别的,至少心里踏实许多。
而且他们还发现陵州的治安也变好了些,县主的部曲会日夜巡逻,以防现在一切还未稳定下来,有人浑水摸鱼。
陈以一边吃这红薯粥,一边问陈穗:“安平县主当真是让你去黎县读书?”
陈以这两日也没闲着,四处派人去打探,总算是有了些消息。
这安平县主确实不是一般人,在黎县设有学堂,连小娘子也能去读。
陈穗点点头,顺带还拿出一张报纸,“阿爹看看此物,这是县主给我的。”
陈以接过那张纸,“这月报的意思,可是每月发行一张?这雕刻的强度可不小啊。”
陈以先是感叹完,随后看内容。
第一篇文章便是“爆!县主巧夺熙河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陈以放下报纸,“此物是给何人看的?”
天知道他们商户做梦都想要这样具有实时性的消息。
陈穗老实回答:“县主说此物名为报纸,在黎县一月售卖一次,不管是何人,皆可购买,黎县的话主要是百姓看的多。”
陈以不可置信:“百姓?百姓识字?”
“县主在黎县开设了夜校,黎县识字的百姓不在少数。”
陈以只觉头晕目眩,百姓识字率如此之高,这安平县主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随后第二篇文章,他清楚地看到了石头与兰娘被任命为县令的消息,“这个学堂是否就是安平县主让你去读的学堂?”
陈穗没想到自己会被县主叫去,也没想到县主非常平易近人,还让一旁的婢女阿姊与她讲了许多黎县的事情。
陈穗听的有些恍惚,这样好的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吗。
陈穗回:“正是,此学堂只招收六岁到十二岁的学生,我超龄了一岁,还算是破例入学。”
陈以这下坐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报纸放下,背着手在房间来回踱步。
外头的情况他多少知道些,那些个流民占领县城,不由分说就杀县令,杀知州,哪里管你什么好官坏官。
而县主和他们太不一样了。
陈以顿了顿:“阿穗,等过几日我们一家先去黎县熟悉熟悉情况,反正入学的时间还早,给你在黎县找一处宅子。”
陈以心生一计,六岁到十二岁的孩童,另外几位员外家中似乎有一两个适龄的,此事决不能对他们透露半分。
他家女儿可得赢在起跑线上!
和家人一起用过午食,家中仆人就来报。说是堆火床的人来了。
陈以点点头,将这件事交给自己的娘子。
今日下午县主手下管理生意的人来找他们开会,时间是前日就定好的。
莫静连月见陈以等人的地方是原来的府衙。
虽然知州府不能住人,但府衙还是能继续办公的。
莫静连一家拥有一间专门的办公室,上头挂着商部的牌子。
府衙里的火床烧的暖暖的,陈以等人进来只觉得浑身松快。
方才在路上闲聊时,几人就很期待火床堆砌好后回家的感觉。
陈以等人现在是夹着尾巴做人,见商部负责人是个娘子,也不敢丝毫怠慢,礼数十分周全。
莫静连脸上挂着得体地笑,让他们几人入座。
“如今县主得了熙河路,一切自是按县主的规矩来,县主重视商业,也不会打压歧视商人。”
这话算是说到他们几人心坎上,丁恒叹了一口气,“这些年,商人的处境实在是艰难。”
“诸位若是要开铺子做生意,得先来我商部登记。”
陈以与一众员外与莫静连聊了许久,发现这位莫女郎年纪虽不大,但却不容小觑,想必从前家中做的是很大的生意。
莫静连甚至表情十分淡定的向他们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那就是前两年风靡两浙路的香水与香皂,皆出自黎县。
陈以下巴都快惊掉了,他知道那东西好用,而且贵的很,没成想是黎县出的。
这安平县主怕不是个神仙吧!
陈以:“所以接下来,熙河路建立的作坊就是?”
莫静连摇头,“不止香水和香皂,铁作坊和木作坊也是要建的,后续县主也许会给出新的想法也不一定。”
陈以一众人走的时候,感觉脑子都是昏的。
丁恒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幸好幸好我们向县主表明了诚心。””方才莫娘子说若是我们愿意出去跑生意,可以拿到香水和香皂稍微低一点的价格。”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我们先回去!”
第72章
林肆处理完一堆公务, 洗漱完躺在温暖的火床上睡觉时,她才终于有时间看看系统有没有新的东西。
点开一看,果然, 她的领地已从黎县变成了整个熙河路。
只不过领地也有具体的划分, 只有黎县是三级领地,其他地方都还是一级领地。
人心和声望自然也是蹭蹭蹭的涨。
林肆之前兑换了土豆红薯,人心已归零, 好在她这波放粮的操作直接让熙河路的百姓感恩戴德, 因此人心又有了一笔不算小的数值。
林肆扒拉扒拉人心兑换商城,看了良久,又看到了令她眼前一亮的东西。
占城稻的稻种!
占城稻可是个好东西, 它的生长周期短,只需要六十天便可成熟, 产量也高,一年可两熟,非常适合双季种植。
只不过熙河路没有水田,暂时还用不上。
林肆想了想,等将来拿下两浙路, 可在两浙路推广。
现在先不急。
林肆接着往下看, 她现在有足足三百多的人心数值,可谓是豪横的很。但看到后面的大炮, 步枪,甚至还有ak的兑换价格, 林肆又沉默了。
个个都上了两千。
还是换点别点吧。
但这些100的太阳能风扇, 50的乳胶床垫,150的冰箱她通通用不上啊!
林肆想着要不直接把人人心值先存着,等到了500以上再兑换拖拉机收割机自动播种机这些现代化农具。
正当林肆这么想的时候, 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无线通讯传输工具,兑换值300。
林肆点开详情页,发现这是一个比手机更加便利的通讯工具,一共有四个,可以实时通讯和传播消息。
并且使用范围刚好是整个大宸的国土面积。
这个好这个好,非常适合情报的传输,以及各项事务的汇报,五更天可以用,打仗也能用,她自己也可以用,外出的官员更能用。
古代传递情报本就不易,有了这东西,她都不敢想以后她得有多便利。
人心数值难得,林肆犹豫了几秒,还是果断下单。
*
熙河路的基建计划进行的有条不紊。
首先是每日都发粮,从黎县来的志愿者帮忙教导耕种土豆和红薯。
志愿者多为农户,愿意过来帮忙,大多数都是是为了报答林肆和梁年。
志愿者们和其他县的百姓们闲聊之时,熙河路其他地区的百姓才惊觉自己过的都是这么日子。
大家都在一个路,怎么黎县的百姓就将日子过的这样好!
百姓们一脸羡慕,“只要做了县主的子民,我们也会过的这般好吗?”
对此石土露出一个腼腆地笑:“这是自然!只要跟着县主的政策走,准没错。”
底层百姓的需求其实非常低,就三个字,活下来。
因为林肆的到来,尽管许多老人没能熬过这个寒冬,但绝大多数青壮年都靠着土豆和红薯活了下来。
刺骨又寒冷的冬天逐渐过去,天气稍微暖和一些,梁年便开始组织百姓修路。
道路的规划是一开始就列好的。
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林肆牢牢的记在心中。
部曲队伍在前几年的训练中,早就将熙河路的山匪剿了个干净,因此修路的进程非常的顺利。
带队的也是从黎县来的志愿者。
石土忙得很,教完种地,又来带着修路。
家里的地他托付给了隔壁的徐家人,并且按日给钱。
比起家里的地,他还是觉得现在的熙河路更需要他。
石头和石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石土来熙河路这些日子,一家人还未见过面。
石土也明白儿女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他不去打扰。
前来修路的不光有一般的百姓,还有各州的员外郎君,每家都得出人,不能因为家中富裕些就将这事躲了去。
修路是有工钱的,虽不多,但足以激励百姓们干劲。
员外郎君们干活也非常卖力,只为了在林肆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些郎君得知石土是从黎县来的,休息的时候总是围在石土身旁,旁敲侧击地问一些问题。
石土最应付不来这些弯弯绕绕,他索性说,“诸位郎君,你们有问题直接问就不好了,不必这般绕弯子。”
这下轮到几个郎君不好意思了,他们低声问,“不知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县主的赏识,从而为县主做事呢?”
石土想了想,“读书吧,黎县有学堂,学习好的孩子都会得到县主的赏识,我们黎县的学堂若是考的好还有奖学金呢。”
林肆可没空关注这些员外郎君们,她兑换无线通讯器已有些日子,如今已到了能够使用的契机。
四个新县令上任已有快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林肆和梁年依旧忙碌在各种文书以及文件当中。
毕竟前头的事情忙完了,后头又会有新的文件送过来。
这四个人都是第一次当县令,也不知道能不能吃的住这份差事。
林肆并不打算介入帮忙,若是他们连一个小小的县衙都不能服众,只能说明她和梁年的看走了眼,县令的位置该换人了。
郭自和钟地厌单膝跪礼,垂首静候林肆的吩咐。
春意站在一旁,眼下泛着淡淡的黑眼圈,这些日子她要传递文书,还要应付想要来拜访林肆的人,那些个酸秀才,连她都说不过,何谈文采和治国之道。
“哈…….”意识到自己下意识打了个哈欠,春意连忙掩住嘴。
无线通讯器有四个,今日林肆只拿了两个出来,这样珍贵的东西,林肆用木盒子装好,如今正摆在桌子上。
“打开吧。”林肆示意春意。
盒子掀开的刹那,春意倒吸一口凉气,两个白色泛着金属冷光泽的方块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钟地厌与郭自目光不由的被无线通讯器所吸引,这样巧夺天工的东西,他们从未见过,表面甚至光滑的能照见人影。
春意也带着一丝迷茫看着林肆,这东西是铁匠们做出来的吗?
无线通讯器的构造非常简单,就按钮,一个开一个关。
林肆在兑换出来以后,就对这四个机器进行了编号和配对,分别是1号,2号,3号,4号。
拿出来的这两个是1号和2号。
林肆将1号拿在手里,2号递给了钟地厌。
随后晃了晃通讯器,“你们带着这个东西寻个远些的地方,再按开键,再对着它汇报情况。”
郭自和钟地厌都不会多问此物的来历,也不会问林肆此举的目的,因此东西拿走就照做。
春意揉了揉眼睛,“县主,您又得什么稀奇玩意了。”
林肆想了想,“是一个非常好用的稀奇玩意。”
“有多好用?”
“大概就是,能千里传音?”
春意双眼微瞪,“奴不信!”
