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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在这里歇了一夜,晚上春雷声不断,树枝摇曳,妙真起身去隔壁看了两个孩子几次,回来之后哪里还睡得着觉?萧景时睡的却很香甜,妙真抚弄着他的眉眼,竟然有些羡慕他,这个人平日有什么事情都发泄出来,所以不藏什么心事,晚上一躺下就睡着了。


    今日见到妙云,其实妙真一点也不奇怪,甚至波澜不惊。


    因为妙云一直都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而这个世道女子不能科举,出门做生意也有性命之忧,还会被人家说抛头露面,只有嫁人这条路是最快能改变阶级的捷径,她做官娘子,日后成诰命。


    妙真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多少男人为了裙带关系往上爬,女子只不过做了和她们一样的事情?


    她能理解,但未必就会学妙云,她还是想一步一个脚印。


    那般想着,妙真迷迷糊糊睡着了,次日起床,天光放晴,小喜拿了一个匣子来,“奶奶,是张夫人托人送给哥儿姐儿的。”


    妙真打了个哈欠,打开匣子一看,是两条长命锁,一条是麒麟松子如意云头形银锁,一条是满錾牡丹花卉蝶形银锁。


    她问道:“张夫人人呢?”


    “一早就走了,听说是张县令要赶着去赴任,怕误了任期。”小喜道。


    妙真看向她:“恐怕她也是怕夜长梦多,罢了,大风刮倒梧桐树,自有别人说短长。她的事情,你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说了。”


    小喜心道小姐连自己肚子里想什么都知道,忙不迭道:“奴婢知道了。”


    既然天放霁,大家就得赶路了,这次就很快了,妙真先随萧景时一起回到南京别院梳洗一番,不敢耽搁,外面坐上黄家的轿子过去了。


    还好萧景时一直伴在她身边,妙真对自己的安全不必担心。


    黄家对妙真的礼遇十分出乎意料,黄夫人见妙真过来,口呼神医,一边道:“徐神医,等了你这些天,我们的心都是悬着的,如今您来了,我就放心了。”


    “不敢不敢,请问夫人,小姐患的是什么病呢?之前怎么医的?”妙真不由问道。


    黄夫人抹泪道:“之前也是请了大夫,还说是肚痈,肚子上开刀,只是如今脓水不干。”


    妙真一听,自觉这病很棘手,就先跟着黄夫人进去黄小姐绣楼前。这黄家虽然只是千户,却住着五进的宅子,黄夫人便插珠翠,很有官夫人的样子,黄小姐住在三进的楼上,妙真来不及多说,提着裙摆快步上前。


    “盈盈,徐神医来了。”黄夫人笑道。


    黄小姐很是知礼,即便看起来虚弱,还是道:“劳烦您了。”


    妙真不由道:“小姐折煞了,咱们话不多说,先说病情吧。您把之前的病症案脉都说给我听吧,如此我也知道从哪儿下手。”


    不时,黄小姐身边有个丫头道:“徐神医,我家姑娘十岁出头的时候,小腹有块,当时洛阳的大夫说是肚痈,就开刀取出,如今倒好,两颈旁边和腰上都有肿块。”


    妙真让黄小姐解了外衫,看她脖子两边果然生的肿块,她见这疮蛤蜊似的,色赤而坚硬,疼的如烙铁烙的一般,分明像是马刀瘰疬。


    这位黄小姐腹部开刀的伤口还流脓,腰上又出水发脓,肿块似腰缠疬。


    她把医案带回家来看,见之前的大夫也是按照腰缠疬的法子看的,还开过龙胆泻肝汤,用过针刺内关、曲池、阳陵泉、足三里等穴,均无效用。


    妙真叹了一口气,却见萧景时用红漆描金盘端了一碗甜汤来,他还坐在她身边道:“我亲手熬的。”


    “你亲手熬的?不是说君子远庖厨的么?”妙真惊喜道。


    萧景时道:“也不是什么很难为的事情,况且我见你晚饭都没怎么用,就想做这个给你尝尝。”


    他做的是葡萄浆露,葡萄捣出汁水来,加冰制成露,尤其是对妙真现在又热又燥的人而言,一饮下去,简直透心凉。


    “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她抚着胸口道。


    萧景时则是过来道:“我又不是傻子,若是在家里做,就有人说你辖制我了。”


    妙真笑道:“真个的,你连她们会说什么都知道了。”


    有时候妙真总会有一种不配得感,她又打起精神想自己做女医也是特立独行的,凭什么婚姻就不能一夫一妻白头到老呢?


