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一手的骗子 护着。


    大刀破风的‘嗡’声先撞进耳朵, 血迹斑斑的刀刃离荀风肩头只剩三寸时,他突然嘶吼出声:“慢着!”


    刀刃硬生生顿在半空, 却没停稳,土匪手腕一沉,刀尖擦着他的衣领往下划,‘刺啦’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里,荀风只觉颈侧一片冰凉,混着血锈的腥气直往鼻腔里钻,荀风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土匪发出一声狞笑:“爷爷的这把大砍刀砍过的脑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轮得到你喊停?有什么遗言下去跟阎罗爷说去。”


    “我是来找大当家的!”荀风不敢耽搁, 连忙道。


    “找大当家?” 土匪眯起眼,握着刀的手突然往下压, 刀尖瞬间陷进荀风颈侧的皮肉里, 浅浅一道血痕冒出来,“你穿得像个富家少爷, 怎么会认识大当家?莫不是想拖延时间等同伙来救?”


    荀风看见闪着寒芒的刀尖,喉结不由滚了滚, 往后侧了侧身,可冰凉的刀尖紧随, 贴在他颈侧:“不敢欺瞒兄弟,我确实有大事要禀告石大当家。”


    土匪的刀顿了顿, 却没挪开,反而用刀背蹭了蹭他的下巴,“你知道我们石大当家?”


    来的路上听刘野提过一嘴土匪的来历,没想到如此快派上了用场,荀风干巴巴笑了两声, 用手指推了推刀尖:“大哥,你杀了我不要紧,但要是耽误了事,连累的可是全寨的兄弟。”


    话音刚落,荀风明显看见土匪攥刀的指节松了些,他立刻往前凑了凑,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天热,请兄弟们喝酒。”


    土匪的目光被银票勾走,嘿嘿笑了两声,一把夺过银票揣进怀里,收了刀,荀风趁机撑着地面起身,后背伤口太痛,站起来时不禁踉跄一下,手撑着旁边的树干缓了半秒,声音都发颤:“大哥,这下总能信兄弟了罢。”


    土匪嘴角的狞笑淡了些,可下一秒抬腿猛踹荀风:“骗鬼呢!爷爷我记得分明,你跟着一大帮人来的!”


    荀风强忍着没躲,生生挨了一脚,“大哥,其中是有缘由的,待我跟石大当家说清楚你就明白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麻脸土匪攥着荀风后领,把他往前一推,“你若是说谎,我将你五马分尸!”


    荀风勾了勾嘴角,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调侃和自信:“我这人从不撒谎,大哥的马怕是用不上了。”


    “油嘴滑舌。”麻脸土匪将荀风带到一处屋舍,扯着嗓子大喊,直把门板震得发颤:“大当家,抓了个小白脸,说有要事找您!”


    小白脸·荀风朗声喊道:“大当家,是我呀。”


    木门开了,一个穿灰布长衫的汉子走出来,左脸盖着块黑布,只露着右眼,下巴上的胡茬乱得像野草,正是石独眼。


    “谁找我?”独眼盯着荀风看了三秒,转头拍了麻脸土匪一下,“哪来的?瞧着眼生。”


    荀风抢先道:“大当家不认识我,我可认识大当家。”接着神秘兮兮道:“是我家主人派我来的。”


    石独眼用一只眼上上下下打量荀风,恍然大悟:“云家肥羊?”


    荀风惊喜,赌对了!土匪能知道云彻明的精准位置,且时间点如此巧妙,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一桩买凶杀人。


    心里如此想,面上却一派淡然:“正是。”


    “前晚不是刚见过面。”石独眼有些不耐烦:“又有什么指示?”


    “是这样的。”荀风半真半假道:“主人怕赎金交了,人却死在您这儿,回头云家报官,官府顺着线索摸到西昌山,反倒麻烦,所以特派我带着一众人马来此搜查,叮嘱我故意发出动静,当着云家人的面被抓住,主人要我潜到云彻明身边,骗取她的信任,待明天赎金一交,我好下手……嘿嘿,到时候人是死在回去的路上,跟您这儿半点关系都没有。”


    石独眼思忖片刻,“这个计谋倒比之前的周密,这样也好,少一桩麻烦,行,就按他说的办。”


    荀风喜不自胜:“多谢大当家体谅。”说着从怀中抽出银票,强忍心痛:“这是我主人孝敬各位弟兄的,主人说,此事跟他再无瓜葛,线到我这就断了。”


    石独眼笑呵呵接过银票:“道上的规矩我懂。”说着佯装惊讶道:“小兄弟怎还受伤了?是谁干的?是谁下手那么没轻没重?”


    荀风摆摆手:“嗳,有伤才真,大当家别责怪弟兄们,对了,不知云彻明关到了那里?”


    “哈哈,小兄弟真是个敞亮人。”石独眼重重拍了荀风一掌:“我石独眼认你这个弟兄,老五,拿金疮药来,小兄弟,天热,伤口不处理可不行,等上过药再送你去见云彻明。”


    上完药,麻脸土匪带荀风去后院,“小娘皮太脆,这会儿估计还晕着呢。”


    “没死就成。”荀风哥俩好似的揽住麻脸肩膀:“此事了了,兄弟带你去潇洒潇洒。”两人对视一眼,嘿嘿□□起来。


    麻脸打开门锁,小声道:“有需要尽管说。”


    “多谢大哥!”荀风佯装被推,一个趔趄进了屋。


    屋里昏暗,灰尘漫天,隐隐约约看见一团人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荀风的心高高提起,云彻明身子弱,不会真死了吧?


    荀风走近,蹲在云彻明身前,小声唤道:“表妹,表妹?”


    云彻明双眸紧闭,唇色苍白,毫无反应,荀风坐在地上,将云彻明的头小心放至腿上,轻拍他的脸颊,掌心触到皮肤,冰凉刺骨,荀风心里升起一股异样情绪,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是不舒服。


    荀风温声道:“清遥,我来了,我来救你了。”


    见到云彻明的刹那,荀风不由感到庆幸,庆幸老天的安排,庆幸他能再次见到云彻明,云彻明时日无多。


    那就让他护着她,护着她活到二十岁。


    二十岁之前,云彻明不能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荀风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唇,用指腹轻轻碰了碰——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明天没有更新,星期四见[墨镜]


    第26章 在他怀里乱拱 清醒。


    “表妹, 醒醒!千万别睡!” 荀风指尖发颤地戳了戳云彻明的面颊,那触感凉得像块捂不化的寒玉, 让他猛地想起前几日她昏死过去时的模样,心尖瞬间揪紧。


    可这里没有药……


    他慌忙抓起云彻明的手,掌心相抵用力揉搓,指节都泛了红也焐不热半分。


    “清遥,别睡了,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搓手的间隙,荀风无意间将两人手掌并在一处,忽然怔住,云彻明的手掌竟比他的还要大些。


