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表兄谋娶 > 9、退婚
    四月初三,立夏。


    仲春时节,草长莺飞,天色亮的越来越早,湖边的柳树发了细细长长的叶片,微风一荡,垂柳便荡起阵阵涟漪。


    淼淼撑着小舟,在碧绿的荷叶与浮萍中开出一条路来,婉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荷叶,想起了家中那片池塘。


    “也不知母亲有没有好些。”婉儿轻声说,“总不能一直都欠着乡亲们的钱,得想办法尽快还才行。”


    淼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安慰道:“小姐,老爷做了那么多好事,夫人必定洪福齐天,再说了,现如今世子也回来了,小姐只要给他说了退婚的事,咱们拿到钱就可以回去了!”


    婉儿沉默了一阵,一时没说话。


    先不说家里的事情,就是现在侯府的事情,她都已经难以应对。


    本打算自那日还狐裘后,她便再也不和谢之霁接触了,但每日来打水时,却总能碰上即将上朝的谢之霁。


    她刻意地早起,他也早起;她故意晚到,他也晚出。


    如果不是知道不可能,婉儿都怀疑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谢之霁看在眼里。


    她也惶恐地拒绝过谢之霁每日送来的餐饭,可谢之霁却道:“这是吴伯自行决定的,他一个老人家喜欢热闹,又不忍浪费,你若不愿要的话,直接对他说就行。”


    可她哪里忍心对吴伯说这样伤他的话,况且,吴伯根本就不听她的。


    “燕小姐,今儿老奴做了雪耳百合露,淼淼说您晚上受了风寒,有些咳嗽,喝这个正好润肺。”吴伯笑着端了一个盅子交给淼淼,“记得趁热喝。”


    婉儿心头划过几丝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最近吴伯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尊敬了。


    “多谢吴伯费心了。”婉儿轻声道,“不过是小问题而已,哪里用得着您一大早为我特意做药膳呢,真是折煞我了。”


    “不麻烦,”吴伯笑着带她进去,“小少爷也着了凉,就一起做了。”


    婉儿一愣,谢之霁也病了?


    婉儿:“二公子怎么会突然生病?”


    吴伯还未回答,黎平就过来帮着她打水,语气似乎有些阴阳怪气:“还能是因为什么?任谁大半夜在风里吹,都会着凉。”


    婉儿:“嗯?”


    吴伯忙凑过来解释:“小少爷公务繁忙,忙到半夜也是常有的事,为了提神,小少爷这几日夜里都开着窗透气。”


    婉儿了然,她们这里临湖而建,晚风从湖面吹来,朝着潮湿与寒气,确实很容易受风寒。


    正想着,台阶上响起一声清咳,“黎叔,走了。”


    声音低哑,不似往日清透。


    婉儿向谢之霁行礼,抬眸看向他,确实见他眉眼间多了几分病容,脸色发白。


    他们一走,婉儿问吴伯:“二公子为何不告假?养好了身体再去?”


    看样子,他病得不轻。


    吴伯笑道:“小少爷日理万机,谁都能歇,唯独他不能。”


    婉儿怔了一下,不是很懂他的意思。谢之霁如今才年方二十,无论是年纪还是资历在朝堂上想必都很浅,他穿着绯红官服,能官至四品都已经算是人中翘楚了。


    可听吴伯这意思,难不成谢之霁品级比她想象的还要更高?之前谢之霁说他任职吏部,难道是吏部侍郎?


    不可能,婉儿摇摇头,吏部侍郎是正二品,任他谢之霁再天赋异禀,能力出众,也绝不可能升官升得这么快。


    婉儿本想多问两句,可转念想了想还是算了,她和谢之霁之后注定不会有什么交集,问这么多只会徒增麻烦。


    回了小院儿,婉儿像往常一样,又躲到小书房里看书,却不想,心怎么也静不下来,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一闭眼,就是谢之霁病态的容颜。


    “这就是吃人嘴短的意思吗?”婉儿轻声感慨,不禁摇了摇头。


    受了谢之霁那么多的恩惠,如果不还给他点什么,她自己心里这关都过不了。


    “淼淼。”她轻声唤道,忽地又想起来,这几日淼淼都会去舒兰院帮着吴伯种花除草。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院子就走的越来越近。


    婉儿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果然如那日预料的一样,一旦她接了谢之霁的狐裘绒毯,她就会和谢之霁产生越来越多不必要的联系。


    唉,她以后可不能再见谢之霁了。


    正想着,院外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院子里的人出来?世子爷来了!”