    她这般想着,看着他道:“我还想喝一碗。”


    没想到萧景时立马拒绝道:“那不成,小心冰的肚子疼,虽然开春了,也不能胡来。”


    “那你就在这里陪我吧。”妙真道。


    萧景时笑道:“应该的。”


    妙真立马翻阅大量医学书籍,先想黄小姐流了七年的脓水,那么完全可以用散肿溃坚汤来先,她把散肿溃坚汤的方子罗列出来,黄苓、知母、黄柏、龙胆草、天花粉、桔梗、昆布、柴胡、升麻、连翘、甘草、三棱、莪术、葛根、当归尾、芍药、黄连。


    其中黄苓、黄连、黄柏泄三焦热毒,专治实火之症,龙胆草则缓解体内湿热过重,能泻肝胆火,而当归、芍药、知母都能滋养阴血,这样就正好对她脓水阴伤又用,再有天花粉既能清热下火,又能消除皮肤脓包生津止渴,把它和前面三味药一起,能达到标本兼治的作用。


    至于桔梗,有治疗肺痈吐脓的效用,甚至还有消炎的作用,柴胡、升麻、葛根三味药均为解表升阳之效用。


    还有昆布、三棱、莪术都是活血去淤血的,但是莪术辛散温通,昆布、三棱则破血之力峻猛,黄小姐已然是久病,所以她便把昆布、三棱去除了。


    这个方子添了金银花三钱,青皮一钱,金银花自不必说,是疮家圣药,青皮能疏利肝邪,通肝胆之气。


    方子写写画画的,不成看相,妙真重新誊写了一份。


    又想着温灸治瘰疬最有效果,她也把穴道选好了,方才舒了一口气。


    几乎是爬到床上睡的,萧景时则道:“好好睡吧,这床还是我上回乡试过来买的,就是铺的褥子一股霉臭味,熏香了也不济事。”


    知晓丈夫挑剔,妙真道:“明日我给她医治了,让人好生拆洗一番。”


    萧景时把头埋在她肩窝上:“这样就很好,很香。”


    “跟小狗似的。”妙真笑道。


    萧景时亲了她额头一口,拍了拍她身上:“快睡吧。”


    妙真很快就睡着了,一早起来用了早上就过来了,她先对黄家的人道:“我先用艾灸帮小姐灸一番,你们且拿这个方子,用两盅水,三片姜一起煎服,等会儿拿给小姐服用。”


    艾灸先按照瘰疬的法子,在翳风二穴、肩井二穴、手三里二穴、内关二穴、间使二穴、天井二穴。


    大家都是女子,倒是没什么避讳的,妙真一边灸,一边对黄夫人道:“小姐这是旧疾,寻常人一个月,小姐恐怕要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会时常过来。”


    黄夫人道:“多谢徐神医,哎呀,也累你那么远跑过来。原本准备好了院子,你们又说自己有宅子,真个是的……”


    “夫人不必操心,我是因为我一双儿女太小了,恐哭闹吵嚷了府上。”妙真倒不在意这个。


    艾灸完了之后,黄夫人打发人不仅送了米粮过来,还送了两套衣裳,两幅手钏、十把金扇过来。


    那十把金扇,妙真挑了三把送给萧景时:“你平日若是出去交游,倒是可以用。”


    萧景时又一次吃到软饭了,他便道:“你既然到了南京,程家那里要不要去一趟?”


    “我想等过阵子再说吧,一来,也不知道黄小姐如何,若是大好了,我也有脸四处走动,若是不好的话,让程家知晓反而不美。倒是你,既然到了南京,要不要出去参加什么文会的?”妙真问起。


    萧景时冷哼一声:“什么文会,到最后都往秦淮河跑了。”


    秦淮河名妓多嘛,妙真也是知晓的,她看向他:“难道你没去过?”


