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在泪眼朦胧的视野中, 罗伯特被忽然到来的一股大力拎开。他向后跌倒,却摔在了一双结实的腿上;他往上看去,那个身材宽胖的圆脸警官也正皱着眉看他, 拎着他的衣领把这孩子拽了起来。
    “你想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吗?”被里瑟一起喊过来的弗思科警探说, 眼睛却看着赶到埃利奥面前的高个黑西装, “因为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伤人事件, 你完全可以直接报警。”
    “我还以为我就是这么做的。”里瑟说, “给这孩子找个心理医生, 弗思科,再把他送回三条街以外的福利院。”
    他说着话,没有一点迟疑地下达了清晰的指示。但他手里的动作很轻,相当谨慎地检查了埃利奥的伤势。
    “你说得没错, 约翰,”埃利奥轻声说,“我确实需要你。”
    “别说话了。”里瑟脱下外套, 简单但迅速地固定了插在埃利奥身上的匕首,“你需要立即送医。”
    埃利奥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在用如此轻的声音说话的同时,又能显得如此严厉的。他索性不想了。里瑟一手穿过他的膝盖下方, 一手穿过他手臂下方,“现在我要把你抱起来了, 做好准备。”
    “向东走,”芬奇放大了屏幕上的纽约地图,“六百英尺后左拐, 你会发现一条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那是最近的地下诊所,里瑟先生。他的伤势如何?”
    埃利奥刚刚点下脑袋,里瑟就把他抱了起来,“没伤到心脏和肺部, 出血量也不大。”
    芬奇松了口气,“真是个好消息。”
    “但那把刀插进了他的脾脏。”
    芬奇倒吸一口凉气,“…坏消息。”
    “…心理医生?就这样?”被留在原地的弗思科警探看了看被他揪在手里默默流泪的男孩,冲里瑟远去的背影喊,“你确定不需要我把他送到看守所里去?”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弗思科接通了电话,“给他看我刚发给你的视频片段,警探,”芬奇说,“他会理解一切的。”
    “但我什么都没理解。”
    芬奇没回答他。弗思科警探拿下耳边的手机,看了看屏幕,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芬奇已经挂断了电话。“行吧,”他嘟囔着,松开了男孩的衣领,把他放到地面上,“跟着我,小伙子。有人让你看这段视频。”
    如果埃利奥能听见这段对话的话,他大概会很希望看到它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他没有听到,只是把脑袋靠在里瑟的肩膀上,昏昏沉沉地嘀咕,“…你有点冷。”
    “是你太热了,埃利奥。”里瑟低头看了他一眼,“他发起了低烧,芬奇。”
    “最后一百英尺,里瑟先生,”芬奇说,“你马上就到了。”
    刚刚开门的地下诊所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像一阵风一样,里瑟抱持着埃利奥直接大步闯了进去。在医生诧异的目光中,里瑟把埃利奥放到了手术台上,然后才转过身去。
    “跟着我说,里瑟先生。”芬奇在耳机里说,“‘你的名字是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波波夫,一场被诬陷的医疗事故……’”
    “……吊销了你的行医执照,毁了你的事业,也砍断了你的生活来源。”里瑟轻声说,“我有办法帮你证明这一点,恢复你的行医执照,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治好这个伤患。”
    医生瞪着他,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叮了一声,提醒他一条大额转账。医生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一串数字,果断把手机塞了回去。
    “帮我按住他。”医生拽上橡胶手套,对里瑟说,“对,就是你,你觉得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至于倒在手术台上的埃利奥,他已经意识模糊了。隐隐约约地,他看到两张人脸出现在上方;医生抄起剪刀,剪开了他的衣服,埃利奥只能记住这一幕。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从他眼前丝滑地溜走了,坠入一片黑暗。
    当然,也包括那柄剪刀一不小心划开了他的项链。
    挂在那上面的魔戒从链条上轻飘飘地滚落了,在手术台上碰撞着,跳跃着;没人注意到它的动静,也没人注意到,它不知怎么地套在了埃利奥的手指上。
    只有埃利奥听到了它震耳欲聋的响声。
    咚,咚,咚。
    在昏迷中,埃利奥苍白的脸上渗出了更多的冷汗。
    “…我真的有点搞不懂你了,小子,”魔戒说,“你本可以躲开他的,但你愣住了。你本可以当场杀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但你没有。你本可以治好你自己,就像你用那枚晴属性的戒指治好你的妹妹一样,但你把那珍贵的A级宝石送给了一个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女人——说真的,我都有点搞不懂你到底是太倒霉,还是自作自受了。”
    “我就不问你为什么在肆意评论我的行为了。”埃利奥说,“我在哪?”
    “你在地狱!”魔戒大笑起来,“哈哈哈!”
    “滚开。”
    大概是意识到没骗到埃利奥,魔戒只是啧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只剩埃利奥独自一人待在茫茫黑暗中,他先是心有余悸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和躯干,随后四处望了望,随便选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一点光源从前面透出来,他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打在他头顶,周围逐渐弥漫出微妙厚重的气味。悉悉索索的声响在埃利奥脚边乱窜,他皱了下眉,轻轻地撇脚碰了一下,听到吱吱的声响。
    “哇哦。”埃利奥发出了一声干巴巴的感慨。
    他意识到他在哪了。虽然这很不可思议,但这里似乎是……
    哥谭的下水道。
    他曾经在这里短暂地住过一段时间,就像所有无家可归的哥谭人一样。那段和老鼠、鳄鱼和蜘蛛合住的时间并不长,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深深的抓痕刻在混凝土墙壁上,但凡有点脑子的流浪者都会离它尽可能远远的,因为那是杀手鳄的地盘。
    而当他发现他的地盘被入侵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是不太好。
    埃利奥动了动他的鼻尖。更重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埃利奥沉默着伸出手,试探着去摸墙壁;浑浊的呼吸声和粗犷的咚咚声响从另一头传了过来,埃利奥绝望地发现手下的混凝土刻着凹凸不平的抓痕。
    “你最好开始跑了。”魔戒说。
    没等它把话说完,埃利奥转头就跑。唯一庆幸的是,他可以一边跑,一边用鹰眼扫射自己的前路。当他终于钻出下水道,把杀手鳄惊天动地的跺脚声和怒喝压在井盖下之后,埃利奥瘫坐在地上,松了口气。
    没人注意到他。他坐在哥谭最不起眼的诸多小巷里,重重地喘着气。但很快,埃利奥意识到他的这口气松早了。
    “我到底在哪?”
    当他走出巷口,望见哥谭的清晰市容的时候,埃利奥喃喃。
    “你当然在哥谭。”
    “我当然知道我在哥谭!”埃利奥叫了起来,“但上一刻我还在纽约!我被捅穿了肚子,流了一大摊血,约翰把我送去了医院——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没在手术台或者病床上醒过来,而你卡在我的手指上?”
    没人注意到这个正在和手上的戒指聊天的疯子,尤其是当他看起来形容如此狼狈的时候。只有坐在街边的一个流浪汉瞟了他一眼,“一个来自前辈的建议,小子,你得少嗑点了。”
    埃利奥张口结舌。
    “恭喜你,埃利奥史密斯,”魔戒慢悠悠地宣布,“我带你回到了十年前的哥谭。”
    埃利奥张口结舌。
    “…Fuck you.”他最后这么说。
    魔戒还没来得及发话,刚才那个流浪汉先抬起了头,这次终于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口味还挺重。”流浪汉评论。
    埃利奥哑口无言。在给流浪汉留下几张纸币之后(流浪汉更加惊异地瞪着他),埃利奥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尽管他的外表很狼狈,但看在他掏出的金币的份上,哥谭大陆酒店的礼宾员接待了他。
    在简单打理过自己之后,埃利奥立刻开始着手研究他到底是怎么到这儿来的(魔戒非但一言不发甚至还大声嘲笑他,所以他毫无头绪),他要怎么才能回去(同上,仍然毫无头绪),以及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时间点——这大概是他唯一研究得清楚的事情,鉴于房间床头摆了一台日历。
    十年前的哥谭,五月二十四日。
    有一部叫做“哥谭”的电视剧在今早零点上映,但埃利奥当年根本没看。听说那剧很快被小丑物理意义上地毙掉了,但那不是埃利奥没看的主要原因;他没有看它的主要原因,是埃利奥这一年正忙着别的事情。
    这一年,十岁的埃利奥从福利院逃了出来,正在追查他的身世。
    这一天,十岁的埃利奥无限接近了那个残忍的真相。
    “…为什么要让我回到这一天?”埃利奥低声说。
    他拉开了窗帘。这一天的哥谭没有雨,只有阴沉沉的乌云压在那里,挂在教堂十字架的尖顶上。成年的埃利奥已经能自如地攀上那样的高峰,从容地站在整个城市的至高点上张开手臂,但十岁的埃利奥还住在城市的肮脏不堪的最低点,借着跳跃的火焰拼凑着报纸上的真相。
    一个缓慢的脚步声接近了。
    小埃利奥没有费心抬头。他在笔记本上抄录下了关键词,正在整理他的思绪。忽然,一束手电筒的光打在了他手里的纸页上。
    “这对你的眼睛不好。”
    第52章
    手电筒的光惊动了黑暗中的生物。它们悉悉索索地逃离了光束照过的地方, 不远处正烤着火、睡着觉的流浪汉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但他们也或多或少地投来了目光,那些眼神在社群之间交换着, 窃窃私语着…
    为什么这个一看就是上流社会的家伙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年仅十岁的埃利奥抬起头, 莫名其妙地望着和他搭话的成年人。他啪的一声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藏到了怀里, 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外来者。那手电筒的光太亮, 埃利奥有点看不清他的脸, 但能清楚地辨别出对方衣物的材料和品质;当他熄灭了手电筒,埃利奥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风衣裹衬衫、西裤踩皮鞋的家伙不属于这里。
    “你为什么在乎?”埃利奥试探着问,自以为隐晦地打量着成年人藏在黑色卷发里的眼睛。那双在黑暗中辨不清颜色的眼睛抬了抬, 篝火的亮光在那里一闪而过。
    “我就是在乎。”他轻声说。他卷起风衣下摆,在埃利奥面前蹲了下来。那只黑色面罩遮住了他的脸,散落在脸颊两侧的卷发也把他的面容遮掩的模糊不清, 但埃利奥看清了他深绿色的眼睛。
    在他温柔的注视中,埃利奥无意识地张大了自己的嘴巴,还有那双和来人极其相似的眼睛。那本笔记本从他手里滑落了, 被成年人准确地接到手里。
    “我知道你的名字,”他轻声说, “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也知道你的下一步行动。我不会阻止你那么做,但如果你想继续在这个城市的夜晚行动, 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埃利奥怔怔地看着他,还有他伸出来的那只手。
    “跟我走吧,埃利奥,”他说, “别待在这儿了。”
    埃利奥可不是什么听话好骗的小孩。诚然,他不怎么爱说话,最大的爱好是蹲在角落里看书,连见过了各式各样小孩的保育员都认为他是一个乖巧的,不会给人惹麻烦的孩子——直到某一天早上,他们发现埃利奥的那张床上空无一人。
    他确实不是爱惹麻烦的那种孩子。但一旦他决定去做什么事,他就会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去追逐那个他想象中的目标。
    无论那看起来有多莽撞。
    于是,这孩子望着蹲在他面前的成年人,这个他从未见过、却宣称对他了解透彻的成年人——甚至没有一颗糖,也没有一枚硬币,只是因为他们的眼睛长得那么像,埃利奥就大胆地对他伸出了手。
    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埃利奥才发现自己的手看起来脏兮兮的,指甲里藏着灰尘和泥土。那个成年人的手很干净,掌纹清晰,指甲圆润,以至于埃利奥正想放上去的手犹豫了一下。但就在他想要缩回去的那一瞬间,那个陌生成年人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甚至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很抱歉,”他低声说,“我很抱歉,埃利奥,我……”
    埃利奥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忽然落了泪,就这么单膝跪在下水道里,把浑身僵硬的埃利奥抱在了怀中。
    “所以你刚才对我道歉是什么意思?”埃利奥说,“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作为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孩,”自称史密斯的成年人说,“你实在太敏锐了。”
    “那恰好证明了我的猜测是对的,史密斯先生。”埃利奥不依不饶,“而且,史密斯?认真的?这个假名实在是假到不能更假了!”
    他们的对话在下水管道里回荡着。史密斯没有说话,埃利奥听到自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赌气地踩重了脚步。水声忽然加重,溅了史密斯一裤腿。特地放慢脚步走在埃利奥身边的成年人低头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埃利奥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史密斯说,“没关系。”
    埃利奥无论怎么猜测,大概都猜不出史密斯竟然是他的真名。他更想不到的是,史密斯字面意义上地对他的计划一清二楚。从档案管理员办公室偷到他专属的福利档案后,埃利奥终于得知了他父母的信息——
    尽管,那是他们的死讯。
    他们死于八年前的一场车祸,而他是现场唯一存活的那个。
    没过几天,埃利奥就从福利院偷跑了出来。他用公共电脑查到了当天的车祸新闻,调查之后锁定了其中一起。但这就是免费图书馆和公共电脑能够抵达的极限了,只有近几年的档案报告在警局的在线查询系统公开放出,八年前的车祸早已无迹可寻,除非埃利奥勇闯哥谭警局翻阅那些不知道被警官们随手塞到哪个角落的积灰档案,但那当然不可能。
    他又不是罗宾!