过了一会,摆在桌上的1号机中,传来钟地厌和郭自的声音。
“县主,已按照您的吩咐按下了开键。”
“你说县主为什么要让咱们对着这个方块汇报情况呢。”郭自摸了摸脑袋,有些猜不透林肆的用意。
春意这下是真的惊呆了,她一双眼睛圆睁,“这……此物竟真能千里传音。”
林对着春意浅浅一笑,顺便说:“你们带着这东西先回来吧,我有事要吩咐给你们。”
从1号机里传出的是郭自因为惊讶而变得扭曲的声音。
“县主!是县主在说话?!地厌,你听见没!是县主的声音从这个方块里传了进来?我没听错吧。”
“我听见了,你别吵。”
钟地厌稍微淡定些,他比郭自更快的接受了神奇的金属方块。
在林肆的吩咐下,郭自与钟地厌带着这个在他们眼中看起来十分神奇的方块去了新划的四县。
第一个地方是羊以冬管理的旻县。
他们去的时间非常凑巧,这位昔日同事似乎刚刚用铁血手腕处理了一些不听话的人。
县衙中的衙役都是从合并后分过来的,这些人已被羊以冬治的服服帖帖。
羊以冬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花装弩上的血迹。
这群人见她是个小娘子来当县令,心中多有不服,竟联合当地的一些人想架空她。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县主对她寄予厚望的职位,她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那她还不如去死算了。
她可没耐心陪他们玩什么弯弯绕绕,直接杀鸡儆猴即可。
钟地厌与郭自对羊以冬的能力很认可,作为昔日的同事,他们并不觉得羊以冬会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
郭自与钟地厌将那金属方块当宝贝似得护着,生怕摔了碰了。
郭自感叹,“有了这个东西,我都不敢想以后传递情报会有多方便。”
钟地厌嗯了一声,“所以县主才让我们先熟悉。”
“县主说这东西叫什么来着,我当时光顾着震惊去了。”
“通讯器。”
“哦,通讯器,记住了。”
第73章
陈以瞒着其他的员外, 带着自家的娘子以及陈穗,来了一趟黎县。
现如今熙河路都在修路,一家三口的牛车一路走走停停, 路上皆是辛苦劳作的百姓。
不同的是, 百姓脸上的神情截然不同,那是带着希翼和向往的神情。
再往两边看,支起的大棚护住了最冷时起栽种下的土豆和红薯, 要不了多久便能丰收。
陈以忍不住叹息一声, 随后放下帘子。
不知为何,他隐隐感觉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陈以发现,这修路不光是修路, 每间隔一段距离,还修了几间简易的屋子, 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陈穗与阿娘黄白秋也掀开帘子看。
黄秋白也是商户出生,当初寒潮来袭,商人增税之时,她也生怕这辈子要完了,更是怕全家能不能活下去。
谁知半路杀出个安平县主来。
牛车到达黎县, 陈以等人表明来意, 并且出具了如今府衙开通的文书,上头盖的是梁年的印章。
梁年原本是坚持手写签名派, 耐不住林肆自己要用印章,因此给梁年也刻了一个。
刚进黎县大门, 陈穗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
这……这是如今的世道该有的景象吗?
这里的百姓衣着干净, 面色红润,脸上皆不见忧愁之色,若说是桃花源, 也不过如此了。
三人第一次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外地来的土包子。
原本是打算来看看学堂的情况,如今倒是不知从何看起了。
黄秋白眼神好,远远就瞧见两个身着一样衣服,挎着斜挎小书包的小娘子。
“哪儿是不是就是学堂的学生?”
陈以偏过头去看,瞧见是两个小娘子,他心中瞬间踏实了不少,看来这里不分女郎与郎君的事是真的。
学堂自古就没有女郎去上学的先例,他并不反对陈穗来上学堂,但是他怕整个学堂只有陈穗一个女郎,那是万万不可的,
随后三人发现了一个要命的事实,黎县没有住宿。
就在三人原地着急之时,徐蓓正好买菜回家,主动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徐蓓知道这三人是外地人,对于她的长相定然好奇,于是主动介绍起了自己。
“我叫徐蓓,原本是胡人。”
陈以急忙道谢,“多谢徐娘子,不知这黎县可有住宿的地方?我们一家人是从陵州来的。”
徐蓓想了想,便说:“黎县之前很少来外人,像客栈这样的地方是没有的,我带你们去县衙问问吧。”
陈以一听要和县衙打交道,连忙摇头拒绝,“这点小事,怎么能麻烦县衙呢”
这些年被打压惯了,陈以下意识的避免和官员打交道。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徐蓓问,“若是三位不嫌弃,可在我家暂住两日,我家的孩子都跟随县主去陵州了,家中正好空着两间屋子。”
陈穗这才想起,在县主的巡逻的部曲队伍里,有一位郎君也是胡人,而且和面前这样娘子有些像呢。
陈穗大大方方:“莫非徐娘子家的郎君是县主的部曲吗?我曾在陵州见过一位部曲郎君,和徐娘子很是相像呢。”
徐蓓立刻露出一个含蓄的笑容,“那还真是巧。”
一听是部曲的家属,陈以原本的那点子疑虑瞬间消失,一家人跟着徐蓓回了家。
路上陈以和黄秋白询问徐蓓是否知道这学堂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徐蓓微微一笑,“我家女儿正是从学堂毕的业,此番说来话长,等回家给你们倒上热水再慢慢细说。”
黄秋白夸赞徐蓓,“徐娘子一家都是胡人。汉话却说的很好呢。”
“都是日积月累,刚来时也只听得懂一星半点,说得多了就会了。”
回到家,家中只有徐蓓一人,今年天冷,非常不适合棉花的种植,徐蓓这才得闲。
用陶杯倒上四杯热水,徐蓓这才坐下和他们慢慢地聊。
虽然开了春,但天仍是冷,来上一杯热水,只觉得浑身都舒畅。
“这学堂,是限龄的得要六岁以上十二岁以下才能去,不用交束修,只需交二十文的学杂费便可,”
陈以大惊,“竟只要二十文?”
在陵州的一些私塾里,不光要交上一笔昂贵的束修,每逢过年过节,还要的给西席送礼。
再加上笔墨纸砚,是一笔昂贵的支出,
自从商户不能科举后,这些私塾个个都关门倒闭。
除了商户子,普通百姓家谁能负担得起这么昂贵的费用?至于官员之子,又不屑于上私塾。
黄秋白问,“那这学堂要读几年呢?我瞧着报纸上说那两位优秀毕业生,石郎君和文娘子当里县令呢。”
徐蓓指了指窗外,“你说石头啊,他就住隔壁,这学堂有个升学制度,先是读两年,随后进行升学考试,升学考试有个分数线,每年的分数线都不一样,过了这个分数线才能升学成功,继续读学堂一年半,今年似乎是改成继续读两年。”
陈穗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那没有达到分数线的呢?”
徐蓓笑了笑,“没有达到分数线的不也不要紧,还有技术学堂,只要上了技术学堂的分数线,有铁匠和木匠专业,今年应当是会多一个护理专业,若是连技术学堂都考不上,那便只能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陈以点点头,这样的机会百姓来说,这算是很好的去处了,铁匠和木匠在其他地方,还不是想学就能学到的,这门手艺学到了是能吃一辈子的。
就是不知道这护理专业是做什么的。
黄秋白对这学堂好奇的紧,“我想这升学的人应当不止石郎君和文娘子吧,为何就这两人做了县令呢?”
“确实不止,升学过后的选择有很多,通过留任考试去学堂当西席,跟着县主手下的神医祝娘子学医,做作坊管事,去县衙当白直,至于石头和文娘为何能做县令,他们先去了县衙做白直,随后县主在县衙进行了考试,取前三名。我想这就是赶上了时代的风口吧,以后这样的机会是很难了。”
陈以和黄秋白一愣,虽然时代的风口这几个是他们从未听过的词,但两个人却大概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黄秋白夸赞,“徐娘子这句时代的风口说的真好,真是好见解。”
徐蓓急忙摆手,“哪里的话,这些都是我从报纸上学来的,每一期报纸我都看,我们还有一个专门的看报组织会呢。”
陈以问,“那就是说徐娘子家中还有别的报纸了?”
徐蓓一边点头,一边起身拿来一个木匣子出来,“这便是从黎县月报发售以来,所有的报纸,你们想看便看。”
陈以一家人这下是真有些感动,“徐娘子人这般好,我们当真是无以为报。”
在来的路上陈以和黄秋白就提出要按客栈的价格给钱,但徐蓓拒绝了。
徐蓓笑了笑,“无妨,我刚来黎县时,也受到过百姓们的帮助,我只是想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而已,也想告诉熙河路的百姓,县主很好,做县主的子民是幸福的事情。”
徐蓓又陪着三人看报纸,遇到不懂的词汇,比如简化数字等,徐蓓也耐心解答。
徐蓓突然觉得看着外地人看报纸,心中有股很是爽快和自豪的感觉。
这是为何!
一直到徐泰从矿上回来。
陈以三人急忙起身自我介绍,徐蓓也急忙说明了情况。
徐泰是在矿上洗了澡换了衣裳回来的,他腼腆一笑,“那我去做饭,你们继续看报纸!”
陈以十分感激,“真是麻烦二位了。”
徐蓓则是一脸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自己也真是的,这报纸明明已经看过了,再陪着他们看一次,心中竟也觉得畅快的很,连做饭都忘记了。
黄秋白和陈以还得知,黎县有针对成年人的学堂,名为夜校。
不过徐蓓遗憾表示,“现在夜校还未开呢,二位若是想学,那得等消息了。”
徐泰做好了饭菜端上来,陈以和黄秋白你看我,我看你。
这黎县普通百姓吃的比他们还好,还是吃的一整碗干麦饭和红薯蒸的,因得大部分的粮食都凑给了林肆,现在的陈家也是吃着粥配土豆红薯呢。
徐泰和徐蓓十分不好意思,“今日你们来的突然,也没有什么准备,就这么点东西。”
陈以和黄秋白忙说,“哪里的话,能得二位帮助,我们感激不尽,这已吃的很好了。”
徐泰知道陈穗是要来读学堂的,于是提议,“既然是县主让陈小娘子来读书的,不如明日先去学堂把名报了,第一省的你们第二次再来,第二怕你们消息不及时,错过了报名的时间,”
徐蓓点头,“确实可行,你们手头有梁知州的文书,明日先去报名,将此事落定了!”
陈以和黄秋白问,“如果能报上名自然是好,明日我们去问问看。”
陈以满脑子都是那句赶上了时代的风口,他陈以有这么个聪慧的女儿,怎么不是赶上了时代的风口呢,明日就先去把名报了,将此事定了,而且绝不能让另外几个员外知道!——
作者有话说:晚点23点30二更[撒花]
第74章
熙河路以外的世界乱成了一锅粥。
流民们有了商人的支持, 战力上升了一个等级,原本的大宸府兵已经有些镇压不住。
卓正初纯靠步行,一路上阿青给的麦饼吃完, 他没法子, 啃树叶,吃草,捉兔子, 能吃的东西他都吃了。
直到满心欢喜的来到潼川路时, 尹笙家中已人去楼空。
卓正初:不是哥们?你人呢?
卓正初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尽管那院子里的灰已积了很厚一层,最少已有两三年无人居住。
卓正初去问隔壁邻居, 邻居绘声绘色的同他讲了尹笙一家是如何被追债,又是如何被两个娘子买走的。
顺便附带了自己的猜测, “尹笙自小就生的俊俏,定是被哪个富家娘子看上了带回去了。”
卓正初的天再一次塌了。
他觉得。
人不应该,至少不会倒霉两次。
当然,他也并不知道买走尹笙的娘子,就是他寻不到的发妻莫静连。
卓正初坐在尹笙家的门槛上, 双手抱头思考人生。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又没钱,也没人, 拿什么来闯荡?
他开始在脑子里搜索红颜知己们的名字,但个个都天远地远, 南昭公主甚至都不在大宸。
而他登基后封的皇后, 出身高门,他现在这个和乞丐没差别的样子,应当是见不到她的面, 就会被赶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卓正初现在已有了心理阴影,他怕自己贸然去找人,又会落空。
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那个预知梦是不是假的,一切都是他太想报仇了产生的幻觉。
不过茫然只是一时,在枯坐一晚上后,这位有着顶级自信的龙傲天男主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不甘的喊出了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话刚喊完,隔壁的院门就刷一下被推开,一位一看就十分不好惹的邪恶老妇怒道:“大早上的喊什么喊,吵到我家大孙子睡觉,有你好受的!”
说完,刷一门的又关上了院门,只留卓正初尴尬在原地不知所措。
卓正初这下是不打算走了,他没钱没粮不说,他更怕入城时被人查看户籍,索性就翻墙进了尹笙的家中,将屋子打扫一遍,谎称是尹笙的远方亲戚,住了进去。
寒潮一来,卓正初得知时机成熟,口中喊着什么杀官放粮的就冲了上去,靠着强大的主角光环,倒是也拥有了一批追随者。
卓正初占据了半个潼川路后,反而关起了城门,不往前打。
说来也是奇怪,除了莫静连和尹笙,他预知梦里的谋士和将领竟也莫名的出现在他的身边。
卓正初还是选择相信梦是真的,至于莫静连和尹笙,纯属意外。
谋士问,“主公为何不继续往前,一举拿下潼川路?”
