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不说话，房间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叶炳焕从地上捡起一张规则卡，放进物品栏。
他在进副本的第一时间，就将整个房间观察了一遍。
椅子的正面是三张屏幕，屏幕周围的人脸都是他曾经杀死过的人。
有玩家，也有npc。
他一眼扫过去，有的人面张着嘴，有的闭着，房间中没有可以垫脚的物品，他不可能够到高处。所以，可以排除人脸的嘴巴里或者其他部位有线索的可能。
另外三面都是黑色的墙，没有任何其他家具，大概率不会有线索，即使有，将墙壁细细看去，也太耗费时间了。
地面是正方形，被“井”字线条划成了九宫格。
从通风口落下来的规则卡遮住了地面的线条，但叶炳焕观察的时间早，还是看见了地板的全貌——九宫格内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既然房间中只有这些物品，那就说明解开镣铐的四位密码隐藏在其中。
叶炳焕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在里世界的西方区域，脸（face）的拼写正好是四个字母，他的第一反应是，九宫格代表着输入法的九键，face即3223，但输入后锁未解开，密码错误。
这时他立即明白，自己可能想多了，其实这就是个最简单的谜题。于是重新输入四个字母分别在字母表中对应的顺序，即6135。
如果再不正确的话，他会再考虑头（head）的拼写。
好在人面就是答案，叶炳焕顺利获得了行动上的自由。
“啊……”
叶炳焕忽然叹了口气，很是善变地说，“你还是说话吧。我发现……做事的时候，还是喜欢有背景音……”
如同卡机重启般，过去了几秒钟，那声音才又重新响起来。
“叶炳焕僵硬地打断了陌生的声音，以掩饰内心的矛盾和不安。”
“他在逃避做出抉择，逃避再一次杀死好友的可能。”
“然而，背弃他人的罪恶感不会轻易放过他。诚然，他不像玩家们认为的那样高尚，他自负、冷酷、睚眦必报，但他的内心依然存在着少量的良知……”
“噢，可怜的叶组长，逃避是没有用的，他终将会面对残酷的现实……”
叶炳焕不知道这声音在叽里咕噜说什么。
虽然陈洛一直把赵二月戏称为“叶组长死去的白月光”……
好吧，赵二月走的月亮途径，是真的白月光，喷不了。
但实际上，叶炳焕看到白月光回国……看到赵二月还活着，除了感到些许惊讶和疑惑，以及对于其身份真实性的怀疑以外，心中并没有太多感觉。
甚至连回想起赵二月死亡的那个副本时，情绪波动也没有往日那么强烈。
“察觉到‘直接对话’无法干扰我，就转为‘旁白攻击’了啊……你不知道‘我的心冷得像石头’是怎样的含金量，可怜的家伙……”
叶炳焕顿了顿，“不好意思，没有想打断你，请继续。”
然而，陌生声音像是被打击到了，久久没再出声。
叶炳焕很想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故意打击他。
他隐约察觉到，攻略游戏的规则里，那条“你的‘心’承载着□□的意志，你的情感被压制”——
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他的“真实好感度始终为零”。
但这并不要紧……
断情绝爱不仅不会削弱叶炳焕，反而会让他变得更加恐怖。
一个会因感情影响而做出不同抉择的人，与一个不被感情影响的人，哪个压迫感更强，显而易见。
“我的外挂果然还是太超标了……”
叶炳焕喃喃着，看了一眼屏幕。
其他三人应该也和他一样，能够看见另外三名玩家的密室画面。
镜头对准的是金属椅，画面中，陈洛已经离开了金属椅，而何青崖和赵二月也正在输密码，想来很快就能脱困。
“从这个角度来看，摄像头在——”
叶炳焕走到中间的屏幕前，在屏幕下方人面的头发里一阵摸索。
果然取出了一颗微不可察的摄像头，他把摄像头丢在地上，用鞋子踩碎。
当他做完这些，他发现属于陈洛的那块屏幕也黑了下去。
陈洛在第一梯队的玩家中，除了平衡主义的恶名，也有智多近妖的美名，进度和他持平也不意外。
叶炳焕不会小觑陈洛，但也不会太着急。
其一是陈洛比起纯粹解谜，更擅长破案。
其二则是，自从叶炳焕登顶第五周期的玩家榜一，陈洛的智多近妖美名，就变成了智多近叶……叶炳焕的叶。
近叶是超越不了叶的。
他环视一周，又回到了金属椅前，伏在地上，头贴着冰凉的地面，瞄了一眼金属椅的底部。
果然，椅子底部有线索，那是一个九宫格，九宫格没有边框，呈一个“井”字，其中分别写着一些数字，排列如下：
3、4、5
2、9、6
1、8、7
看到这个，叶炳焕就大致猜到接下来的谜题了……
“以前来地狱，从来没听说过这里。难道是传说中的禁闭室？”
作为制作攻略的资深玩家，叶炳焕忍不住开始思考副本背景。
叶炳焕也算了解地狱的构造，他还曾画过一份残缺的地狱地图，上传在论坛的信息交流板块。
里世界所谓的地狱，并不是神话传说中真正的地狱。
它位于里世界的边缘，原本是一座监狱，由于处在地下，才被叫做“地狱”。
