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江时砚的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一回,又重新高悬在她头上了。
但她不打算躲,躲了才显得露怯。
许月薇在咖啡店过得很开心,瑾姝宠她,吃的喝的都随便,而且过了段时间,探店视频的热度过去,店里不是很忙,她更想待下去了。
这天三人围在一起吃外卖,宋瑾姝经过肠胃炎的一遭折磨,在男友的监护下清淡饮食,许月薇故意点了麻辣烫馋她,嘻嘻哈哈个不停。
门上的风铃响起,许月薇放下外卖,撩开后厨的门帘,看见一帮男男女女走进来,挤在柜台前犹豫喝什么。
这点小场面,她已经驾轻就熟,一一为他们解答产品口味,麻溜下好单。
小韩出来做咖啡,她去烤松饼,端上桌时,被一个男生戳了一下胳膊。
她不习惯这样的碰触,捂着那处站直了身。
男生咧嘴一笑,人畜无害的样子:“请问有wifi吗?”
“不好意思,目前还没安。”
“没事,那有什么推荐的甜品吗?”
他指的是冰柜里的那些。
许月薇推荐了几款比较大众的,男生看上去还是很犹豫的样子,她正要说您慢慢选,他却抬起头,笑着问她:“那你比较喜欢吃哪个?”
他的同伴发出揶揄的笑。
许月薇不动如山,垂眸看了眼菜单,指了一款最贵的。
男生真就点了这款。
“好的,请稍等。”
她转身去后厨,正好抓到瑾姝偷吃她的麻辣烫,拍了一下她:“你去忙一会,换我吃。”
熬到那桌客人离店,许月薇从后厨出来,对方却杀了个回马枪。
见男生独自跑回店里,她立刻挂上优雅的笑:“请问您落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想问问你们还招人吗?”他用眼神指向海报,“我是雾工大体院的学生,离这儿很近,这学期课也不多。”
然后真掏出来了学生证。
公事公办,许月薇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脸。
浓眉大眼,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总体属于帅气的范畴。
认识多年,她和宋瑾殊的审美取向也趋于相似,她分手后宋瑾姝替她骂遍了江时砚浑身的毛病,就是没嘴过他的脸。
所以她觉得好的,宋瑾姝也应该会喜欢。
许月薇用审视的眼神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就是不说话。
周煦大大方方地任她看,索性稍稍弯下腰,把自己的脸往她眼前又凑了凑:
“你看得还满意吗?姐姐?”
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不能决定。”
随后去二楼,把正在设计软装的宋瑾姝叫下来。
*
接下来的几日,咖啡店里越来越清闲。
周煦的面试通过了,一下招了两名临时工,宋瑾殊美滋滋地把招聘启事撤了下来。
到了饭店,许月薇见了她笑起来:“宋老板,你说好的给我管饭呢?”
宋瑾姝冲她“嘿嘿”两声,打开外卖平台递给她:“想吃什么姐请,多贵都行。”
“呦,到底什么事让铁公鸡拔了毛啊?”
“啧,你没发现你来了之后,周煦整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吗?他这两天还跟小韩学拉花呢,一人顶仨用,我省太多钱了,真谢谢你啊。”
许月薇笑骂她可恶的资本家,又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装傻了,说实话,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什么感觉。”
“青春啊,男大啊~你懂的。”
许月薇故意板着脸推开她:“不懂。”
又插科打诨了一会,宋瑾殊拧开水龙头洗手,忽然冷不丁问:“话说,你妈自己在家没事吗?”
许月薇嘴角降下来:“我回雾桥之前她也是一个人,能有什么事。而且我表妹偶尔会来陪她。”
宋瑾姝皱皱鼻子,她不喜欢这个表妹,要不是她当年把许月薇恋爱的事捅到许母那儿,后面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但是她毕竟是外人,不好说什么,就话里有话地“哦”了一声。
许月薇意会,无所谓地笑笑。
其实,她也挺感谢齐书妍的,至少有她照顾母亲,她才能这么洒脱地去广阳,叶婉枝也重新拥有了一个看得顺眼的女儿。
三个人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就没必要去破坏它。
说起齐书妍,宋瑾殊也从她告状的事顺着想到了另一位主人公,思忖片刻,还是开口:
“对了,我看微博,江时砚现在ip就在雾桥,你有个心理准备,万一走狗屎运碰上了。”
许月薇这才想起该把在酒吧遇见江时砚的事告诉她:“……说起来,那天晚上多亏有你男朋友在。”
宋瑾殊表情变换精彩纷呈,憋出一句:“靠,我要是也去就好了!”
许月薇交代完,一脸风轻云淡,却见宋瑾姝欲言又止的样子,对她温柔地笑笑:“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一只手却不自觉地抓在围裙上,揪出的褶皱像一朵树叶拉花。
“我和他都过去多久了,我早就向前看了。”她继续说,没意识到越解释越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月薇端起咖啡,又尝试了一次拉花,这回没想着动作细节,反而拉得还算像样。
她开心地给瑾姝看,可搭在耳后的一绺碎发泼下来,好像一段桥梁,搭在了过去与现在之间,使平静的思绪皱出褶。
看着拉花,她想起来一件小事。
上大一那年,她住校,即使在本地上大学,周末也不回家。
室友好奇,问她原因,她不想透露家里的情况,又敷衍又诚实地回答:“没时间。”
真的没时间,有人占据了她的周末,强势地、霸道地把时间都吞没了。
江时砚会在周五的晚上坐车回雾桥,于是她在周五的早上就开始期待。
两个人和那辆奥迪,跑遍了雾桥,也去了不少周边的城市。
在某一个小长假结束的夜晚,准确来说,应该是复学日的凌晨,许月薇坐在副驾,晚风撩乱她又长又直的黑发,她也不管,只偏着头盯着驾驶位的人看。
江时砚被她看得忘了转向,跑了弯路,也不恼,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意,问她看什么呢。
她轻轻说:“好不真实,像末日逃亡。”
他摇头说不像:“末日的话,才不跟你做这么浪费时间的事。”
她问:“那你想干什么?”