将领也问,“就是,待兄弟们一举拿下潼川路!”
卓正初回他们,“不可再往前了,接下来会有瘟疫蔓延,现在应当做的是封锁城门,禁止任何人随意出入。”
谋士大惊,“瘟疫?若此事当真,那此时停下确实是最佳的选择,只是主公为何会知道?”
卓正初喝下一口热茶,“不瞒郎君所说,我曾做过一个预知梦,梦中告诉我,接下来会有一场瘟疫,还请郎君信我。”
谋士眼睛一转,“此事甚好,可传播您是天上的神仙!是天命之子啊!”
*
熙河路修路的同时,林肆也将整个熙河路的医者召集到了陵州,让祝时溪组织开会,并且对这些医者展开培训。
恩州现如今已变成了恩县。
宋和玉没成想,一个冬天,熙河路就能变天。
所以当她接到现如今的恩州县令沈泰的通知时,她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指了指自己,“我去陵州?”
沈泰手下的衙役点点头,“这是县主的命令,整个熙河路的医者都得前往陵州,我们会统一安排牛车前往,也会给你算出差补贴,就是按天数给你算钱的。”
宋和玉虽不明白这位县主的用意是什么,还是收拾了行李,第二日坐上了县衙安排的牛车。
短短数月,熙河路的变化就已很大,比如这用煤渣矿渣修起来的路,确实平稳好走。
马车之上,几位医者小声地讨论,“不知这次县主召集我们所谓何事啊?”
有人猜测,“莫非县主病了?”
车上之人都只知道县主与梁年一起杀了知州与一些官员,夺了熙河路,但县主什么样子,具体几岁,他们一概不知。
因此便有人开始害怕起来。
县主这样杀伐果断,万一他们治不好,会不会将他们杀了泄愤呢?
众人带着忐忑的心情到达陵州,陵州的百姓基本都在干活,没在修路的也在修建作坊,以此换取更多的土豆和红薯。
没干活的人就只有最低的保障,一天一个土豆和红薯。
技术学堂的孩子们正好在二年级实习期,走两步便能看到木匠专业的学生与百姓说着什么。
整个熙河路的医者聚集起来,还是有个五六十人。
这五六十人被安排进了一间大屋子,每个人屋子里摆了桌子和凳子,有一个小郎君与一个小娘子负责引他们入座。
众人坐好以后,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步伊与唐行安排好他们的座位后,将准备好的空白册子发给一众医者,还有一人一只小细炭笔。
“这是给诸位准备的笔记本,接下来开会的重点,诸位是要记下来学习的。”
宋和玉越发不解,到底是做什么,还要记下来回去学习?
就在众人一脸茫然之时,祝时溪从门口缓步走进来。
宋和玉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祝时溪,六年前她还是个小娘子,如今也长大,眉眼倒是与当时几乎没差。
宋和玉暗自腹诽,她竟然是安平县主的人吗?
祝时溪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坐上了主位,旁边两个位置是留给唐行和步伊的。
步伊是祝时溪的第二个亲传弟子,她一直都是亲自带着,今日的会议也是让唐行和步伊负责引导主持。
唐行站了起来,开始说明今天会议的目的。
“此次让诸位大夫前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县主预测此次寒潮定然会引发瘟疫的蔓延,故而让诸位前来学习如何预防瘟疫和治疗瘟疫,卫生科普,学习更多的医学知识。”
随后指了指祝时溪,“这位祝大夫,是县主手下的医者,也是这次会议的领头人。”
唐行说出瘟疫二字后,在场之人无不哗然。
瘟疫?!
但凡是个大夫都能知道瘟疫的可怕之处,但按方才这位小郎君所说,瘟疫竟是能够预防的吗?
祝时溪这些年带了徒弟,稳重了不少,越发学会了将邪恶银渐层的本质隐藏起来。
因为林肆怕她带出第二个,第三个嗜血狂魔,然后二代嗜血狂魔再带出三代,一代接一代,那医疗事业不是完蛋。
故而总是语重心长地找她谈话,也时常念叨一些儿童健康心理学给她听。
祝时溪此事喝了口热茶,清了清嗓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大灾之后必有疫,根据县主手下从外探究的情况来看,此次很有可能是伤疫,诸位若是有人看过古籍,便会知道此病。”
步伊这时补充道,“此次会议采用举手发言模式,想要发言先举手。”
宋和玉左右看了看,举起了手。“此病我确实在古籍之中看过,症状有发热和呕吐,想必是第一个得病的人污染了水源或者食物,才会这样传播下去,”
一些好学的大夫已在低头将宋和玉与祝时溪的话写下当笔记了。
祝时溪点头,“宋大夫说的对,但其中还有几个症状,那便是腹痛与皮肤瘀斑,所以这次将大家聚集起来讨论,其一是接下来县主会对百姓进行宣传,不喝生水,其二是我这里的消毒水配方,以及一个治伤疫的方子,其三是对大家进行医学知识的基础培训。”
“皮肤瘀斑是指?”说话的大夫显然不提习惯这样举手式的回答,连忙举手补上。
祝时溪示意步伊回答。
步伊回道:“瘀斑的外带表现,比如颜色与分布,也能直接反映病情的凶险程度,至于瘀斑的形成,主要是血管内皮细胞被感染导致。”
步伊这一番专业术语说的地下的大夫云里雾里。
这血管大概能理解,但是这内皮细胞又是何物?被感染又是什么意思?
许多位大夫举起了手,当然也包括宋和玉。
祝时溪:“这正是我们这几日开会,诸位要学习的内容。”
第75章
梁年已有两个月未见过左莜。
母女二人都明白如今各自为牛马, 也没有互相打扰。
反倒是林肆打扰她多一些。
具体表现为,让婢女送来一条棉布制成的裙子,并且附上小纸条。
我也有一条一样的哟。
再让婢女送来一些不贵重但很有巧思的首饰, 附上小纸条。
我也有一样的哟。
这纸条是用炭笔所写, 一看就是林肆的手笔,还在结尾处画了卖萌小表情。
林肆称这叫颜表情。
事已至此,梁年已不去猜测和探究林肆到底来自何处, 她永远不会枯竭的想法、图纸、土豆红薯、以及最近听说那能千里传音的方块究竟是从何而来。
怀疑这些没有意义, 梁年明白林肆所做的一切都是百姓着想,这就够了。
至于这些裙子、首饰还是让她再考虑考虑吧。
梁年活了二十六年,从未穿过女装, 穿过最接近女装的衣服,应当是小时候的孩童所穿不分小娘子和小郎君的短衫。
要在吃人一般的梁家活下来, 她与母亲每日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梁年仍记得,自己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
为了能和母亲凑到同一个时间,她喝了多少碗苦的不能再苦的药。
其实梁年从来都受不了药的苦味,她每次喝完,都会难受到想要呕吐。
但她不能吐, 不光不能吐, 她还要在喝完以后面无表情的继续看书。
只有读书,考取功名才能护得住她和母亲。
只有读书, 将来才有机会推动女户的建立。
才能护得住父亲留下来的东西。
那些会被叔伯当作垃圾一样丢掉的,父亲亲手写的册子, 父亲为她雕刻的, 从一岁到十六岁的木雕。
于梁年而言,是最珍贵的东西。
现在她想护住的东西都护住了,就算是穿回女装也不会有人将她怎么样。
梁年望着林肆送来的裙子, 心中却少了那股年少时独有的心绪。
她想,大概在她知道自己永远穿不上裙子的时候,她就将那个渴望穿裙子的自己埋葬了。
现在,她需得好好想想。
*
林肆自认和梁年不光是上下级的关系,她把梁年当朋友。
她不光要梁年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还要梁年堂堂正正恢复女郎的身份,坐上那个位置。
林肆用手撑着头,“给梁知州送东西时,她什么表情?”
婢女想了想,老实交代道:“没什么表情,只让人将东西收起来了。”
林肆伸了个懒腰,“备牛车,去见梁知州。”
梁年原本正在听莫静连汇报作坊的修建情况,以及列出来的招工标准。
莫静连听到林肆过来了,立刻十分礼貌地表示剩下的招工时间下次再过来汇报。
梁年迅速找出数份需要林肆签字的资料候着。
林肆这次也带来东西来,依旧是同款。
林肆将发带交给梁年,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梁年目光一闪,”县主别这么看着我。”
林肆:“梁知州都不和我用同款。”
梁年:“县主,您明知道。”
林肆敛了玩笑的神色,语气中带了几分认真,“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告诉你,你现在是我的人,大宸的律法管不了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梁年略略别过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怎么会没有必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早上起来要花足足一刻钟裹胸,一刻钟画眉画胡渣,还要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吗?这严重影响了工作的进度。”
梁年:
林肆继续说,“我知道你会觉得不习惯,会觉得别扭,你当郎君当了二十六年,但现在我正在开创一个新的时代,我需要你变回原本的样子,我需要你以女子之身站在权力的顶峰,你可以慢慢来,从明日不裹胸,后日不画眉毛开始。”说到后面,林肆放软了语气。
梁年转过身去,像是在拿什么东西。
林肆看不见她的表情,还在内心斟酌难道是话说重了伤到她了?也是,毕竟这算她的童年创伤,自己会不会操之过急。
梁年转过头来,一口气在林肆面前摆了大大小小七八份文件。
林肆:?
梁年莞尔一笑,“县主请签字吧。”
林肆气笑了,“梁年你什么意思?我今天不是来找你谈工作的!”
梁年前几日认认真真的想过,她现在确实是少了年少时那股觉得自己能与全世界作对的心绪,纵使她现在还不习惯,她也应该用女郎的面貌示人,这是为了林肆。
告诉世人,在林肆这里,不需要扮作郎君,也会得到重用。
林肆忿忿,“我没带印章。”
梁年递上毛笔,“我这有笔。”
林肆瞪了她一眼,“好好好,在这等我呢是吧。”
梁年收好林肆签好的文件,“不这样,这些文件哪里能这么快被您签字呢。”
放完文件,“县主您就没发现我今日没画胡渣。”
林肆凑近看了看,发现她今日不光没画胡渣,就连眉毛也只是简单的描了描,并不像往日那般刻意描成了剑眉。
这人早就想通了!就在这等着她呢,那几份文件甚至是今日刚写的。
被摆了一道!
*
聂从雁庆幸熬过了冰冷刺骨的冬季,天气总算是回暖了一些。
县主在陵州既修路,又修作坊,需要百姓做的事情很多,郊田也支上了大棚,有地的百姓都种上了土豆和红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百姓们非常顺畅的接受了自己现在是安平县主子民这件事,甚至还有百姓背地里骂原本的陵州知州。
说他怎么不早点去给县主杀,害得他们多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
阿兄聂从冉也留在了部曲队。
一旁的邻居知道后,很是羡慕。
他们有听说县主的兵一日能吃三餐,日日巡逻总给人一种十分威严的感觉,府兵留在部曲队伍的,每日还能多得土豆红薯拿回家吃。
也知道想留在部曲队伍的府兵很多,但最后成功的没有几个。
聂从雁的小妹妹聂从絮承担起了家中做饭的任务,将土豆和红薯切块,有麦时就加麦煮。
聂从雁也分到了修路的任务,她从小就在地里干活,自认力气不算小。
聂从雁近日来有些好奇,城内多了些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有好几次还看着他们戴着白色的面罩,说是面罩也不全是,毕竟没有遮住眼睛,只遮住了口鼻。
到了晚上,聂从雁问聂从冉,“阿兄,那些身着白衣的人,是何人?”