    “我真没去过。”萧景时赶紧解释。


    妙真摇摇头,“我不信。”


    萧景时急了:“我是真的不去的,我不爱去。”


    “那就好,一辈子不去才好,你若是背着我胡来,那我就不喜欢你了。那种地方就是销金窟,也没什么真情,还可能会染病。”妙真看了他一眼。


    却听萧景时道:“也不止是勾栏瓦舍,良家女子甚至是出家人都不正经的多。”


    妙真听他这么说,不由得问起:“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尼姑庵那些地方?是因为有些不本分的出家人吗?”


    提起这个,萧景时却不说,他小的时候跟随她爹娘一起去那庵里,他觉轻,半夜起来却让他看到震惊的一幕,她娘在一边念经,隔壁他爹却是被尼姑们缠着日日做新郎。那简直就是他最反胃的一日,都不知道冲击多大。


    后来还是慢慢长大了,自己消化好了。


    但是每每想起来恶心极了,他根本对妙真说不出口。


    妙真看向他:“是不是她们对你做了什么?”


    萧景时看她误会了,还把小时候的事情说出来了,妙真很心疼他:“我早就听说过一些事情,想必当时你很难受吧?”


    见妙真对他这般怜惜,萧景时觉得自己仿佛沉浸在一片花香之中,什么阴霾过往都没了,他还道:“虽然我讨厌她们,但是也是她们把你带到了我身边。”


    “那你就错了,如果你家不信佛,我爹肯定想别的法子,不成也撒开手去。”妙真也是玩笑。


    萧景时却紧紧搂着她:“除了我这里,哪里都不许你去。”


    二人额头相抵,彼此呼吸相闻,妙真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大抵是了解他身上的秘密了,彼此关系更进一步了。


    不需要去黄家的时候,萧景时带着妙真去了天界寺、灵谷寺、武庙去过,她们坐着船抑或者是马车前去,借着上香的机会游玩一番。


    天界寺极大,据说有三十六庵,妙真逛了一日感觉都没有逛完,只觉里面有山林之清幽,又有壁画之辉煌。


    庙会也热闹的紧,萧景时怕妙真走散了,还用一根带子把她的手系上,妙真笑道:“你这样是不是太过了些?”


    “自然不是,你以为秦楼楚馆那些人个个都是自愿去的么?到处拐人去的。咱们出来玩是玩,可别真的被人摸走了?偌大的南京城,我去哪儿找你呢。”萧景时幽幽叹了一口气。


    妙真才撒娇道:“好啦,好啦,我知错了,还不行么?”


    死傲娇这个时候却只“唔”了一声。


    她们成婚快两年了,现下才有度蜜月的感觉,两个人在一起非常轻松,走累了,就回家去了,睡了个昏天暗地,也不必惦记着请安不请安。


    保养身体最好的法子就是每日睡足四到六个时辰,这比喝什么补汤的效用还好,自然妙真也不能玩了,还是敦促萧景时读书,她自己也要多读医书。


    “娘,花花给你戴。”芙姐儿开口说话的早,一岁多的她已经能够完整的说一个句子了。


    妙真见她拿着一对迎春花走过来,颤颤巍巍又莫名很稳定的时候,她伸开双手,搂住了女儿肉墩墩的身体。芙姐儿和肇哥儿虽然是同日所出,但她是先出来的,平日也不挑食,个头比弟弟还高一点。


    现在她钻到妙真的怀里就那样乖乖的窝着,把妙真的心都甜化了,一直以来其实她都不是特别喜欢孩子,可现在看来,她是不喜欢熊孩子,如果这样乖乖的,她就很喜欢。


    这样说也不对,应该是自己的孩子会耐心一点,对别人的孩子肯定就没有这么多耐心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悄悄话,就见萧景时抱着儿子进来,肇哥儿看到芙姐儿在娘的怀里,也是要妙真抱,妙真为了不厚此薄彼,只好,也让他上来。


    “娘亲~”肇哥儿跟小奶猫似的,说话喵喵的。


    萧景时正进来道:“今日有一位朋友请我过去吃酒,晚上你们娘三吃吧。”