    “果然是个奇女子。”荀风举着两只手在眼前细细比对, 眼底闪过一丝惊奇:“个子比我高,手也比我大。”


    “啧, 幸亏身子骨弱些, 不然我还真治不住你。”


    搓了半晌仍是毫无动静,荀风低声道句 “得罪了”, 小心翼翼将人揽进怀里。


    滚烫的体温透过两层单薄衣料传递,荀风清晰感受到怀中人轻颤了一下, 云彻明的脑袋无力埋在荀风颈窝,鼻尖深陷皮肉, 呼吸尽数喷薄其上,冰凉的唇瓣若有若无擦过荀风喉结, 像极薄的冰棱刮过,激得他喉结猛地滚动。


    荀风往后躲了躲,只觉得云彻明比大刀还厉害,让他又紧张又害怕。


    似乎察觉到荀风的闪躲,云彻明皱了皱眉头, ‘唔’了一声,脑袋追随,又紧紧贴上去,汲取温暖。


    没办法,荀风只能僵着身子任由云彻明在他怀里乱拱。


    云彻明的四肢都缠在了荀风身上,身体渐渐回暖,可双眼依旧紧闭,不像要醒的样子,荀风有些担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视线在脸上转了一圈,定格在嘴唇上。


    上次是药的缘故还是亲吻的缘故?


    白奇梅说要亲密接触。


    这里又没有药。


    那……


    要不要亲她?


    房间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荀风透过窗户数星星,“亲,不亲,亲……不亲,亲。”


    天意如此。


    荀风轻而易举说服了自己,他捏住云彻明的下巴,将其慢慢抬起,一本正经道:“这可不是占你便宜,是在救你。”


    头刚低下,腕子却被忽然攥住,那力道很轻,带着病气的虚浮,却让荀风浑身一僵。


    “冷……” 云彻明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气若游丝。


    荀风大喜,“醒了?表妹,表妹!”


    云彻明手指松了松,转而揪住他胸前衣襟,那动作带着孩童般的执拗,将脸往心口埋了埋,呼吸终于不再是全然的冰碴子,混了点微弱的热气,透过布料熨在荀风皮肤上。


    荀风不敢动了。


    他能清晰听见云彻明的心跳,不是很强烈,却震得他肋骨发疼,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山风呜呜地在耳边打转,星星在眨眼睛,荀风忽然觉得,怀里的温度,好像正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里爬,活过来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云彻明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水……”声音比刚才清楚些。


    荀风回过神,忙不迭要去解水囊,可手臂刚一动,就被云彻明攥得更紧。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救你了,我们安全了。”荀风放柔声音,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兽。


    云彻明抬起眼看荀风,那双平日里总是清亮锐利的眸子此刻蒙着层水汽,像被雾打湿的琉璃,茫然地望着他。


    “君复?” 云彻明不确定问道,声音发飘。


    荀风握紧云彻明的手:“是我。”


    云彻明眼神渐渐清明,猛地从他怀里挣开。


    荀风摸摸鼻子,“那个,我看你跟坨冰似的,只能抱着你。”


    云彻明撑着地面慢慢坐直,目光落在他被自己攥皱的衣襟上,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耳根慢慢红了。


    山间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两人一时无话,只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在空气里交织,荀风偷偷抬眼望过去,正撞见云彻明也在看他,四目相对,又慌忙错开。


    云彻明咳了一声:“你怎会来?”


    “你别多想,我不是来救你的。”荀风似笑非笑道。


    云彻明:“我没多想,毕竟某人和我身在一处。”


    荀风:“好了,说正经的,我本是和镖师们来探路,打算与官兵来个里应外合,没成想被逮了,但我谁啊,足智多谋,略施小计就让他们信了我,都当我是自己人呢。”


    云彻明更加疑惑:“他们怎么会信你?”


    荀风添油加醋编造一通,末了道:“姑姑给我的银票我全使出去了,表妹,回家后你可得加倍补给我。”


    “嗯。”云彻明很认真道:“回,回家后补给你。”


    不止加倍。


    白景冒着生命危险来土匪窝,云彻明不由想到在断桥上他说的话。


    ——我是为你来的。


    这世上有一个人是为自己来的。


    有一个人肯舍命救自己。


    自云彻明扮成女子起,整个灵魂就被禁锢了。


    他穿女装,学女子仪态,学绣花,读女训,甚至还要喝药让自己的嗓子变得柔和。


    美丽的罗裙下,‘云彻明’一点一点消失,一点一点没有自我,被迫套上一层壳子生活。


    可白景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爱这样粗劣的自己。


    他愿意爱这样的自己。


    云彻明忽觉身体轻盈,豁然开朗,男子又如何呢,两个男子相爱有什么呢?


    若世道不容,他愿意为白景穿一辈子的女装。


    荀风听见有加倍的银票心满意足地笑了,猛然想起什么,神色一凛,问:“近来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可有积怨已久的仇家?”


    云彻明神色凝重,“云家家大业大,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觊觎,实在不好说。”


    荀风怅然道:“唉,一开始我以为是云耕父女作乱,可石独眼说前晚见过买凶人,前晚我们和云关菱在画舫,怕是没时间作案,如此一来,线索便断了。”


    “不急,若是顾大人能将土匪一网打尽,审问后就知道幕后之人了。”云彻明的声音平静下来,像深潭里的水。


    荀风递给云彻明水囊:“喝点水罢,养精蓄锐,说不定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云彻明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方才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你离我很近。”


    “啊,”荀风眼珠一转,“我想掐你人中来着。”


    “是吗。”云彻明狐疑看荀风一眼,喃喃道:“总觉得很熟悉,但又想不起哪里熟悉。”


    “哈,哈,哈。”荀风干笑两声,“表妹想多了,想多了,对了,不知道刘镖头他们情况怎么样,顾大人能不能带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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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骗子的千层套路 焚川


    “顾大人, 情况就是这样。”刘野焦急道:“请顾大人赶快派兵前去营救景少爷!”


    顾彦鐤面色凝重,沉吟片刻道:“不可打草惊蛇, 不如等到夜半时分,出其不意,一举歼灭匪窝。”


    刘野反对:“等到半夜?不行!景少爷情况危急一刻也不能等了!”


    顾彦鐤轻飘飘扫他一眼,“白景若机智此时必能化险为夷,若没找到应对之法此时也身首异地了,早一点晚一点有何区别?”


    刘野感觉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好干搓着手:“是,是吗?”