聂从冉日日被训的抬不起腿,回到家也是让聂从絮给他揉揉脚,捶捶肩。
他没想到部曲的训练这么繁重,那些什么俯卧撑平板支撑,他闻所未闻。
至于障碍跑就更恐怖了,那可是掐着点来的。
两位南教头也十分的严厉。
千辛万苦才留了下来,聂从冉也不想掉队,每日倒是练的刻苦。
聂从冉端起一碗红薯粥,“这个倒是不知,不过县主命整个熙河路的大夫都来了陵州,不知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大夫,难道这些人是大夫?
聂从雁恍然大悟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瞧见张大夫了呢,不过他戴着面罩,我没倒是没一眼看出来。”
聂从絮懵懂道:“大夫们为什么要穿白衣服呀?”
兄妹三人都没读过什么书,也猜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放弃。
聂从冉听部曲队里的人说,作坊建好以后就要招工,说进去做工人好,每个月都有月钱,有的作坊还管午食。
便对聂从雁说。
聂从雁起初是兴致勃勃,随后又语气低落,“阿兄,这样好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咱们?”
聂从冉摸了摸脑袋,“可是我听部曲里的人说都是公开招牌,到时候都是告诉大家的呀。”
若是干体力活,聂从雁自认没问题,但是那作坊里头的工人是做什么的,只怕是精细活,她又怕自己选不上。
不过聂从雁倒是对聂从冉在部曲队伍里听到的许多黎县的事情很感兴趣,又缠着聂从冉讲。
“今日训练重,只问了尹队长一会,说是在黎县有一名为报纸的东西,在上面能看到如今整个大宸的实事,以及外面的百姓的情况,但我们都不识字,想来这报纸摆在我们面前也是看不懂的。黎县还有种棉花,说是那布和麻布一般价钱,但穿在身上柔软又舒适,说是和罗布比也不差。”
聂从雁眼睛亮晶晶,“棉布阿兄我们攒钱买棉布吧,我们都穿新衣服。”
第76章
安京。
自寒潮开始后, 各地接连农民起义,增商税后,起义达到顶峰, 文官们上朝之时, 个个面色凝重。
起初大宸军队还能与之抗衡一二,但有了商人在背地里给予支持,双方的硬性条件一下就不相同。
大宸的军队其实也谈不上多精良, 寒潮一来, 他们打仗也是没吃饱的。对上同样吃的半饱的流民,靠着平时训练的优势,双方能打个四六开。
但太子这一举动彻底寒了商人的心, 许多商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开始买股起义的队伍。
若是争赢了天下, 他们也能从最低等被压榨的商户一跃而成高门贵户,一但畅想了这个美好的未来,商户们就更不想被大宸统治了。
在卓家贪腐案之前,商户家的郎君大多从小饱读诗书,立志要考上科举, 庇护家族, 青云至上。
结果一昭政令,商户之子禁止参加科举。不少郎君郁郁不得志, 正愁一身才华无处施展。
现在这个局面,商户们不光派自家子弟出谋划策, 更有甚者直接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占据正妻的地位。
寒潮初来袭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大宸竟已形成稳定的局面, 各大起义军你打我,我打你,最终有三只优秀的股票脱颖而出。
大宸七路足足丢了两路半。
三只股票占据这两路半,虽还未称帝建国,但实际已脱离大宸的掌控。
文官与太子着急,不得已出了招安这个下策。
但不出意外,三股势力全部回绝了。
他们的背后可不只是当初那些跟着一起闯荡的兄弟,还有出资出力还出人的商人,怎会让他们轻易同意呢?
今日上朝便议的不光是这个问题,那就是现在大宸内忧,若是再添南诏这个外患呢?
之前南诏就有想过求娶大宸的公主,但被皇帝以没有适龄的公主给拒了。
前日,南诏又来求娶。
太子林猷此刻面色沉重,如今宫中年岁最大的公主平阳公主方才十四岁,还尚未及笄。
若是没有寒潮和起义这一茬,他定然是不会嫁公主的。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容不得他顾虑妹妹们。
林猷缓缓开口,“但宫中尚无适龄公主,要从宗室之中选一位。”
宗室为了保全自己女儿,早就与大臣商量好了对策。
不知谁说了句,“既如此,臣举荐安平县主,安平县主既是华阳长公主之女,年岁又正好。”
安平县主?
林猷一下子没想起这个安平县主是谁,好一会才记起是华阳姑姑的女儿,说是与皇家命格相冲,被父皇送到封地黎县去了。
算算时间,距今已有六年,她今年正好十六岁。
这几乎是一个现成的答案,一个父不详,没了娘亲,没有任何依靠的县主,几乎所有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都会力荐安平县主。
林猷知道这是宗室联合文官朝臣们故意之举。但还有更好的答案吗?作为兄长,皇室的妹妹们从小多得他的照拂,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也不想将妹妹们送去南诏。
见林猷沉默思考,司天监丞开口道:“安平公主命格本就与大宸相克,前去和亲,正是一举两得啊。”
林猷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就将安平县主接回安京,封为安平公主。”
朝堂之上,一群男人三言两语就决定了和亲,以及和亲的人选。
没人在意要去和亲的“公主”是否愿意。
现在人选是定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摆在眼前。
足足有两路半被流民占领,想要通过驿站传信去黎县只怕有些困难,故而只能派出一支队伍,由禁军与传旨的使臣快马加鞭,去把人接回来。
去接安平县主回京的这个差事显然不是个好差事。
现在各地民怨四起,要想绕过潼川路、津南路、津北路到底熙河路,要多走快一半的路程。
*
郭寒与郭自出差一个月之久,这次的地点是津北路。
之所以选择津北路,是因为这里刚被朝廷收复回来,而相邻的潼川路、津南路已被完全占领,西广路仅剩一半。
津北路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况且从前莫家就在此处,行事也能方便些。
阿兄平日里爱叼着根狗尾巴草,看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混在流民里,倒是一点都看不出区别。
至于郭寒,她已摇身一变变成得道高人,混进了津北路州府金州知州的后院当中。
至于把戏嘛,她可比那些个招摇撞骗的同行要厉害的多,毕竟这也是学过一点基础化学的。
郭寒不光唬住了知州,还成功用一套美容护肤的功力拿捏了知州的娘子。
在加上郭寒根本不要他们上供的银子,只说与他们有缘,暂留此处,缘尽了,她自会离开。
现在有了通讯器,他们再折中设立站点,传递情报不要太方便,林肆远在陵州,睡醒便可知道五更天们探听道的所有消息,小到街边的卖菜娘子的愁容,大到知州不经意透露出的急切。
郭寒照常在自己的住处蒸馏了一小陶瓷瓶蒸馏水,往知州娘子面前一放,便是说是琼浆,用来敷脸极好。
比起知州,郭寒从知州娘子这里知道的消息更多一些,毕竟有些朝堂机密,知州是不会在她面前细说的,只说个大概,比如这事成不成,是福还是祸。
郭寒便结合其他五更天探听的情报揣测,想好答案以后,眼睛一闭,伸手掐个孔明六曜星。
这玩意嘛,主打的就是概率问题。
郭寒不光解答,还会提醒知州要注意什么,比如注意小人,注意文书的缺失等等。
就算他的文书不丢,在金州负责接应的五更天也能让他的文书出点小问题,当初的飞檐走壁可不是白学的!
如何悄无声息的偷进别人的家里不被发现,是每个正式毕业的五更天的基本操作。
郭寒让知州娘子躺下,自己则是将蒸馏水倒在手心,替知州娘子按摩穴位。
知州娘子被按的舒服,闭上眼睛,“多谢绿江娘子,这样好的琼浆,就这样白白地给我用。”
知州娘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人给钱都不要的。
绿江娘子这名还是县主想的,郭寒问县主,这绿江二字可有什么深意?
林肆微微一笑,“绿江二字代表一身正气。”
郭寒照例给知州娘子按摩,反正按舒服了她什么都说。
按到一半,门被推开,是知州家的小女郎。
小女郎年岁与郭寒差不多,只见她皱着眉头,似乎是没想到郭寒在,急匆匆地行礼。
“绿江娘子。”
知州娘子眼睛都没睁开,“绿江娘子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小女郎叹了口气,“我方才在书房,阿父教我练字,却从驿站送来消息,太子殿下要与南诏和亲,平阳公主年方十四,选来选去,竟选了那位被送到黎县的安平县主。”
郭寒手上的动作没停,但是在心底打了个问号。
选、的、安、平、县、主?
不是,你没事吧太子?
“这安平县主何其可怜,十岁丧母就被送了出去,如今又要出去和亲。”
小女郎拉了拉郭寒的衣袖,“绿江娘子,你能帮安平县主算一算吗,她往后会如何呢?”
也许同为女郎的缘故,知州娘子也叹了口气,明白这是太子不愿送公主,皇亲们也不愿送自己的女儿,这才推了这位安平县主出去。
郭寒对着小女郎和和气气道:“女郎这般良善,想必安平县主知道还有人替她不值,也会高兴的。”
而后郭寒又循循善诱,得知了是派了一支队伍来接,算起来,还有个五六日就到金州。
到了夜里,郭自与郭寒相约在集合点汇合。
通讯器这样贵重的东西,自然不在二人身上,而是在负责另一个站点的齐良身上。
齐良带着火折子,炭笔,如约而至。
一见面,三个人十分熟稔的坐下记,这操作一看就是老搭档了。
郭寒率先抛出重磅消息,“那个什么狗屁太子要让咱们县主去和亲。”
这个消息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郭自和齐良面色都带了一丝疑惑。
这样的疑惑倒不是惊讶,有点像看到一只蜗牛站了起来,对着人说人话,“我和你拼了。”的荒诞感。
正好之前丁工搞出来的炸*药还一次都没试过呢。
郭自,“这太子就会出馊主意,有他真是大宸的福气啊!”
齐良,“县主一生气还不知道要怎么搞他呢。”
郭寒:“我也觉得。”
比起要让林肆去和亲,其他的情报顿时都显得有些无关紧要起来。
齐良记录完毕,回到站点,一间小院内,立刻将藏好的白色的金属方块拿了出来。
现在已是深夜,除非有重要情报,其余时间都是在白天联系。
陵州那边的接线员似乎没想到半夜还能听到通讯器的声音,毕竟这玩意自从开始用了以后,晚上就没响过啊。
接线员是由从黎县带过来的婢女担任,本着有问题就上报的原则,她当即叫来了春意。
这则通讯是两个人一起接的。
春意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听不懂的语言。
谁能让她家县主去和亲啊?真当县主还是六年前那个县主吗?
不光春意,婢女也这样觉得。
春意悄悄推开房门,见林肆侧躺着,便悄悄出声。“县主您醒醒。”
但林肆其实根本没睡,她方才还在商城里肆意浏览呢,春意推门而入她下意识就闭上眼。
能在这个点来叫她,想必只能是五更天探到了什么重要的情报。
林肆坐了起来,“说吧,五更天那边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了?”