    婉儿一愣,没想到侯府世子会亲自来找她。


    自那日后,婉儿再没理会谢夫人,谢夫人似乎也打定主意就这么晾着她,双方都在比谁更沉得住气。


    但这个时候,侯府世子却来了。


    婉儿定了定心神,如此也好,这几日的蛰伏,就是为了这一刻。


    终于要开始谈判退婚的事情了。


    在来的路上,婉儿想过无数种方法,可最终只留下一种——暗中与侯府世子交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协议退婚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保险起见,此事天知、地知,她知、侯府世子知。


    门外叫嚣的声音停息了,婉儿缓缓起身,下一刻,她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不过是个县令之女,竟还摆这么大的谱儿,我倒要看看是……”话音未落,谢英才便直接呆住了。


    婉儿亭亭玉立地站在书桌前,太阳西斜,从窗口透几缕金光,落在她水盈盈的眼眸上,波光流转,煞是动人。


    她的肌肤白皙如雪,乌黑亮丽的青丝被他掀起的风吹得飘散在空中,连发丝都闪着柔和的金光。


    婉儿抚平微乱的额发,微微行礼,“小女燕婉儿,见过世子。”


    语调清冷,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没有一丝谄媚,更没有一丝畏惧。


    半晌,没有回应。


    “你……”谢英才猛地回神,一双眼紧紧盯着婉儿,语气急切:“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婉儿不禁蹙眉,“未过门的妻子”这几个字落在耳朵里,尤为刺耳和讽刺。


    婉儿没有回答他,只道:“婚约一事,婉儿正想与世子商议,不过情况特殊,世子可否让其他人都离开?”


    说完,她环视了一圈,少说也有四五个家丁冲了进来,本就狭小的书房便十分拥挤。


    “你要和我单独说话?”谢英才不怀好意地打量了她一番,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一双眼几乎黏在了婉儿的身上,“好好好!我和妹妹单独说话。”


    他随意朝后面摆了摆,“都出去。”


    身后有家丁犹豫,似乎想说些什么,被他不耐地上前踹了一脚:“还不快滚!”


    婉儿心里咋舌,没想到,堂堂谢家世子会是这么个德行。他黏糊糊的眼神,让婉儿想到了当初她去长宁县富商家里借钱时,那些富商看自己的眼神。


    顿时,她心里一阵恶寒。


    谢家百年侯府,怎么能养出差别这么大的两个人?和谢之霁比犹如云泥之别。


    她想得有些出神,没注意谢英才什么时候把门关上了。谢英才骤然向她靠近,似乎想要拉她的手,婉儿顿时吓得后退了两步。


    “妹妹莫怕,我没别的意思。”谢英才油腻的脸上露出痴笑,他盯着婉儿的脸,赞叹道:“都说蜀地出美女,今日一见妹妹,果真是名不虚传啊,白的像是雪人儿似的。”


    谢英才虽不高,但身形肥胖、魁梧,足足有三个婉儿宽,站在婉儿的身前,跟一座厚土包似的。


    婉儿强忍下心头的不安,又后退了两步,“世子说笑了,咱们还是来谈正事吧。”


    她也不给谢英才说废话的机会,直接取出婚书放到桌上,“婉儿愿与世子退婚。”


    听她说退婚,谢英才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赶人的。


    可看着燕婉儿的脸……


    “妹妹既想退婚,为何不早些与父亲和母亲说?”谢英才朝她走了两步。


    婉儿警惕地看着他,手放在背后,暗中拿起了砚台。


    婉儿:“之所以等到现在,我是想和世子做个交易。”


    “我愿主动与侯府退婚,只是希望以一百两作为我的报酬,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谢英才一怔:“一百两?”