    线索似乎就断在了这里。埃利奥想方设法地从报纸上找到了八年前的车祸报告,试图从蛛丝马迹上找到一丁点信息。
    他的父母究竟是谁,是做什么的?会不会在这背后有一场阴谋,能够让他把被抛弃的原因归咎于意外,归咎于隐藏在这整件事背后的某个罪犯;能够让他流着泪攥着拳,发誓要为父母报仇,发誓要惩罚这个从开头就摧毁了他人生的罪魁祸首?
    …能不能让他找到一个理由,找到一个借口,找到一个宣泄的渠道?
    埃利奥翻动报纸的动作太快,一不小心扯出一条缝隙。他懊恼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四处张望,想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把报纸黏起来。就在这时,有一个男孩恰到好处地路过他身后,看到了这一切。
    “我…”埃利奥和他对上目光,立刻涨红了脸解释,“我不是有意的!我这就去找管理员!”
    他刚刚从椅子上跳下来,想要奔向柜台后打着盹的管理员,那个男孩就拦住了他。
    “你在调查什么事情吗?”他问,目光越过了埃利奥的肩膀,“一场八年前的车祸?”
    埃利奥正要前倾的身体停住了。他慢慢站直了身体,手里拎着报纸,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拦下他的男孩,想要判断出他的意图。那个男孩察觉到了这一点,目光转了回来,友好地冲他笑了一笑,“我叫提姆,哥谭小学推理社团的创建者之一,侦探小说重度爱好者。我猜你也差不多吧?”
    哦,他很有可能误解了埃利奥在干什么。而且埃利奥和他也差得远了。
    这个自称提姆的蓝眼睛男孩体型匀称脸色红润(可见衣食无忧),散落在额前的黑色发丝略显凌乱,但在灯光下显出一圈养护得当的漂亮光泽(金钱的光环,啧),更不用提他柔软合身的红帽衫蓝牛仔裤,还有那双崭新洁净的灰色运动鞋。
    套着宽大衣服、身形瘦弱、踩着“灰色”运动鞋的埃利奥和他差远了。很显然他们不属于一个阶级。
    但话又说回来,埃利奥没必要拒绝他。埃利奥又不傻。
    “我叫埃利奥,”他夹着报纸,煞有其事地冲这个有钱的小少爷点了点头,“我们这周的活动是查找这一起八年前的车祸信息,以及掩盖在它背后的真相。你感兴趣吗?”
    “太好了,”提姆兴奋地说,“我正在等你这句话呢。”
    他们把报纸的问题先丢到一边,反正那只是一点胶带的小问题。两个毛茸茸的黑发脑袋凑到同一台电脑前,一起研究那起车祸。在埃利奥讲述了他目前陷入的僵局过后,提姆看了眼报纸上模糊的车牌号,又看了看电脑上的彩色图片。
    “我知道一个网站,”提姆建议,“你甚至不用注册账号,只需要输入车牌号就能查到这辆车的基本信息,你懂的,所有权记录那些。”
    埃利奥没听懂,但立刻点了点头,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提姆。
    “最重要的是,它能查到这辆车的事故记录。”提姆一边说着,一边向键盘伸出手,但没忘了礼貌地询问埃利奥一句,“我可以吗?”
    “当然。”
    “我想应该是这个网站,”提姆飞快地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没错!新泽西州,哥谭市,车牌号是——”
    埃利奥紧接着报出,“VEN739。”
    他盯着那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随即出现在屏幕上。就这样,在提姆的帮助下,埃利奥得到了车辆事故记录。公开信息并不完全详尽,只说明了事故概况、车辆信息等,驾驶员的信息只显示出模糊的年龄区间,但也足够埃利奥追着线索调查下一步了。
    这就是“史密斯”插入的时间点。不出意外的话,埃利奥会在整合完信息之后,只身前往当年的车祸现场,在附近打听情报。在这过程中,他难免会遇到一些容易受伤流血的阻碍,但有了史密斯,一切都不同了。
    他钻出井盖,把手伸了下去。埃利奥抓住他的手臂,轻盈地翻了上来,落到地上。史密斯很负责地盖回了井盖,风衣在夜风中簌簌抖动着,埃利奥站在他身边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看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
    “你准备告诉我为什么帮我吗?”埃利奥最后问,“说真的,我怀疑你知道的比你所说的要多。”
    史密斯站直身体,回过头来,什么也没说,先摸了一把埃利奥的脑袋。埃利奥被他摸的一个踉跄,站稳后连忙重新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一边抗议,“你在干嘛?!”
    “抱歉,”史密斯很没诚意地说,“以及‘不’。我们走吧。”
    还没把话说完,他抬脚就走。埃利奥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而考虑到刚才在下水道里史密斯的行进速度,埃利奥几乎可以确定他是故意的(无论是回避话题,还是回避摸他脑袋的事情)。
    “那至少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追查那起车祸的!”埃利奥连声追问,“你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是从我打开那个网站?还是从我离开福利院?”
    史密斯忽然停下了脚步。埃利奥一头撞到他背上,只觉得额头有点痛。他揉着自己的额头,但所有的腹诽在下一刻他见到一个黄绿色的身影在高空荡过时变得一片空白。
    “那是罗宾!”埃利奥小声尖叫了起来。
    那可是哥谭所有小孩的偶像!
    “对,那是罗宾。”史密斯说着,从前面的阴影里拎出一个埃利奥白天刚刚见过的小男孩,“所以你在干什么,小孩?别狡辩,我听见你的快门声了。”——
    作者有话说:奥利奥:难怪阿尔文总喜欢摸我脑袋,这手感确实不错哈
    ps我终于还是对夜翼下手了()新开的一本预收,玩刺客和夜翼都有双重身份的梗,双方都不知道彼此在夜里的另一份工作w在此基础上的谈恋爱小故事,估计不会太长(因为真的想写简单感情流)
    感兴趣的可以看看专栏~文案如下:
    [综英美]你也有双重身份?
    无论是作为犯罪社会学的学生,还是秘密刺客组织兄弟会的一员,朱利安认为他在布鲁德海文的调查都算得上顺利。
    唯一的问题是,这座城市的超级英雄夜翼似乎盯上了他,而他新认识的男朋友迪克格雷森对此不以为然。
    第53章
    提摩西德雷克觉得他今天可能不是很走运。
    事情是从他翻出卧室窗户开始的。这一天早些时候下过的雨在窗台外边留下了一滩危险的积水, 让他险些滑了一跤,引起计划之外的注意力,幸好被他想办法学着猫叫糊弄过去了;此外, 这一晚罪犯们也照常活动着, 当提姆小心翼翼地穿过小巷时, 他差点被一些交换着钞票和粉末的流浪汉注意到, 但幸好他早有准备。
    (至于他这么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为什么没蜷在他柔软暖和的床铺里好好睡觉, 反而在夜晚翻出卧室, 闯进整个哥谭最危险的错综复杂的巷道里,甚至还能如此经验丰富地躲避追踪——别问。)
    在他们探出脑袋来看情况之前,提姆就已经翻过墙、一溜烟地跑走了。尽管他还是不小心在墙壁上擦伤了自己的手肘,还在撑地的时候划破了掌心, 但不被抓到已经是万幸了。更何况,他这一晚的奔波并不是没有结果的。
    他拍到了罗宾!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 提姆认为今晚所有的小小挫折都有了意义。他可是拍到了一张清晰的罗宾照片!还有谁能办到?!他实在太幸运了!
    但万万没想到,就在下一刻,他就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一只手提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小孩?别狡辩,我听见你的快门声了。”
    …好吧, 他今天的运气可能确实不怎么好。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年龄位于18-22之间,误差不会超过两三岁;语气轻快, 一点儿也不笨重,听上去对他没有什么恶意,但如果有就糟糕了,毕竟成年人和小孩的武力值有着鲜明的差距, 更何况提姆自认为已经是擅长躲避和反追踪的(同龄人中的)天才,而他居然一眼就发现了自己。
    “呃,我……”
    下意识保护着身前相机的提姆头脑飞速运转起来,还在判断着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支支吾吾地转过脸,竖起的衣领藏住了他的嘴唇,但没藏住提姆忽然瞪大了的眼睛。
    原因无他,拎着他的那个人身后冒出了一个没比他高多少的脑袋,而且正是他白天见过的一张脸。
    “什么…”那个自称埃利奥的男孩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疑惑地看着他,“提姆?”
    “埃利奥?”提姆不确定地打量着他。
    图书馆刚认识的两个小孩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哥谭的夜晚相遇了。但当时他们都穿着整齐,干净体面,而眼下他俩一个刚从下水道里钻出来,一个也是蹭了不少灰尘,甚至身上还挂着彩,就这样狼狈且疑惑地面面相觑着。
    “…你们认识?”提姆头顶的那个声音问。
    一片诡异的沉默。在场唯一成年人在他俩之间看了两眼,放下了刚才还在他手里踢腿的提姆。
    “你们认识。”他肯定地说。
    “呃,”提姆指了指自己挂在胸前的相机,“课后活动。”
    “嗯,”埃利奥瞟了眼站在一边的史密斯,“我也一样。”
    没有任何人质疑对方的托词。尽管这其实一点都说不过去,很难解释为什么这两个小孩深夜在哥谭街头乱窜,而且还形容狼狈,实在不像是在忙正经事;但由于两人心里有鬼,于是埃利奥和提姆眼神一交,默契地赞同了彼此的说辞。
    “认真的?课外活动?”只有史密斯说,“好吧,如果你们坚持的话。但无论你在干什么,提姆,它都到此为止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没等提姆想办法拒绝,埃利奥忽然大声地咳嗽了一下,相当刻意地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提姆不说话了,观察的视线在这一大一小两个黑色卷毛之间转了一圈;史密斯低头看了眼埃利奥,埃利奥也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无辜。
    “怎么了,史密斯先生?”埃利奥说,“没关系的,就把我丢在这吧。我认识回去的路。”
    这是在干什么?提姆想。
    他不由得瞟了一眼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大卷毛,后者在短暂的一愣神之后冲小卷毛挑了下眉,“你这是在对我撒娇吗?”
    “什么?”埃利奥一下子提高了音量,“我——”
    他没把话说完,大概是意识到提姆还在场。轮到他瞟了一眼提姆,但就在这时,年轻的小侦探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介意我加入你们的‘课外活动’吗?”提姆抬了一下胸前的相机,“也许我可以帮你们拍拍照片什么的。”
    埃利奥看他的表情很疑惑。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提姆恰好想了起来白天他帮助埃利奥调查的那一起车祸;很显然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而他,未来的世界第一——好吧,也许第一应该让给蝙蝠侠,那么他可以屈居第二——侦探,或许可以凭借自己142点智商的脑袋派上用场,揭开事件背后的真相看看。
    不是在炫耀哦。142点智商哦。
    “我不太确定我们是否需要照片,”那个成年人打量了他一会儿,“尤其是当这份帮助来自一个比埃利奥还小的孩子。说真的,连我自己都有点搞不明白了——无意冒犯,但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觉得自己可以在深夜的哥谭自由活动,不受伤害?”
    “不好意思,我感觉自己深受冒犯。”埃利奥面无表情地说。
    “哦,其实我也有点搞不明白,”提姆礼貌地反问,“为什么我会发现我的朋友在大晚上和一个陌生成年人一起活动,而我不知怎么的有点担心他的安危,尤其是考虑到哥谭糟糕的社会现状?”
    “等等,我是你的朋友?”埃利奥打断,“什么时候?”
    “从现在开始。”提姆肯定。
    埃利奥哑口无言。他扭开脑袋,不说话了,而史密斯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好吧,我没意见,”他说,“反正我可以同时照看你们两个。现在走吧,让我们争取在天亮之前解决这件事。”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歪了一下脑袋,提姆不知怎么的觉得那动作很眼熟,开始从回忆库里翻找类似动作。埃利奥先跟上了,“为什么要在天亮之前?”
    “因为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需要充足的睡眠,”史密斯说,“说真的,多少担心一下自己未来的身高吧。”
    “那也应该是罗宾先担心,”埃利奥嘀咕,“我总觉得他一整晚都在外面。”
    “是的,所以他没长高。”
    刚要开口问他们调查到哪的提姆忽然闭上了嘴。他用怀疑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史密斯的背影,又看了看走在身边的埃利奥。一个荒诞的猜测在他心里成型,但由于证据不足被暂且按下。
    “你是那个在偷拍罗宾的,提姆,”史密斯回过头来,“你觉得他长高没有?”
    埃利奥也看向他。提姆陷入沉默。罗宾可是他追随已久的少年英雄,形象高大凛然不可侵犯,他绝对不会说出任何有损罗宾形象的话!
    “首先我没在偷拍罗宾,”提姆义正言辞,“其次他飞过去的速度总是很快,就算坐着也经常活泼地晃来晃去,我很少能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史密斯转过头,对埃利奥说,“他不知道。”
    埃利奥点头,“我想也是。”
    …这都是为了罗宾必要的牺牲。提姆默默握拳,一不小心捏到了自己手心的伤口,嘶了一声。史密斯耳朵一动,像是听到警笛一样飞快地扭过头来,发现了这一点。
    “你受伤了。”他说着,把手伸进了风衣里。大概是因为天太黑,他们之前没注意到这一点。接着,史密斯神奇地掏出了一小瓶碘伏喷雾,几张纱布,甚至还有一小卷医用胶带。正想说这一点也不严重的提姆把话咽了回去,转而发问,“…等等,你是怎么在风衣里装下那么多东西的?”
    “你又是怎么受伤的?”埃利奥问。他接过史密斯手里的东西,一左一右地夹住了提姆,后者不幸落败,只好乖乖交出了自己还在渗血的伤口,“我只是从墙上跳下来,然后……嘶!”
