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和离后他火葬场了 > 1、第 1 章
    二月六,惊蛰。


    春风和煦,午憩酣然。


    草村中央的鸡舍内,有个暗色狭窄的隔间,用来储存茅草盖鸡窝。一个黄麻衣的少女缩在草堆里午休,身边放着鸡蛋篮子,脸被厚重刘海遮住,显得土气又丑。


    鸡舍寂静,茅草默默。


    遽然,隔间的户被人推开,带进来的风把原本茅草吹得猛转几圈。


    刘姣只觉耳旁传来利落的咔嚓声,随后便是女孩刺耳的笑意。


    她惊醒,闻笑声看去。


    黑黑瘦瘦的十五岁少女一副神气样。左手拿着把剪刀,右手拎着半节辫子,此时开眉笑眼,全是戏弄人得逞的兴奋。


    面前人是同村的银杏,秀莲身边的忠实小跟班,经常代秀莲欺负她。


    刘姣后脑勺一凉。


    她伸手一模。


    她愤然了。


    银杏把她留得又长又黑的双马尾,给剪得乱七八糟。


    她留了八年未动!


    她虽然是养鸡的村姑,但也爱美好吗!


    刘姣当即反击。


    她摸上今早才从鸡舍捡的臭鸡蛋,咦了一声,颠颠重量,要去砸银杏的头。


    这味道,咦,保准让银杏毕生难忘。


    一个猛劲,正拿出篮子之际——


    一双有不少绣花茧的中年女子手,把刘姣的手死死压在了篮子里。


    啪嚓一声。


    臭鸡蛋碎在刘姣自己手里。


    不但没扔出去,臭鸡蛋还在刘姣手里发出难闻臭味,蛋液滑下去,口鼻都是折磨。


    “就当娘求求你了行吗?别给咱家惹事了啊……”


    按住她的中年女子一副弱貌,此时蛾眉紧蹙若有愁云,生得西子捧心太过僝僽。但按住刘姣的手却带着长年做活的有劲。


    是刘姣的娘。


    她手挎红漆食盒,是来给刘姣和刘姣爹送饭的,巧了碰上。


    “你想干什么啊?!”反应过来刘姣要砸她,又看刘姣娘并不给刘姣出头,银杏心下得意,长了士气,语调拔高好几分。


    娘闻言,堆满笑容安慰银杏,一副贤良模样,“姣姣不懂事,婶子在这给你道个歉……”


    刘姣打断,告知实情:“娘,不必道歉,是我的辫子先被她剪碎!”


    来人是刘姣的娘。


    “就当娘求你了,走吧、快走吧……”娘不听,只死命拧刘姣胳膊肘走。


    刘姣不打算放过。娘不让她出头,她还要为自己出头。


    她审时度势:娘弱不禁风,银杏矮。


    刘姣是个傻愣孩子,臭鸡蛋砸手上得呕死人,她不在乎,闭气后,悄悄又拎起只臭鸡蛋,趁娘以为她老实了,立刻挣脱,再次出手,扎头就朝银杏跑去。


    她像头小牛犊子,要砸银杏头上。


    在娘震惊的眼神和银杏骤缩的瞳仁中——


    刘姣没成。


    眼前陡然升起了一睹人墙,足足比刘姣高了一个头,像孩子误入苞米地。


    刘姣的头和来人撞了个结结实实。


    她捂额抬眼,就见到个高壮满嘴黑胡子的男人,凶神恶煞。


    哦吼吼。


    是她老爹。


    这热闹,把爹这个鸡舍账房给引来了。


    “你又闹什么啊你?!”爹一把强抢过刘姣手里的臭鸡蛋,直接往地上砸去。


    蛋液四散而来,狼藉一片。


    “滚回家!”


    “明年开春嫁给铁牛前,别给我惹事!”


    他一来,刘姣就绝对反抗不了。


    不是因为他是爹,而是顾及体格。


    他目露不耐,呵斥:“辫子又不是长不了了,小姑娘家家就爱从这臭美!”


    定下了局面。


    爹又举起手里的两条腊肉,朝银杏递过去,一副豪爽宽厚模样:“小孩子打闹而已,叔没往心里去,给,叔家里才腌的!”


    “听叔的,自此之后,你们化干戈为玉帛了。”


    娘脖颈顺从,也柔柔附和:“快拿着吧!”