    才一百两?醉红楼的头牌还没她半分姿色,一夜就达千金。


    婉儿见他的样子,以为自己要多了,打算降一降。


    “成交!”谢英才又走近了些,脸上笑意更深了,泛着贼光,“妹妹还要什么?不管你要什么,没有我谢英才办不到的!”


    婉儿见他的样子,心里直犯恶心,纠结接下来的话说不说,思绪一时百转千回。


    “还有一事……现在我刚来,此时退婚的消息若是传出去,恐对侯府不利,伤了名声。”


    “所以,婉儿想在侯府待上半年,半年之后再将退婚的事情公开,世子意下如何?”


    “这有何难?”谢英才本就在想用什么办法把人留下来,没想到她自己竟提出要留下,立刻应道:“莫说待上半年,三年五年都不在话下!”


    他状若无意地环视了一眼屋子,而后视线落在了内间的木床上,屋子没有屏风,婉儿见他紧紧盯着那床上的玉枕,脸一下子就黑了。


    若非实在是没有密谈的地方,她绝不会让他进屋子。


    她轻咳了一声,压下心头的厌恶,道:“此外,这件事情还请世子勿要外传,即使是侯爷和夫人也不要说,否则若是传了出去,怕是……”


    “妹妹放心,我自有分寸。”谢英才恋恋不舍地将黏糊糊的视线从床榻上挪开,又盯着婉儿的脸眯起了眼睛,“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


    他环顾四周,看着简陋的陈设,凑近了婉儿,语气暧昧:“婉儿妹妹,既是如此,你不妨搬到我院子旁边住,也好增强些说服力。”


    婉儿暗中捏紧了拳头,硬生生憋下了这股气,“不了,这里清净。”


    这几日和谢之霁走得太近,她确实生出了换住处的想法。


    但绝不会是谢英才。


    事情办完了,婉儿开始赶人,可他难缠得紧,婉儿好不容易将人送走。


    淼淼见人都走了,赶紧进屋,神情激动:“小姐,我刚刚可都听到了!咱们不是拿到钱就走的吗?怎么还要在上京待上半年!”


    婉儿知道终究是瞒不过了,坦白道:“我留在这里,是想参加上京九月秋试。”


    乐阳公主殿下去年冬下令,只要年满十五周岁的女子,无论家世出身,无论是否有孝期在身、是否婚配,都可参加女官考试。


    她之前瞒着家里人参加了春试,放榜之后不久父亲便出了事,此次来上京,一则为了退婚拿钱,二则为了考试。


    淼淼听到这里,都快急哭了:“可是小姐,夫人不会同意的,咱们家训第一条便是后代不许为官,您忘了吗?”


    婉儿沉默了,父亲教她读书识字,可当她当初告诉父亲她想要参加女子科举时,父亲却一反常态地大发雷霆,即使她以绝食相逼,父亲都不愿让步。


    但是,她还是瞒着所有人去考了,当时或许为了一时意气,但现在却是她不得不走的一条路。


    “淼淼,今时不同往日,此次考试,是我查清父亲当年案情,为他平反唯一的机会,你不必再劝。”


    在过去,婉儿一直觉得一百两是个天大的数字,毕竟自己父亲的俸禄一年就只有四十两。


    可就在刚刚,谢英才竟直接给了她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是从一沓银票里随意抽的一张。


    想起之前她为了几两银子心力交瘁,婉儿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上京,纸醉金迷、富贵云集的上京,是父亲和母亲的故乡,是无数诗歌赞扬的圣地。


    可这一刻,她只觉彻骨的寒意。


    母亲急需用钱,婉儿当即将钱兑开,给淼淼八十两让她交给阿忠带回去,她自己则往书铺去。


    上京的气候,总是那么让人猝不及防,一阵大风吹来,大雨便哗啦啦地落在了身上。


    “姑娘,进来避避雨,可别染了风寒。”有妇人在店里朝着婉儿道。


    “多谢。”婉儿一进门,这才发现她进的是一家药铺。


    忽然之间,她福至心灵:“掌柜的,帮我抓一副治疗风寒的药。”


    掌柜:“可是给自己的?”


    婉儿摇摇头,犹豫了一阵,道:“是给……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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