    “好,我知晓了。”妙真笑道。


    她们在南京也不认得什么人,妙真更不愿意出去,若是被程家人知晓了,这个时机上门也不好。


    转眼在南京已经医治黄小姐一个月了,黄家人的心情很焦急,恨不得立时就好,妙真还劝她们:“病症都发了七八年了,还有不少暗伤,非一朝一夕就能好的,需要有耐心,这样彻底把病灶治好才行。”


    黄夫人苦笑道:“也是我太心急了,没办法,我家女儿就要成婚了。”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身体若是不彻底好,日后还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哪件事情不费心劳力啊。有些虎狼之药,一时看着有效,可却会损伤身体,将来兴许还影响寿命。”妙真就道。


    黄夫人叹了口气:“您说的是。”


    妙真知道现在黄小姐身体不好,黄夫人她们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来,每次她来就是艾灸,调整方子,说白了,最后还是得用真本事说话。


    但这次对于妙真而言,也是非常好学习的时候,尤其是对疮疡研究颇多。


    大概在一个半月的时候,黄小姐有一天突然跟妙真说:“徐女医,你知道么?之前艾灸就是热热的感觉,今日不知怎么,总觉得有种四肢百骸都有暖流的感觉。”


    “那说明您体内气血开始运行,这是好事。”妙真也微妙的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后,她和孩子们亲香了一会儿,不知怎么想起了妙云戴的官夫人戴的金梁冠,又甩甩头,继续钻研。


    萧景时都佩服妙真,大好春光,她除了偶尔跟自己出去玩耍,就是每日雷打不动五六个时辰坐在书桌前看书研究。


    两个月的时候,黄小姐腹腔、后腰仿佛里面充满热气一样,放屁多了起来,大便也增多,还会打嗝,精神显然比之前要强。


    颈部艾灸了六次,平均每隔七日灸一次,就结痂了,到了第七次,已经开始好了,第八次已然全部好了。


    黄家人对她多了几分信任,妙真也是放心下来。


    萧景时到南京之后,参加了两次文会,还在家设宴款待几位朋友,特地和妙真道:“他们也想见见你,到时候你也出来。”


    “好,那我得开始准备起来了。”妙真笑道。


    萧景时又说了,请的人来头也不算小,一位是南京国子监的太学生,姓王,擅长诗词,听闻财富傲视乡里,另一位则姓贺,名儒之后。


    妙真算了一下,上等席面一般是狮仙斗糖桌面二位一张,糖饼、五果、十肴、果子,再有两位弹唱的,差不多费钱一两多。


    她还有拿手的带骨鲍螺,这是苏州名点,每次做完,都会有好评。


    一大早,妙真就先换好了衣裳,拈好了带骨鲍螺,和小喜一起在厨房照看饭菜,等端上桌了,又去换一套妆花袍,戴上鬏髻。


    外面萧景时已经请那两人在卷棚下坐下,让小厮丫头传菜,旁的菜还好,就那带骨鲍螺,萧景时介绍道:“房下颇会做这道点心,是我们苏州名点,你们都尝尝。”


    王三郎见了,不由笑道:“早有耳闻,倒是不曾用过。”


    那贺六郎也是一并用了一个,还要再用。


    他二人吃的时候,又道:“萧兄也得把嫂子请出来,咱们好见个礼就是了。”


    萧景时又让人请妙真出来,王、贺二人平日和萧景时相交,时人有些疏散,常常豪放不羁,王三郎就曾经和他一起观看所谓的水帘洞,二人穿过瀑布,萧景时面上从不露出异色。


    也不知其妻怎样?


    不时,只有几个丫头簇拥着一位年轻的妇人出来的,见她面皮白皙,眉眼弯弯,自带一股亲和之气,很容易让人亲近,行动间仪态端方,又显得兰心蕙质。


    二人纷纷送上赠礼,还道:“劳烦弟妹了。”


    妙真还礼:“不敢。”


    如此,妙真才进去,她想多认识一些萧景时的朋友,将来有事也好找,一个男子他真的喜欢你,才愿意把你介绍给他交好的人认识。


    若生怕你出门交际,你就得考虑一下,他是不是瞧不上你,不愿意你出去见人。


    从这一路,萧景时都非常积极让她出去交际,就能看出他完全把自己当贤内助看待的,不是把自己当金丝雀看的。


    萧景时等酒席散了,也是这般对妙真说的:“若是明年我上京科考了,你有事可以拿我的帖子去找他们帮忙。”


