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贝贝曾经想象过无数她和慕临见面的场景,是阳光明媚的午后,还是细雨绵绵的清晨?是琉璃仙府的门口,还是流云城内?他会因为她的到来感到惊喜,还是烦闷?


    但所有这些场景都不包括现在——下着暴雨的深夜,她穿着破破烂烂的嫁衣,混着血和泥土,和人贩子处在同一辆马车中,狼狈不堪地看着一尘不染的他。


    现实是如此残忍,亳不留情地打碎了她所有美好的幻想。旁人只需一眼,便能清楚地辨出二者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而眼前更为重要的是,慕临叫了她的名字。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名字,不是姜幼玉,不是女主,不是她作为替代品冒牌货的名字。


    这也是第一次穿书时她从未透露过的名字,因为系统不可能让她将自己的真名告诉慕临。


    那么,慕临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夕贝贝的思维在飞速转动着,所有的矛头都将原因指向她送往琉璃仙府的那封信上。


    她在信里坦明自己叫夕贝贝,紧接着黄府被修士灭门,她则因为被运到了荒山上,侥幸逃过一劫。


    但是,追杀还在继续,以至于她逃到下一座城时,正巧被对方截住。


    倘若不是,又该如何解释距离天州如此遥远的此地突然出现了那么多琉璃仙府的人?


    而慕临亲口说出了她的名字,应当是在确认她的身份。


    确认她的身份是夕贝贝后,下一步大概就要灭口了。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巧了,巧到夕贝贝清楚地认识到,这不是意外重逢,而是一场杀戮的圈套。


    她没有想到,为了除掉她,慕临竟然千里迢迢地从远在天州的琉璃仙府赶到这里。


    当真是……不肯给她留一丝活路。


    至于他想除掉她的动机,可能是觉得当年落难时,她见到了他所有困窘的模样,所以除掉她,也就是在清除回忆里不完美的曾经,建构出强大神圣的男主形象吧……


    或者是,她在信中道明自己穿到了姜幼玉身上,有损女主名誉?那他这个男主必然是要为姜幼玉报仇的,毕竟沈栩也说了,慕临同姜幼玉的关系极好。


    抑或是,慕临从一开始便厌恶她到了极点,因为她总是拖他的后腿,胆小懦弱,唯利是图,不思进取……简直集齐了慕临无法容忍的坏毛病,以至于他终于失去耐心,准备痛下杀手了。


    浅浅杀几个人罢了,有什么是他的男主光环顶不住的呢?


    这些理由在此刻显得如此有信服力,以至于随便拈一个出来,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夕贝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现在竟然连一个慕临不杀她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但她这个人吧,惜命得很。不然当初系统也不会用“死亡结局”来拿捏她。


    只要有活着的机率,她还是会挣扎一下的。


    就譬如此刻,她望着慕临那双冷淡的眼眸,左右张望了一下,故作疑惑道:“神仙,您这是在叫我?”


    闻言,慕临神色不变,手还维持着掀车帘的动作。


    他不说话,目光扫过昏死的黄书意和躲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的猫妖,继而定定地看着她:“夕贝贝,你被什么威胁了吗?”


    这又是唱哪出?我看这里最大的威胁就是你了!


    夕贝贝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慌,连连摇头,硬着头皮胡扯道:“哎呀,神仙,您肯定认错人了,我叫春桃,夕贝贝是我朋友,她现在还在黄府待着呢,不信您去查查看。”


    查是肯定什么都查不出来的,黄府被灭,死人嘴里说不出话来。


    除非他们使招魂术,然招魂术极耗心神,恐怕他们不敢这么干。


    只是对不住春桃了,还得用她的身份来帮自己挡灾。


    却不知慕临会不会信。


    夕贝贝在心里给自己捏了把汗,抬眼瞅了瞅他脸上的表情。


    果不其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无情道越修越疯魔了,以前好歹还会皱个眉吐几个字的。


    他这样子,让她根本没法猜他心里在想什么啊!


    夕贝贝感觉死神收割人头的大镰刀仿佛离她越来越近,这让她惊恐又害怕,她只能竭力证明自己不是夕贝贝,于是指了指外面的人贩子,道:“不信你问问他们!”


    这几个人贩子都是在山上等黄书意的那批中间人,他们肯定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有耐心去记住她的名字。


    猫妖这边也不必担心,它和她已经是生死之交了,而且这只猫显然比她更害怕慕临,现在正躲在她的怀里边抖边装死。


    至于在场唯一一个知道她名字的黄书意,已经昏死过去了,能不能醒还不一定。


    所以眼下,她就算说自己叫“天龙盖地虎”,也没人能揭发她!


    闻言,慕临垂眼看她,视线沉沉,声音也沉,他道:“是么。”


    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你这个能把问句硬生生说成陈述句的毛病,怎么到现在还没改?!


    很吓人的好不好!


    夕贝贝生怕他不信,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还探出视线去看那几个人贩子,发现他们也是很惊恐的模样。


    慕临顺着她的视线侧眸往那几个人身上扫了一眼,神色有些冷。


    那批人贩子与她不熟,此刻听了她的话,又瞧见慕临的脸色,唯恐他将他们当作人贩子,于是纷纷附和夕贝贝,道:“是啊是啊,春桃是我们的表小姐,我们很熟的。她这次出嫁,我们几个舍不得她,便驾马护送她……”


    话还没说完,周边的气压瞬间低了下去。


    夕贝贝缩了缩脖子,她能感到慕临的视线正沉沉地压在她的脑袋上,仿佛有实质一般,让她起了一些细小的鸡皮疙瘩。


    于是她把脖子缩得更紧了,活像一个鹌鹑。


    沉默过后,慕临终于勉为其难地开了他那金尊玉贵的口,声音冷冷:“出嫁?”


    这次,语气总算有点起伏了。


    夕贝贝竟然莫名地感到宽慰。


    但她还没结束这点乱七八糟的情绪,慕临又开口了,这次吐的字比上次还要多。


    他再次瞥了一眼昏死在角落里的黄书意,语气有些沉,一字一顿道:“你想嫁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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