江时砚几乎每个周末都回来找她,但周末与周末之间,也隔了整整五天。
五天,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说,是担当助燃剂的“小别”,难免爱做那种事。
她被他带歪了,还以为他要把话拐上高速,预判性地浅瞪他一眼。
却对上了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睛。
他说:“找个山坡,给你编花环怎么样。”
许月薇怔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他的想象:“明明不是末日也可以做。”
“好啊,那就下个周末吧。”他一打方向盘,一双笑眼又看向她,“约好了。那你期待的时候,会更想我吗?”
后来他们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一直到分开,也没人再提起这个约定。
可惜了,还没有戴过他编的花环。
……
外面传来机械女声的新订单提醒,回忆顷刻魂飞魄散。
许月薇转身往外走,眼前印着咖啡店logo的门帘忽然被人从外甩上去,周煦冲进来堵住了她的全部视野,白黑黄三色配色的制服围裙像座长了脚的山,直直撞了上来。
来不及反应,许月薇闭上眼睛,抬手抵挡,屏住呼吸。
周煦不愧是体育生,刹车的反应速度快极了,运动鞋牢牢抓地,惯性使然往前窜了窜,他下意识张开手臂护住跟前的人。
于是这场山崩地裂,转危为安成了一个特殊的拥抱。
许月薇在他怀里睁开眼,先感受到的,却是男生身上土壤一般清新的味道。
她抬头,周煦仰着脖子躲开她的视线,脸一下涨红,跟初次见面暗搓搓撩人的男生不像是一个人了。
许月薇盯着他泛红的耳根,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宋瑾殊说的那种“感觉”。
或许为了印证那句向前看的誓言,她没有着急推开他,在他怀里抬起头,眨了一下眼:
“还不放开我吗?”
周煦唰一下后退,右手摸上后脖颈,难得羞赧起来。
“……不不不不好意思!”
下一秒,又猛地甩开右手,一个大跨步迈到洗手池旁,哗哗冲水。
水池太矮,他窝着上半截身子,先用左手搓洗右手,又弯下腰,手捧着水一下一下往脖子上撩,丝毫不介意自来水的冰凉。
许月薇问怎么了,周煦的大嗓门破开水流声传来:“我忘记这只手被狗舔过了!靠!”
许月薇和宋瑾姝一起:“啊?”
周煦拧好水龙头,直起身,抽了几张纸擦着脖子,有些心虚:“就是,有狗舔我,我回来洗手……”
“你是说,你在店门口发着传单的时候,有一只狗跑过来说‘你好可以给我一张传单吗’,然后你给它的时候,不小心被它舔了一下手?”
宋瑾姝说话像放了一长串鞭炮。
周煦僵着脖子,死也不承认自己刚才逗路人的金毛摸鱼:“不是,我是德……”
他本来想说德鲁伊体质,又怕她们听不懂,改了口,“我是迪士尼公主体质,净招小动物,我发誓,是狗先主动的!”
大型犬的口水太多了,只舔了一下,他的手心就黏糊糊的全是恶心的液体,他还得装不介意,目送主人牵狗走后,才火急火燎冲来洗手。
宋瑾姝逗他:“好小子,扣你工资!”
后厨响起了愉悦的笑声。
既然摸鱼行径败露,宋瑾姝也不让他去发传单了,给他俩掉了个岗。
传单被周煦窝着塞进围裙兜里,没有口水,许月薇接过,抱在手臂里出门了。
踏出咖啡店店门时,冷风从宽口的衣领溜进来,她动作一顿,想起来没穿外套,但已经有行人路过了,她尝试着递出去,传单被顺利接走,就没回去穿。
许月薇不像周煦那么活泼,只是中规中矩地,站在门前发传单。
她的长卷发梳成高马尾,戴着口罩,围裙下是白色长毛绒衫和牛仔裤,乍一看,真像来勤工俭学的大学生。
或许这幅外貌太有欺骗性,传单发得意外顺利。
没过多久,手中就不剩几张了,许月薇低头用手指一张张捻过,嘴里轻数着数。
视野前方忽然凭空出现一张手掌,掌心向上,索要的姿态。
她抬起头,刚要抽一张递过去的手却动弹不得。
达摩克利斯之剑,又落下来了。
江时砚戴着深灰色鸭舌帽,白色口罩遮脸,只有一双眉眼露在外面。
长眉弯着微弱的弧度,传达出浅薄的笑意。
猛地,让她想起来那个末日逃亡的夜晚。
却与那个晚上的笑,几乎不像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谁都没有动作。
风起,轻轻撩动着、卷着旖旎而过。
偏偏这时候,从店里钻出来了第三个人。
周煦走过来,边递东西边向上扫了眼男人,才转回头看向她,语带关切:
“姐姐,你忘穿外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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