    一旁的小厮突然笑道:“我们顾大人神机妙算, 刘镖头您就赶紧前去准备罢。”


    刘野半信半疑地走了,心里仍沉甸甸的, 不知道白景能否逃过一劫。


    天黑了, 明月高悬,顾彦鐤又一次想起霍焚川。


    骗子。


    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罪不可恕。


    顾彦鐤恶狠狠地想:等抓住霍焚川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夜色水一样流淌, 万籁俱寂,偶传来几声虫鸣, 荀风和云彻明背靠背,乱七八糟说了许多话, 最终挨不过倦意,沉入梦乡。


    天边突然炸开一道灼眼的红光, 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夜幕。紧接着,一团团流火顺着山脊快速移动,风里卷来焦糊的气味,连空气都被烤得发烫。


    ——哐当。


    兵甲碰撞的脆响先一步撞进窗纸,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刀刃劈砍皮肉的闷响、临死前的惨嚎、马蹄踏碎石板的轰鸣,像一锅沸腾的沸水,瞬间将整座山寨掀翻。


    荀风猛地从草堆上弹坐起来,他踉跄着扑到窗前,门方向火光冲天,穿黑衣的土匪正和披甲的官兵绞杀在一处,刀光在火海里划出一道道冷冽的弧线。


    “糟了!”他低骂一声:“官兵怎么这时候杀进来?” 计划全被打乱了。


    云彻明醒来,眼底没有半分迷蒙,“顾大人来了。”


    荀风脸色阴沉,指节捏得发白:“来的不是时候,这下要遭。”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木门被生生踹碎,门板裂成数块,木屑混着尘土飞溅,麻脸土匪撞了进来,手里的大刀还滴着血,刀刃在火光里闪着森冷的光。


    “就是你这小白脸!” 麻脸一眼锁定荀风,满是血污的大手攥紧刀柄,带着一股腥风直扑过来,“定是你引来的官兵!”


    荀风后背瞬间绷紧,汗毛倒竖,可脸上却扯出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甚至往后缩了缩,声音带着慌张:“兄弟!这、这是怎么了?外面怎这么吵?”余光飞快扫过云彻明,给他递了个眼色。


    “少装蒜!”麻脸啐了口唾沫,刀尖“哐当”一声戳在荀风脚前的泥地上,“老子就觉得你不对劲!”


    “冤枉啊。”荀风急得直摆手,眼神里全是惊恐,偷偷往麻脸身侧挪了半寸,“我哪有那本事?”


    “放你娘的屁!”麻脸被他的惺惺作态激怒,嘴角咧开个残忍的笑,对云彻明道:“你,过来!把这小子捆上!”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捆粗麻绳,“啪” 地扔在云彻明脚边。


    云彻明垂着眼,缓缓弯腰。


    荀风双手被麻脸土匪制住一动也不能动,麻脸土匪见云彻明是个瘦弱女人,心里便放下三分警惕,又见他动作缓慢,似是吓呆,更为得意,呵斥道:“快点,再磨磨蹭蹭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你个死婆娘!”荀风突然爆发,猛地挣扎起来,脸上满是愤怒,“我冒死进来救你,你敢绑我?”他故意把声音喊得又急又响,像是真的气急败坏。


    闻言,云彻明猛地停手,踌躇不前。


    麻脸土匪哈哈大笑:“实话告诉你,就是他主人派我们来杀你的,他是个骗子,你被骗了!哈哈哈。”


    “你,你骗我?”云彻明声音发颤,下意识后退半步。


    “胡说。”荀风趁着麻脸分神的瞬间,猛地发力,梗着脖子,用尽全力将后脑狠狠撞向麻脸的面门。


    麻脸惨叫一声,鼻血横流,眼前一黑,抓着荀风的手瞬间松开。荀风忍着后脑的钝痛,猛地抬腿,膝盖狠狠顶向麻脸的下腹。


    “嗷!”麻脸捂着肚子蜷在地上,嘴里嗬嗬地喘着粗气。


    云彻明反应极快,手腕一翻,麻绳宛若游蛇,瞬间缠上麻脸的手腕脚踝,荀风扑上去死死按住他挣扎的身子,两人合力将麻脸捆了个结结实实。


    “走!” 荀风拽起云彻明的手就往外冲。


    门外已是人间炼狱,土匪和官兵绞杀在一处,火星溅到草堆上,燃起一簇簇火,脚下的石子沾着血,踩上去滑腻腻的,身后传来土匪的嘶吼:“抓住那两个!别让他们跑了!”


    荀风紧紧攥着云彻明,掌心全是汗,山风灌进喉咙,带着浓烈的铁锈味。


    “躲这。”他拽着云彻明钻进路边一个半塌的草垛,两人挨得极近,血腥味越来越浓,云彻明借着草缝透进的火光看向荀风的后背,惊讶道:“你受伤了?”


    荀风侧过脸,想笑,嘴角却扯不动,脸色苍白如纸:“小伤,不碍事。”


    “心疼了?”荀风见半天没动静,逗他道。


    “嗯。”


    荀风猛地愣住,眼睛微睁,原以为以云彻明的性子会沉默,却没想竟直接承认。


    “人在这呢!”


    一柄长刀突然从草垛外侧捅了进来,草叶被劈得乱飞,刀尖上的血珠滴落在荀风手背上,滚烫黏腻。


    石独眼从草垛后转了出来,整个人像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恶鬼,他看见荀风,独眼瞬间亮起凶光,舔了舔嘴角的血:“逮住你了!”


    荀风脸色剧变,想也没想,猛地将云彻明往草垛另一侧推:“快跑!去找顾彦鐤!让他来救我!”


    石独眼冷笑一声,长刀抽出草垛,“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小娘子,别急,等我剁了这小子,下一个就轮到你,很快的。”刀缓缓抬起,寒光映着狰狞的脸。


    云彻明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却没跑。他站直身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指尖在微微发抖,声音冷得像山涧的冰:“你有这本事吗。”


    荀风心急如焚,她一个女子不可能打过石独眼,自己又负伤,胜算实在太低,只有搬救兵一条路可走,“清遥,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条件吗?”


    “跑,别管我,快跑!”


    云彻明瞳孔震颤,白景,白景他……他竟然愿意为了自己舍弃生命!


    “还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石独眼发出狞笑,“狗娘养的一起死罢。”


    荀风瞪大眼睛,想跑,可指尖刚动,后背的伤口就炸开一阵剧痛,疼得他眼前发黑,胳膊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沾着血污的长刀横劈过来,刀风带着腥气扫过脸颊,近得能看清刀刃上自己扭曲的脸。


    ——唰!


    破空声比刀风更快。


    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带着风声砸在石独眼的手腕上,那力道极准,正打在筋络上,长刀“哐当”掉在地上。


    石独眼面皮剧烈抖动,盯着云彻明的眼神像要吃人:“臭婆娘,老子定要先奸后杀了你!”