春意垂着眼睛回,“太子想让您去南诏和亲,派来接人的队伍正在路途上,不出五日便到金州。”
林肆听到这个消息险些笑出声。
她是真忍不住。
原著里没有这段剧情,不过这大概是因为她的种种操作蝴蝶出来的。
这群人是真想吃她绝户啊,
行,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六年前被他们送出去的安平县主,早已不是案板上的鱼肉。
林肆似笑非笑:“通知各部门明日开会。”——
作者有话说:抱歉来晚了一丢丢[猫头]
第77章
部曲队伍一直都和五更天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尹笙作为部曲队长,这几日都去五更天那边听情报。
那一支想要接林肆回京的队伍早已在五更天的掌控之下。
这支队伍到达金州的时候,金州知府本还想尽地主之谊, 但被对方拒绝了。
说是婚期已定, 要抓紧时间接安平县主回去。
郭寒这边也说自己与金州知府的缘尽,得离开。
知州全家都颇为舍不得,一再挽留, 但挡不住郭寒去意已决。
郭寒与郭自汇合, 两人在草丛边上盯着前头的牛车。
“这牛跑的真慢,还不如以前庄园那头拉杂物的牛呢。”
“你瞧瞧这牛一路上都没得吃,除了熙河路, 别的地方草都冻死了,不给它吃自然跑不快。”
二人双双摇头, 大宸是真不行。
齐良在一旁幽幽接话,“不光牛不行,人也不行,我瞧着那禁军也不太像每日能吃饱饭的样子。”
郭寒点头,“还有那个传旨的使臣, 那瘦鸡崽子的样我一拳能打两个。”
“原本预测的脚程还是太快了, 照他们这般走下去,还得需个七日才能到。”郭自一边说一边摇头。
“七日都悬吧?”
“不至于这么慢吧, 那好歹是头牛啊。”
“你看那头牛都饿成什么样子了?哪儿来草给它吃啊。”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决定半夜偷偷给这牛喂点草料算了。
牛车内, 是此次前来传旨的使臣。
这接安平县主回京的差事, 算不上个好差事。
现在外面民怨正起,万一出去这个队伍一不小心遇到大批的流民,小命丢在外面那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晏生光的运气便非常不好, 被指派了这个差事。
晏生光的父辈祖辈皆通过科举改变家族命运,让晏在安京能有一席之地。
但到了晏生光这一辈,也不知道是不是父辈祖辈将晏家的运气用光了,晏生光从小就痴迷于不务正业,热爱绘画,木雕。总之不爱读书。
偏他又是这一辈唯一个郎君。
为了能让晏生光谋个官职,老父亲和老辈子也是燃尽了,终是让晏生光得了个闲职混日子。
这不,混着混着,夺命的差事便来了。
晏生光在路上是一刻都不敢耽误,慢一秒接到安平县主,那便是慢一秒的危险。
负责护送的禁军也坐在牛车上,这车宽敞,还足够禁军门放置武器。
没办法,经济下行,别说马了,牛都缺的很。
晏生光:“这牛似乎跑的慢得很呢?”
“晏侍郎,草木都在冬季被冻的差不多了,咱们预备的那点草料不够吃,牛吃不饱,自然也就跑不动。”
晏生光:“好吧。”
他们在牛车上睡了一觉。
不知道是不是晏生光的错觉,他大半夜的感觉这牛似乎有些动静。
但睁开眼睛发现禁军们都睡得死死的,他心道,这专业得都睡的这么沉,想来应当是没有危险和歹人的。
可能就是单纯的牛饿了发脾气吧。
郭寒郭自齐良三人用眼神交流。
“这牛也太饿了吧?”
“这是多久没吃饭了,虐待呢搁着,还让人家跑长途。”
“带这么多都不够它吃。”
三人喂完草料准备离开,牛还依依不舍地嚎叫了几声。
第二日,牛吃饱了有了力气,果然跑的要快的多。
晏生光惊讶,“今日这牛跑的这般快?昨日不是也只喂了一点草料吗?”
禁军们也不知,只说是可能是牛终于知道自己承载着重要的命运。
牛车跑啊跑,一路上他们遇到无家可归的流民,有想抢牛车的,最终还是被禁军的武器吓到所放弃。
晏生光哪儿见过这场面,吓得躲在马车里许久没缓过神。
总之,眼看要跑到熙河路。
不知是不是错觉,晏生光觉得越靠近熙河路,他似乎感觉到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气息。
不同于其他路的死气沉沉,这里有生机的气息。
而且碑界两边的农田还搭着似乎是棚子一样的东西,草木竟未完全凋零,真是令人惊奇。
也不知道这熙河路的州府知州是如何做到的。
晏生光看着越来越近的五界碑,不免欣喜,“前方就是熙河路了!”
禁军们也松了口气。
只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熙和路五界碑边上突然冲出来一群人。
这群人绝不是流民,因为他们身形普遍高大,身上穿着不知道什么制成的盔甲,总是不是甲胄,最要命的是他们手下拿的武器。
那可比禁军的武器都要好啊。
精铁!
晏生光见这群人不像是流民山匪之类的,也许是熙河路的府兵,便想着和对方好好讲道理。
谁知为首之人一声令下,晏生光与禁军等人就如同小鸡崽子一样被架了起来。
晏生光看着一样毫无还手之力的禁军,心中平衡了不少。
他试图和这群人讲道理,“我们是从安京来的使臣,是来传旨意的!哥们能不能放开我!”
“谁和你是哥们,嘴巴放干净吧,你们这群大宸来的走狗。”
“啊?难道你们不是大宸的人?是南诏还是西平?”晏生光问。
“我们是县主的子民。”
县主,是他这次要找的安平县主吗?县主的子民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晏生光几乎是被拖着走的,在他被拖着走的同时,他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农田不是都被冻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人在劳作呢?
等他进了熙河路,更是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出现了问题。
和其他地方相比,称这里是世外桃源也不过分,女郎和小孩竟在大街上肆意行走,这里的百姓神情自若,行人与牛车各走各,百姓们脸上完全看不出因为饿肚子而产生的戾气,当然,顺便对他投来好奇和鄙夷的目光。
晏生光没办法处理眼前得信息,他试图看看禁军的反应,谁知对方比他还夸张,嘴巴都长大了。
晏生光顺着对方看过去的方向,是一街边铺子,一把精铁打造的菜刀正摆在铺子上,下方写着。
此刀切菜切肉能剁骨头。
一妇人正指指点点地询问,“当真能剁骨头一下就能剁下来啊?”
“这肯定啊,黎县造铁作坊出来的的能假?您看这水波纹。”
晏生光能理解禁军为什么嘴巴长的能塞下一个鸡蛋了,一把精铁打造的武器有多稀缺,这群人不知道吗?
就拿做菜刀?拿来剁骨头?
晏生光将头转到了另一边,一郎君手拿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纸,几人言辞激烈。
“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知道黎县有学堂能去读书,你为何不告知我们一声呢?”
“对啊,这要想给县主做事,必得去读学堂,这样大的事你是一声不吭,还有那成人读的夜校,你和嫂子偷偷报名算怎么回事?”
陈以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问了来黎县的志愿者读学堂这事,你们送自家孩子侄子侄女去的时候也没说来支会我一声啊,不过是在报名登记表上看到了阿穗的名字,这才气急败坏。”
晏生光听不懂,但是他看那纸上倒是写了大字小字,就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几人就推推搡搡着走了。
这里的一切都颠覆了他的认识。
直到他被丢进了陵州府衙,带他们来的人似乎早有准备。
他一抬头,面前这位穿着官服,但是容貌以及头上绑的发带,这不是活脱脱的女郎吗?
这又是谁,这是县主吗?
但年纪对不上啊!
在他疑惑不解时,只见一身形高挑的少女面带着嘲讽的笑意,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不怒自威,身边站着持刀而立的少男少女。
晏生光被一容貌殊丽的郎君按着跪下,对方语气冷漠无情:“见到县主,还不行礼下跪?”
晏生光身上怀揣的圣旨也被搜刮了出来。
林肆接过圣旨,十分大不敬的胡乱打开。
晏生光听见了林肆的轻笑声,这是一种包含了嘲讽与不屑的笑声。
写的那叫一个恬不知耻,令人发笑。
晏生光与禁军跪着头都不敢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纵使他平日里脑子再不好使,如今也隐隐觉得,自己摊上事了,而且很有可能被交代在这里。
林肆手里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一样捏住圣旨的一角,随后拿起梁年平日里办公的毛笔。
在下方洋洋洒洒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林肆手拖着下巴,“抖什么,我又不杀你们,我还要你们回去给我的那位堂兄太子回话呢。”
说罢,将已经火漆封好的圣旨往晏生光面前一丢。
晏生光此刻也不敢说什么他的任务是来接县主回去,他知道自己一说必死无疑。
晏生光硬着头皮道,“多多谢县主不杀之恩。”
其他禁军跟着晏生光有样学样。
晏生光心里拿不定主意,这熙河路得见闻,他要不要如实说
于是他立刻头着地,对着林肆磕了个头,“下官愚昧,还望县主指点,下官回去复话之时,应当如何描述熙河路的现状呢?”
毕竟这私造武器这些种种,岂不就是在谋反。
林肆:“无妨,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等会还要带你们去看别的东西呢。”
晏生光身子一抖。
天杀的哪个王八羔子给他报的名?
晏生光等人被安排吃了一顿饭。
该说不说,这饭菜还挺不错,虽不是珍馐美味,但许多食材并未见过,也比他们这一路吃的要好很多了。
几人又惊又饿,现在也不知道待会是什么情况,生怕这是自己的最后一顿,更有禁军边吃边哭。
晏生光几人吃到一半,两个童颜巨肌的少女推开了门。
晏生光不知对方身份,立刻放下碗筷,“大人我们。”
南乔打断他,“无妨,你们吃你们的,吃饱了再上路,能有什么事比吃饱更重要?”
南双在一旁点头。
上路?!
一听这两个字,晏生光吓的瞳孔都快涣散了。
郭寒和向斐斐噗嗤一笑。
“两位教头就别吓唬他们了,您说上路,别人还以为要送他们去死呢。”
南乔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先吃,你们真得要吃饱,今日食堂的这道水煮肉片可香了。”
郭寒指了指外头,“你们的牛给你们喂饱了,你们知不知道那头牛饿成什么样了,你们这是虐待,要不是我们晚上偷偷喂草料给他,再有三日你们都到不了这里。”
晏生光忽然想起那晚的怪异之处,以及第二日牛突然提升的速度。
一切都合理了。
这么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安平县主的预料之中?但是安平县主怎么会知道和亲这件事,难道她在安京也有探子?!
晏生光这下是彻底生无可恋了。
他用他不太聪明的头脑思索了一下,安平县主大概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宣告和大宸分割的。
吃完饭,晏生光和禁军被带去看那样一定要让他看的东西。
这大概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土宅子。
晏生光不知道让他看什么,正左右张望,只听轰的一声,犹如惊雷炸裂,震的他耳朵作响。
不过一瞬间,那土房子就这么坍塌了。
郭寒挥了挥,“不是让你们控制好力度吗,搞个拆迁又不是打仗!这土都洒我一脸了。”
晏生光目光呆滞,他不知道这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知道,这样的东西若用在战场上
难怪安平县主一定要他来看,就是要他回去如实禀报。
其他几个禁军的反应比晏生光还要大,这东西要是用在人的身上,哪里还有活路?
这难道是召唤地天上的惊雷吗?!
晏生光等人出城门的时候表情接近木然,那封了火漆的圣旨还在他怀里,想也不用想里面肯定没写什么好话。
晏生光看着牛车内备好的干粮和水,以及草料。
不过一日的时间,他觉得自己简直从倒霉变成了扫把星。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到底要他回去怎么说!太子才不会迁怒于他?
这个问题,晏生光想了一路都没能想明白。
以至于他此刻跪在大殿上,看着太子的听他和众位禁军的描述后,表情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看,似乎因为愤怒变成了猪肝色。
大臣们似乎不信:“这断不可能!”
“这安平县主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她身后定有人相助!殿下,安平县主身后的人绝非善茬啊!”
“这安平县主视为谋反,该当诛啊,臣的意思是。”
“殿下明察啊!安平县主会不会是得了神谕。”
“什么神谕!这就是谋反,私造兵器,抗旨辱使臣,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当初是谁说安平县主命格与皇室相克的?如今好了,倒让别人有了可趁之机!”