    刘姣被爹高一头的身子挡着,依稀能瞧见银杏投过来的挑衅眼神。


    让刘姣忍,好全在别人身上。


    就是为了图个安稳和睦。


    得,俩蛋全没砸出去。


    爹娘真是,怕一些不大的事。


    手里的蛋液臭气熏天,刘姣一把扯下篮里盖着臭鸡蛋的破布,边擦手边忧愁望天,回忆起自己被坑的前半生。


    她吧,是个不折不扣的村姑,在鸡舍做活,平时照顾鸡,领月钱。


    土,丑,穷。


    爹娘不是不努力,而是太努力了。


    五岁前,刘姣记忆里,家阔过一阵。六进大宅子,百户大家族,爹娘都是锦衣玉罗,照着现在的话来讲是公男哥,大小姐……


    但不知发生什么,爹娘突然跑草村养鸡绣花去。


    一屋两户挤着,茅草搭屋顶,土墼砌墙狗尾巴草填,爹成了鸡舍账房,娘缝补衣裳,家里一贫如洗,她长大后随爹当值鸡舍,成了个捡鸡蛋的。


    刘姣猜测被抄家了?她也不清楚。


    被抄家,她没感觉,毕竟那时候太小了,她还是个傻气孩子,心里看得开,特容易满足。


    但爹娘受的打击不小,似乎被吓破胆,这辈子只要求安稳。


    为了安稳,他们想融入草村。


    来到草村后万事忍气吞声,村里有难出钱出力,有苦也笑迎。


    活最多,人最穷。


    即便村长都住隔壁庇护,他们还是信奉“得忍且忍,得耐且耐,不忍不耐,小事成大”的道理。


    村里人见俩大傻子给点好脸就上赶着,自然笑脸相迎,不枉费爹娘出钱出力穷讲究,如愿以偿得到村里人的“接纳”。


    但他们忍就算了,还拉着刘姣一起忍。


    草村本身便是典型的江南群居村落,村民祖上都是同根同源,极度排外。


    大人可能顾及脸面,小孩就明着显恶,欺凌刘姣都是家常便饭。


    被灌辛辣河水,被一头扎河里打水漂……


    起初刘姣也赞同爹娘说法,被洗脑得以为忍是大智慧。可后头发现,越忍越得寸进尺,反倒是她回击,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她反击后,日子安稳好一阵。


    除了像今日,她爹娘在的时候会被欺负。


    其他时候不会有麻烦。


    但爹娘肯定见不得她好啊。


    最近又给她找个未婚夫铁牛,草村本地人。


    说嫁给他就彻底融入草村啦!


    她才刚舒服点,捡鸡蛋领钱美滋滋,又非要把她嫁了。


    整天让她别干鸡舍的活,快去给人家当劳碌婆子吧!


    都说爹娘是托举,她爹娘,是纯把她举起来然后砸着玩啊。


    思绪收回。


    眼前,银杏接过腊肉,特地摇头晃脑斜眼看刘姣,大声炫耀谢谢叔!


    刘姣权当银杏发疯根本不听。


    只默默垂头擦指节的蛋液,还有闲心地搭话:“爹,我记着您挺平时扣的,怎么这次这么大方,直接送腊肉?”


    爹自信露出酒渍黄大牙:“你不懂,大智慧!”


    “不止如此,你未婚夫铁牛刚才离开咱家的时候,爹还给了他五条腊肉,三瓶好酒,做个见面礼,显好!”


    “这都是为了你,爹对你多好!”


    刘姣目瞪口呆。


    天,爹是不清楚账房月钱多低?


    咱家都多穷了!衣服上补了几块布了?!


    蛋液刚好擦干净,她露出难评貌,要走。


    春日多变,此时一道春雷响彻。


    爹懵:“马上落雨了,你跑哪去?”


    刘姣礼回:“鸡舍。这一闹,太耽误我干活了。”


    爹指指点点:“回家待嫁才是你该做的事!”


    刘姣总算回头。


    她瞥了眼爹送出腊肉后空空的手,无奈叹气:“就凭您这败家样,要没我,这个家可怎么活!”