    云彻明冷然道:“尽管来试试。”


    荀风咽了口唾沫,挣扎着往外爬。


    又听“唰”的一声。


    一阵嗡鸣。


    石独眼轰然倒地,箭从左胸穿入,箭尾的白羽还在震颤。


    荀风抬眼望去,是顾彦鐤!


    顾彦鐤站在高处,锋芒毕露,手里握着拉满的弓,脸颊上沾着血,鬓角的发丝被风吹得乱了,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透过重重草叶,落在荀风身上。


    荀风连滚带爬到石独眼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谁是内应?你在云家的内应到底是谁?”


    石独眼的嘴一张一合,血沫子顺着嘴角咕噜噜往外冒,在下巴上积成小小的血洼。他独眼里的光已经散了,却还死死瞪着荀风,枯瘦的手指在地上乱抓,不知何时又攥住了那柄掉在一旁的长刀,“没……没有内应……”


    “放屁!”荀风额上青筋暴起,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可他仍死死盯着石独眼,“没有内应你们怎么找到知止居?怎么精准劫了清遥的马车?快说!”


    石独眼的嘴唇还在翕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最后只吐出一口浓血,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云彻明快步上前,伸手将荀风拖开:“此时你的伤最重要。”


    顾彦鐤走过来,扫了眼荀风满身的狼狈,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没死啊。”


    荀风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笑了笑:“托顾大人的福。”


    “既然没死,别忘了我们的约定。”顾彦鐤抬脚,用靴底随意踢了踢石独眼的尸体,确认对方彻底断了气,才转头对云彻明道,“这里离匪窝太近,不安全,你们先下山。”


    云彻明小心地扶起荀风,让他的重量大半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稳稳托着他的腰,防止牵扯到伤口:“多谢顾大人相救。”


    荀风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他闭上眼睛,脑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抵在云彻明的肩窝。


    顾彦鐤的目光在荀风脸上来回逡巡,从他紧蹙的眉头到苍白的唇,最后落在他低垂的下颌上,心里暗忖:这白景瞧着和霍焚川半点不像,可此刻垂着头,下颌绷起的弧度,竟和霍焚川一模一样。


    “家主!”


    “景少爷!”


    山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野带着几个家丁举着火把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骤变,快步上前:“家主,您没事吧?”


    云彻明摇摇头,指了指荀风:“白景背部受了重伤,快寻个担架来,送他下山医治。”


    “是!”刘野手脚麻利,立刻吩咐人去找担架,不过片刻,两个镖师就抬着担架跑了过来,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荀风挪到担架上。


    顾彦鐤站在一旁,始终没说话,却也没离开,他看云彻明俯身替荀风掖了掖散乱的衣襟,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彻明此刻无暇顾及顾彦鐤的异样,匆匆冲他拱了拱手:“顾大人,先行一步。”说完便跟着担架往山下走。


    火把的光晕在山路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一行人渐渐远去。


    顾彦鐤望着越来越小的身影,鬼使神差喊了声:“霍焚川。”


    担架上的人缓缓扭过头,冲顾彦鐤笑了笑。


    顾彦鐤心猛然揪紧,笑容的含义在摇曳的火光里看不真切。


    第28章 龙卷风一样探入 同好


    荀风舒舒服服趴在软榻上, 榻上铺着层水绿色的冰丝锦垫,他半边脸埋在枕里, 后背的伤已敷了上好的金疮药,周遭四五个丫鬟围着伺候。


    “景少爷,尝尝这个。”最前头的小丫鬟捏着颗紫莹莹的葡萄递到荀风嘴边,声音软得像浸了蜜,“刚从井里湃过的,甜着呢。”


    荀风眼皮都没抬,张嘴含住,嚼了两口,眯眼赞道:“嗯, 是甜。”


    旁边捶腿的丫鬟不乐意了,手里的力道放轻了些, 故意拖长调子, 声音娇滴滴的:“景少爷偏心眼儿,人家手都捶酸了, 您倒好,眼里只看得见葡萄。”


    荀风斜睨她一眼, “瞎说什么?”他指了指她的手,“数你的手艺最合我心意, 不然让你连着几天过来作甚?”


    “好哇,合着我就是个多余的?早知道这样, 我还不如回房绣帕子去。”揉肩膀的丫鬟不乐意了,扭过头不说话。


    荀风哄人得心应手,佯装头痛:“哎呦喂,我的头又痛了。”小丫鬟连忙关心道:“怎么了怎么了?要不要叫郎中?”


    “你不生气,我就不痛了。”荀风道。


    小丫鬟扑哧一声笑出声:“景少爷惯会拿我们寻开心。”


    荀风微微笑着:“看你们高兴我的伤也好了大半。”


    闻言, 丫鬟们越发殷切,随尘院内欢声笑语不断。


    云彻明立在门外久久不语,银蕊在一旁瞧得心惊胆战,家主面上虽没有表情,但她就是知道,家主生气了。


    家主惦记景少爷的伤势,一反常态推了晨会,匆匆赶来随尘院,谁承想……


    银蕊偷偷瞥了眼云彻明,随后重重咳一声:“人都死哪去了?”


    云岫连忙掀帘出来,撞见云彻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腿肚子一软差点跪下,声音发颤:“家、家主,您怎么来了?”


    云彻明没看云岫,视线掠过帘子,屋内没了动静。


    银蕊冷哼一声,斥道:“规矩丢到狗肚子里去了?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家主来了竟无人通传,皮痒了不成?”


    云岫冷汗直流,垂着头,嗫嚅着连半句辩解也说不出来。


    云彻明收回视线,看向云岫,淡淡道:“玩忽职守。”没带半分情绪,却让云岫身子猛地一颤。


    帘后窸窸窣窣一阵响,方才围着荀风的几个丫鬟低着头鱼贯而出。


    “家主。”


    “家主。”


    声音细若蚊蚋。


    银蕊往前逼近一步,指着她们的鼻子骂道:“一个个真是无法无天了!”眼神扫过丫鬟红扑扑的脸,冷笑着:“景少爷脾气好,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就敢摸杆上爬?围着主子没大没小地逗乐,真当这随尘院是你们能放肆的地方?”


    一番话直把小丫鬟们说的面红耳赤。


    景少爷风流倜傥,人又和善,谁不想在他跟前多露个脸?指不定那天就飞上枝头了。再者,府里早有传言说家主无意嫁给景少爷,那,她们凑近些、讨个好,似乎也不算逾矩?


    云彻明眉头蹙着,“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多谢家主。”


    小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传言真是害死人!