晏生光跪的膝盖疼,他其实特想说一句安平县主也没把他们怎么,走的时候还把东西都给备好了。
但是他又不敢说。
林猷的表情由青转紫,再由紫转猪肝色,总之非常不太好看。
这太荒谬了,原本应该去和亲的县主背地里其实一直在谋反?还杀了那么多朝廷命官。
林猷深吸了一口气,命一旁得太监打开火漆,将这份他亲手拟定的圣旨缓缓展开。
只见下方多了一行奇丑无比的字。
再看内容,林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一群老不死的,天理难容!吾不受制和亲,非惟不和亲,更诏熙河路不复属大宸。”
晏生光就这样看着太子气的浑身发抖,“这个这个逆女,不,这个逆贼,这个逆贼!”
第78章
太子被气得一边发抖, 一边指着大殿外,但骂人的话还没说几句,整个人都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时之间朝堂上鸡飞狗跳。
不光是太子, 大臣们一时之间也非常难以接受, 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不少人认可钦天监所说的,此女确实与大宸皇室命格相冲。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觉得,早知如此还不如将她放在安京, 天子脚下总是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消息传遍了整个安京, 如同一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水面。激起千层浪,瞬间成为安京热榜第一。
这完全是高门贵女们无法理解的事情。
一个女郎怎么能造反呢?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晏生光与几个禁军在朝堂上所言,一传十十传百, 内容也逐渐夸张了起来。
晏生光捡回一条小命,回到家就病了, 他这一路又惊又吓,睡不好也吃不好。
纵使在梦中,也时常梦见那惊雷,不是劈在他的身上,就是那土房子倒在他的身上, 压的他起不来。
纵使在病中, 也呢喃着什么,“不要劈我啊!”
“你们不要过来啊!”
晏生光的父亲晏瑜以为儿子在林肆哪里定是受了百般虐待, 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恨。
平日里对晏生光不务正业的不满也瞬间烟消云散。
晏生光的阿娘林苍拿帕子捂着脸掉眼泪,“我就说, 他不爱读书便不爱读书, 你们非逼得他读,如今这官是做了,倒遇到这般事来, 你们看他瘦了多少!这安平县主刚死了娘就被送走,他又是去宣旨的,只怕是心中的恨都发泄到他身上了,他身上一点外伤都没有,定然全是内伤。”
晏瑜皱着眉,不接话。
直到晏生光睁开双眼,二人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晏生光小声,“阿娘,阿父,我活下来了。”
林苍更是哭,“那安平县主都怎么你了,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哪里痛,有没有被打,那安平县主有没有换着花样折磨你。”
晏生光意识清醒,坐起身来,无奈道:“阿娘,你想什么呢,安平县主手下能人众多,怎屑于虐待我。”
虽然她阿娘没有明说,但是她一定在脑子脑补了很多。
林苍:“你说你活下来了。”
晏生光:“安平县主并未虐待于我,还在回程之时为我准备的食物和水,我怕的是我转述的那些话让太子震怒。”
林苍不哭了,晏瑜的眉头也不皱了。
晏生光后怕地缩了缩身子,“阿父,安平县主不是一般人,大宸恐要变天。”
晏瑜脸色一变,“此话断不可在外说,如今文官武官皆要求出兵,那位安平县主威风不了几时了。”
晏生光摇头,“打不过的,他们打不过的,他们都未亲眼瞧见那惊雷的威力,太可怕了!”
晏瑜于林苍见晏生光的情绪又不对,急忙安抚起来。
晏瑜问,“你可曾见到黎县县令梁年?不知他有没有在安平县主手中活下来。”
晏瑜记得梁年,当年梁年不知为何差了一点没进殿试,晏瑜十分惋惜。
梁年为人清正,又不愿与京中之人交际,最后落了个黎县县令的官职。
若是这样好的人才,死在安平县主手上,那太可惜。
晏瑜觉得,以梁年的性格,想来是不会与安平县主同流合污的。
晏生光:“我直接见到了安平县主,未曾见过黎县县令,想来就算是见了,我也不知道。”
晏生光却深呼吸几口气,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他的牙齿在瑟瑟发抖,“阿父,安平县主治下宛如桃花源,也并未对我有什么为难,我们不能与安平县主作对,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有人弹劾她,知道有人让她去和亲,我还未去熙河路之时,她便什么都知道了。”
晏生光这几天终是想明白了,她甚至都在安京有探子,自己就当时卖她个人情,在殿上将这一事模糊着过去了。
这位在安京的探子想来也会安然无恙。
晏瑜的脸色立刻变了,“怎么可能,安京距离熙河路的路途这么远,你已是最快的速度,她怎么会比你还先知道?”
晏生光将脸埋进掌心里,“这便是安平县主的可怕之处,阿父,为了晏家,我们得做两手准备。”
在晏生光昏迷的这段时间,大宸的文官与武官一起放下曾经的针锋相对,明嘲暗讽,尔虞我诈。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都是林肆的错。
身为宗室女抗旨和亲,这是一错。
身为皇妹,辱骂太子,这是二错。
杀害朝廷命官,私造武器,意图谋反,这是三错。
都不用说上别的,光这三错,足以致命。
文官与武官达成合作,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但另一个近乎致命的消息传到了朝堂上。
瘟疫开始蔓延了。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也给正在兴头上的文官和武官浇了冷水。
若是此时打仗,跋山涉水,士兵全染上了瘟疫,岂不是得不偿失。
毕竟逆贼可不止林肆一个。
太子似乎也从愤怒之中抽离了出来,做了作为冷静的判断。
按兵不动,不管是林肆还是别的反贼,此刻断不能派兵出去。
*
林肆当然知道朝廷不会轻举妄动。
瘟疫会在接下来蔓延,除非太子真的是个弱智,执意要出兵。
熙河路早就做好了完全的预防准备,报纸上也提醒了百姓,整个熙河路的医者们也结束了培训,回到原本的地方。
他们给人瞧病时,也会穿上白色的工作服,戴上手套和口罩。
百姓也会在水中加醋烧开,洒在家门口和院子内。
醋中含有乙酸,加热后的气体可抑制部分细菌和病毒,在不能制作消毒水的古代,有总比没有好。
不光林肆每日都能闻到一股酸味儿,整个熙和路的百姓亦是如此。
梁年与林肆以及莫静连在屋子议事。
梁年头上绑着一根与林肆同款的发带,“朝廷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县主好谋算。”
林肆吃着下午茶点心,“他一开始定然是愤怒至极,想出兵灭了我的威风,找回他的面子,瘟疫一事后他会冷静下来。”
莫静连是来开会的,也跟着吃点心。
前有起义后有瘟疫,作坊生产的东西都堆积了,尤其是县主还只让香水作坊减量,肥皂作坊反而加大了生产量。
莫静连惆啊,这东西卖不出去怎么办。
但今日她隐隐觉得,县主应当是找她来解决商品堆积问题的。
莫静连转过脸去看梁年。
梁年是个女郎这件事让她很震惊,但后面细想下来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慢慢得也就接受了,只是现在还有些看不习惯罢了。
不过是县主同款发带,她也想要!
“如今瘟疫蔓延,多的是想拿钱换命的人,东西不愁卖不出去。”林肆似乎是看穿了莫静连所想。
莫静连:“县主的意思是?”
林肆微微一笑,“现在安京对我应当是无人不知的,只要稍稍宣传一下,肥皂能够预防瘟疫,还愁东西卖不出去吗?”
梁年:“县主的意思是?”
林肆指了指面前的报纸,“不用派人出去,只要我们多印个上百份,自会流通。祝时溪研究出来的方子,我也会登在报上。”
莫静连顿了顿,“县主大义。”
“方子只能治轻度的症状。这世间最苦得就是普通的百姓,我虽不能阻止瘟疫,但也想尽一些绵薄之力,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
伤疫来势汹汹,最初是从津南路开始蔓延。
津南路本是被两个流民头子占了,其中一个叫松志义的占的多些。
也是最先从他如今治下从县开始蔓延的。
松志义以及背后支持的商人们当机立断,关门闭户,抛弃了从县。
从县的百姓为了活下去,只能四处流浪,疫病这才迅速蔓延。
瘟疫自古无药可医,谁都不想染上。
卓正初庆幸自己早在两个月前就不准任何人进出,及时让自己手下的州城免于瘟疫。
也正是因为不许任何人进出的关系,卓正初这两个月的信息几乎是空白的,他完全不知道熙河路发生的事情。
其他地区的商人们得知这个消息最快,林肆故意流传出去的报纸也最先在他们手中。
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这是一份安平县主特地安排给熙河路以外的人看的报纸。
上面不光写了如何预防瘟疫,甚至将瘟疫的治病法子都写了上去,虽说只能治轻度的,既身上瘀斑还未发黑发红之人,自然也提了多用肥皂洗手最佳,并且表示若有需要,可来熙河路自行交易。
两浙路,丰州城,卢家。
一处占地面积十分宽阔的宅子内,每一个下人行色匆匆时,面色都带着沉重。
一位美丽的女郎拿着帕子掩面哭泣,“我本以为这两浙路自古富庶,我们躲了战乱,没承想却躲不过这瘟疫吗?”
她的夫君卢青得了瘟疫已有几日,她完全六神无主,还是卢家大卢阳郎君当机立断,将卢青的屋子封锁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不光卢青,卢阳的一双儿女也中招,现在全家人焦头烂额。
卢家祖上出过丞相,但因得后继无人,逐渐退出了安京的权力体系。
回到老家以后,卢家人靠着祖产努力读书科举,成绩也次次都在进步,眼看就能做官,却遇上这等事。
卢阳的娘子闻枝看着面前这份报纸,眼中有泪划过。
安平县主所说的药方确实是有用的,但也如同她在这黎县月报里说的一样,只能治症状较轻的患者。
因为这份报纸,林肆分享的药方被一些医馆证实确实有用,风评一下大大提升。
毕竟不少人真的因为这份药方捡回了一条命。
但重症的患者,还是无力回天。
闻枝与卢阳明白,再这样拖再去,弟弟与儿女必死无疑。
瘟疫一旦蔓延就会封城,到时他们哪里也不能去。
闻枝将脸上的泪擦干,“你说,安平县主会不会有法子治重症的人?”
卢阳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报纸上的药方是有用的,更大的可能是重症根本无药可医。”
但闻枝此刻什么都不想管,她近乎于哀嚎,“如果我们去熙河路呢,奉上钱财,奉上一切,只要安平县主想要的,我们都给她,她会不会救我们的孩子?他们还这么小,为何我日日贴身照顾,为何你我都没事,这是为什么!”
卢阳知道妻子是崩溃了,他默默的将闻枝揽入怀里。
那位美丽的女郎似乎终于是回过神来,她红肿着眼眶,“如果去熙河路,他们撑得住吗?”
卢阳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走最快的水路,也许来得及吧。”
这位美丽的女郎名叫钟舒,她有一位自年少时就心仪的郎君,她屡次向对方明示暗示,对方却都疏远于她。
那位郎君叫梁年,后来去了熙河路的黎县做县令。
钟舒最初得知安平县主谋反时,第一反应不是国家大事,而是梁年会不会死在安平县主的手上。
但当她看到那份报纸的时候,她就知道梁年一定还活着。
标题黎县月报的旁边,是梁年最爱画的花鸟纹,绝不会错。
他非但没死,甚至还参与了这份报纸的设计,也极有可能已是安平县主的得力下属。
钟舒一改往里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带着哭腔缓缓掷声,“去熙河路,我有办法能让人救他们,反正待在这里也是等死,就算安平县主没法子,那我们就一起死在路上好了。”
闻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的眼睛都快哭干了,“安平县主手下定有神医,不然这方子从而何来?”
第79章
若说在封建社会, 谁的命最不值钱,那必然是底层百姓。
但若说谁的生命力最顽强,那定然也是底层百姓。
只要给他们补充营养, 再难的病也能熬过来。
林肆从不制止祝时溪的圣母心。
祝时溪说她想要救人, 林肆就在碑界处给她搭建一个简单的卫生所。
只不过比起烧开的醋以及熬煮的药物,放置的最多的还是盐糖水。
“阿青,这边帮一下忙!”