    她真是责任重大,压力山大。


    爹:“……”


    “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


    刘姣只一味离开,敷衍:“嗯嗯嗯,您说得都对……”


    *


    鸡舍。


    晚霞残红,微明微光,云卷云舒间,天褪色入夜。


    除鸡叫外空空静静,只剩刘姣一人善后。


    还是两条粗黑辫子,厚重的刘海,头上还幼稚又悉心地戴了一蓝一黄的两只小鸡翅膀掰掰夹。


    辫子勉强修好,只是原来到腰身,现在肩膀。


    蛋液也用皂角洗得干干净净。


    刘姣正巡视鸡的情况,确认无恙,她拎起挂杆上斜放的布包,布包上绣有栩栩若生的两只小鸡,一粉一蓝,在绿茵地啄米。


    回家睡觉啦!


    旋即扬起无比灿烂的微笑,那是对下活后的自然表露。


    大长辫子一晃一晃,高兴地整理头夹和发丝对水槽臭美。


    转身欲关门之际——


    好家伙!


    两道鬼祟的身影正在后院,一高一矮。


    不会是来偷鸡的吧!偷她都不能偷鸡啊。


    刘姣警示地眯起眼睛,环视一圈,单手抓起铲鸡粪的铲子,伏着身,小心凑近后院。


    越近,越能听见男女奇怪的声音,呜呜咽咽后,又啵唧啵唧的。


    刘姣心怦怦跳,凑得越发近。


    直到蹲在后院的围栏后,总算看清楚了场面:


    一男一女估摸着是哭过,此时像对苦命鸳鸯,互亲对方眼泪嘴巴,不知天地为何物。


    有情人终成眷属嘛,妙哉妙哉。


    平时,善良的她会乐呵呵祝贺他们。


    可问题是,面前这亲得难舍难分的人,一个是村头钱寡妇,一个,是她才定下亲事的未婚夫铁牛啊!


    那个收了她败家爹五条腊肉、三瓶美酒的铁牛!!!


    甚至这些礼,还在铁牛鞋边放着。


    他前脚收岳家礼,后脚和人偷情。


    心、心痛,她得捡半年鸡蛋才有这些钱!


    方才还细细整理发丝臭美的刘姣,现下直接彪悍地抄起又大又腥的鸡粪铲。


    刘姣人傻天真,做事根本不想弯弯绕绕,高举头顶,就狠狠往两个人中间一劈——


    啵唧着嘴的二位吓到了,出于本能地如惊弓鸟,分别向左右弹开。


    虽说没打到,但他们的嘴还张着,还崩上些白点,嗓子眼里直直灌进铲子上鸡粪味。


    两人恶心,恶心,后不约而同地吐了。


    估计他们以后对上嘴,都会想起这味。


    钱寡妇最先缓过来,她呕完后,边去给铁牛扑喇溅上的白点,边望向刘姣,下意识道:


    “这不是那蛮子?”


    蛮子,是对逃难的外来人称呼,村里不少人暗地里一直这样叫刘姣。


    刘姣手里还舞着鸡粪铲:“铁牛哥啊,你和她在干什么?”


    铁牛厌恶地撇过头。


    见和钱寡妇被发现,也并不慌,露出一副不想看到刘姣的模样,冷淡说:


    “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既决定要娶你,自然会娶。”


    “不要多管闲事。”


    刘姣困惑:“可你们都亲……”


    钱寡妇不耐打断,阴阳怪气:


    “行了,铁牛愿意娶你就不错了,你闹什么?”


    “男人朝三暮四正常,他们本性风流,要怪,只怪你没本事得男人心。”


    这话咄咄逼人,反倒显得刘姣不懂事了。


    谁料刘姣却没接招。


    她一脸懵懂,真诚发问:“朝三暮四是什么意思?风流…又是什么意思?”


    钱寡妇、铁牛:“……”


    忘了这村姑是个文盲。


    见他们噎住,刘姣丝毫没有羞耻心,仔细思索一会,恍然大悟:


    “哦!是不是就是不想和我成亲的意思?毕竟爹说,夫妻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一双人,要三个人做夫妻,那余出来的……”


    “铁牛哥不是人?”


    铁牛当即反驳:“当然不是!不…我是人…!罢了,我不和你这不可理喻的拌嘴!”


    刘姣:“我也觉着铁牛哥你是,那就是想退亲啦?”


    “早说早说!”


    刘姣满脸大度。


    说着,刘姣已经把铁牛放围栏角的香美酒和大块腊肉提手上。


    “你!”