    “表妹。”荀风支开窗户,胳膊搭在窗棂上,冲云彻明展颜一笑,云彻明本想说些什么,一看见他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荀风催促道:“快进来。”


    云彻明冷着脸进去了。


    屋里的冰盆泛着森森凉意,把暑气拦在门外,云彻明立在离软榻三尺远的地方,隔着一段距离和荀风打了个招呼,荀风支起身子坐起来,朝他招手:“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云彻明淡淡道:“你伤好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疼的厉害。”荀风皱眉道。


    云彻明下意识想上前查看,忽然想到什么,生生止住步子,“若你听郎中的话自然能好得快些。”


    “表妹说的对,我这伤需要静养,随尘院丫鬟小厮太多,吵得很,我应付的也烦,不然……我搬到知止居去,可好?”


    云彻明:“不好。”


    “你生气了?”


    云彻明:“没有。”


    荀风:“我跟丫鬟们胡闹你生气了。”


    云彻明抿了抿唇:“既然你没事,我先走了。”


    “等,等等。”荀风挣扎着下榻,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痛得轻嘶一声,云彻明快步上前搀扶,荀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生气?”


    云彻明的回答略显仓促:“气自己管教无方罢了。”


    “你明明就是气我。”荀风拉着云彻明坐下,“清遥,尽管朝我发脾气,大大方方说不让我和她们胡闹,我听你的。”


    云彻明怔愣,父亲对他管教甚严,‘先人后己’从小听到大,以至于倾听比倾诉多,当了家主之后更甚,几乎没有自己的情绪,顾虑的全是云家。


    他将自己全副武装,几乎住进堡垒。


    可现在白景似一股龙卷风,强势,不容拒绝地探入,轻轻松松窥破了他没说出口的在意,这事实令他窘迫,令他羞恼,又令他高兴。


    荀风望着云彻明的眼睛,再次问道:“清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是,我讨厌你轻佻,我讨厌你和她们玩闹。”云彻明忽然生起一腔恶意,他的视线黏在荀风脸上,带着一种特别的攻击。


    荀风似笑非笑地抿着嘴,微微垂了睫毛,眼皮上的红痣完全显露出来了,云彻明莫名觉得他的目光带着得意,带着睥睨,心里隐隐发慌。


    荀风低下头,慢慢贴近云彻明,脸颊挨着脸颊。


    云彻明垂下眼,发现荀风的嘴角很柔软,他的唇色不是红,而是粉,淡淡的粉,云彻明忽然有些饿,很想吃些什么。


    “清遥,要不要同我好?”荀风拥抱住云彻明,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细小的温暖透过薄衫,云彻明已然僵住,也像是在融化。


    “别拦着我!”


    “我要找家主!”


    “滚开!”


    银蕊的声音带着急切:“家主正在和景少爷谈事情。”


    “我不管,我有重要的事!”


    门外传来阵阵吵闹声,云彻明恍然回神,有些慌张地推开荀风,三步并两步出去,霹雳啪啦,珠帘撞成一团,云彻明没心思管,逃也似地走了。


    荀风懊恼地一拍大腿:“羊巴羔子的!就差一步!”


    “到底是谁坏我的好事?”——


    作者有话说:星期四见[奶茶]


    第29章 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伪装


    云彻明甫一现身, 云关菱便疾步上前,“家主既已平安归来, 可否放我爹出来?”云彻明面色沉得像积了雨的云,指尖在袖中缓缓攥紧,并未立刻应答。


    云关菱又道:“柴房不是人呆的地方,我爹他养尊处优惯了,身子受不了,再说家主你不是回来了吗,依我看,这事跟我爹没关系,既然没关系, 再关着就说不过去了。”


    荀风在屋里听得真切,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却仍扶着门框挪了出来,他倚着门栏, 目光扫过云关菱明艳动人的面颊,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讥诮道:“菱妹妹这份孝心,倒真是令人动容。”


    云关菱一见荀风眸中便浮起嫌恶:“住嘴!谁是你妹妹?”


    荀风拖长了调子, 尾音微微上扬,“哦?那该如何称呼金贵的菱姑娘?莫非唤一声菱家主才合你心意?”


    “少胡言乱语。”云关菱一甩袖袍, 不再看他,转而问云彻明:“家主,我只要你一句话,放不放人?”


    “不放。”荀风替云彻明接了话,语气斩钉截铁。


    云关菱柳眉瞬间竖了起来, 指尖几乎要戳到荀风鼻梁上:“你一外姓人,凭何插手我云家事务?仗着那纸婚约便想鸠占鹊巢吸我们云家的血,呵,做梦!白景,若你有觉悟就该乖乖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到处乱吠才好。”


    “云关菱!”云彻明的声音陡然转寒,像冰棱砸在石阶上:“慎言!你听好,此处并无外人。”


    云关菱眼底漫上浓重的失望,声调陡然拔高,几乎是喊出来的:“好哇,家主莫非真被这绣花枕头迷了心窍?他除却一副皮囊,还有何可取之处?”


    云彻明正欲开口,荀风却抢先一步,他缓步绕至云关菱身侧,目光像两道细探针,从她紧绷的颈侧、泛白的指节,再到略显僵硬的身躯,一寸寸细细扫过。


    云关菱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后退半步,脸上掠过惊惶,避荀风如蛇蝎:“离我远点!”


    荀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仿佛窥见了什么隐秘的端倪,却没立刻点破,只转回头对云彻明道:“表妹,放云耕出来,让姑姑也来,大家到花厅议事。”


    花厅。


    白奇梅见荀风脸色苍白如纸,鬓角还沁着冷汗,忧心忡忡地开口:“景儿,伤还没好急忙下床做什么?有什么事等到养好再议也不迟啊。”


    荀风微微眯眼,目光在云耕与云关菱之间来回逡巡,“姑姑,此事关切云家根基,不敢延误。”


    云耕坐在对面的梨花椅上,面色憔悴,眼底挂着浓重的青黑,嘴角却掩不住一丝得意的弧度,他抬眼看向云彻明,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的‘宽厚’:“彻明,你终究还是太年轻,易受小人蛊惑,听风就是雨的,我早就跟你说了,那匪患与我无关,你偏不信,非但不信还将亲叔囚在柴房,唉,此事若传扬出去,云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谁说无关?” 荀风笑呵呵道:“买凶杀人的不就是菱妹妹嘛,而你,恐难逃从犯之嫌。”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白奇梅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撞在桌案上,茶水泼了满桌,她脸色煞白:“菱、菱儿她,她一个弱质女流,怎会……”


    云彻明指尖轻叩桌面,发出笃笃轻响,目光沉沉地落在云关菱脸上。云耕猛地攥紧了椅背,指节泛白,倒吸一口凉气。站在一旁的何管家瞠目结舌,目光像钉子般钉在云关菱脸上,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云关菱却异常镇定,唇角甚至牵起一丝冷笑,抬眼迎上荀风的目光:“证据呢?”


