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殿下决意夺嫡后 > 21、岐原
    蒋培风率军日夜兼程。


    “蒋大人,这沿途条件简陋,路途劳顿,不得不让您委屈多日。今日上元佳节,您好歹歇上一歇,别再熬了。”说话之人名唤李乘风,正是那日被众人推举挑战蒋培风,结果被挑落马下的校尉。


    那之后,李乘风对蒋培风心其人可谓心服口服。


    蒋培风也欣赏其果敢勇武,加之李乘风在军中颇有人缘,非常利于蒋培风迅速获得诸多下级军士的信任和忠诚,李乘风便被破格提拔,成为了蒋培风的副官。


    蒋培风此时正一边啃着一块干饼,一边在看着地图。


    为了保证行军速度,能够及时赶到岐原城,这几日整军几乎都未埋锅做饭,众将的饭食都是这随身带取的干饼,就着水便能凑合一顿。


    冬日气候越发干燥严寒,将这饼子冻得是又干又硬,按军士们开玩笑的说法便是“咬一口这饼,直能把人噎得脖子抻出二里地”。


    那日蒋培风虽然证明了自己会武且实力不俗,令将士们暂放不安,昂扬开拔。但这一路上,还是难免有人揣测自小金尊玉贵,又从未踏足军营的世家公子能不能受住这般风餐露宿的摧折。


    蒋培风自然不会搞特殊。


    他和诸位兵士吃一样的干饼,喝一样的冰水,住一样的军帐。


    实话说,他自小在金玉堆中长大,哪怕父亲在教导培养他时一直都较为严苛,要求他文武都定要成为翘楚,但也从未让他受过这般苦楚。


    如今他能毫无身段和诸位兵士一起同甘共苦,没有抱怨挑剔过一句,众人莫不动容。


    蒋培风听到李乘风唤他,终于将眼睛从地图上移开。


    帐中烛火的光线微弱且昏黄,但也足以够让李乘风看清楚蒋培风的脸色。


    连续的熬夜已经让这位传闻中皎皎如月的世家公子神色带上疲惫,眼睛中泛起红色的血丝,但那黑色的眸子却又晶亮至极,总是射出灼灼目光,如焰如电。


    蒋培风对着他的这位副官笑了笑:“近日昼夜行军,大家都累了,今夜大家好好休息便是,我无甚关系。”


    他放了一块石子于地图某处,又道:“不看看我也不放心,朝中收到岐原城的消息已是几日之前了,战局瞬息万变,还是多筹谋为好,也不知言大人和岐原城如今如何了?”


    “大人……如果我们没守住岐原,让北羌蛮子过了岐水,会如何?”李乘风问。


    “那便……没有大晋了。”


    所幸,岐原城还在。


    蒋培风率军赶到时,言瑞正带人煎熬着一轮北羌的猛攻。


    “言大人,援军来了!”有兵士看到了“晋”字军旗在远方飘扬,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禁朝着言瑞欢呼。


    “哪儿呢?”言瑞扑到那兵士身边,顺着他所指方向看了又看。


    看清后,言瑞随即大喊出声,连日的疲乏令他声音都劈了叉:“将士们,援军来了!大家撑住!一定要保援军顺利入城,他们来了,我们就能有人,有粮食和伤药!”


    他一面挥剑砍向登城云梯上凶神恶煞的北羌兵士,一面下令:“传信官在哪里?给援军传信,让他们不要在正门纠缠,南城门相对偏僻,敌军布防少,让他们从此门入城!”


    “妈的这群蛮子!蝗虫一样一浪接着一浪!龚三,你带人去南门接应援军!”言瑞骂完,又喊了一句命令。


    岐原太守言瑞当年可是名满京城的言探花,琼林宴那日打马游街,春风得意,一日看尽京城繁花的翩然风度至今还会被人津津乐道。


    如今他灰头土脸,发髻散乱,铁甲黯淡无光,血污布满周身,早已没了当年的渊雅风姿。


    终于,在岐原军民的顽强抵抗之下,北羌攻势暂时回退。


    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硝烟久久未散,火药味也弥漫开来,城墙都在发烫。


    “北羌竟然用了火器?”援军众人皆议论纷纷。


    言瑞刚从城墙上下来,匆匆忙忙前来迎接援军,甫一闻众人所言,忍耐多日的情绪再难压住,双目含泪叹道:“这些火炮、火铳原可都是我们大晋的啊!前面的官降的降,死的死,这些东西白让蛮子拿去,现在用来打我们自己人啊!”


    众人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越往城里走,越是觉得触目惊心。


    城中街市,早已空无一人。但伤兵聚集之处,却是人声如沸。剧痛难忍之下,伤员自是哭嚎不止,声音太过凄厉嘈杂,直让人心烦意乱。


    有许多自发帮忙的百姓,多是女性,她们强忍泪水,悉心照料伤员,却她们的努力在源源不断的伤员面前仍是杯水车薪。


    蒋培风停下脚步,令随行军医快去帮忙。


    言瑞叹道:“百姓们已经把家里都掏空了,有米的有粮的全部都掏空了。许多男丁,明明未曾服役,危难当头也只能靠他们顶上,加上先前被打散的征北军有人陆陆续续来投靠,才总算是勉强撑到现在。城中所有人都知道,再退就真的要做北羌的奴了!”


    蒋培风肃立,抬手对着言瑞以及伤兵所里的所有人长揖一礼,动容道:“诸位,辛苦了!诸位所行之事,义薄云天,大晋永世不忘,青史定会留名。”


    言瑞摆摆手,说:“身后之事身后论。本官和这城中的泱泱百姓只想知道朝廷打算如何破局啊?蒋大人可有谋划?”