    钱寡妇是真爱铁牛,特别护犊子,“别不知好歹!铁牛哥能娶你,是你家高攀!哪轮得到你来退亲!”


    “你爹就比你聪明。”


    “呵……当初强行拆散我和铁牛,趁眼下春耕之际,不知廉耻拿牛做嫁妆,逼没牛耕地的铁牛娶你!毕竟你爹明白,你生得貌丑,人傻没学识,又是个外来的蛮子,谁会娶你!”


    她眼圈泛红,心疼道:“也就只有逼迫铁牛了……”


    一直面臭的铁牛听钱寡妇护他,脸上浮现笑意,嗯了声,附和:


    “很对。而且,虽然我不肤浅,但也是男人。和你一比,刘姣的月匈太小了。”


    “我要是她,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女人。”


    小情人共同对敌,相视一笑。


    刘姣确实整天披着个厚刘海,这是娘给她剪的,称她为村里最土最丑的姑娘。


    至于她的身材……刘姣不知道自己算大算小,毕竟都藏在衣服下,和别人比不了大小,但肯定比不过生了俩娃的钱寡妇。


    说得…好正确!


    刘姣呃嗯了两声,愣是不知道反驳。


    鸡舍此时又有异动。


    大门没关,所以能随便进来。


    一女一男,一前一后,径直朝后院走来。


    刘姣的目光被牢牢吸引。


    无他,二人生得太好了,和草村的人一天一地,刘姣从没见过这般相貌:


    前面的女子不似凡人,肤白得像凉糕,脸艳得像红糖,绿罗裙似荷叶托,和仙女一样。


    嘿嘿,刘姣想到了红糖凉糕。


    但只得惊鸿一眼,她的视线便被跟随仙女的男子牢牢挡住。


    他不让看。


    这男子……就有点凶神恶煞了。


    目测约十七八岁,虽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是张极俊极周正的美人脸,可眼里却有极度骇人的煞气和冰冷。


    手握佩剑,发束金冠,高傲地抬着头。


    白色的羽毛覆在左半张脸上,遮住隐约的一条疤痕,再配上一身黑。


    像只雄姿英发的鹰。


    二人这种相貌气度,是公主皇子都不为过,最末也是个世家,怎么会出现在鸟不拉屎的草村?


    鹰兄把身后的仙女护得牢实,来到铁牛跟前。


    他连个正眼都没给。


    准确来说草村的所有事物,没一个入他眼的。


    他嗓音冷漠:


    “让开。”


    这么一近身,和矮了一头的铁牛比较,看出鹰兄的身材极好,宽肩窄背九头身。


    尤其是那里,没立起来也看出极大。


    铁牛就……呃。


    也是个男的。


    刘姣突然就体会到铁牛比她和寡妇身材的感受。


    确实他挺差的。


    铁牛挡了路,该让。


    不过,他明显不想。不想在女人面前失风头,于是嘴硬:“凭什么我让开?呵,你们这群世家子弟最为可恨,欺男霸……”


    ……


    “啊——”


    一声惨叫。


    方才还喋喋不休的铁牛就死猪一般趴地上,被动闭上嘴,让出路。


    刘姣甚至没看清楚鹰兄怎么出手。


    铁牛还想说话,可在他出口前,鹰兄就已经猜到。


    他眉目生冷:“再多嘴,杀。”


    佩剑反亮出一丝寒光。


    铁牛无声了。


    鸡舍闻针可落。


    “可行。”


    鹰兄躬行清除前路巷子的杂草,防止扎鞋子,再让身后的仙女先行,他则如影随形。


    面对仙女时,鹰兄的冷气和烦躁就收敛了,锋利的凤眼变得细腻,自然表露的认真。


    背光下,


    贵气又容姣,金童玉女般。


    而刘姣鼻尖不知什么时候粘上一片鸡毛,显得她像只呆小鸡。


    呆傻又貌丑,云泥之别差。


    鹰兄背欲直削,步伐生风,衣袂飘飘……连腰上环扣都一尘不染,带来清鲜的花草香。


    路过单脚踩鸡粪铲,身上还有鸡腥味的刘姣时,没给任何人正眼的鹰兄,竟淡淡瞥了她一眼。


    不过,那眼神在刘姣看来,十分之冰冷、蔑视、嫌弃。


    仿佛在说:


    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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