地狱共十八层，有监牢、管理用房、食堂等设施。
除去囚犯不是人类，监牢中有大量刑具、食堂饭菜异于常识、环境不那么符合人类审美……其余的和现实世界的监狱差不了太多。
因此，有这么个空荡荡的黑房间，里面没有床铺等家具，又没有刑具，是非常违背常理的。
叶炳焕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抬头看了一眼通风口，“的确有可能是矩阵用禁闭室临时改造出的副本……”
“天花板碰不到，椅子检查过无法移动，又没有其他物品，所以——”
叶炳焕再次看向屏幕。此时三面屏幕都已经黑了。
他走到第一块屏幕前。
屏幕周围的人脸不是完整的头颅，没有后脑勺和脖颈，只是一张张凸出来的狰狞面孔。
当叶炳焕靠近，它们张大了嘴妄图碰到叶炳焕，与墙壁相连接的皮肤，拼尽全力才拉伸开一小截距离，血肉黏稠得仿佛加热后的芝士。
叶炳焕把这个比喻抛出大脑。他还挺喜欢芝士的，速通可以，但不能影响食欲。
他伸出手，尝试掰开或转动屏幕，检查是否有机关或其他线索。
第一面屏幕一切正常。于是他来到第二面屏幕前。
叶炳焕稍稍施力，第二面屏幕便转动起来。
在转动的瞬间，屏幕的四个角纷纷碎裂，变成了一个方便转动的黑圆盘。圆盘中间浮现出一条短短的红线箭头，指着正上方。
“原来如此，其实真正的流程是，‘检查中间屏幕下方的摄像头时，顺便检查屏幕，正好发现机关’，这样一来，在屏幕的异变下，玩家就很容易把金属椅忽略过去。只不过我选择了先看线索……这个房间，挺适合拿去做解谜向新手教程。”
叶炳焕一边想着把旁白声音剪辑掉，自己的“常见谜题合集”又可以多一期视频，一边按照6点钟、1点钟、3点钟、5点钟的顺序，转动圆盘。
只听“咔”的两声，两旁的屏幕直直下坠，掉在地上，竖立墙边。
每块屏幕后都出现了一个管道口，勉强可以供一人爬进去。
从外面往管道里面望，只能看见一团漆黑。
那黑色如最深的无光的夜晚，即使只是看一眼，都会激发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时，旁白如同总算反应过来般，再次缓慢地出声：
“你曾经做出过许多选择。”
“你总觉得你会赢，永远会赢，但我们都知道胜利需要代价。”
“在过去，赵二月选择了你的生路，而你选择了他的死门。”
“而今天，你将再次作出选择——不过这一次，这选择只与你有关。你将选择被限制的生……或自由的死。”
叶炳焕左右看了看，两个管道口外形一致，周围也没有提示或者线索。
如果是普通的电脑游戏，遇到这种二选一，可以用存档去试错，但叶炳焕并没有试错的机会。
他低头蹲下，将坠落在地、竖着靠墙的屏幕翻过面去。
左边屏幕的背面，写着一行红色的数字：“5319”。
右边屏幕的背面，也写着一行红色的数字：“2932”。
叶炳焕撇了撇嘴，“还真是‘被限制的生’和‘自由的死’……”
这次的四位密码倒不是纯粹的字母表顺序了，也不是手机九键，但并没有复杂太多。
如果将字母表的前九个字母排在九宫格中，就会出现如下表格：
a、b、c
d、e、f
g、h、i
再用此前从金属椅底部找到的数字对应，则左边屏幕背面的数字意为“cage（笼子）”。
而右边屏幕背面的数字意为“dead（死）”。
“让我猜猜看，为什么用‘笼子’而不用‘活’……是你喜欢四位密码、前九个字母拼不出来‘活’这个词，还是说……你想让我自己爬进笼子里？”
旁白没吱声。
叶炳焕哼笑一声，他有一种又遇到变态的预感……
自从攻略游戏开始，他已经遇到了电锯谜语人、你好结婚哥，以及雨夜跟踪狂三大变态。
再多一个也没什么。
叶炳焕自然不会因为一个预感就自寻死路，他钻进了左边的管道。
眼前的黑暗瞬间被驱散了，远处的出口可以看见微弱的光亮。
管道不宽敞，但叶炳焕身形较纤细，他完全可以采取跪姿，手掌贴地爬过去。
不过他并没有这样做，其一是根据他过往的测试，跪姿容易磕碰到脑袋且效率更低，其二是他不喜欢跪着走。
于是叶炳焕趴在管道里，腹部贴着管壁，用手肘支撑，蠕动……应当说匍匐前进。
他在匍匐前进这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很快，叶炳焕就爬出了横着的管道，来到一个竖着的、如井一般的管道中。
大量的手臂自管壁伸出，与此前房间的人脸一样密密麻麻，铺满墙壁，胡乱地挥舞着。
它们看不见彼此，相互拍打、撞击，或在空气中虚握，发出怪异的声音。
有几条手臂幸运地碰到了叶炳焕，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立即攥着他的衣服不放。
叶炳焕用力掰开这些手，走到了管道正中间。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四位密码……”
在他眼前，管道中间的地面上……嵌着刻有数字的、可拨动的凸轮。
数量不多不少，正好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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