    “傻瓜,下个月咱们就回苏州了,他们在南京,哪里能够找他们?”妙真笑道。


    萧景时摇头:“日后你若是再有这般的机会,我又不在你跟前,你总不能不来吧,来了,如果遇到什么事情总有个帮衬。”


    没想到萧景时为自己考虑的这么周到,她趴在桌子上,侧着脸问他:“你怎么为我考虑这么多啊?我自己都没想过。”


    “那是当然。”


    “所以,你是不是总把我放在心上?”


    “不是,我就突然想到的。”


    看他不承认的样子,妙真忍不住笑了。


    其实在黄家两个半月左右的功夫,黄小姐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走起路来,和寻常人似的。


    黄夫人特地设宴请妙真夫妇,妙真才愿意过来,之前黄家请过她几次,她都不来,只有把人家医治好了,自己才有那个底气。


    黄家是女眷设一桌,男宾设一桌,黄千户还找了几个帮闲作陪。妙真和黄夫人还有黄小姐自然说的都是一些保养之道,黄夫人又是一番感激之情,听妙真说自己曾经治过难产还有横生的产妇,甚至当时无子多年的妇人经过她调理还送牌匾,黄夫人和黄小姐听了又是心一动。


    但妙真点到为止,她从来不是特别急切的要人家做什么,因为你一旦上杆子,那么将来别人就会看轻你。


    再有,她也帮萧景时把路搭好了,人家为自己保驾护航几个月,她也得让人家得一些好处啊,即便是夫妻,也不要总觉得别人为你做什么都应当理所当然。


    至于,萧景时能不能搭上黄家这条线,就看他自己了,搭上了固然好,搭不上的话,只有黄家还需要她,那就还有机会。


    宴毕,二人一道出来,妙真悄悄问他:“如何?”


    萧景时从怀里拿出两封信,“黄千户给我的引荐信,一封是陆指挥使的,一封是黄内相的。”


    妙真笑道:“这可太好了。”


    “你呢?别光顾着问我了,你那里怎么样啊?”萧景时关心道。


    妙真道:“她们似乎打算日后有问题,再请我过去的,反正我在她们那里挂上号了,日后且不必担心,只看时机。”


    萧景时想来也是,这宫里选医婆和自己这科举不同,科举有固定的日子,医婆还不知道何时选,也要看机会如何?他暗想自己一定要科举及第,如此,真真即便没进宫,将来也是进士夫人。


    第57章


    黄家最后送了一百两银子,两匹大红织金罗缎、两匹兜罗绒、两匹西洋布、两匹西洋铁色褐,又有两坛芙蓉液,二十斤香粳米。


    这其中好多都是内造的,妙真对萧景时道:“看来黄家许多东西,都是宫里的内相给的。”


    “那是肯定的,就连这桩亲事也是宫里内相主张的。”萧景时道。


    妙真道:“既然黄家这里医好了,我先给程家写个拜帖过去,若是有人揭帖倒好,若是没有,我们就回去。”


    她说完,就顺手写了一个帖子,让小喜送过去。


    不出意料,程家那边推说有事,妙真遂打点行李,同萧景时一起回去。来的时候忐忑的很,回去的时候却是轻松异常,就连船只都很快,三天就到了苏州。


    众人见面自然是分外亲近,晁氏是那种特别爱团建的人,平日你被迫参加活动的时候会觉得烦恼,但是人家给自己接风的时候,还是觉得很受重视。


    妙真特地买了南京的鞋面、妆粉送给大家,还道:“也没什么功夫出去,嫂嫂们别嫌弃,只图个新鲜。”


    “这可是京货,看着倒是不错。”韩月窈反正有东西得,倒是很喜欢。


    楼琼玉素来都有家教,还问了妙真南京的风土人情,唯独夏仙姐今日倒是很沉默。妙真素来和她不是很合,只不过近来她事情多,以发展自身为主,没怎么留心她。


    众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说,韩月窈就道:“你们小姑亲事定了,定的是隔壁陈家的族亲,陈推官的儿子。”


    那就不是大姑奶奶介绍的那家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妙真笑道:“男方怎么样啊?”