    正捏着他手臂的埃利奥毫无诚意地说,“抱歉。”
    往他伤口上喷碘伏的史密斯也同时说,“抱歉。”
    提姆诡异地沉默了。给他处理完伤口后,史密斯顺手把东西又塞回了风衣里,提姆特地观察了一下,不由得瞳孔地震。
    倒不是因为他发现了史密斯腋下的枪套,在哥谭夜晚出行带枪很正常;而是眼尖的小侦探瞄到了他风衣内侧口袋里似乎有一个带拉环的黑色圆柱形物体,那个看起来很不妙的小玩意恰好被其他东西翻了上来,而史密斯摸到它之后,手指只是随意地往下压了压,接着就拉上了风衣。
    提姆的视线被隔断了。他往上一看,史密斯挂在面罩上的那双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用谢。”他意味深长地说。
    提姆汗流浃背,“…谢谢。”
    提姆好无助。他故作镇定地转过目光,看向埃利奥。后者对此一无所知,从笔记本里掏出一份折得整整齐齐的哥谭地图,展开之后严肃地抖了抖。
    “我们已经很接近目的地了,”他指出,“两条街以外就是那场车祸发生过的位置。”
    提姆下意识地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一声枪响,接着是一连串爆炸般的枪响——正正好好,来自那个位置。
    第54章
    “呃。”提姆先发出了声音, “那个地方吗?”
    埃利奥和他面面相觑,随后缓缓转过头,看向史密斯, 试图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一点建议。然而在场唯一武装充沛的成年人正抱着胳膊作壁上观, 似乎没注意到埃利奥的眼神, 只是目光远远地飘向了几条街外的枪击现场, 就好像他望得见那里正发生什么似的。
    好吧。埃利奥甩了一下脑袋, 很快做出决定。
    “我们在这儿等一会。”他说, “等枪声停了再过去看看。”
    提姆没什么意见,不如说正常人听到枪声之后都不会急着凑过去看看热闹。也许史密斯除外,但他严格遵守了自己刚才所说的“照看他俩”的事情,所以只是看着那里, 但没有动身过去。在他身后,提姆和埃利奥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更新过的情报。
    “事情已经过去了八年,”提姆问, “你准备怎么还原当时的场景?”
    “我事先调查过那条街,”埃利奥打开笔记本,给提姆看他画出的街道店铺草图, “那里的店在这八年内没有太多变动,所以我大胆猜测当时的目击者还在那工作。”
    枪声还没停。嘭嘭作响, 相当热闹。
    “我想办法根据案件报告还原了当时的车祸现场,”埃利奥扯高了音量,手指在草图上划出车辆的行进方向, “那辆车从唐人街的方向开过来,在十字路口左拐时被撞翻,砸坏了西侧的快餐店。它被迫停业整顿了一段时间,去修被砸坏的桌椅和玻璃之类的东西, 所以……”
    “所以他们大概率还记得那场车祸!”提姆说。
    “而且我们还可以来点宵夜。”史密斯轻快地说,“干嘛那么看着我?只有我饿了吗?”
    轰的一声巨响。爆炸的火光映亮了半条街,甚至有那么几秒钟,他们三人身上一阵温暖。他们停下了说话,一半是因为刚才的夜宵话题,一半是因为他们头顶的窗户里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接着是砰的一声,住户打开了窗户,隔着街道对爆炸的那一块高声谩骂。
    在枪声、爆炸和哥谭人的骂战中——甚至翻着垃圾桶的猫也被惊吓住了,粗声粗气地叫了起来——埃利奥平静地说,“我们走吧。”
    没人不赞同。
    “那听起来像是一场爆炸,”提姆谨慎地说,“哥谭警局很可能会过来查看情况。”
    枪声变小了。爆炸声也很快停了,只有火光还在燃烧着,还有哥谭人在骂骂咧咧地诅咒搅扰了睡眠的混蛋,蹲在垃圾桶上的猫也一声高过一声,很难说清是在骂人还是在骂人。
    “也可能不会。”埃利奥把手插在口袋里,“枪声那么响,如果他们想过来看看,他们早就过来了。”
    窗户里的哥谭人开始叉着腰骂猫。猫也没歇着,叽里咕噜地骂着人。
    “他们大概率不会来,”史密斯说,“我记得这一带都是双面人的地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闪着红蓝灯光的警车一直没有来。他们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事故刚刚发生的地带,一辆还烧着火的车倒在快餐店门口,有个盘着头发系着围裙的女人正站在那儿,一副想要靠近又不大敢的样子,显得焦头烂额的。
    一看到路口冒出来的史密斯,她就眼前一亮。
    “小伙子,”她冲他招了招手,“快过来!对,就是你!”
    史密斯配合地靠了过去。店里探出脑袋来打量情况的食客也被女人连哄带骗地抓了出来,和史密斯一块从后厨运出一桶一桶的水,把火扑灭。车的整个框架已经变得歪七扭八,从驾驶的角度来看,它算是废得彻彻底底,但换一个角度来看,它全身都闪着回收利用的金光。
    到了明天早上,这个车祸现场就会什么都不剩了。不过,目前还没有人对它动手——原因很简单,太烫了——这也给了埃利奥和提姆探究现场的机会,看在他们是和史密斯一起的份上,围裙女人不仅没赶他们走,还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牛奶。
    “发生了什么?”史密斯问。他手里也捏着一个印着快餐店“保利家的”标记的纸杯,只不过里面装的是咖啡。
    “我刚才还在柜台后倒咖啡,”围着围裙的老板绘声绘色地讲,“忽然一声巨响,我立刻蹲了下去,没敢看发生什么!等到我再从里面站起来的时候,”她朝车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一大块废铁就倒在那了。”
    “真倒霉,”啃着鸡肉三明治的食客唏嘘地说,“玻璃墙又被撞碎了。我们明天还能见着你开门不?”
    “哦,我倒是想,”老板从她的围裙里翻找着记录本,“但凡这儿治安好一点,我都会那么做的。我恐怕你们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再尝到我们招牌的培根华夫饼了。你想来点吗,小伙子?还有你带来的那两个孩子。别客气,反正我们也得想办法消耗掉厨房里的食材。”
    史密斯点点头,她就走了进去,像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似的,重新招呼后厨挥起锅铲。“停”在她店门口的那辆废铁还冒着烟,手电筒的光从它背后很快消失,埃利奥和提姆从那里一边走了过来,一边谈论着什么。
    “我们认为这车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埃利奥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对史密斯说,“被另一辆车顶翻了。”
    “根据路面上留下的车辙痕迹,”提姆喝了口牛奶,“我们可以推断出那辆车在路边短暂地停了一会儿,很快又开走了。”他也指了指路对面的方向。史密斯往那里望了一眼,对他们点了点头。
    “地上散落着一堆子弹壳,”埃利奥摊开手心,亮出他捡到的几颗子弹壳,“这很可能不是什么巧合。他们是一边开车一边开枪的,也就是说,一辆车在追杀另一辆车。”
    史密斯从他手里捏走一枚子弹壳,举起来端详了一会儿,“九毫米帕拉贝鲁姆弹,□□17。”
    大剌剌坐在店门口咀嚼三明治的食客正一鼓一鼓的腮侧缓缓停下了。他转过脑袋,看着店门外一大人俩小孩的奇异三人组。
    “街头黑邦最常用的弹药。”提姆趁他们说话时一口气喝光了那杯牛奶,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下嘴,“我们还从这个大家伙旁边发现了长串血痕,看起来像是被拖拽的痕迹。结合另一辆车停下过的短暂痕迹来看,是他们把车里的人拖走了。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在互相追逐?以及为什么他们把车里的人拖走了?是不是车里的人手里有什么东西,另一辆车想要得到它?”
    等到这个喝牛奶跟喝咖啡似的小孩兴奋地说完这一大串之后,埃利奥和史密斯一同转过头,神色不一地望着他。被他们这样看着,提姆不由得冷静了一点儿,试图遮住自己不小心露出的尾巴,“呃,只是猜测,也可能不是。具体还是得看警方调查,对吧?”
    埃利奥默默地看着他。提姆手里把纸杯捏的像史莱姆一样奇形怪状,脸上却一本正经、相当无辜地看着他。
    “你们在玩侦探游戏?”店门口的食客奇怪地问,“在这里?现在?”
    “不是…”提姆刚开口,他身边的埃利奥同时说,“对啊。”
    他们对视一眼,紧急修改回答,“对。”“其实不算是。”
    史密斯沉默了。他把纸杯刻意地举高,挡住了自己的嘴角。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食客看他们的表情更奇怪了。作为这个“团队”中唯一一个成年人,史密斯被迫替他们承担了大部分的眼神。两个小孩尴尬地闭上了嘴,一个抬头观察餐馆灯牌,一个低头研究鞋尖蹭上的灰,总算没再上演同时否认对方的回答。就在史密斯轻轻咳嗽一声,准备说话的时候,围裙老板又从柜台后探了出来。
    “你们怎么还站在那儿?”她奇怪地问,“快进来吧!明天这儿可没地方坐了。这是你们的培根华夫饼,坐吧!”
    她风风火火地把热腾腾的食物塞到他们手里,又钻回了店里。很显然,突如其来的车祸没影响哥谭人用夜宵的心情,招呼声仍然此起彼伏;他们就像是那辆车没惨死在他们面前一样,而她也照旧忙得像一个到处转的陀螺。
    “…是课外活动。”埃利奥说。
    “对,课外活动。”提姆也说。
    而史密斯正拉开面罩,竖起风衣的衣领,忙着在那遮掩之后小心翼翼地去咬他自己赢得的那份华夫饼,就好像不露脸这回事比什么都重要似的。对此,食客嗤之以鼻。
    “得了吧,什么样的课外活动会让你们两个小孩在这么晚的时候出现在这鬼地方!”食客往里挪了挪,大手一挥给他们让出位置,“现在让我告诉你们一回事,如果你们需要问问题,只要找个靠谱的大人就行。坐进来吧,我看到了一切。”
    事情和孩子们猜测的差不多。两辆车从唐人街的方向过来,一边互相追逐着,一边“砰砰砰”,好像它们引起的注意力还不够多似的。店里的食客没有一个钻出去多管闲事的,蹲在桌子底下躲了一阵,很快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枪声逐渐稀疏,车也嘎吱一下停了,轮胎在柏油路上滑出老大一声响。有大胆的食客(史密斯怀疑那就是他自己)探出脑袋往外看了看,有人正从着火的车内往外拽人,拖进了另一辆车的后备箱里。
    “然后,”食客费力地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瞟了一眼提姆面前的纸巾。后者眼尖地注意到了这一点,顺手递了过去;食客冲他笑了笑,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那辆车就开走了。”
    “谢谢你,先生。”提姆说。他看了一眼埃利奥,意思是“和我们的猜想差不多”,但后者没接到他的眼神,正面露沉思地把玩着桌上的马克杯。
    “你是这家店的常客吗,先生?”埃利奥学着提姆礼貌的语气问,“我们刚才听到你说玻璃墙‘又’碎了。”
    食客正准备起身离开,闻言奇怪地看了一下史密斯,但这个奇异组合中唯一的成年人没有流露出任何阻止的意图。于是食客挠了挠头,索性好事做到底,“对,但这附近的店总会时不时地被破坏几下,你们懂吧?治安问题。”
    “我知道,”埃利奥说,“总会有人搞点破坏,要么是喝醉了,要么是嗑多了,甚至还有神智清醒的。但从外面闯进来的车在店门□□炸总不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吧,”他往外指了指,“整面玻璃都碎了,真糟糕。如果这种事经常发生,我简直不敢想象这家店一个月要关门几次!”
    “我也不敢想象,孩子,”端着咖啡路过他们的老板插话,“有个警官告诉我,车被撞翻后爆炸其实是很小概率的事情!我在这儿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也只见到过两三回这种事,幸好我攒着钱买了韦恩保险……”
    她讲了几句保险的事情,埃利奥耐心地等待着,手里把玩马克杯的动作却没忍住加快了。终于等到她讲完保险有多管用之后,埃利奥才找到机会问,“所以上一次发生这种事是什么时候?”
    “哦,我记不清了,”老板空出一只手刮了刮头发,思考了一会儿,“大概七八年前吧。”
    “你还记得关于那场车祸的事情吗?”
    埃利奥问。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老板的方向靠了过去,眼睛闪着期待的亮光。老板有些疑惑地瞧着他的反应,但因为他年龄太小,只当是孩子的好奇心,仔细回忆了一下,“也许我还记得一点……”
    但就在这时,隔壁桌叫了起来,问他们的咖啡怎么还没到。老板的回忆一下子被打断了,冲他们笑了笑,很快赶过去。埃利奥下意识地探出了卡座,想要伸手拽住老板的围裙,但被提姆一把扯了回来。
    “她现在不会回答你的,”提姆扯住他,“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埃利奥甩开他的手,“那是我的父母,又不是你的!”