    太守府内,众人围站一圈,一具沙盘,一张地图展现于众人眼前,众人皆在等着蒋培风开口。


    “虽然此言非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此刻于我们来说,还是只有一个字,‘熬’。”蒋培风言道。


    “还要熬到什么时候?再熬下去,又散一次军心,又像梁释一样?”有人出声呛道。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本以为这名满天下的蒋家人能有什么神策,让朝廷不顾及他毫无领军经验也派了他来,结果还是“熬”?


    “我们和梁释不一样。我们有援军。”蒋培风点了点地图的西南方向,“我们出发前,朝廷已派相王殿下前往西南调兵。”


    蒋培风又指了指地图西边的色秋,道:“此处,也恐有转机。培风不敢于此处打包票,只能向各位同僚保证,朝廷一定竭尽全力。”


    有人又在后边急道:“不敢打包票?那西边所谓转机不就是空口白牙?西南的援军又能调来多少?如果西南守备空虚,南诏趁虚而入又当如何?更何况,就算西南一切顺利,我们岐原已经火烧眉毛了,如何等那远水解此处的近渴?”


    质疑的声音刚停,呼啸冬风便撞开太守府正堂的大门,裹走了屋内一切暖意,仿佛应和这局势一般。


    有人快步上前,“啪”一声重新将门关上,但就这么片刻功夫,众人还是感觉心脏仿佛都要被冻麻。


    屋内又是一片沉默。


    “诸位苦战多日,急切之心自是难以避免,想要个快速解围的法子也无可厚非。”蒋培风看扫视了一圈众人,沉声又说:“但是,请恕在下直言。首先,西南那边,南诏是否入侵,他们如何应付南诏之危是相王殿下和西南齐将军的筹谋,我管不了,也无暇管。我们——”他指了指地图,“我们只能做到一件事,那就是坚持住,不让北羌向前一步!”


    言瑞叹了口气,说:“蒋大人所言,站在这里的诸位谁能不知?但是熬到现在,大家都已是强弩之末……是,没人愿意做北羌之奴,但只有这铮铮的傲骨,只有这誓死不降的气节是挡不住刀剑的啊!”


    他抬手在眼上随手抹了一把,放下手时眼中红意更甚,仿佛下一秒要滴出血泪。


    他笑了笑,样子比哭还难看,声音略带哽咽地轻声道:“既如此,在下谢过蒋大人驰援之恩。这粮草辎重也够我们顶一阵子了,殉国死节,人生无憾了!今夜我会派人送大人出城,大人身份尊贵,无需陪着我们耗死在这城中。”


    “在下领了一万余人进了这岐原城,留了五千余人在城外。我本可以不入城,我入了。我本可以不向圣上请战,我请了。我本可以不向圣上承诺誓死挡住敌军,我说了。”蒋培风看着言瑞,目光如磐,毫不动摇,“不是因为沽名钓誉,只是因为在下相信我们可以顶住,我们不会输。此论断绝非是只有气节的狂悖之语,诸位不妨冷静下来听我一言可好?”


    蒋培风开始于沙盘上推演,以指为笔,在地图上勾画。


    半个时辰之后,正堂屋门便开。众人鱼贯而出,匆匆去做准备。


    如今,也只能依蒋培风所言竭力一试了。


    ……


    像图哈这样的北羌军士这些日子很受挫。


    之前他们一路高歌猛进,却被阻在这岐原城中数日不得推进,城里这帮晋人前赴后继,生生挡了他们数轮进攻。那日更是因为他们围堵的疏漏,竟让晋军援军和守军里应外合,带着补给进了岐原城。


    大汗怒如雷霆,当即便砍了两位将军杀鸡儆猴。


    但艰难不仅于此。


    不知是援军进城填补了城中的兵员,抑或粮草的补给填饱了守军的脏腑,或者是援军的主将鼓舞了城中的士气,这几日城墙上晋军的布防阵型似乎有些变化,图哈说不好哪里变了,只觉得近日城墙上的晋军反抗都格外有力气。


    那日空中飘着点点雪花。雪不大,落下即化,令城墙也结了冰壳,格外湿滑。


    他们在先锋将军的号令之下又如浪潮般冲向了岐原城的城墙。


    图哈的手刚刚抓住登城的云梯,便听到声声凄厉的惨嚎从头顶上传来。


    晋军守军在城墙之上对着他们倒下了一桶桶的沸水和滚油。


    滚水和热油倒下时,接触到寒凉空气蒸腾起大片的白色雾气,一瞬让人竟无法视物。


    在这雾气之中,皮肉接触到滚油热水发出的“滋滋”声,战友痛苦的惨嚎声不住传到图哈耳朵里,皮肉被烧烫的血腥味和熟肉味涌入他的鼻腔,让他不住想作呕。


    图哈的父母告诉他,他是北羌草原上的矫健男儿,是北羌狼神护佑的勇者。


    勇者是不会退缩的。


    他依旧随队向上爬。越是向上,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越是无处遁形。


    突然,他觉得头顶有重物兜头而下,原是一桶滚热的火油迎头浇上。


    那一瞬间,图哈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耳边万籁俱寂。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仿佛这世界仅有他一人。


    片刻后,锥心蚀骨般的剧痛才将他吞噬,他能清晰感觉到皮肉脱离之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开始发白,皮肤大片翻卷脱落。


    哦,肉熟了,他身上也开始散发这令人作呕的恶心肉味。


    图哈的手握不住这登城云梯了。


    松手坠下的时候,他眼前渐黑,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少,视野越来越窄。


    最后闭眼前,他还是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看服制应是一位将军,身着一身铁甲立于城墙之上,薄唇紧抿,眼神如刀。战甲反射出森冷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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