    “男方比五姑娘大三岁,如今还在读书呢,人生的倒是很好。”韩月窈道。


    妙真道:“这就好,我进门的时候小姑十二,现下也是将笄之年,这日子过的可真快啊。”


    韩月窈点头道:“可不是,对了,你还要恭喜大伯母呢。”


    “如何?”妙真不解。


    韩月窈就道:“大哥被选为松江府转运盐使司的经历了,马上就要赴任了呢。”


    松江府的盐官,这倒是个好差事,妙真忙恭喜晁氏,晁氏摆手:“我告诉你,能中进士还是要中进士,进士是老虎班,只要有缺就补。你大哥哥这般举人出身,虽然这次考了上卷,但是到底不是进士出身。”


    “能考上卷已经很厉害了,以大哥的为人处世,自当有建树。”妙真笑道。


    晁氏也笑嘻嘻的:“那就借你吉言了。”


    在一旁的夏仙姐没想到晁氏这么狠,竟然让自己留下来,说的冠冕堂皇,说什么她是宗妇,长子长媳,就该在家中,反倒让武姨娘跟着去伺候。


    她跟萧景砚哭诉,萧景砚却打马虎眼,说什么让她留下来侍奉爹娘。


    夏仙姐已经明显察觉到因为武氏那贱人生了儿子之后,这次又拿了五百两出来帮她打点,萧景砚就偏心了,如今装聋作哑起来。


    什么不敢拂逆父母,都是假的,当初怎么违背父母之命,要娶自己呢?


    无非是他变心了,不愿意折腾了。


    女眷这边很快就散了,妙真舟车劳顿的也要回去歇息了,萧景时则和萧二老爷单独说了这次去南京的生意以及和黄家的交往。


    “黄家是等儿子媳妇治好了病,才设宴招待我们。”他把重要的事情挑出来说了。


    萧二老爷听了很是高兴:“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也辛苦你们俩口子了。”


    “爹说哪里话,都是应该的。”萧景时道。


    他父子说了几句,萧景时又拿了一坛芙蓉液和两匹尺头来:“这是儿子媳妇让儿子送给您和我娘的,说这些都是内造之物,还请您别嫌弃。”


    甭管是什么人,收到礼物都是高兴的,萧二老爷也不例外。


    再说,妙真回来之后,休整了一日,打算请她娘上门,不曾想就有病患找上门来了,说来也巧,她这次研究了很久的疮疡,正好这人患的就是这病。她背后痈疽发作,颜色赤红,颈部肿块按着不疼,但已然是瘰疬初发的症状。


    “除了背之外,还有哪里疼呢?”妙真问起。


    妇人指着头道:“头疼,眼睛也疼,还有些看不到了。”


    妙真开了《局方》里的千金漏芦汤,对她道:“每次取四钱药粉,加两盏水煎至一盏,空腹热服就好。”


    那妇人千恩万谢,还道:“徐大夫,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咱们多想你,病都攒着呢。”


    妙真笑道:“你们能想起我,那是我的荣光呢。”


    那妇人拿的是五钱的药钱来,妙真收下后,又想到这次给黄家治疗成功,将来机会也不知道有没有?但无论如何,是比以前强的。


    却说梅氏夫妻过来之后,妙真便把她途中遇到妙云的事情说了,徐二鹏却道:“不好。”


    “怎么不好了?”妙真不解。


    徐二鹏道:“你三叔在苏州府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正好去华亭做生意,虽说一个只是小贩,另一个是县尊娘子,一般不会碰到,但如果真的碰到了,也不知道如何?”


    妙真笑道:“我看她大大方方的,也没什么。”


    徐二鹏摆手:“那是遇到你了,你素来不多嘴,你三婶是这样的人么?”