    提姆一愣,手上力道一松,埃利奥差点就像一颗炮弹那样弹了出去。但一股更沉稳的力量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倒在了卡座里。埃利奥猛地抬起头,在看到是史密斯的时候,满眼的急切顿时变成难以置信。
    这些都发生在一瞬间。
    史密斯按着埃利奥的肩膀,从他的绿眼睛里流淌出某种温柔怜悯的情绪;但当那情绪水滴一般落进埃利奥的眼里时,很快被男孩快要喷发出来的急切和怒火烧得一干二净。埃利奥坐在那里,攥紧了拳头,看起来就要跳起来了,很显然史密斯试图安抚他的动作反而进一步地激怒了他。
    桌上,刚被埃利奥丢下的马克杯咕噜咕噜地滚动着,眼看着就要掉下边缘,但没有人注意到它。
    提姆也没有。或者说,没完全注意到它。他有一只手伸了过去,下意识地想凭借手感捞住它,但没有看向它。他正看着史密斯和埃利奥,这个在场唯一和两起车祸没有一点关系的小侦探目睹了这飞快的一切变化,表情正从惊讶过渡向思考;他思考的速度非常快,男孩很快又向一大一小伸出手,似乎想要阻止他们进入一场纷争。
    马克杯滚动着。史密斯纹丝不动,埃利奥正要说话,提姆正在伸手;眼看着它就要摔到地上,第四只手忽然接住了它。
    “所以,你是当年的那个遗孤。”食客说。
    第55章
    一片寂静。在三人组有志一同的目光中, 被他们忽视已久的食客重新坐进卡座里,叫了一杯咖啡。
    “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回忆着说。
    “八年前。”史密斯说。
    他松开了按住埃利奥肩膀的手,改成了揽住他。男孩也没有再乱动, 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他瞪大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他们对面的食客, 流露出迫切的渴望。在即将来临的真相面前, 他忐忑地期待着, 手指也不受控制地变凉, 在桌面下抓紧了自己的裤腿。
    另一只更小的、但更温暖的手在桌面下盖住了他的手背。埃利奥愣了一下,转过头去。那是提姆的手。
    “你当时也在这里吗?”提姆没有看埃利奥。就像是他没有注意到埃利奥的紧张情绪一样,他一本正经地对食客提问,“就像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你坐在这个位置上,见证了那起车祸的全过程?”
    “对,孩子。”食客喝了口咖啡, 慢慢地回答,“那是个难得的晴天,没有一滴雨水…我当时就坐在这儿, 吃着我的鸡肉三明治。当警车欧呜欧呜地从那边一路叫过来的时候,我正好抬起头, 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警车?”埃利奥打断了他,“当时还有一辆警车?”
    “它追着另一辆车,”食客看了他一眼, “想让它停下来。但它没有。它们互相追逐着,从拐角处冒了出来。然后我听到一声响亮的枪声,是警车摇下了窗户,冲前面那辆车的轮胎打了过去;它被射中了, 打着滑在路面上歪歪扭扭地前进着,最后被追上来的警车顶了个底朝天,一下子撞进了这里。”
    食客冲着那扇被撞碎的玻璃窗歪了一下脑袋。只有史密斯顺着他的目光,往那里瞟了一眼;埃利奥则是坐在那里,盯着食客的眼神逐渐发飘,脸色也慢慢地变白了。
    一时没有任何人说话。餐厅里的其他顾客陆陆续续地结束了用餐,和老板打着招呼,热热闹闹地路过了这安静的一桌。
    在这里,一个追寻着父母死亡真相的男孩的世界正在无声地崩塌。
    大约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食客心不在焉地把手伸进夹克里,摸到了烟盒。但看了看对面的两个小孩,他又若无其事地把手伸了出来,放到了桌面上。
    “之后的事情,”他说,“你们应该也能猜到了。”
    提姆皱着眉,没有说话。史密斯又转过头看了眼那扇玻璃窗。只有埃利奥突然站了起来。他把桌子撞得整个一抖,装着咖啡的马克杯在桌面上无辜地打了一圈转,但他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只是连声问食客,“为什么警车在追他们?为什么他们死了,但我还活着?为什么没人告诉过我这一切?”
    他的问话很不客气,但食客瞧着他蓄了泪水的眼睛,难得耐心地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们抢了唐人街附近的那家银行。”他说,“那辆车翻进来的时候,后座里飞出来满地绿油油的钞票,所有人都在抢着捡钱。接着,油箱里冒出一股味道,我们都闻到了,也听到了婴儿的哭声。追上来的警官趁着油箱只是冒烟,没来得及爆炸的时候闯了进去,把哭闹的婴儿抱了出来…然后,在他们来得及救出更多人之前,它就爆炸了。至于为什么没人告诉你……”
    “没人应该告诉你这一切。”他看着埃利奥,“没人应该告诉一个孩子,他的父母是自食恶果的罪犯,除非他硬要追寻一个想象中的真相。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孩子后来被送进了福利院,而哥谭的福利院通常都有严格的宵禁——你不应该在这里,孩子,尤其是在这个点。现在,你该回去了。”
    埃利奥咬着嘴唇,神情飞快地变换着。他瞪着通红的眼睛,泪水从那里滚落了;有那么几次,他似乎想要开口,但最后他还是闭上了嘴,一言不发地翻出了卡座,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深沉的夜色里。
    提姆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埃利奥融入夜色的背影很快缩小了,提姆迟疑地望了一眼埃利奥,又看了看坐在那里的食客,最后一咬牙,还是选择了追出去。
    ‘他真是个好孩子,’魔戒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在“史密斯”的耳边打起了转,‘真希望当年你在‘调查’真相的时候有他陪伴。但话又说回来,你更希望你从没调查过父母的死因吧?’
    ‘的确,’史密斯想,‘我希望当年有人陪着我发现这一点。那无疑会让我感觉好很多,但谁说得准呢?说不定我反而会更恼火,因为我满心期待着有一个阴谋藏在父母的死亡背后…这才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结。’
    他不用追出去,就知道埃利奥,小时候的自己跑去了哪里。他会在哥谭的街头到处乱钻,然后在夜风中独自回到福利院,就像是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没有固执地探索过父母的死因,没有绝望地得知他们是抢银行的罪犯,死在远走高飞的路上,也没有在哥谭漆黑的夜幕下流着泪发誓,永远不会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永远不会成为罪犯。
    ‘但你还是走上了这条路。’魔戒状似遗憾地叹息。
    它满以为这一点能打击到埃利奥。
    难道不会吗?毕竟,他走上了一条老路,在法律背后的阴影里游走着,不被理解,不被相信。他尝试做好事,但过去的罪孽永远追在他身后,他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好人,无法抗拒被加在他身上的命运,也无法自由地选择他要走的道路——
    在面罩背后,史密斯忽然无声地笑了。
    魔戒的哄骗戛然而止。‘你在笑什么?’它怀疑地问。
    ‘我应该谢谢你把我送回到十年前,送回到我最不想面对的过去。’史密斯轻快地说,‘哦,仅次于医院里那回事的最不想面对的过去。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个故事背后还有一些漏洞——而我当时太小,也太激动,没能发现那些浅显的漏洞。’
    ‘什么?’魔戒迷惑地问。
    而对这段对话一无所知的食客坐在那里,没有动。他慢腾腾地喝了口咖啡,但当他放下马克杯的时候,他发现史密斯还坐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他。
    食客挑了下眉,“我还以为你和那两个孩子是一起的。”
    “我确实是。”史密斯说,“所以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他们对视着。
    柜台后的老板一手敲打着计算器,一手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为这飞来横祸做着打算。留在这里的食客和史密斯没被她赶走,她今晚不着急关门,反正也没有“门”可以关了。她只是偶尔叹一口气,用疑惑的目光扫过还坐在窗边的他们,想着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如此微妙。
    她当然瞧得出来。她是做生意的,识别他人的情绪是最重要的经验之一,尽管她自己不一定明白这一点,但她确实很聪明。这就是她没着急请他俩离开的原因之一,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正在微妙地变化着,逐渐过渡向…
    剑拔弩张。
    “听着,不敢露脸的小子,”食客突然笑了起来,响亮地敲了敲桌面,“别以为我刚才回答了那可怜孩子的问题,就意味着我会乖乖回答你的疑问。我不是专业讲故事的,你懂吗?现在我要回家睡觉了,而你最好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别插手这件闲事。”
    他抽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史密斯没阻拦他,食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了一个舒适的烟圈。他站了起来,顺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细小的玻璃碎屑掉了下来。食客不甚在意地扭过头,最后对史密斯说,“我会盯着你的。天亮之后,我希望福利院撤销走失儿童的报警。”
    史密斯坐在那里,瞧着他。食客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居高临下地指了指史密斯,相当形象地诠释了他刚说过的“盯着你”。但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
    “我还在想为什么他一到这里,就能恰到好处地遇到当年的目击证人,”史密斯轻轻地,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而那个目击证人又有一副恰到好处的热心肠,愿意为他解说当年的旧事。这一切都太巧了,虽然对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来说,这一切都巧合得恰到好处。”
    食客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意识到,但我意识到了,”史密斯说,“你在盯着的人不是我,是他。”
    食客的背影纹丝不动。史密斯谨慎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手慢慢伸进了衣服里,握住了藏在那里的枪。
    “或者说,你在盯着的,”史密斯说,“是当年从车祸中幸存的那个孩子。”
    食客的背影终于动了。但他没有攻击,只是慢腾腾地转过头,阴影里的目光越过肩膀上的烟雾,看向了史密斯。
    “不得不说,你讲的故事很精彩,”史密斯也看着他,“已经足够骗过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尤其是当他的情绪异常激动的时候。你会达成你的目的,假如你的目的就是阻止他继续追查下去的话。就算他继续追查下去,发现爆炸后从车里被拖出来的两具尸体烧焦碳化,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识别身份,他也只会顺着你给的思路向下想,以为那是他父母携款潜逃,把他当成累赘丢弃。”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食客低沉地说。
    “是你编的故事有漏洞。”史密斯说,“玻璃墙被撞碎的时候,如果你就坐在这里,难免被玻璃碎片波及,更不用说接下来发生的爆炸。除非你反应特别快,在那辆车撞进来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会发生什么,直接逃出快餐店,一点也没有被地上散乱的钞票吸引。”
    “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那样临危不乱,一点也不贪图钱财的人。”食客转过身来,歪了歪头,“我意识到那辆车可能会爆炸,所以我赶紧跑得远远的,躲开了它。有什么问题?”
    “你是怎么意识到那辆车会爆炸的?”史密斯反问。
    “它的油箱在漏油,”食客立刻说,“而且还冒烟了。”
    “所以你不仅闻到了,还看到了。”史密斯说,“可以请问你究竟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时间点离开快餐店的吗?因为据你所说,你在那辆车撞进来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会发生什么,直接逃出了快餐店。你不仅躲开了玻璃碎片,还躲开了车辆的爆炸,但你——”
    食客打断了他,“那都是我听说的。”
    史密斯看着他,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
    “我在那辆车撞碎玻璃之后就立刻躲进了桌子底下,”食客假装没看懂他的眼神,“挡住了玻璃碎片。然后我趁所有人都在捡钱的时候溜进了后厨,从他们的后门逃出生天。之后关于爆炸的细节是我听别人说的。你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史密斯微笑着说,“除了一点用处不大的数据。你知道吗,车辆撞碎玻璃的时候,碎片的飞溅速度大约是二三十英里每小时,相当于我们外边这条路的车辆限速。你可以在吃着鸡肉三明治,坐在狭窄卡座里的时候——刚才埃利奥猛地站起来的时候还擦伤了自己的大腿——躲开那些玻璃碎片,就相当于躲开一辆直冲你而来的车辆。不得不说,那真是非常快的反应速度。”
    “我天赋异禀。”
    “此外,车辆从开始漏油到发生爆炸的时差通常是十到三十秒。”史密斯说,“如果你说你在注意到它漏油之后逃走,可能我还会买账。但你刚说过,钞票从车后座飞了满地,一片哄抢;在所有人聚过来的情况下,你也很难在这十到三十秒之间拨开他们,独自逃生。”
    食客换了个站姿,手插在口袋里,很拽地回答,“我天赋异禀。”
    “当然,你确实可以这样宣称。”史密斯看着他,“但说真的,你听到了车里有婴儿的哭声,并且意识到了车会爆炸。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不仅没有去管危在旦夕的婴儿,也没有提醒哄抢钞票的人群,而是独自逃生,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天赋异禀的自私。”
    食客歪了下脑袋,“我告诉过你了。”
    “但据我观察,你其实是个非常有同理心的人。”史密斯话锋一转,“刚才你就想抽烟了,但看在有未成年人在场的份上,你忍住了。而且你对埃利奥很有耐心,并且知道福利院因为他走失报过警,为此警告我要让他天亮之前回家。”
    “我迷途知返。”食客说,“怎么了,还不允许别人在遭遇某些事情后突然长出良心?”
    “你当然可以。”史密斯耸了耸肩,向后靠去,“埃利奥会相信你那个漏洞百出的故事的,毕竟他只有十岁,而且你讲述的也确实是当年真实发生的‘故事’,就算他去问老板也只能得到一个大差不差的故事。”
    食客翻了个白眼,“那你到底在追问什么?”
    “从后座里飞出来的钞票是真的,”史密斯慢慢地说,“撞碎的玻璃和车辆的爆炸也是真的,被救出的婴儿和碳化的尸体也是真的。我唯一不能理解的是,你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
    “告诉过你了,我天赋异禀。”
    “不,我说的不是当年的那场车祸。”史密斯说,“我说的是刚才发生的那起车祸。”
    食客不说话了。他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在灰白色的气团后凝视着史密斯。
    “刚才另一个小男孩提问的时候,”史密斯看着他,“你对他的问题做出了肯定回答。不管是今天,还是八年前,你都坐在这个位置。”
    “那又怎样?我是一个恋旧的家伙。”
    “你可能没注意到,”史密斯敲了敲桌面,“在爆炸发生后,老板简单打扫过四处乱蹦的玻璃渣子,但没有打扫干净。座椅上还残留着一些,你刚才站起来的时候,就从身上掸下了它们。”
    “那又有什么问题?”