    荀风缓缓起身,踱步至她面前,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石独眼可是将什么都招了。”说话时,眼角余光敏锐捕捉到云关菱的瞳孔骤缩,一丝慌乱飞快掠过眼底,尽管很快掩饰过去。


    云关菱往后避了避,“石独眼死了,死无对证。”


    云彻明闻言微怔,此刻人证物证皆无,确实并非摊牌的良机。但见荀风眼神坚定,便按下心头的疑虑,决定静观其变。


    荀风忽将手搭在云关菱肩头,姿态看似亲昵,指尖的力道却带着试探:“菱妹妹,八月二十七日晚,你在何处?”


    云关菱像被火烫到般猛地挥开他的手:“在翠湖画舫。”


    “错了,我问的是你在哪。”荀风将重音落在‘你’上。


    云关菱眼神飘忽一瞬,很快镇定下来,“白景,我真是受够你了!”她猛然站起来,一拍桌子:“八月二十七,我,家主,你,我们一起在翠湖画舫,这一点毋庸置疑!所有人都可为我作证!”


    荀风话锋陡转,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你忽然变得讨厌我,远离我,为什么?”


    云关菱撇撇嘴:“无人会喜爱徒有其表、心术不正之徒。”


    荀风几乎要笑出来,他对男女感情一事极为敏感,他能察觉到本人都未察觉的细微情意,之前的云关菱分明对他有好感。


    云耕急忙插话:“彻明啊,白景说来说去说的都是一些废话,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看还是散了吧,各退一步,我不追究你了,你也别送我去西戎,如何?”


    就在此时,荀风出手如电!


    他的动作极快,却并非袭向任何敏感之处,而是直指云关菱的喉间——那只是一个迅疾的虚招,并未真的触碰。


    可云关菱的反应却惊了众人,她没有像寻常女子一样骇然惊呼,而是双臂猛地格挡,动作快得惊人,带着刚硬与敏捷。


    云耕的反应更快,他猛地起身推开荀风,力道之大让荀风踉跄后退了两步。


    “畜生!你敢动我女儿!” 云耕目眦欲裂,扬手就想扇过去。


    荀风稳稳扼住他的手腕,眼神沉静如深潭:“云耕叔何必如此激动?莫非,被我说中了什么?”


    白奇梅瞠目结舌,张大嘴巴从椅子上站起来,“景儿,男,男女授受不亲啊。”


    “可云关菱是个男子!”荀风掷地有声道。


    ——轰轰轰。


    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响。


    白奇梅一屁股歪在椅子上,“什么?”


    何管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呆呆看着云关菱的脸庞和罗裙。


    云关菱脸上的惊慌还未褪尽,她死死瞪着荀风:“白景!你分明是想将我们父女逐出云家,好吃绝户是不是?为了财产怒竟编造出如此荒谬之事!”


    “没错,我看你就是想把我们赶出云家!”云耕眼泪唰一下流出来,冲着白奇梅哭道:“嫂子,你可要睁开眼看清楚啊,白景自从来了我们云家后风波不断,我看他是个祸害!嫂子,他想让我们一家人分离啊嫂子!哥,我苦命的哥哥!你在天有灵快把这妖孽收了去吧!”


    云彻明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云关菱僵硬的脖颈:“近来菱儿的言行举止,确与往日有异。”


    “家主!”云关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面泣诉,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我是男是女,你岂会不知?难道还能一朝变换不成?”


    荀风冷静开口,“你并非云关菱,却与她容貌酷肖。表妹,验明正身并非难事。但他是谁?为何对云家诸事如此熟稔?与云耕是何关系?真正的菱妹妹身在何方?这些,方是重中之重。”


    云彻明看向跪在地上的“云关菱”,语气不容置疑:“事已至此,需得验看。”


    “云关菱”闻言,脸上瞬间交织起愤恨与绝望,她狠狠瞪视着云彻明,忽地重重哼了一声,傲然起身,周身的气质陡然一变,方才的娇弱、委屈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的狠戾,“被发现了啊。”


    这一刻,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


    白奇梅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她指着“云关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云关索张开双臂,朝天大吼,声音嘶哑而怨毒:“我是一个秘密,是一个影子!”


    云耕老泪纵横,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儿,我苦命的儿啊。”


    何管家颤抖着手指,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你、你不是早已,夭折了吗?”


    云关索撕扯身上的罗裙,动作疯狂而决绝,绸缎碎裂的声音在厅内格外刺耳。


    “该死!该死!统统该死!”他嘶吼着,眼中迸射出血红的光,“该死该死该死!凭什么要我藏起来?云彻明,这一切都怪你!都怪你!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没有身份,是你害得我像阴暗的蟑螂,是你害得我扮成女人!不男不女,不伦不类!”


    他猛地指向云彻明,声音尖利得像要刺破耳膜:“你为何没死?那帮土匪为何没取你性命!” 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毒,在此刻尽数倾泻而出。


    云彻明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从未想过,云耕竟还有一个儿子,且和他似乎有渊源。


    荀风霎时明了,低声道:“原来如此,双生胎。”难怪容貌别无二致。


    云关索突然发难,身形如鹰隼般扑向荀风,速度快得惊人。他一把将荀风狠狠掼在地上,十指如铁钳般扼住他的咽喉,目眦欲裂:“多嘴!坏我大事!”


    “云关菱那小贱人办事不力,逼得我亲自出手!若非是你,我的计策早成了!”


    荀风本就伤重,此刻被扼住咽喉,顿时面色涨红,呼吸急促。


    云彻明猛地回神,一脚踹开云关索,俯身扶起荀风,见他后背衣服已被血浸透,晕开大片刺目的红,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唔,咳咳,我没事。”荀风捂着脖子,声音沙哑。


    就在此时,云耕像被激怒的蛮牛般低吼着冲来,手中寒芒一闪——竟是一柄藏在袖中的匕首!


    “纳命来!”他直刺二人。


    荀风想也没想侧身躲过,云彻明下意识去护荀风,可扑了个空,却见云耕手腕一翻,匕首陡然转向,再次刺向荀风的心口!


    云彻明救援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刺去。


    ——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骤然响起。


    一道苍老的身影踉跄着挡在荀风身前,匕首深深扎进他的胸膛,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灰布的衣襟。


    “何管家!”荀风失声惊呼,连忙跪地去捂那不断涌出的伤口,触手一片温热黏腻,血色刺目地迅速蔓延开来,“你,你为了我挡刀……”


    云耕双目赤红,一刀未中,扑哧一声从何管家腹中抽出匕首,转而刺向荀风,云彻明当机立断,拔下头上发簪,手腕一扬,正正好钉住云耕手掌。


    何守正瞳光渐渐涣散,他望着荀风,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气若游丝:“家主,托付,给,你了。”他又转向云耕,嘴唇翕动着,断断续续地说:“云耕,你是不是,违背,违背了老,老家主的,遗言,”


    白奇梅和云彻明一惊,“什么遗言?”