    在一旁的梅氏道:“我看很少会碰到的,就是碰到了,又能怎地?她三叔三婶胆子小,不敢随意的。”


    徐二鹏也释然:“是啊,是我多虑了。”


    妙真还真的不担心三叔三婶,因为这俩个人其实还挺怂的,不过,她道:“大姐姐也真是厉害,好大的派头,人也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偏徐二鹏道:“我看又是一个徐一鸣罢了,你等着看吧。”


    在徐二鹏看来,他们三兄弟的女儿都循着父辈的踪迹,说起来很诡异,就比如妙真,和自己一样,用功有些天赋,还有些时运,可跟真正有运道的人又比不了,将来怕是厚积薄发之辈。三丫头妙莲能看得到的,没什么担当,坏又不够坏,好又不够好,就跟三弟差不多,那大丫头恐怕是和他兄长一样。


    妙真只有和爹娘说自己的心里话:“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运气不太好,但转念一想,人家说闻道有先后,不知道成功是不是也有先后?我还得继续努力。”


    还得徐二鹏出马对女儿道:“得陇望蜀乃是人之常情,可说穿了,她们的成功多半还是系于丈夫身上,而你是系在你自己身上。我以前还不是羡慕人家当官的,可是后来我就觉得我还是喜欢写话本,还是喜欢俗务少些,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做官,如今也很好啊。就像你,如果真的一辈子进不了宫又如何,至少你在苏州府、南京府也是有名的大夫了。”


    总结一句话就是平常心。


    妙真点头:“女儿知道了。”


    徐二鹏则指了指外面的书房:“有些事情别告诉姑爷了,倒不是说瞒着不好,有时候坦诚未必是好事,至亲至疏夫妻。”


    妙真当然懂这个道理,“好。”


    说罢,妙真又把她从南京买回来的礼物,分了些给爹娘,两把金扇、六双鞋面、两盒点心。


    且不说她父母与她相聚如何,很快又给大房萧景砚践行,众人又去大房了一趟,好几日生活才恢复平静。


    不曾想楼琼玉又有了身孕,她倒是很苦恼:“上回生邈哥儿我身子就不舒服,没想到这么快就身孕了。”


    妙真想起自己怀双胎的时候,晚期肚皮自己都不想看,觉得很恐怖,也是有些同情道:“既然有了身子,就好生养胎,你若有哪里不舒服的,只管去找我。”


    楼琼玉笑道:“我就先谢过四嫂了。”


    “看你说的,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妙真道。


    楼琼玉见丫头们果子点心拿的慢慢吞吞的,不免对妙真吐槽道:“也真是的,我让她们做个什么,她们就拖拖拉拉的,若是六爷差遣,跑的比什么都快。”


    “见怪不怪了。”妙真也随着她的话说,其实她房里现在还好,因为萧景时几乎不和丫头们怎么说话,除非吩咐事情。


    再者,她自己在四房几乎统管内务,丫头子们不敢闹。


    其实一个家里男女主人的关系也是很微妙的,下人们就是风向标,多半讨好男主人的,一般而言女主人地位就不如前了。


    妙真刚离开,楼太太就过来了,她还正抱怨:“自从你爹退下来,那些以前嘴上跟抹了蜜似的,一天三顿往我家跑的人,如今找他们,他们还推脱有事。”


    楼主簿自从退下来,家里再也没有堆成山的礼盒了,楼大哥虽然也在户房当差,但到底是楼大嫂当家了,楼太太也没有那般便宜了。


    所以,她就劝楼琼玉:“人若是没了权,就跟老虎没了牙一样。你也多跟姑爷说说,好生读书,否则在兄弟们中间最末。”


    “这话我哪里是没劝过的,他说要读书,也不过是用功了几个月,又故态复萌了。”楼琼玉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楼太太又教她好些御夫之术,楼琼玉也听了不少。


    那厢萧景时说起萧景棠,也对妙真道:“他天生享福的命,嫌弃读书辛苦。”


    “他生在你们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妙真笑道。


    萧景时有些兴味的看着妻子道:“那我问你,如果我也不好学呢?”


