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是嘈杂的说话声，季夏终于忍不住，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入目的是陈旧发黄的天花板。
他涣散的瞳孔缓了一会儿，才渐渐聚焦，混沌的脑子从一场荒诞的梦里彻底清醒了过来。
奇怪的是，醒来之后，梦的内容依旧清晰的印在脑海里。
在梦里，他分化成了一个omega，被爸爸五十万卖给一个alpha……
季夏秀气的眉头微微蹙了蹙，想起梦里之后的发展，后背又渗出了一层冷汗。太可怕了……
好在这个梦不可能成真！
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分化成了一个beta，不可能成为omega。
季夏抬手揉了揉胸口，呼出一口浊气，将被梦境侵染的不安情绪赶走。
他用胳膊撑着床想要坐起来，这一动，四肢的泛力酸疼感袭来。他咬着牙靠到床头，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县里的医院。
季夏最害怕来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感到不安。
他冷不防又想起，梦里，他就是在医院被卖掉的……他猛地摇了摇脑袋，把无数奔涌而出的念头甩出去。
梦只是梦，怎么可能成真。
更何况，即便季成国再不靠谱，也不会卖掉他吧……他们可是血亲。
季夏努力回想昨晚的事，但回忆了好几次，都是一个答案。昨晚凌晨三点他下工到家后，就爬上床睡觉。
他应该在家里，是怎么到医院的？
正想着，眼角余光察觉到视线，他偏过头，与隔壁床陪床的中年女人撞上了视线。
中年女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这时，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用脚踹了她一下，压低声音说了声“别多管闲事”。
季夏没有听清男人说了什么，只是感觉到了无比诧异，隔壁床的叔叔阿姨跟他梦里看见的长相一模一样……
他思绪没控制住，往下想了下去——接下来就是季成国和妈妈进来，妈妈一直哭，季成国让我跟那个男人走。
季夏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有要钱的时候，季成国才会来找他。
现在他在医院需要人照顾，季成国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出现。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季成国神采飞扬地走进病房，身后跟着小声抽泣的母亲。
季成国走到季夏的病床边，顺手拉了隔壁床自带的折叠椅坐下，小眼睛晶亮地说：“夏呀，把以前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好命，能分化成omega，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呱呱好……”
季夏瞪圆了猫儿似的双眼，因为太过惊惧，耳朵嗡嗡作响，单薄的身体微微发着抖，仿若寒冬里随风飘零的枯叶。
omega……他真得分化成omega了……
季夏猛然想起了什么。
他使唤着僵硬的身体一寸一寸扭过头，当他看到病房门口那个西装笔挺，带着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时，瞳孔骤缩，巴掌大的小脸一下血色退尽。
梦里，这个男人带着他去了傅家别墅，但季夏没有得到那个alpha的青睐被赶了出来。
季夏不知所措，对未来彷徨不安，看见等待在外面的男人时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傻兮兮地跟男人回了家。
季夏紧紧抿着唇，脸色苍白到透明。
如果梦是真的，那么那么……
他一旦跟这个男人回公寓，就会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狭小房间，每天被侵犯和暴打。
季夏转回头，慌不择路地拽住了在一旁哭泣的母亲，他哽咽着说：“妈，我可以不睡觉，可以再多打两份、不，可以多打三份工，多赚一点钱。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啪！”
一个重重的耳刮子打在了季夏脸上。
女人奔溃地捂住脸，惊慌地大哭起来，哽咽里泄出了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夏夏……他们有钱……你跟着……能过好日子，比跟着……妈……强……。夏夏……不要怪妈妈……妈妈也……也没办法。”
季成国收回手，脸色阴沉，瞪了眼哭哭啼啼的女人，骂骂咧咧道：“哭就知道哭，晦气。”
骂完又转向季夏，“多打几份工能多赚几个钱？!你妈肚子里又有了，生孩子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老子把你个瓜娃子拉扯这么大，现在是你报答老子的时候……”
病房里其他病人和病人家属都投来谴责的目光，然而没有人敢出来阻止这场摆在明面上的人口买卖。
季成国是十里八街有名的泼皮无赖，惹上他得脱几层皮。何况，这是家务事，他们实在也管不了。
靠门的病床上躺着个鬓发发白的老奶奶，她是夏夏的邻居，不忍看这一幕，默默背过身抹眼泪，嘴里喃喃着：“造孽喽！这么好的孩子，这么好的孩子啊！怎么就……”
季夏双眸含着泪花，但倔强地忍着没有掉下来。
他慢慢松开手，再也不会再期待什么了。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情绪稳定了不少。
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他做了梦，知道谁是坏人，只要避开，就不会遇见那些糟糕的事。
现在他必须从这里逃走。
这么想着，他立刻付诸行动，哑着声音说：“我想去厕所。”
季成国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他虽然并不了解这个儿子，但多年泼皮无赖的尿遁经验让他警惕了起来。
他说：“我陪你一起去。”
季夏双手握成拳，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说：“我分化成omega了，不太方……”
季成国根本不听他说什么，站起身拽着他的肩膀就要拉着人去卫生间，嘴里还不停警告道：“小兔崽子，别给老子耍花腔。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给老子老实点。”
季夏没想到自己想借着去厕所逃跑的意图，会这么轻易就被识破，苍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刚硬的直线。
“季先生，夏夏是非常珍贵的omega，请您不要这么暴力。”
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声音温柔，周身散发着精英阶层特有的高级气质，从季成国手中将季夏解救了出来。
季成国闻言，裂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殷勤道：“陈先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人我交给你了，咱们钱货两清了，以后这孩子是生是死跟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潮飞看着肥胖的中年男人离开的背影，眸子掠过厌恶，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他转回目光看向季夏。
季夏瞬间就像只被恶狼咬住咽喉的小兔子，一动也不敢动。
陈潮飞轻轻叹了口气，动作很轻地帮季夏整理了下凌乱的病服，安抚道：“夏夏，不要怕，没事了。你不会再见到那个人渣父亲。我会好好照顾你。”
男人有个好皮囊，书卷气很浓，说话声音很好听。
若不是那场梦，没见过世面、又陷入人生重大变故的乡下小o一定会把他当成温柔的大哥哥依赖。
季夏垂着头，颤着声音低声说：“我……我想去厕所。”
“好。”
季夏以为他争取到了逃跑的机会，心里还来不及雀跃，就听陈潮飞继续说：“我陪你过去。”
季夏往后瑟缩了一下，避开男人伸出的手，说：“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陈潮飞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改了方向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依旧温柔，说：“你昨晚刚二次分化，身体还很虚弱，让哥哥带你过去好不好？”
季夏使劲摇头。
陈潮飞却耐心十足。“那哥哥找个护士陪你去。”
季夏刚想拒绝，陈潮飞已经喊了路过的护士。
无可奈何，季夏只能被护士扶着去了厕所。从厕所出来后，陈潮飞就给季夏办理了出院手续，带走了季夏。
“砰”一声车门被关上，季夏的小心脏也跟着颤了颤。他缩在后车座的角落里，看着陈潮飞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启动了汽车。
车窗外的景物飞退，二次分化带来的虚弱让他的眼皮发沉，季夏用力掐着大腿，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他必须改变事情的发展，才能活下去。事在人为，一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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