    “其实,老家,主是,”何管家眼神越来越暗,云耕大叫一声:“不许说!我没得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云耕彻底疯了,他嘶吼着拔出发簪,溅出的血洒在脸上,他对云关索喊道,“索儿!事已至此,拼死一搏!”


    云关索恨极了荀风,抓起身旁的沉重梨木椅,就要朝荀风砸去。白奇梅扑过去死死拦腰抱住他:“景儿快走!”


    “滚开!”云关索一把推开白奇梅,椅子挟着劲风砸了下来。


    荀风瞥见地上的匕首,奋力伸手去够,不期然摸到何管家,他已凉了。唇角忽地勾起一抹笑,声音虽弱却带着锋芒:“你大概不知道,我轻功好得很。”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荀风的身影如鬼魅般倏忽贴近云关索!


    “送你下去伺候何管家。”


    噗嗤!


    匕首精准地没入云关索腹中。


    云关索双目圆瞪,低头看着刺入身体的利刃,又难以置信地望向近在咫尺的荀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缓缓倒了下去。


    “索儿!”云耕见状彻底癫狂,不顾一切地扑向荀风。


    云彻明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


    云耕也倒下了,和云关索遥遥相望。


    “清遥,我……”荀风想说什么,眼前忽然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力竭倒地。


    云彻明大惊失色,心脏霎时间跳飞快,胸腔内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这股恐惧化作巨大的力量,他半搂着荀风,用冰凉的唇瓣触摸荀风冰凉的面颊。


    荀风双眼紧闭,云彻明手中一片粘腻鲜血。


    云彻明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


    第30章 霍焚川和白景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怜惜……


    顾彦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每每闭眼脑中便浮现白景火光下暧昧的一笑。


    难不成白景就是霍焚川?


    可他们长得不一样。


    但白景不是霍焚川,为何对他笑?


    思绪翻搅, 闷火愈烧愈旺,他顾彦鐤哪样不是出类拔萃!没成想竟折在小小的骗子身上!


    “荒谬。”顾彦鐤吐出一口浊气,喉间却仍哽塞,气短,闭了闭眼,起身去书案,提笔蘸墨,力透纸背地写下去,墨迹淋漓, 一字一字,暂压住了心头翻涌。一连写了大半个时辰, 心里稍稍平静。


    放下笔, 不期然看见桌上的笔架,刚安定下来的情绪又腾一下翻涌, 这是霍焚川送他的。


    霍焚川其人,人畜无害, 天真孤怜,刚开始他十分瞧不上他, 霍焚川说十句自己能回上一句就够他高兴的了。


    “可恨。”顾彦鐤抓起笔架欲砸,腕骨悬在半空, 却终是缓缓放下,转念一想,笔架何辜?该死的另有其人。


    顾彦鐤唤道:“刀柳。”


    “属下在。”黑影悄无声息落入书房。


    “云家仍闭门谢客?”


    “是。但昨夜有马车漏夜出府,往城外庄子去了。”


    “车内何人?去往何处?”顾彦鐤指节轻叩案面。


    “线报称,是云彻明与白景同行。”


    顾彦鐤皱了眉头:“漏夜前去?古怪。”


    “备马, 去云府。”


    顾彦鐤策马前往云府,碧空如洗,暖风拂过,带来不知名野花的甜香和远处市井的隐约喧嚣,一切都透着太平盛世的慵懒与安宁。


    这过分熟悉的明媚,他恍惚看见,某个同样晴朗的日子,霍焚川抱着一坛新沽的梨花白,斜倚在树下等他。


    他笑得眼眉弯弯,眸色被日光映得极浅,里头盛着几乎要溢出来的、独对他的热切:“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顾彦鐤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日霍焚川衣衫上熏的极淡的杜若冷香。风过处,头顶树叶沙沙作响,眼前空余枝干苍劲,树下再无那人踪影。


    日光依旧灼灼,顾彦鐤心底一阵发寒。


    骗子,骗他喝醉一走了之!


    云府大门未开,刀柳砰砰敲门:“知府大人到——”


    白奇梅骤闻知府大人亲临心中一紧,忙去迎接,顾彦鐤大手一挥免了她行礼,宛若主人般登堂入室,行至前院,环视四周,自然而然问道:“白景呢。”


    “景儿和彻明去庄子了。”白奇梅略感奇怪,但仍老实回答。


    顾彦鐤点点头,率先落座,端起丫鬟上的茶,见白奇梅拘谨站着,招呼她道:“夫人坐。”


    “嗳,多谢大人。”白奇梅忐忑地坐下,“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夫人莫紧张,不过体恤民情罢了。”顾彦鐤状似无意问:“听闻白景早些年一直流落在外?”


    一说起这个白奇梅心就痛,用帕子压了压湿润的眼角,道:“是,景儿真是命苦,在外漂泊数载,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不过现下好了,我们一家终于团聚,届时景儿和彻明成了亲那才是……”


    “成亲?”顾彦鐤截住话头,茶盏在指间一顿,“白景要和云彻明成亲?”


    “是啊。”白奇梅理所当然道:“他们自小定下婚约,若不是当年两家失散,他们早该成亲了。”


    顾彦鐤捉住重点:“当年?几年前?”


    “建兴九年,地龙翻身那一年。”


    顾彦鐤沉思片刻,眸色渐深:“时隔多年,夫人如何确信白景身份无虞?”


    白奇梅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有信物为证,错不了。”


    顾彦鐤摇摇头,未必,他做官多年,见多识广,信物不是绝对。


    一个大胆念头猝然窜起:云耕第一次来找他就是为白景,他怀疑白景想吞没云家财产。霍焚川骗他是为财,如若白景是骗子,目的显而易见,也是为财,那么霍焚川和白景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此念一出,竟再难按下,他将万千揣测压于平静面色之下,只问:“他们何时归来?”


    “不知道。”


    荀风目光如炬,再次追问:“你当真不知云关索还活着?”


    云关菱眼底浮起一层恍惚的雾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真的不知道。那年大伯接我们来云府时,我还太小,只依稀记得爹说弟弟路上染了急病,没能救回来……”


    云彻明与荀风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底都沉着相同的疑虑。


    “为何要藏起云关索?”荀风沉吟片刻,转向云彻明,“清遥,他说是你害得他不得不藏匿,此事与你何干?老家主临终前究竟交代了什么?这些你也不知?”