    “位置不对。”史密斯说,“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坐在那里的话,玻璃碎片应该沾在你身前,而不是你身后。那位置看起来更像是你坐下之后沾上的,而那意味着你是在这一切发生之后赶来的。”
    挂在天花板的灯泡忽然闪了一下。照在食客脸上的光也闪了一下。他把那支烟夹在手里,没有再凑到嘴边。而当烟雾从他脸前散去的时候,他原本混不吝的神情终于严肃了起来。
    在他审慎的打量中,史密斯一锤定音,“你是为了埃利奥而来的。”
    咚的一声。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直到第六声。哥谭的钟楼敲了起来。那洪亮的钟声像是水面迅速扩散的波纹一样,飞奔到城市各地。
    天亮了。微弱的光亮从黎明的边缘探进了史密斯和食客所在的这家小小的“保利家的”快餐店里,照亮了他们的脸。在那里,史密斯坐在卡座里,微微仰着头,手还揣在衣服里,正笃定地望着站在一边的食客。
    而那位未知姓名的食客,也正弯下腰,把两只手撑到桌面上,用靠近的眼睛逼视着史密斯。
    “把你的面罩摘了,”他低声说,“让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ps十年后的埃利奥发现的内容提姆也发现了,但比起追问后续,他选择了先顾跑掉的伤心小孩奥利奥.jpg
    再ps本来想在今天祝奥利奥儿童节快乐的,但不知怎么的还没写到那个情节…算了来都来了祝奥利奥和提宝儿童节快乐!(奥利奥:你看我像快乐的样子吗)
    再再ps本文回归了隔日更…(日更实在太困难了[裂开])…所以一次性我会尽量多写点![可怜][可怜][可怜]
    第56章
    食客率先走出“保利家的”快餐店, 没忘记在马克杯下压一张纸钞。玻璃碎片在他鞋底嘎吱作响,他左右看了一圈,选中一家街对面正要打烊的酒吧, 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他们要关门了。”跟在他身后的史密斯提醒。
    “别担心, 甜心。”食客说, “我能搞定。”
    他走过去, 冲正在关门的保镖打了个响指。接着, 他一矮身, 旁若无人地钻进了黑漆漆的酒吧里。史密斯站在门外,怀疑地往里瞅了一眼,又看了看眼神浑浊的保镖,没有立刻跟上。
    食客在里面高声说, “怎么,你害怕了?”
    “这看起来确实很像一个陷阱。”史密斯说。但他还是照样钻进了酒吧里。食客没有费心开灯,自顾自地走进吧台后面, 手指叮叮当当地挑选着酒吧的库存。当史密斯坐上吧台外的高脚凳的时候,食客头也没回地问,“想喝点什么?”
    “这就是我们撇开孩子们钻进酒吧的原因?”史密斯隐晦地催促, “因为未成年不能喝酒?”
    “我就当你想喝威士忌了。”
    在史密斯的眼神中,食客若无其事地给他俩各倒了一杯阿贝威士忌, 还撒了点冰块。他自己先喝了一口,把烟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看着坐在那里一动没动的史密斯,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摘面罩?”他说,“就因为你怕被人发现你是十年后的埃利奥?”
    他的语调还是和之前一样,带一点懒洋洋的伦敦口音。但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当史密斯理解了他在说什么的时候, 刺客猛地从高脚凳上跳起来。
    “你是怎么——”
    “放松,放松。”食客镇定地挥了挥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监控不会拍到我们,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们这时候在这儿。”
    这下轮到刺客用眼睛逼视着他了。埃利奥双手撑在吧台上,跳起来的时候差点打翻了他还没动过的玻璃酒杯;但他没有动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食客甚至还有闲心扶稳那杯威士忌,然后才抬起眼睛,眼神扫过近在咫尺的黑色面罩,最后落到埃利奥的绿眼睛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埃利奥平稳了一下心情,“一般来说,就算发现我和这个时空的埃利奥长得像,也只会以为我们是兄弟吧。”
    “自我介绍一下,”食客放下酒杯,“我是个会一点儿小魔法的私家侦探,你可以叫我约翰。”
    “约翰?认真的?”埃利奥笑了一下,“你是我在这三天内认识的第二个不请自来的约翰了。”
    “我是你父母的朋友。”约翰说。
    埃利奥沉默了。他仔细地扫视着约翰的脸和眼睛,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是在寻找谎言的证据,还是在寻找别的什么。和纽约的“约翰”截然相反,这个金发蓝眼的私家侦探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实在不是那种第一眼就能赢得别人信赖的类型。
    但当他摆出严肃神情的时候,他似乎也有那么点可信。
    “你可能不想知道,”私家侦探严肃地说,“但我是双性恋。所以如果你不想吻我,就别靠我那么近。”
    约翰伸出手,作势要按上埃利奥的面罩,从而把他推回去。但没等他碰到自己,埃利奥就哐当一声,自己“迫不及待”地坐回了原位。他的眼睛无声地瞪大了,而看到这一切的约翰不由得暗笑了起来。
    “你和你父亲当年的反应真是一模一样。”他调侃说。
    埃利奥有心想质问“你居然调戏我父亲”,但仔细想了想,他也没那么想知道当年究竟是什么情况。所以最后,他僵硬地发问,试图把对话拉回到原来的话题,“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时,约翰的表情才真正地严肃了起来。
    “你是问你父母当年的那起车祸,”他拿起了酒杯,“还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所有的这一切。”埃利奥说。他摘下了面罩,把玩着杯壁渗出水珠的酒杯。他的手心也因此变得湿漉漉的,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他的紧张。
    “…这一切,都要从十年前开始说起。”约翰仰面喝下威士忌,“在一次调查中,我认识了你的父母。那时候,他们还没开始为双面人工作。”
    埃利奥握紧了酒杯,“他们为双面人工作?”
    “表面上是的。”约翰说,“他们另有身份,我看得出来,但既然他们没主动告诉我,我也没过问他们的秘密。干嘛?我们之间的友谊就是那样,如果他们还在,大概也只会告诉你离我远点。”
    “像这么远吗?”埃利奥示意了一下他们中间的吧台。约翰笑了,“不是这种物理意义上的距离。算了,别管这个了。”
    “出于某种我不知道的原因,”他继续说,“那个我不知道的秘密,他们开始为双面人工作。双面人嘛,你知道的,所以那天在他的命令下,他们去抢了银行。”
    埃利奥喝了一口酒。冰冷的威士忌顺着他的食道滚了下去。
    “他们拜托我在那天等在那里,接应他们。”约翰说,“双面人已经开始怀疑他们,所以他们只能找到我,一个没怎么在双面人的印象中露过面的家伙。我早早地等在那,就在‘保利家的’快餐店里,还买了点东西吃。”
    他说到这里,有点于心不忍地停了停。坐在对面的埃利奥安静地望着他。约翰撇开视线,随手拿起旁边的威士忌,替他加了酒。
    “然后就是我刚才和那小孩说的那些,”约翰没看埃利奥的眼睛,“我听到了警车的声音,还看到你父母开着车闯过来,翻进快餐店里。所有人都在捡钱,我钻进去想把他们拉出来的时候闻到了漏油的味道,但他们的状况…很不好。”
    埃利奥哑声问,“什么意思?”
    “他们撞骨折了。”约翰低着头,盯着自己握着酒杯的手指,“被困在安全带和气囊里。而且,就像你说的那样,漏油后车辆爆炸只需要十几秒。”
    约翰自己也知道这一点。驾驶座的埃利奥父母也知道这一点。而就在这时,被绑在后车座的婴儿哭了起来。
    他哭得那么大声,那么响亮,就好像他知道危险即将来临,又好像他知道从此将和父母永远分别。约翰用手肘撞开车窗,在满车玻璃碎片中把他抱了出来,连滚带爬地钻出了那辆车;快餐店里的人还忙着追逐空中飞舞的钞票,互相推挤着、争吵着;约翰怀抱着大声哭闹的婴儿,冲他们高声喊着“车要爆炸了!”“快跑!”;被落在车里,被留给死亡的一对爱人眼睁睁地望着他们的孩子脱离危险,摸索着牵起了彼此的手,满头是血,相对微笑……
    然后,火光冲天。
    爆炸掀翻了所有奔跑着的人,约翰也不例外。有那么一瞬间,他听不见一点儿声音,只有嗡嗡的回响;他费劲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胳膊还牢牢地抱着那个抢救出来的婴儿。
    那个叫做埃利奥的孤儿,他不再大声哭泣,只有泪水安静地、一如既往地从那双肖似父亲的绿眼睛里涌出。
    另一边,十岁的埃利奥正将信将疑地擦干泪水。在提姆逐一和他分析“为什么刚刚那个食客是在骗人”之后,埃利奥的理智也逐渐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所以他是在爆炸之后才赶来的,”埃利奥总结,“他想让我相信我的父母是罪犯,打消我继续调查的意图。”
    他真是太坏了!埃利奥忿忿地锤了一下墙,然后立刻变得龇牙咧嘴起来。在提姆没注意到的地方(或者说,他假装没注意到的地方),埃利奥悄悄地吹了一下发红的拳头。
    “是的,所以我们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提姆竖起他的两根手指,“一条是回去追问他为什么要骗你——他既然这么干,一定多多少少知道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另一条是甩开他的跟踪,我们想办法独自调查这件事。”
    “…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不是什么推理社团的活动了,提姆,”埃利奥迟疑地问,“你还愿意帮我一起查吗?”
    提姆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但很快,他意有所指地掂了掂胸前的相机,冲埃利奥狡黠地眨了眨眼。
    “你不过问我的‘课后活动’,”他说,“我也不过问你的‘课后活动’。所以你到底想不想要我的帮助,埃利奥?”
    提姆就站在那里,胳膊肘上还包着纱布,漂亮的红帽衫和灰运动鞋也在昨晚的活动中彻底弄脏了,蹭了一身狼狈的灰尘。但他的蓝眼睛却闪闪发亮着,充满自信地等待着埃利奥的回答。
    埃利奥看着这样的提姆,很快笑了。
    “我实在没法对你说‘不’。”他说,“但我要强调一点,提姆,我们的‘课外活动’很可能有危险。”
    “那太好了,”提姆真心实意地说,“这只会让我更兴奋。”
    “真的假的?”埃利奥半开玩笑地说,“你让我有点毛骨悚然了。”
    “天哪!”提姆佯装恼怒地去掐埃利奥,“你以为我是为了谁!”
    埃利奥这下真的大笑了起来。他往另一边歪过去,不怎么努力地试着躲开提姆掐过来的手,但还是被装模作样地掐住了脖子——提姆也根本没怎么用力——但埃利奥还是配合地吐出了舌头,学着他想象中的被掐死的人“呃呜”了一声。
    “你残忍地杀害了我,”在提姆的笑声中,埃利奥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地说,“现在我是一只幽灵…我会永远盯着你……”
    “哇,毛骨悚然!”
    他们又打闹了一阵,然后才想起继续调查这回事。提姆建议他们可以直接去调查警方的案件报告,以推理社团的名义。“我真的是推理社团的。”他尽可能不那么高调地,但还是戏剧性地清了清嗓子,“第一人哦。”
    “好吧,小侦探,”埃利奥耸了耸肩,“但我们在那些成年人眼里很可能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推理社团的名义真的能让我们混进去乱翻他们的档案吗?”
    提姆陷入沉默,和埃利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问都不用问,答案肯定是不可以。
    但“德雷克”可以。
    提姆给他的管家打了个电话,很快,这支队伍就再次召唤到了一个靠谱的成年人。在管家的沟通下,他们成功凭借推理社团的名义——别管究竟是为什么了——进入了警局,找出了当年的报告。
    相较于官网上公布的“车辆事件报告”,这一份尘封在档案室里的报告详细了很多。它清楚地描述了整件事的过程,从银行报警开始,到警车追逐,以车辆侧翻爆炸为结尾,唯一的疑点是车上的罪犯当场烧焦碳化,无法调查DNA,也无法核验是否本人,但警方没有得到“他们不是本人”的证据,于是就这样草草结案。
    车上被救出的婴儿被送进了福利院,正是阅读着档案的埃利奥本人,这一点无从辩驳。
    至于赃款,在哥谭群众的热心“救援”和随即发生的爆炸中,警方当然没能回收一分一毫。至于这一点里是否存在水分,就算有,也已经不重要了。
    “车上的尸体没法证明是我的父母,”埃利奥摸着下巴,一不小心把灰尘抹到了脸上,但自己没注意到,“所以有没有可能,他们在某个时刻逃跑了,然后用尸体调换了他们?”
    提姆对着档案面露沉思。
    ‘探案最致命的错误就是不以线索为依据进行推理,结果往往是扭曲事实来符合推理,而不是推理符合事实。’柯南道尔是这样说的,提姆深以为然。所以如果没有证据能表明埃利奥的父母被调换过,那么他们就不能这样“推理”。
    但话又说回来,提姆知道埃利奥为什么会这么猜测。所以他不会直白地否定埃利奥。
    “或者他们被一个邪恶的反派组织抓走了,”埃利奥猜测着,“他们不希望警方注意到这一点,所以用准备好的尸体替换了他们,伪造了他们的死亡。”
    这听起来就更离谱了,简直像是超级动作大片。但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提姆不会否定埃利奥的猜测。而且,提姆确实有理由怀疑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
    “先不说是谁干的这回事,”他学着小说里看到的侦探那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故作潇洒地抖了抖报告,结果抖了自己一脸灰,连声咳嗽了起来。埃利奥替他拍了拍背,提姆才勉强把话说下去,“据我所知,车辆翻倒后爆炸属于小概率事件,根本不像电影里演得那么频繁,大约也就是1%吧。”
    埃利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闪出光亮,提姆已经对这个表情很熟悉了,那看起来就像是“你好酷哦”的眼神版本。小侦探咳嗽一声,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有点得意,抿着嘴唇继续讲了下去。
    “而且,车辆爆炸的火焰虽然可以造成大面积烧伤,甚至皮肤碳化,”提姆严肃地说,“但完全碳化以至于无法检测DNA的情况比较少见——至少普通交通事故引发的燃油爆炸很少能做到把骨骼也一起碳化——通常只有恐怖袭击和炸弹爆炸能做到这个,而且它也不是没有条件的。只有持续高温和氧气充足才能导致这一点。”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车内彻底烧焦碳化、无法检测DNA的尸体看起来就有点可疑了。不是没有可能,但概率实在非常非常小。想想看吧,就算是直面炸弹的爆炸,也不一定能毁尸灭迹得这么干净!