阿青快速得用肥皂洗了个手, 往着病疫区那边走去。
在阿青的一众投资之中, 终是有个人考上了秀才,秀才可免除徭役,也算得上是好的归宿。
阿青想了想, 其余的男人们都没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死了, 就跟着他去津南路吧。
好日子没过几日,县城被流民帅占领了,秀才有几分才华,没有被为难,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 只是再过两个月, 瘟疫爆发了。
那个男人死了,全家都死了, 只有阿青活了下来。
阿青不怪他,世事难料, 就算是待在潼川路, 也一样逃不过瘟疫,结局都是相同的。
阿青和其他人一起在封城之前逃了出来,许多人失去了心气, 在路上随便找了棵树靠着准备等死。
但是阿青没有,她一个劲的往前走,只要是能活下来,她绝不放弃一丝希望。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津南路距离熙河路最近,阿青精疲力尽的倒在了卫生所的门口。
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了穿着白衣服的女郎走过来探她的鼻息。
阿青轻轻叹了口气,这只怕就是传说中的白无常吧,看来自己竟最终还是逃不过。
再度醒来时,阿青觉得自己有力气了许多,身上的症状也有所缓解。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一个和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女郎穿着外色的外衣,戴着只露出眉眼眉眼的眼罩,欣喜的望着她。
“师傅!她醒了。”
步伊几乎是连跑带跳地朝祝时溪汇报。
阿青就是她发现的,也是这个卫生所的第一个病人。
阿青来的时机正好,他们前日才将所有的药品和器具整理好,放置整齐。
熙河路防疫措施做的好,没人染上伤疫,设立这个卫生所的初衷,是祝时溪不愿踏入林肆领地的百姓白白死去。
他们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便是他们命不该绝。
不过人也不是白救的,第一是要同意若是死去了火化自己的尸体,其二是治好了,要么付巨额的医药费,要么自动归为林肆的子民。
治好的人会被安排做活,借此用工作还清治病用药产生的债务。
阿青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身着一样同款白无常衣裳的女郎也快步地赶了过来。
“再给她灌些电解质水。”
阿青哪里懂什么电解质水,只觉得这水喝下去又甜又咸。
糖和盐可都不是便宜的东西,竟就这样给她喝了。
阿青的喉咙得到了滋润,也能说几个字。
她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谢。
过了一会,又是一碗浓浓的药端了过来,阿青在步伊的搀扶下坐起身,一口气全喝了。
祝时溪让阿青闭眼睡觉。
同时让唐行跑一趟,告诉守城的部曲,卫生所这边收到了第一个病人,让州衙这边赶紧安排人过来采访,好将外头的情况写进报纸里。
林肆培养的五更天都很珍贵,在瘟疫爆发的前半个月,林肆就将他们全都召回了熙河路。
现在外头具体的惨状,林肆也不是很清楚细节。
阿青又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她明显觉得自己舒服了很多,有一种全身重担都被卸下来的感觉。
她坐起身来,发现原本的小女郎不见了,是一个小郎君守在此处。
唐行起身询问了一些基础的问题,又用林肆发放的水银温度计测了测腋温。
烧退了,身上浅色的瘀斑痕迹也消退了些,不良症状均有好转。
人是给救活了。
阿青是这副药方的第一个对症下药的患者,因此她的临床表现很重要。
唐行记完数据,给她端了一碗红薯粥。
阿青吃了一口,红薯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口中化开,她下意识就开始掉眼泪,但她又怕眼泪掉进粥里,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
她将粥放置在一边的台子上,捂着脸默默的哭泣了起来。
男人得瘟疫的时候她没有哭。
男人死之前拉着她的手说要好好活下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用尽手段活下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但此刻,她却是憋不住了。
唐行在一旁默默的看着,递了块帕子给她。
阿青胡乱的抹了把脸,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多谢郎君,我这身上脏兮兮的,别弄脏了帕子,您放心,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恩情,这是我最后一次哭。”
阿青的情况好转,步伊又拿肥皂给她打水洗了澡,换了干净的麻布衣服。
祝时溪本是想询问一下阿青现在外头的情况,听说她一路的遭遇,心情沉重不已。
阿青只用了两天,便恢复的七七八八,顽固的生命力着实令祝时溪惊叹。
阿青现在能走能跑能说话,州衙这边也派了人过来采访。
得为下个月的报纸内容做准备才是,上个月的内容主讲防疫,才刚发出去,这个月便是得讲讲外头的情况了。
顺便了解一下阿青的信息,好为她做一份新的户籍。
贺锦原本是陵州府的衙役,能在林肆的大清洗下活下来,并且还继续担任衙役这个职位。
全靠他平时谨言慎行,不做恶事,非常有眼力见。
但他到底不是林肆手底下培养的人,贺锦一直怕梁年不够重用自己。
这不,说要有一个人出去采访那位第一个来到卫生所的病人。贺锦豁出去似了的举手。
原因不为别的,首先,他相信熙河路的医疗水平,其次,去也是全程不会直接基础,戴好口罩,回来还会隔离七天,不会祸及家人。
那祝大夫都在卫生所待着呢,他有什么怕得。
只要他这次能去,他相信自己能被梁年重用!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事情这么多人和他抢。
大家都举手。
尤其是曾经原本州衙的衙役举的最欢。
贺锦:不是,大家都不怕死吗?
贺锦只能抛出杀手锏,“知州,让我去吧,我尚未娶妻,家中没有亲人,这种事情就让我们这种家里人少的先上,小同志,家里人多的同志就在城里待着,安全。”
梁年同意了。
由于阿青是个女郎,采访的时候祝时溪让步伊在旁边守着。
阿青有些紧张,她将津南路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
贺锦听的心情有些沉重,“完全没有组织救援,直接就封城吗?”
阿青点了点头,“所以封城之前有很多人跑了出去,只是跑出去也没有法子,没有人愿意开城门接收我们,我也是误打误撞走到这里,算我运气好吧,一路上我见到很多人走不动了,就找棵树靠着,没一会就咽气了。”
采访结束,贺锦需要在熙河路隔离七日才能继续进城,这七日正好够他写稿子。
阿青听那位祝大夫说自己有了抗体,以后不会再得伤疫了,索性就在这卫生所里帮忙,她学七步洗手法,又学如何用温度计,学了几个简单的简化数字。
报纸发出以后,有人特地前来求药。
病人一多。卫生所的大夫也逐渐多了起来,当初参加培训的大夫们大部分都自愿前来支援。
重症的,就灌一碗大蒜素进去,看能不能扛过来。
卢阳三人带着三个病人,一路寻来了熙河路。
到达碑界前,阿青一眼就认出这是前来求药的。
这些日子她已见了很多这样的人,他们一般都带着家丁婢女,身上穿的也都是好料子。
阿青从木墩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主动跑上去搭话。
“几位女郎郎君可是前来治伤疫的?”
闻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是敢问女郎有法子医治吗?”
阿青摆了摆手,“我不是大夫,我能带你们去卫生所,但有个前提,若是没有治好,遗体是必须火化的,而且医药费很贵,你们不付钱的话,就只能做县主的子民来还债了。”
闻枝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能救她的孩子,让她给安平县主做牛做马她都愿意。
钟舒本以为到达以后要折腾一番,找到梁年才能有法子,没想到安平县主如此心善。
阿青一边带路一边安抚,说自己也是被安平县主所设的卫生所救活的。
闻枝三人一听,眼中都燃起了希望。
阿青大老远挥手,“现在谁有空,这边来个三个病人,有两个孩童。”
宋和玉接诊了卢家人。
闻枝强撑着,说之前按照安平县主的公布的方子吃过药,但人还是高烧未退。
阿青将三个家属带去用七步洗手法洗手。
钟舒神情虽颓废,但也注意到这肥皂就放在此处随意,供人使用。
病人治病,家属不允许陪同,卫生所人多,本就够挤。
但闻枝那能让两个孩子就这般没人照顾,又不敢说一句反驳的话,只能掐着自己的手。
阿青安慰,“这位女郎不必忧愁,每日都有一次探望的机会,你留在这里才是误事。”
家属只能去远处的草棚暂时居住。
这里的草棚住的都是前来求药的人,家中都是不差钱的,表面非常平和,见到有新人来,甚至还能主动上前介绍情况,告诉他们不必担忧。
这些家属本来想着去砍砍柴交给卫生所帮忙的人,毕竟每日熬药烧水加醋,谁知道人家用的是一种特殊的煤,根本不惜得柴火。
所以他们每日只能等待。
卢阳刚刚将自己的弟妹和妻子安顿好,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还有带刀的走在卫生所附近走来走去,若是有人意图不轨,他大声呼喊也是有人能听见的。
林肆当然得安排部曲巡逻,万一搞出医闹,她辛苦培养的人才们出事了可怎么办。
一旁的郎君似是一个人,他自来熟地拍了拍卢阳的肩膀,“到这来了至少有希望,在家待着才是真的等死。”
卢阳一番询问,对方也是看了报纸以后喂了药没有用,才将人带了过来。“昨夜我阿父没熬过去。阿娘和我家娘子倒是活了下来。”
闻枝一听,又开始止不住想孩子没挺过来怎么办,想着想着,又开始掩面哭泣。
闻枝哭了睡,睡了哭,终于到了第二日。
得了探望的名额,由阿青带着远远的看了一眼,两个孩子以及卢青身上的瘀斑竟有些淡化。
她激动的抓了抓卢阳的手。
阿青性子外向,擅长与人交际,安抚病人和家属的情绪都是她来做工作。
“两个孩子和郎君都属于重症,昨夜大夫们灌了药,今早体温也降了些,想来是能挺过来的,待会会放粥,我让闻郎君带你们去领吧,没事不是白吃的,最后都会算在医药费里的。”
闻丘就是昨夜和卢阳搭话的那个人。
几人领了粥,坐在草棚里喝,卢阳拿出干粮想递给闻丘,闻丘拒绝了。
“卢郎君自己留着吧,你们还要回去的不是吗。”
卢阳问,“闻郎君,是打算不回去了?”