    云彻明摇头,眸色深沉:“父亲只嘱托我务必寻到白家人,与你完婚。其余一句未提。”


    “云府迷雾重重。”荀风叹了一声,又看向云关菱,语气温和了些,“还好吗?地窖阴冷,你被关数日,身上可有大碍?”


    云关菱忽然泪如雨下,猛地扑进荀风怀中,呜咽出声。荀风一时怔住,心下不由一软,生出几分怜惜,轻轻回揽住她,抚着她的背低声道:“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云彻明却忽然抿紧了唇,面色微沉,一把将云关菱扯了回来,声音冷澈:“不许哭。”


    荀风忍不住皱眉:“清遥,何必如此苛责?”


    云关菱抽了抽鼻子,竟真的止住了哭声,低声道:“家主说的是。哭不能解决问题,是我失态了。”


    “?”荀风掏掏耳朵,他耳朵坏了不成,云彻明不是只说了三个字嘛!


    云彻明淡淡“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云关菱似乎稍稍平静,抬眸轻声问:“家主可知我爹为何常年游历在外,很少回松江府?”


    “不知。”


    “他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人。”云关菱回忆道,“有时深夜醉酒,他会反复喃喃‘没找到,你到底在哪儿’之类的话,以前我在意,如今想来应该与秘密有关。”


    线索纷乱如麻,连云彻明也觉棘手,转而道:“此地不宜久留。菱儿,先随我们回去。”


    云关菱却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荀风以为她怕受牵连,温声劝道:“别担心,他们做的事与你无关,不会牵连你的。”


    “不,是我心里过不去。”云关菱低下头,声音虽轻却坚决,“我无颜面对大伯母,更无颜面对家主。只要想到爹和弟弟竟为某种缘由企图加害家主和景少爷,我就……我就无法原谅自己。家主,让我去西戎吧,我愿意戴罪立功。”


    “你想清楚了?”云彻明黑眸锐利,看进她眼底,“西戎乃不毛之地,危机四伏。”


    “想清楚了。”云关菱脸上掠过一丝决绝。


    云彻明颔首:“好。”


    荀风挑眉赞叹:“菱妹妹,有胆色!”


    云关菱深深望了荀风一眼,忽然绽出一抹极灿烂的笑,仿佛云破月来:“从前种种,对不起。”随即她转向云彻明:“家主,我想即刻启程。”


    云彻明微讶:“如此匆忙?”


    “是,刻不容缓。”她怕再多留一刻,就会舍不得改变主意。


    马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晃晃悠悠地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吱呀声,帘隙间漏入的微风,轻轻拂动着车厢内沉闷的空气。


    云彻明目光从窗外荒凉的景致收回,落在身旁的荀风身上:“坐好,你背上的伤还未痊愈。”


    荀风懒洋洋歪在软枕上,“养了许多日,早好的七七八八了,不碍事。”


    云彻明不再说话。


    荀风感到奇怪,不由侧目仔细打量云彻明,只见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往日锐利的目光此刻竟有些涣散呆滞,那不是单纯的疲惫,而是一种,一种仿佛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彷徨与无助,像是骤然迷失在暴风雪中的旅人。


    “清遥?”荀风一连叫了好几声,什么反应都没有。


    荀风第一想法是稀奇,原来这位总是坚毅果敢、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表妹,也会有如此脆弱茫然的时刻,这样的云彻明,他从未见过,仿佛坚冰裂开了一道细缝,露出了内里柔软的微光。荀风握住云彻明微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我在这,清遥。”


    云彻明目光落在荀风的嘴唇上,张张合合,一个字也没听清,他看见荀风靠近了,看见荀风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看见荀风眼底流露出的担忧,他颤了颤眼睫,忽然动了。


    荀风彻底怔愣,手呆呆举在半空中,古板守礼,时刻保持着距离的云彻明竟然主动靠在自己肩头!


    “有点累。”云彻明说。


    荀风胸腔忽然有些酸胀,一种名为‘心疼’的陌生情绪翻江倒海地湮灭而来,他搂住云彻明的肩膀,用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力道轻轻拍着:“我知道你很累很累,这些事情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可清遥,你做得很好,很棒,我为你感到骄傲。”


    在荀风眼里,云彻明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未及双十的小姑娘,寻常姑娘大多无忧无虑,上有父母疼爱,下有兄长庇佑,云彻明什么都没有,小小年纪肩负起家族重担,还被亲叔叔背刺,且要被他这个骗子骗,思及此,云彻明真是很惨很惨的美貌小娘子。


    荀风虽是骗子,可自诩是有节操有底线的‘好骗子’,在云彻明死之前,就让他温暖她一点罢。


    马车依旧颠簸着,每一次起伏都让两人的身影微微晃动,但在这一方小小的、彼此依偎的空间里,云彻明竟奇异地感到了一丝安稳,那颗彷徨无依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避风港,温暖渐渐回到身体,他紧紧拥住荀风,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声接着一声唤着:“君复,君复,君复……”


    荀风被他勒得生疼,几乎要喘不过气,羊巴羔子的,瞧这架势跟走散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亲爹似的。


    若按照往常,荀风定要推开,腻腻歪歪的,但感受到怀中人那近乎绝望的依赖,那点不适瞬间被汹涌的怜惜盖过,小可怜样儿的,当一回爹又如何,荀风忍着痛没推开他,温声问“没事吧?”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要把云关索藏起来了。”云彻明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丝豁然开朗后的疲惫,以及深藏其下的沉重。


    “为什么?”荀风不由升起钦佩之感,在这种情况下,云彻明竟然还能抽丝剥茧企图挖出真相。


    云彻明蹭了蹭荀风脖颈,“应该是我爹特意嘱咐云耕将云关索藏起来的。”


    “这倒奇了,老家主为何怎么做?”


    云彻明轻笑:“也许是怕我死了,后继无人,所以特意藏起来一个接班人罢。”


    荀风恍然大悟:“怪不得云关索说他是一个影子。”


    心中暗忖,‘白景’真是一个重要人物,若不是他顶替白景的身份,也许云彻明死后就是云关索成为云家家主,云彻明身子羸弱几乎不现于人前,那么云关索顶替起来轻而易举,呵呵,老家主真是良苦用心啊。


    “那他们闯入行止居一定是为了大印。”荀风道。


    云彻明闭上眼睛,“也许吧。”


    荀风后怕不已,还好他们没找到,不然云家财产岂不是要飞了。


    但云耕一直在找人,找的是谁呢?


    “家主,到了。”马车缓缓停下。


    云彻明和荀风刚下马车,一直侯在门口的银蕊疾跑上前,禀告:“顾大人一直在花厅等候。”


    荀风一惊:“他来作甚?”


    “奴婢不知,但顾大人问了夫人许多关于景少爷的往事。”


    荀风险些绝倒,难不成顾彦鐤认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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