    “除非那辆车上被人装了炸弹。”提姆随口说。
    “车上装了炸弹。”约翰若有所思地敲着吧台,“那阵爆炸有冲击波,但车辆漏油燃烧不应该有——炸弹叫爆轰,车辆漏油叫爆燃,它们是有本质区别的——所以我认为,就算警车没打坏那辆车的轮胎,就算那辆车没侧翻漏油,它也会爆炸起来。只是当时发生的事情太巧了,把幕后黑手的痕迹掩盖了过去。”
    “所以是谁干的?”埃利奥说。他又戴上了面罩,眼圈通红地盯着约翰。后者避开了他的目光,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在桌面上推过去。
    埃利奥按住了那枚硬币。
    它看起来和正常的硬币没什么两样,有一个光洁的总统侧脸。但当埃利奥把它翻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背面也是一个总统侧脸。但不一样的是,那是一张被划碎了的,面目狰狞的脸。
    这是一枚双面人的标志性硬币。
    埃利奥忽然捏住了那枚硬币。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手背上爆起了青筋。约翰毫不怀疑如果能给他找到机会,这孩子一定会像捏着这枚硬币一样,紧紧地把双面人的脖子捏在手里。眼看着埃利奥起身要走,约翰连忙按住了他的手。
    “你父母在临终前把它转交给了我,”他撇了一下脑袋,示意埃利奥重新坐下,“他们说这就是需要我接应的东西。但他们没来得及告诉我怎么找到他们的接头人,也没告诉我怎么打开它。我尝试了很多次,但一直没想出来该拿它怎么办。”
    埃利奥沉着脸,缓缓坐下。他重新摊开手,那枚硬币在他手心里铬出一个发红的纹路。
    “我想过你能找到办法打开它的可能性,”约翰看他的注意力被自己转移了,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但你也看到了,现在的你只有十岁,我不可能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我理解。”埃利奥哑声说,“这不是十岁的我该处理的事情。”
    接着,刺客弹出了袖剑。剑尖丝滑地卡入硬币背面正中央的划痕,咔擦一声,它裂成两半。在约翰震惊的眼神中,那枚碎裂的硬币里掉出一小块微缩胶片——
    作者有话说:*“探案最致命的错误就是不以线索为依据进行推理,结果往往是扭曲事实来符合推理,而不是推理符合事实。”出自《福尔摩斯探案集》,《波西米亚绯闻》。
    第57章
    约翰一眼就认出了那东西, 不由得眼前一黑。
    这和魔法没有一点关系,甚至从科技的角度来看,它也早已落后了时代。比起用GB和TB来计算容量的SD卡和嵌入式存储芯片, 最多只能装1KB文字数据的微缩胶片简直古老的像是一部只有按键无法触屏的翻盖手机。
    而且它那么轻, 那么小, 只要一阵最低微的风吹过来, 就能把它吹到不知道哪里去;不防水不防火, X光一扫就报废, 性价比怎么看都比不上另外两位小道具。
    “你认识这个。”埃利奥说。
    这个聪明的孩子一定是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埃利奥伸手的时候,带起的一阵微风吹动了那枚小小的微缩胶片;但刺客的手又轻又准,轻而易举地在它溜走之前稳稳地把它捏在了手指里。
    那枚无处可逃的胶片在他的食指和中指间轻盈地翻了个身,被举了起来。约翰倒进座椅里, 就像他自己也被埃利奥捏在手里似的,生无可恋地看着它。埃利奥的绿眼睛有一半被挡在那片黑色的胶片后,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差点溜走的小东西;然后, 他的目光滑向了约翰。
    “这是什么?”他问。
    “先说好,”约翰拿着酒杯的手竖起一根指头,指了指埃利奥手里的那玩意,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好吗?我既不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也不想知道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更不想牵扯进去。”
    埃利奥瞧着他。约翰很怀疑在那面罩后是一个神秘的微笑。
    “这是什么,约翰?”他问。
    “这很明显是一张胶片, ”约翰说,“只不过是微缩版本的。早在前几年它就被新版本取代了,你们这代人估计没怎么见过。如果你想阅读里面的内容——如果你想搞得专业一点,你得找个专门的阅读器, 不过我猜显微镜也够用。”
    埃利奥点了点头,但仍然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瞧。约翰假装没看懂他的眼神,把最后一口酒闷完,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了拍风衣,“还等什么呢?去找仪器吧,这可是你父母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搞明白里面是什么东西吧。”
    “约翰。”埃利奥在他背后说。
    “这附近就有个学校,你可以直接‘借用’他们的实验室。”约翰脚底抹油地溜到了酒吧后门,只差一伸手,他就可以重见天日,“至于你在里面看到什么,就不用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真的。”
    这次,埃利奥没再说什么。但约翰刚刚搭到门把手上的手僵住了。他听到咔哒一声,是手枪打开保险的声音。
    他僵硬地扭回头。埃利奥还坐在吧台前面,正冲他微微一笑。
    “我非常不愿意用枪口指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说,“尤其是在监控拍不到我们,又没人会记得我们在这里有过一场谈话的情况下。”
    在他隐晦的威胁下,约翰不情不愿地挪回了刚才的位置上,重新乖乖坐好。埃利奥随手把关了保险的枪放到一边,替他又开了一瓶阿贝威士忌。这是约翰原本最爱的酒,但此时此刻,他竟然喝出了人生最后一杯酒的苦涩感。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约翰就差发誓了(虽然无论天使还是恶魔估计都懒得听他发誓)。
    “你的态度可不是这么说的。”埃利奥说,“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你对它避之不及?”
    约翰深深地、无可奈何地吸了口气,投降似的把手举了起来。
    “我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说,“但我知道这是什么玩意。正常人不会想办法搞到这玩意,也不会把这玩意塞在硬币里传递情报,甜心。我多少也看过一点谍战片,你懂吧。”
    他冲埃利奥抛了一个眼神。埃利奥看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父母认识我的时候,”约翰含糊地说,“我们在……总之,那可不是什么‘合法’的地方,所以我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对官方的事情不感兴趣,你懂吧?”
    他又冲埃利奥用力地眨了眨眼。埃利奥本来还在怀疑自己搞错了什么,这时终于陷入了沉默。他低头看了看硬币上不怎么显眼的刺客三角划痕,又抬头看了看正在努力对他眼神示意的约翰。
    不管怎么看,刺客兄弟会的定义似乎都和“官方”这个标签相距甚远。
    但话又说回来,埃利奥能理解约翰为什么会这么想。如果他对此一无所知,大概也会觉得这看起来像间谍传递情报,从而对此避而远之;而他们并不是官方这件事——一个秘密组织在传递情报,认真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所以,在约翰百折不饶的眼神暗示下,埃利奥最后淡定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因为我也不想和官方扯上关系。埃利奥想。
    “我很感谢你为我们做的这一切,”埃利奥一边说,一边缓慢地把胶片塞回硬币里,“你救出了我,还有我父母用生命换来的情报。”
    轻轻的“咔哒”一声。埃利奥用两根手指捏合了硬币。
    “你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它八年之久,并且在那八年之后把它还给了我。”他抬起眼,看着对面的约翰,“如果你在这件事中有任何扮演的角色,我会说你的角色已经到此为止了。”
    约翰松了口气。他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这句能表示他不需要对此负责,也不需要再为后续负责,或者被烦人的官方机构盯上的免责宣言。但当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黑发年轻人,这个被他从爆炸中抢救出来而舍弃了他的父母的孩子,约翰的神情仍然有一瞬间被阴影悲伤地覆盖了。
    “因为从现在开始,”埃利奥没看清他的表情,也不以为意,只是在指尖弹动了一下那枚硬币,“它是我的任务了。”
    “不。你现在的任务是去上学。” 蝙蝠侠无情地说。
    听到这句话,刚刚还兴奋地跳起来的罗宾顿时傻眼了。那阵愣神并不久,很快,迪克就把恼怒的神情摆在了脸上,甚至没来得及换下罗宾制服就气势汹汹地撞开蝙蝠侠的肩膀,一言不发地朝楼上冲了过去。
    但蝙蝠侠就是蝙蝠侠,不为所动。以及哪怕是超人在这里,都必须承认还只是个未成年人的迪克应该去上学(也不应该把作业塞给超人写。蝙蝠侠当然发现了这一点)。
    更何况,他们正在调查的案件看起来并不复杂,蝙蝠侠认为他完全可以独自追踪后续(当然,太复杂的他也不会让迪克跟着)。
    起因是昨晚发生在唐人街附近“保利家的”快餐店门口的一起车祸,看起来像是街头黑邦火拼导致的结果,但那辆车爆炸得有点严重,引起了蝙蝠侠的注意力。
    而车里的人却离奇消失了。尽管蝙蝠侠轻易调查到是另一辆车的人拖走了那辆车里的人(街上的痕迹很明显),但严谨的侦探决定跟着这条线索继续追踪后续——他太熟悉哥谭这座城市了,他知道哪怕是看起来再无关紧要的细节,背后都有可能牵扯着恐怖的罪行。
    即便没有,他也会调查人员无端失踪的问题。那也是黑暗骑士的工作之一。
    而在调查过程中发现的其他细节自然算是“意外之喜”。那两辆互相追逐的车同属于双面人的部下,大概是产生了某种内部纠纷;当蝙蝠侠发现这一点之后,他意识到他可以乘虚而入,无论是调查双面人是否在密谋着什么,还是寻找分化双面人部下的可能。
    在调查这起车祸的时候,八年前一起类似的车祸进入了他的视野。蝙蝠侠记得当年也有一辆车栽倒在那家快餐店门口,爆炸死伤人数过多,新闻连播了两三天。这还是罗宾调查出来的,他用神秘的语气说,“那是一起抢银行的案件,布鲁斯。猜猜那是谁的手下?”
    蝙蝠侠根本不用猜。不对,蝙蝠侠从不猜测(低沉地)。
    “双面人。”蝙蝠侠低沉地给出了回答。
    “太对了!”罗宾跳了起来,“所以这其中一定有某种联系,就像你说的那样,案件中从来不存在‘巧合’。我这就打电话给戈登局长,请他调出八年前的那份档案瞧瞧!”
    他们确实应该这么做。蝙蝠侠默许了,因为增加一份资料或许真的会增加一条线索。但当罗宾说起他们接下来应该如何如何做的时候,蝙蝠侠注意到了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蝙蝠洞看不到,但天亮了。
    所以他说:你应该去上学。
    迪克狡猾地绕过了关于之前“你应该去睡觉”的话题,这下没借口绕过上学话题了。在把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助手赶走之后,蝙蝠侠继续了他昼夜颠倒的专注工作,直到他的管家阿福前来提醒,蝙蝠侠才不情不愿地准备歇下。
    但也就是在这时,刚刚上班没多久的戈登局长回复的消息显示在了他的蝙蝠手机上。
    “抱歉蝙蝠侠,我们没找到那份档案。”
    窝在床铺里,毛发蓬乱的布鲁斯从枕头底下捞出手机,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那是一份八年前的档案,时间有点久远,也许哥谭警局疏于保管,这也不是说不过去。但很快,戈登的下一条信息就发了过来。
    “我本来以为是他们没找到,你知道的,那毕竟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就在今早,有两个自称是推理社团的小孩来调阅过档案,并且他们还成功了。我已经骂过当值的笨蛋了,但他误打误撞地证明了一点。那就是:
    “在今天早上,我问起这件事之前,那份档案还在警局里。”——
    作者有话说:*超人真的帮迪克写过作业,而且蝙蝠侠也真的发现了这一点(但没当面戳穿迪克)。我个人觉得他们三角的亲情友情尊嘟很萌……
    第58章
    “监控坏了?”戈登局长打着电话, “你是说,我们莫名其妙地弄丢了一份八年前的无关紧要的车祸档案——这份档案在今早刚刚被两个还没长到桌子那么高的小孩看过——监控又在我们想看看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坏掉了,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去年冬天它们刚刚在韦恩科技的赞助下分批升级过?”