闻丘有一种看破一切的淡然感,“我家中原本就是商户,本就不受大宸待见,瘟疫一出,知州不救我们,反而想着赶人,如此地方,完全没有回去的必要,若我没猜错,卢郎君是那位卢康时的后人吧,我原本也是读过书准备科举的。”
卢阳犹豫不定,“如今这世道,真是不知道该站在哪一处。”
闻丘笑了笑,“我家中的妾室以及婢女家丁全都先入城七日隔离,等我阿娘和娘子好了,进去应当也找到住处了。”
钟舒手里端着粥,默默的喝。“一切都等他们痊愈了再商议吧。”
*
黎县传出来的报纸最终还是到了林猷的手上。
根据各地上报的折子来看,这药确实是有效果的。
瘟疫从前被视为洪水猛兽,比灾祸更令人可怕。
毕竟瘟疫可是会传染的。
林猷本想封城处理,但没想到药方有用。
他已下令各地州府按这个药方来治病救人。
林猷将报纸丢到一旁,开始故作深沉冷静。
没想到这位堂妹如此有能力,送去和亲确实是可惜了。
愤怒过后,林猷无限冷静,他开始思考。
林肆姓林,和他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堂妹,又是个女郎,自古哪有女郎当皇帝的先例。
想必是和亲这一操作将她惹怒了。
自己需得安抚为上,打亲情牌,现在大宸外忧内患,只要能说服林肆站在大宸的这边,说不定还能顺利收复失地呢。
第80章
林肆暂时还未打算扩充地盘, 先将熙河路建立成一个良好的后援才是最重要的。
这本小说为了突出龙傲天男主的爽,除了瘟疫以外,后期还有大大小小的自然灾害, 民怨到达顶峰, 总之就是不把大宸作死不罢休。
林猷后期带着皇帝一退再退,一让再让。
说来也是神奇,皇帝昏迷了接近半本书, 在最后卓正初要报仇的时候医学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 上演了一出人死之前的惊恐小丑求饶场面。
这些都是以后发生的事情,林肆暂时不打算管。
卫生所忙的如火如荼,想要加入她阵营的寒门和商人已在排队等待了。
至少在瘟疫这一事的处理上, 林肆简直把几个小登、中登、老登完美的比了下去。
卫生所的人这段时间最为辛苦,除了补贴以外, 林肆还安排了一个表彰大会,并且在报纸上对他们进行表扬。
熬过了病毒最活跃的春季,夏季一来,瘟疫蔓延的情况得到有效的控制。
等再热一些,病毒会彻底消失。
就是这样一场规模算不得大的瘟疫, 夺走了无数百姓的生命, 无数人流离失所,曝尸荒野。
活着的人日子还要继续过。
那些来治病的人, 走时也和莫静连谈了大单子,一时之间, 之前积压的货物全部卖了出去, 订单直接排满。
若不是林肆提前部署,熙和路不会无一人染病。
熙河路的百姓们深觉自己幸运,并且表示以后县主让他们往东, 他们绝不往西。
因此当陵州的风月楼被林肆用炸*药炸毁的时候,没人敢反驳一句。
林肆也懒得管那么多,谁敢提一个不字,那就滚出去。
这件事,她想做很久了。
风月楼,顾名思义,大宸的青楼。
大宸的青楼由官方设立,整个熙河路唯陵州这一所。
在林肆与梁年接管了府衙后,风月楼就一直关门闭户,未曾开过门。
风月楼里的女郎来路很多,有罪臣家属,被迫卖身,更有被父母,兄嫂卖掉的。
总之,没人是自愿的。她们的一生飘若浮萍。
云惜玉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未曾出过风月楼了,自从那位安平县主来以后,风月楼就一直关着。
云惜玉很惶恐,她不知道安平县主到底要做什么,按理来说,那样金尊玉贵的皇室贵女,该对她们这些污泥里挣扎的人嗤之以鼻才对。
可每日都有人来送食物和水,却也不要她们做什么,
不过没了大娘和龟公,不用每日挨打挨鞭子,不用饿着肚子,不用接客,云惜玉惶恐之余又庆幸。
但也有人不信,“莫不是要把我们养起来,送人笼络人心吧,就这般白白养着我们?怎么可能?县主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
云惜玉缩了缩身子,她哪里敢反驳呢。
可即便真是如此……能偷得这片刻安宁,她也打心底里感激。
这是她二十年来,最像"活着"的时光。
往昔为少挨顿打而互相使绊子的姐妹们,如今竟也能围坐一桌,和和气气地煮粥。那些被来教养的小女郎们能捧着碗,眼巴巴等着分食。
说起孩子,这些孩子是大娘买,小时候可以做婢女使唤,大一些便又是以后的头牌。
云惜玉捏了捏名叫阿芸的小女郎的脸颊。
“阿芸想吃土豆粥,还是红薯粥?”
阿芸脸蛋红扑扑,“想吃红薯粥!红薯甜甜的。”
谢文娘没好气道:“你别太宠她们了,以后还不知道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呢,到时她们过不了苦日子了可怎么办?”
云惜玉刚想回话,却瞧见有人进来。
今日和食物和水已经送过了,想必不会有人再来的。
谢文娘脸色一变,她就知道,这样好的日子哪里能一直过下去,她们的身子养的差不多了,今日怕是要被送人了。
她倒是无所谓,她本来就是一条贱命,但就是这些孩子,她们还那么小。
也要被送人吗。
阿青在卫生所表现的很好,故而已免除了药的费用,现在已算是正式的熙河路百姓了。
祝时溪觉得阿青在卫生所干的不错,因此也留在身边,算是第三个徒弟。
今日跟着祝时溪来的只有步伊和阿青,还有宋和玉。
一众女郎面对陌生的访问者,脸上表现出茫然。
还是阿青率先打破僵局,“我们是县主派来,给各位女郎瞧身体的。”
谢文娘脸色变得奇怪,“瞧病,给我们?”
话音刚落,她才发现站在旁边的宋和玉。
她是认识宋和玉的,毕竟是熙河路出了名的妇科圣手,大娘抠搜如此,统共就让她来瞧过两次病。
云惜玉幽幽一叹,果然是要验看生育能力吧?
她乖顺行礼:"多谢县主恩典。"
祝时溪长着一张无辜小白花的脸,但可惜是个不善交际的嗜血狂魔。
她想起县主和她说,要尽量安抚她们,告诉她们只是检查身体,检查完身体以后会给她们安排课程,进行思想改造,会放她们出去。
但祝时溪嘴笨啊。
还是宋和玉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清楚,“此次是县主安排的问诊,是为了确定你们的身体是否健康,若是有顽症,也给你们开药养身体,养好以后,就给你们进行思想改造,放你们归良籍。”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谢文娘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归良籍?宋大夫莫不是在诓骗我们,这怎么可能。”
“这真的是归良籍吗?”
“我不信,这天地下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
步伊作为林肆的忠实脑残粉,她回道:“县主心怀天下,诸位亦是百姓,自然也当有新生。”
祝时溪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是真的,诸位女郎不必感到诧异,这是县主亲自下的命令,待你们离开这风月楼以后,此楼将会被炸毁,县主治下,不允有青楼。”
云惜玉忍着眼泪,“那这些日子养着我们吃喝,不是为了将我们送人?”
“自然不是,只是给各位女郎一个适应的时间而已,再加上这段时间外面瘟疫蔓延,这才将你们事情耽搁了。”
阿芸听的云里雾里,只扯了扯云惜玉的衣袖。
女郎们一个个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有的笑有的哭,总之就是反反复复地问。
步伊给她们量体温,顺便耐心解答,“你们出去以后,还是看你们的意愿想住在什么地方,若不想在陵州待,住哪里都是可以的,后续还会给你们安排工作。”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那么的不真实。
谢文娘都没空去关注那什么温度计是个什么玩意,她一边为自己之前的揣测而羞愧,一边又让别人掐她的脸。
“痛痛痛,看来是真的。”
步伊这是第一次和青楼女郎接触,她瞧见这些姑娘们掀开袖子,手腕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痕,大部分是鞭伤。
她看的心头一紧。
云惜玉却以为步伊在嫌弃她,慌忙将手臂遮住,“吓到小女郎了。”
步伊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看着有些心疼。”
云惜玉笑了笑,“这些都是陈年旧伤,我是被父母卖掉的,所以刚被转卖到这里的时候,总是不听话。”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得日子了。”步伊笨拙地安慰。
阿青比起步伊来说,就自来熟很多,一边量体温做登记,一边写字,阿青刚学识字写字,写的方方正正,总是就是那种小学生字体。
谢文娘见她写的费力,主动接过炭笔。
阿青惊讶,“娘子会写字!”
谢文娘:“以前家中请过西席来教导过。”
“太好了,女郎你帮我写字吧,我刚刚学识字,写的慢!”阿青抬起头,一脸崇拜的看着谢文娘。
*
陵州最近很热闹,几乎都是那些寒门与商人的原因。
他们解除了七日隔离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求见林肆,要一展宏图,施展才华。
但无一例外全都吃了闭门羹。
然后他们退而求其次的去求见梁年。
梁年也没见他们,只是派人告诉他们,来了熙河路,就要守安平县主的规矩,先将熙河路修改的律法看熟了,再去拿到夜校优秀毕业生再说。
报纸一物也一跃成为寒门以及商人们获取消息的新渠道,第二期报纸甚至在外头被炒到了高价一张。
尤其是其中阿青的自述,简直能让造反F3之一的松志义抬不起头。
梁年在府衙里忙的脚不沾地,前脚刚和林肆开完会,后脚听到又有人要见她的时候,她头都没抬。
“推了。”
贺锦犹豫道,“那位女郎说她叫钟舒,说是您从前的旧识”
林肆跟在梁年的后面。
钟舒,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这不是卓正初的后宫之一,美貌寡妇吗。
林肆看了看梁年的表情,心中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贺锦传了话,非常自觉的有多远跑多远。
梁年看着林肆的表情,“县主在想什么呢。”
林肆狡黠一笑,“在想这个旧识是个怎么样的旧识。”
梁年索性直接交代,“她曾经心悦于我,就这么简单。”
林肆:“那你现在要去见她吗?”
钟舒在府衙会客厅内坐立难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她知道想见梁年的人很多,但全都被拒,她只能报出自己的闺名,不知道梁年会不会见她。
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传来阵阵脚步声。钟舒才慌忙抬眸,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如遭雷击。
那确实是梁年,却与她记忆中判若两人。
她的脸比起十年前并未有什么变化,但是她的头发并不是束起的,而是梳着发髻,只用一根发带做装饰。
往日俊秀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这完完全全就是个女郎,还是个十分漂亮的女郎。
钟舒的天塌了!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那些不着痕迹的拒绝,为何每次她鼓起勇气靠近时,他都会不着痕迹地退开,忽然都有了答案。
原来竟是这般缘由。
梁年:“钟娘子,好久不见。”
钟舒喉头发紧,千言万语在舌尖转了几转,最终只化作一句:"我不会说出去的。"
梁年表情没变,“我现在跟着县主,已是杀头的大罪,倒也不怕再来一个欺君之罪。”
钟舒缓了好久,“我,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托县主的福,我夫君还有侄子侄女总算是救了回来本想进城表示对县主的感谢,但没想到县主不见客。”
钟舒的眼神最终停留在梁年的脸上,就是这样的一张脸,让自己魂牵梦绕,直到她去了黎县才死心。
却不想真相竟是如此荒唐又合理。
但自己又能怪她吗?
钟舒想,应当是不舍得的吧。
气氛又陷入沉默。
梁年出言提醒,“你们要回两浙路吗?”
钟舒迟疑地点了点头,“应当是要的。”
昨日全家商议过,关于是走还是留这个问题。
卢阳与卢青都怕安平县主最后还是站在大宸这边,因此一直犹豫不决,到现在还没定下来。
梁年觉得自己与钟舒算是旧识,因此劝解,“我觉得现在的情况,还是留下来比较好。”
钟舒叹了口气,“但县主到底是皇室。”
“县主不会站在大宸这一边。”梁年抢话。
钟舒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信你。”
距离上次见面已过了十年,真相又是这般,二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叙旧的必要,钟舒终究也是为年少之时的执念找到了答案。
钟舒磕磕绊绊地提问,“那你现在是恢复女郎身份了,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梁年目光沉沉,声音坚定,“若说打算……”
她顿了顿,“那便是跟着县主收复这乱世,让天下百姓忍饥挨饿,不再卖儿鬻女,能堂堂正正地活着。”
钟舒怔然望着她,只觉得羞愧。
她转身,却听见梁年在身后说。“钟娘子文采斐然,在熙河路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钟舒回了句好,她想,她终于可以放下。
虽然她现在除了放下也是没招了。
她能怎么办呢?年少时喜欢过的人竟是女扮男装,简直是说出去都没人信的程度!
待钟舒走远,梁年轻咳两声,“县主,您看够了吗?”
林肆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丝毫没有偷听的羞怯。“本县主路过此处,无意之中听得梁知州叙旧,实在是抱歉。”
春意跟在后头,听的脸颊绯红。
原来梁知州还有这等往事!
梁年无奈,“钟舒的文采很好,您之前不是想想找个有才气的女郎来写一些有趣文章和小说吗?”
林肆嗯嗯点头,“原来梁知州都是为了我,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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