    他站在哥谭警局最高处, 也就是架着蝙蝠灯的天台上。雨水在他的深蓝雨衣上画出道道沟壑, 它在风中鼓出动荡的弧度。
    “去查。”戈登局长深呼吸了一口气, 冰凉的雨水落到他的嘴里, “档案室内的监控没了?不重要, 我们还有走廊里的监控,调出录像;让每一个经过那几条路的警官提供他们看到、听到、注意到的情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能够作证或者找出是谁动过档案室, 他们会得到奖金。至于隐瞒不报、吃里扒外的家伙,也告诉他们,我会亲手把他们关进监狱里。”
    分散在各条栏杆处的警官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驻守, 就像他们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似的。雨声盖住了蝙蝠钩爪的声音,又或者他们只是假装视而不见, 但总之,蝙蝠侠畅通无阻地翻上栏杆, 进入了天台。
    他静悄悄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漆黑而庞大的阴影。他等待着戈登局长布置安排,抽调人手, 调查档案失踪之谜,一直到戈登挂断电话,转过身来发现他的时候,他都没有率先开口。
    “你什么时候来的?算了, 不用回答,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戈登纳闷地说,“说真的,蝙蝠侠,你不用过来的。目前为止,我认为这只是哥谭警局的内部问题——虽然我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总有些被罪犯收买的叛徒——除非你有理由相信,这份档案至关重要。”
    他打量着蝙蝠侠的面罩,和那里露出来的唯一一小块在雨水的流淌下发白的皮肤,试图判断出黑暗骑士的想法。但一如既往地,蝙蝠侠没有任何表情。
    “我原本没有,吉姆。”蝙蝠侠说,“在这份档案失踪之前。”
    “所以你怀疑这背后另有隐情。这很合理。”戈登若有所思,“你准备告诉我那起八年前的车祸可能和什么阴谋有关吗?”
    “我正在调查昨晚唐人街附近的一起车祸,”蝙蝠侠如实相告,“他们是双面人的手下。八年前的那场车祸也是双面人的手下,他们的车在同一个位置翻倒爆炸,烧毁了任何能表明驾驶座尸体身份的证据。我起初只认为这是一个巧合,但就在此时,那份八年前的档案失踪了。”
    戈登局长理解了他为什么忽然重视这件事,并且在白天赶来警局。如果说之前蝙蝠侠只是出于不遗漏任何一条线索的考虑调查那起八年前的车祸,那么现在,蝙蝠侠算是被幕后黑手彻底引起了注意力。
    无论他准备做什么,蝙蝠侠,这座城市黑暗中的守护者,已经盯上他了。
    而戈登局长,站在白日中的守护者,也会尽一切力量去配合和帮助他。
    “我会找到那份档案,”他保证,“还有那个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手的家伙。”
    蝙蝠侠丝毫不怀疑这一点。他点了点头,然后说,“我有办法恢复损坏的监控录像。”他之前就听到戈登局长在催促技术人员想办法恢复录像了,但他有比那更快的方式。
    戈登局长又吃一惊,“你是怎么……算了,不用回答我。所以这就是你特地跑一趟的目的?好吧,我这就让人暂时离开,我带你进去。”
    “不用。”蝙蝠侠笑了一下,“韦恩科技的技术人员会过来的。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如果有任何东西坏了,尽管联系韦恩。他们会负责到底。”
    超乎戈登局长的想象,韦恩科技相当重视这回事。他们认为这很有可能是产品的缺陷问题,如果不给他们一个维修售后机会,那么这算得上韦恩科技的重大失误。
    虽然已经意识到韦恩集团差不多算是哥谭唯一一个还有点良心存在的公司,但戈登局长有时候还是会为他们如此积极的态度愣神。他正想转过头去问问蝙蝠侠这是什么情况,但一点也没超乎戈登的意料的是,蝙蝠侠已经不在他刚才站着的位置上了。
    “我早该知道的。”戈登嘀咕着,重新把话筒凑到嘴边,“好吧,福克斯先生,你可以过来,但我们得补签个保密协议。”
    而蝙蝠侠,正蹲在天台下方某个背阴的滴水兽上。
    在戈登局长和卢修斯忙着恢复监控的同时,蝙蝠侠调阅了阿卡姆疯人院的监控。他的头号怀疑对象双面人正老老实实地待在牢房里,忙着烦躁地来回踱步,以及和他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吵架,没什么特别的。但蝙蝠侠没有排除他的嫌疑,留守庄园的阿尔弗雷德正替他盯着双面人的动静。
    除此之外,蝙蝠侠调查了那两个自称推理社团的孩子。倒不是说他怀疑这两个孩子会密谋什么(好吧,他确实有点怀疑),但他们介入的时机恰到好处,蝙蝠侠希望他们不会被卷进什么阴谋里。
    “找到了。一个叫做提摩西德雷克,就是他的管家出面和警局沟通的。”神谕说,“另一个叫做埃利奥歇尔特——歇尔特来源于他所在的福利院,他们大概没有那孩子父母的名字——有趣的是,我还找到了哥谭市儿童庇护中心关于他的失踪报案,他已经失踪有大半年了。他们怎么会搅到一起去?”
    蝙蝠侠听出了点什么,“你为什么会那么说?”
    “什么?”
    “你说‘他们怎么会搅到一起去’。”
    “哦,我已经把他们的资料发给你了。你看了就知道。”神谕那边传来轻快的敲击声,“是那个‘德雷克’,蝙蝠侠,我记得在去年你办的慈善晚宴上那孩子也在,你还记得吗?”
    “我办过这样一场宴会吗?”蝙蝠侠说,“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对,那是布鲁斯韦恩办的,不是你。”神谕调侃,“而所有人都知道布鲁斯韦恩不会记得前一天晚上发生过的事。”
    蝙蝠侠无奈,“芭芭拉。”
    神谕笑了起来,“所以你真的不记得那个男孩。去看我发给你的资料吧,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忙呢。”
    神谕下线。蝙蝠侠翻阅她送来的资料,意识到这件事处处透露着离奇。一个本应该在乖乖上学的男孩不知怎么的认识了一个睡在下水道的福利院失踪男孩,并联手调查八年前的一起车祸,蝙蝠侠几乎要以为自己在读的是一本儿童冒险小说了。
    虽然他自己的人生也算得上一本。假如从八岁开始算的话。
    但话又说回来,哥谭儿童普遍早熟。迪克被他收养时也年仅九岁,还教了他不少在空中跳跃的马戏团小技巧,蝙蝠侠认为自己不应该低估这两个男孩的行动力。
    既然他们都能为了这案件直接混进警局,那么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弃。尽管,蝙蝠侠认为这只会让他们距离危险更近一步。所以他的下一步,就是去寻找这两个男孩的所在之处,对他们进行一些小小的、友好的采访和劝说。
    埃利奥歇尔特,这个名字在蝙蝠侠翻动页面的手中一闪而过。他保持了那么久的“失踪”状态一定是有原因的,这孩子很有可能极其擅长在哥谭的街头生存流浪,同时又不被人发现。蝙蝠侠不会在明知有捷径的情况下浪费时间搜索他。
    当蝙蝠侠停下翻页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提摩西德雷克的学校位置上。
    上午十点,哥谭城市小学。
    当提姆被叫出教室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把这学期所有违反校规的事情都迅速回想了一遍,至于为什么没有上学期的,因为他很确信自己已经扫除了当时的痕迹。但当老师告诉他,是警官在找他的时候,提姆跳到喉咙里的心脏立刻又落回去了。
    他当然没干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尤其是在他还有一个“德雷克”姓氏的情况下,警官没理由对他这么一个小孩子提出任何指控。所以多半是那起车祸的事情,提姆一边想着,一边跟在老师身后走进了办公室里。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提姆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办公室亮着灯,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百叶窗拉得紧紧的,没有人能看到房间里的情况;这不符合和孩子谈话的规则,而校方的要求是必须敞开门窗,让别人能看到室内的情况。
    当然,可能是警方出于保密或者保护未成年人的考虑,要求关闭门窗。但那样的话,警官通常会等在显目的位置,并且第一时间和他们打招呼和自我介绍。
    但他们没看到等在那里的警官。
    当老师开始疑惑地呼唤本该等在那里的警官时,提姆已经猛地回过了头。但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力量有限,所以印在他清醒瞳孔里的,是一个警官对他们挥下棒球棍的影像。
    “蝙蝠侠,哥谭警局刚刚收到一起儿童失踪报案,我觉得你会想知道这件事,”神谕紧急插入,“一同失踪的还有一位当值的老师,他们能作证是那位老师从班上叫走了那孩子。至于那孩子的名字——”
    “提摩西德雷克,我知道。”蝙蝠侠说,“我就在这里。”
    第59章
    蝙蝠侠就在提姆“失踪”的那间办公室里。
    校方在发现此事后第一时间封锁了它, 正在等待警方到来。他们在走廊上低声议论着这件事,推脱着联络学生和老师家属的职责;没人注意到某只尖耳朵的巨型黑猫已经悄悄潜入了案发现场,赶在警方到来之前展开了调查。
    “有第三者在场, ”蝙蝠侠压低了声音, “他带走了那个男孩。”
    “一定是因为他们调查了那份档案, ”神谕也失去了任何开玩笑的兴致, 嗓音紧绷, “那起八年前的车祸。有人想要某件事彻底被人遗忘, 而这两个男孩……”
    “是他们唯一的疏漏之处。”蝙蝠侠说,“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另一个男孩,埃利奥。他有危险。”
    蝙蝠侠拉开了办公桌下的柜门。一个生死不明的成年男人被塞在里面,正是校方以为失踪的那个老师。他后脑勺靠着的柜壁被染出一片深红的血痕, 蝙蝠侠按住他的颈动脉,沉默片刻。
    “…很大的危险。”蝙蝠侠沉声说。
    “事实上,我一直在找他。”神谕飞快地说, “这孩子很擅长躲藏,但我还是想办法在监控中找到了几个他的身影。我这就把他最后出现过的位置发给你。你要去找他吗,还是先追踪提摩西?我会把另一个位置发送给罗宾——”
    正要从窗户里翻出去的蝙蝠侠忽然停下了动作。
    “不, 别发给罗宾。”蝙蝠侠扶着窗框,“我自己能解决。”
    “你认真的?”
    走廊里, 嘈杂的脚步声正在走来。蝙蝠侠已经看见了停在楼下的警车,在被他们看到之前,他向上发射了钩爪。急速飞升的披风破开气流, 蝙蝠侠迅速跃入高空。
    “我认真的。”他说话时,冰冷的空气灌了进去,“我现在去找埃利奥。”
    神谕叹了口气,“懂了。提摩西就交给我吧。”
    叮的一声, 她收到了蝙蝠侠传送给她的资料,包括他对现场的调查结果和对提摩西去处的推测。神谕打开看了看,这些已经足够她找出提摩西在哪了,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
    蝙蝠侠的坐标正在飞快地向埃利奥最后出现过的地点移动。神谕并不怀疑蝙蝠侠所说的“我自己能解决”,但把罗宾排除在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神谕没有停下搜寻提摩西的工作。这是她目前的首要工作,但她有一部分发散的思维仍然在思考这整件事,以及罗宾。蝙蝠侠信任她,所以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罗宾…
    除非罗宾发现了什么。那样的话,她也只好如实相告了。
    闪电划过天空。
    轰隆一声雷鸣。神谕专注地工作着,没有浪费时间抬头去看窗外,也没有看到空中飞过的身影。
    更准确地说,是“飞下”的身影。
    十年后的埃利奥史密斯刚刚完成一次钟楼的信仰之跃。他灰头土脸地从小巷子里钻出来,习惯性地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但摸到了一手雨水。埃利奥看了看手掌,又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天色。
    这不是一个适合出行的天气。但如果不是天气这样差,差到几乎像是夜晚,他大概也不会在白天的时候这样光明正大地从高空跳下来。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样差的天气反而便宜行事。
    埃利奥想着,拉上了兜帽。他就近掀开一个井盖,熟练地钻进了下水道里。
    只有十岁的埃利奥歇尔特还等在那个“老地方”。
    在提摩西照常上学去之后,他就回到了那里,等待下一个夜晚的到来,也等待着他们说好的继续调查。篝火还在燃烧,下水道里的水声随着雷雨涨浮,像是潮汐在哗哗地歌唱;火光在他背后的墙壁上跳跃着,在哥谭街头活动了一整晚的埃利奥坐在那里,不知不觉地眯起了眼睛,脑袋也无法抗拒重力,频频向下点去。
    他既不知道查过那份档案的提姆刚刚被掳走,也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势力正在寻找他。
    埃利奥就这样一无所知地睡着了。他太疲惫,也太习惯于他所处的这个环境,平常流浪汉的动静根本不会惊醒他。这也导致了,当脚步声接近的时候,埃利奥没有任何反应。
    阴影靠近了这个熟睡中的孩子。埃利奥隐约听到了沙沙的声响,但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一直到那只手轻轻拍到他抱在胸前的手臂上的时候,他都没有动。
    “埃利奥,醒醒。”是史密斯的声音,“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埃利奥撑开一只眼睛,恹恹地瞟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能?”
    “你的猜测没错。”史密斯在他身边蹲下,耐心地低声回答,“你父母的死亡另有隐情,我正在调查这件事。但在这期间,你不能待在这里,因为谁都能找到你,接近你,只要有心。那会让你陷入危险。”
    埃利奥没有回答。他已经完全清醒了,但还是不那么情愿跟史密斯走。他背对着史密斯,侧躺在那里,盯着墙上摇动的阴影。
    “我在这儿已经待了大半年了,”他说,“如果你说的危险就是那些晚上窜来窜去的老鼠,那么,不用,谢谢,我还应付得过来。”
    “现在情况不一样。”史密斯又拍了拍他的手臂。
    “有什么不一样?”
    “我刚才——”
    史密斯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埃利奥有心想问他本想说些什么,但自认为还在生气昨晚史密斯没跟上行动的事情,忍住了没问。
    通道的另一端传来沙沙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厚重的靴子在尽可能放轻脚步地踩着水。史密斯慢慢地改蹲为站,没有一点儿动静地在原地升了起来。墙上舞动着的阴影忽然变高,埃利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奇怪地揉了揉眼睛。
    “埃利奥。”史密斯低声说,“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立刻站起来,躲到我身后。”
    如果不是因为史密斯的声音那么严肃的话,埃利奥肯定会问一句你在搞什么鬼。但埃利奥识别出了那种严阵以待的意思,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立刻一骨碌爬起来,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塞到了史密斯身后。
    那阵沙沙的声响更近了。埃利奥紧张之余有点好奇,抓着史密斯的衣摆,忍不住探出脑袋想看看前方情况,但史密斯就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伸向腰侧的手迅速一拐,把他的脑袋按了回去。
    “无论发生什么,”他轻声说,“都不要往外看。”
    埃利奥只好照做。他眼睁睁地看着史密斯从腰侧抽出了什么东西,抬起了手。当那阵沙沙的声音即将转进这个通道里的时候,埃利奥听到非常轻的,“啪”的一声响。
    接着,是嘭的一声。重物倒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埃利奥纳闷地想。那些声音又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不敢出声,史密斯也没有给出任何暗示,只是回过身把他的眼睛一捂,推着他的肩膀,又莫名其妙地把他推到了那堆燃着篝火的桶后边。
    “待在那里,别出来。”史密斯说。
    埃利奥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竖着耳朵,听到史密斯朝那儿走过去的脚步声,水流哗啦的声响;他转过脑袋,往墙上的影子看过去,那里没有史密斯的影子,但下一秒,他就听到了痛呼声。
    埃利奥瞳孔一震。他忽然明白了刚才的事情。
    他战战兢兢地往外看过去,发现史密斯正把倒在水里的一个人拎起来,提到墙边靠着。发出痛呼声的就是那个人,他无力地靠坐在墙边,史密斯正踩在他的伤口上,低声问着什么。
    埃利奥的目光移动着,落到了史密斯的一只手上。那只手上垂着一把枪。
    思维的狂风猛地平地而起,卷走了埃利奥所有的注意力。他忘了把脑袋缩回去,也忘了观察身边的情况,一直到另一只手落到他肩膀上的时候,埃利奥才回过神,并且毫不夸张地吓了一大跳——字面意义上的。
    “哇!”他大叫着跳了起来,“是谁——”
    后面的话被他自己吞了进去。是一个有着尖尖双角的,黑漆漆的阴影站在那里,似乎正在阴森森地打量着他。
    “埃利奥歇尔特?”阴影嘶哑地说。
    埃利奥愣愣地看着他。
    从他们身后,听到动静的史密斯头也没回,条件反射地甩来一枪。又是啪的一声轻响,而那个高大的阴影早在他抬手时意识到他的意图,披风一展,兜头罩住了埃利奥,带着这个孩子翻进了黑暗里。
    嗖嗖几声,蝙蝠镖急射而出。冷冻的雾气在几堆篝火上炸开,下水道立刻陷入一片黑暗。正常人都无法在突然失去光明时立刻视物,就算是闭着眼睛走进一片黑暗的下水道,他们再睁开眼时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里浓重的黑暗。
    但蝙蝠侠不需要。他有夜视仪。
    他轻轻地把那个男孩放在角落,用披风盖住。埃利奥从一团披风下胡乱摸索着,好不容易从里面挣出一只手,却发现蝙蝠侠早已翩然离去。
    完了!埃利奥眼前一黑。他们要打起来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蝙蝠侠真的像是一只蝙蝠那样,轻盈无声地掠过地面,几乎是飞到了刚才的枪手面前——他要抓紧时间,在枪手反应过来之前把他一拳捶倒——但就在他抵达枪手面前时,蝙蝠侠忽然发现,那个枪手正常睁着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准确地看向了自己袭来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奥利奥:(听到小孩大叫还以为是有危险)(没来得及看就甩出一枪)等下,那声音听起来怎么好像很熟悉
    蝙蝠侠:?看得见我?
    小奥利奥:你们不要再打辣!
    提姆:谁来管管…我的死活……
    芭芭拉:我来管[墨镜]
    第60章
    虽然他从没和蝙蝠侠正面战斗过, 但史密斯大概能猜到那会是什么后果。不像刺客,他没有任何超能力,只要剥光他的战甲——
    你就会发现他除了是“哥谭夜间的恐惧化身”以外, 还是个精通世上现存一百多种格斗术的肌肉猛男。无论是那些为人所熟知的, 还是那些藏在雪山沙漠深处的小众技能, 只有他的敌人想象不到的, 没有他施展不出的。
    总而言之, 跟蝙蝠侠正面战斗, 刺客得是傻了才干得出这种事。
    史密斯当机立断,往后一滑。蝙蝠侠包着铠甲的拳头哐当一声砸到墙上,整个下水道都为此震惊地抖动了一下,委委屈屈地掉落了蛛网状的碎屑。这攻击性几乎能和整天甩着尾巴走来走去的鳄鱼人媲美, 正在收枪的史密斯没忍住瞟了一眼,暗中咂舌。
    一击不中,蝙蝠侠迅速改换攻击方式。他注意到枪手收起了手枪, 插回了腰间;这很正常,近身格斗中手枪通常会成为累赘,所以接下来蝙蝠侠会警惕枪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的任何神奇道具, 并争取在他展开杀伤性破坏之前结束战斗——
    危险!枪手的手从风衣里拿出来了!
    蝙蝠侠迅速抓向他的手腕,同时抬起膝盖——
    “抱歉刚才对你开了一枪, ”枪手举起双手,“我没注意到那是你,黑暗骑士。”
    蝙蝠侠的膝盖猛地顶上他的肘部。枪手轻轻地叫了一声, 手指一麻,抓着的小玩具顺从地滚进了蝙蝠侠接在下方的手心里。
    “不抱歉刚才揍了你一拳。”蝙蝠侠捏着那个小球,扫描了一下内部结构,“我们之前见过吗?”
    虽然这么说, 但蝙蝠侠没有继续攻击。他重新站直了身体,小球在他眼前一晃而过,铠甲内置扫描仪很快给出了分析结果。那是一枚没什么杀伤性的烟雾弹,唯一的新奇之处也只在于它的科技含量。
    这让蝙蝠侠放下了一点点警惕,但也只是一点点。
    “不用谢,”枪手回答,“就当那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他手指一动,在黑暗中亮出丝丝刀光。它破开气流,裹着风声从刺客手指中蝴蝶般飞出,精准地把正准备趁乱爬走的人钉在了地上。他惨叫一声,本打算一狠心拔出插在手心上的飞刀,后背又被紧随而上的刺客踩住。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注意到了这件事,”刺客说,“但我相信你也是为它而来。”
    “他。”跟过来的蝙蝠侠纠正。
    “他可能打算伤害埃利奥,”刺客示意了一下地上的家伙,“我还没来得及问出是为什么。”
    “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蝙蝠侠说。
    刺客听出了他平板嗓音背后的试探之意,但没有回答。他往里面望了望,确认埃利奥还在那里之后,放心地无视了还在庞大披风中挣扎的男孩,重新转过头来。
    “赶紧说吧,”刺客对地上的人说,“说真的,你得庆幸蝙蝠侠在这。否则我就不会这么简单地‘招待’你了。”
    蝙蝠侠像一座厚重的黑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他看着刺客弯下腰,从地上那人的手心里拔出了那把飞刀,甚至在他背后的衣物上蹭了蹭,才收回腰间。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人在惨叫的间隙顽强地坚持着说辞,“有人给我两百块,让我进下水道带个小鬼上去,换你你干不干?”
    “两百块?认真的?”总算挣出披风的埃利奥端着它走了过来,“这钱为什么不直接让我赚?我甚至能直接把自己送到他们面前。”
    刺客和蝙蝠侠同时扭过头,无言地看着他。埃利奥耸了耸肩,把披风递给了蝙蝠侠,后者在沉默中重新盖上了它,又看了眼刺客。
    “两百块还是太少了。”刺客接收到他的目光,沉思片刻后,“起码五百万吧。”
    埃利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想到这孩子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刺客差点就笑了出来;但他忽然感觉身边凉飕飕的,回头一看,竟然是蝙蝠侠正对他投以不赞同的眼神。
    “无论谁给你多少钱,”蝙蝠侠说,“你都不应该跟他们走。”
    埃利奥开玩笑,“五百万也不行?”
    “五百万也不行。上千万也不行。亿万也不行。”
    那些大多数哥谭人一辈子都不一定摸得到的钱就这样轻飘飘地从蝙蝠侠口中吐出。他一拢披风蹲了下来,平视着这个底层出身的男孩。
    “没有任何价格是合适的,如果它要被用来购买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朵活生生的灵魂。”蝙蝠侠慢慢地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每个人都是不可出售的无价之宝。”
    埃利奥不笑了。他平展开嘴唇,静静地看着蝙蝠侠。
    “我希望我能让你相信这一点,但我也清楚,这并不是哥谭的现状。”蝙蝠侠说,“每晚都有人为了几十块卖命,无论是去干什么活。我见过太多了。我甚至可以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一个身体健康的小男孩能卖到什么样的价格。但隐藏在那些价格背后,他们要求的永远是那些你本来不愿意付出的东西。而当他们愿意付出的价格远超它?那更糟了。你会发现你怎么也无法填满他们的胃口,你会将自己的所有体力、金钱和精神都投进去,但那也无济于事,直到他们将你的灵魂,你的未来和命运全部卷进这个疯狂的搅拌机里……”
    “直到你死了。直到他们再也无法从你的尸体上榨出任何剩余价值。”
    “但那不是结束。他们会找到下一个愿意出售自己的人,然后继续那一切。”
    埃利奥沉默着。刺客一直也没说话,抱着手臂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蝙蝠侠。当蝙蝠侠向他瞟了一眼的时候,刺客才像是惊醒了似的,伸出手摸了摸埃利奥的脑袋。
    “他能听懂。”刺客简短地说,“是不是,男孩?”
    埃利奥嫌弃地把脑袋上乱摸的那只手移了下去,但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很好。”蝙蝠侠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你需要帮助——任何帮助,你都可以联系这个电话。”
    蝙蝠侠从万能腰带里抽出一张名片。埃利奥接过它,惊奇地发现那上面印着玛莎基金会青少年救助中心的热线电话。但更让他惊奇的是,埃利奥发现他手里不知怎么的多出了几枚糖果巧克力。
    “这是一份奖励,”蝙蝠侠冲他眨了眨眼,“只给那些表现特别勇敢的孩子。”
    埃利奥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手心里的巧克力。他今晚好像压根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站在那儿的刺客轻轻地笑了,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了,这位勇敢的孩子。”刺客拍拍他的肩膀,“等我们忙完这边的事,记得告诉蝙蝠侠你查到的一切线索。现在先往那边退过去一点,我们这儿要干点不适合未成年观看的事情。”
    蝙蝠侠以目视之。刺客权当没看见,从下水道的积水里重新提起那个刚被审了一个开头的家伙。但这被中断过的审讯忽然变得顺遂了起来,那倒霉蛋抽抽噎噎地把交易细节都倒了个干净,甚至连给他钱的接头人穿着什么颜色的袜子都绞尽脑汁地说了出来。
    “至少这确实是未成年不太想听的细节。”刺客评论。
    “成年人也不太想知道。”蝙蝠侠说。
    但他们仍然肯定了这位价值两百块的雇佣兵的帮助,并热心地把他的脑袋撞向墙壁,回赠他婴儿般安稳的睡眠。
    咚的一声响后,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埃利奥立刻从烧着火的桶后面冒了出来。
    “我就知道我父母的死亡另有隐情!”他高声说着,涨红了脸,“有人谋杀了他们,而且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发现这件事的所有人闭嘴!”
    “…那起八年前发生在唐人街附近,保利家的快餐店门口的车祸?”蝙蝠侠低声问,“那是你的父母?”
    “对!”埃利奥情绪高涨,没注意到蝙蝠侠的反应似乎不太平常,只是急匆匆地从口袋里掏出他的笔记本,飞快地翻动着。
    只有刺客神色不明地瞥了蝙蝠侠一眼。
    “就在这里!”埃利奥利落地扯下一页,举起来递给蝙蝠侠,“我今早还在整理思路,恰好在这里记下了提姆和我的进展。”
    “你确定要把它交给我吗?”蝙蝠侠问。他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他的手很稳,没人看得出他那一瞬间联想到了哪个曾经的八岁男孩。
    “当然!反正提姆和我都记得那些东西。”埃利奥说,“再说了,你可是蝙蝠侠啊!如果说哥谭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能查清真相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你!”
    蝙蝠侠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最后一件我需要你做的事,小士兵。”蝙蝠侠说,“我需要你移动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刚才所说的提姆,提摩西德雷克,正处于危险中。我刚刚得知了他的位置——”他按住了差点跳起来的埃利奥,用眼神示意他冷静下来,“我现在要去救他。但你不能再陷入危险中。你能做到这一点吗?帮上我的忙?在我指定的位置等待着我,直到这一切都结束?”
    自从收养了一个总爱倒挂在吊灯上和他问早安的孩子之后,蝙蝠侠在应对小孩这件事上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他鼓励地注视着埃利奥,同时在心中飞快地排除着可以放置一个生龙活虎十岁小孩的地点。
    下水道首先排除。现在该知道这一点的都已经知道了,安全性几乎为零。
    福利院?不行,安保太差。
    警局?不行,里面有双面人的内应……
    “我保证!”埃利奥说,“史密斯可以带我——等等,史密斯?”
    蝙蝠侠猛地回过头。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只剩下那个晕倒的倒霉蛋,淅淅沥沥的水声里,原本应该站在那里的刺客竟然已经不知去向——
    作者有话说:奥利奥:百忙之中抽空来看眼小时候的自己,太好了还活着,太好了蝙蝠侠来了听说你有丰富的照顾小孩的经验(溜)
    蝙蝠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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