    “那你总得把一件事情做好吧,就像我爹,考中秀才后也没有继续读书,但是他把家业打理的清清楚楚,这般也很好啊。再说了,你就是考不上,还有我呢,我若真的有一日成了和我师傅一样的名医,能出入宫中,咱们家也肯定能过得去吧。”妙真一般不鸡别人,只鸡自己。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萧景时的意料,又有些好笑,他打趣道:“这样也好,我若是考不中,心安理得在家吃软饭了。”


    妙真嗔道:“你昨儿喝的芙蓉液还是我的呢。”


    “那我得多喝几口了。”


    二人笑作一团。


    妙真又起身往晁氏那边去,萧景砚的儿子元哥儿昨日听说一夜没睡好,啼哭不止,吃奶也是不住的打嗝。


    她看了那孩子一会儿,见她痰热蕴结于结喉,就开了睡惊丹,还道:“他年纪太小,每次少吃些,用薄荷汤送服就好。”


    晁氏道:“家里有大夫就是好,我们这些人跟着沾光。”


    “大伯母,您是夸我还是夸大哥呢?”妙真笑道。


    晁氏不由道:“夸你。”


    妙真倒是挺喜欢和晁氏说话的,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妇人,虽然有时候酷爱团建了点,但很大方。二人坐着说了不少话,妙真从正房出来,见到了夏仙姐。


    夏仙姐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的,她看起来很柔顺的样子,妙真倒是有些不解了。


    准确来说,夏仙姐现在也是蛰伏着,没办法,自从萧景砚离开之后,她就一直被逼在后院,晁氏还不许她出门,简直把她当犯人似的看管。


    以往她的那些手段都不管用了,甚至玲珑也被送出去了,让她孤立无援。


    晁氏以前见儿子心里有她,不便在中间插手,怕和儿子母子离心,如今儿子离开,她自然有千般手段了。


    可妙真怎么会就这般放过夏仙姐,当年她大着肚子被造黄谣,若是萧景时真的和她离心的夫妻,简直是置她于死地。


    原先她是怀着孩子,或者孩子太小,事业还要发展,现在腾出手来,怎么可能还让她优哉游哉。


    因下个月是中元节,妙真便在这个月的月底做义诊,萧景时就在家中照看孩子。任氏因为要去杭州府探望她嫂子不在家中,妙真极其邀请晁氏、夏仙姐一道过去,这次去的地方是莲花庵。


    妙真是真的去义诊的,自然还是如往常一样准备,只不过她问小喜道:“那莲花庵的崔姑子,真的是个娼家的?”


    小喜道:“打听的很清楚了,就是娼门中人出家的,为人伶俐乖巧,能言善辩。”


    “好,那夏氏的身家你与她说了没有的?”妙真道。


    小喜点头:“放心,都说了的。”


    妙真冷哼一声:“都说这位崔尼姑看女人是个邪的,就会有许多法子,使人愈发入邪道,若看女人是个至诚的,她也正经起来。她知晓夏氏有钱,必定会有些奉承手段,如此,那夏氏若是自己行得正,我也当她从此改过,若她自己行的不正,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小喜应是,主子有手段,却又不下作,如此才是真好。


    做下人的,最怕那种小气事多还软弱的主子。


    却说晁氏和夏仙姐都随妙真到莲花庵,那崔姑子好生热情,还对妙真道:“奶奶吩咐的,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如此,多谢您了。”妙真笑道。


    崔姑子觑了一下几位萧家的年轻媳妇,打头的大奶奶夏氏的确生的美,一双桃花眼,看着就不大安分的,二奶奶相貌更胜一筹,但是她寡言少语,人又端庄,四奶奶徐氏虽然貌不及前面两位奶奶,但她面色白净,肤若凝脂,杏眸灵动,行动干练。


    且不说她对夏仙姐怎样的殷勤小心,投其所好,妙真这里已经开始铺开了。


    头一个来的是颈项瘰疬的,尤其是腋下也长了,肿结非常硬,妙真则拿纸包了一些琥珀膏给她。


    莲花庵附近住的人不多,因此来的人也不是很多,一共也不过十几名人,但崔姑子倒是很会整治,做的乳饼、斋菜、清茶都很可口。


    那夏仙姐因为玲珑不在跟前,如今遇到个崔姑子,什么都说的来,又听说她有生子方儿,回来之后就时常请崔姑子来,那崔姑子在晁氏面前很是正经的样子。晁氏也想自己把玲珑也送走了,如今她也一个人,况且在家里,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也正因为如此,夏仙姐和崔姑子频繁往来,崔姑子一开始真的讲佛经,慢慢的就说道:“我虽然是出家人,但也知道凡尘俗世中,一个女人没有孩子,将来肯定看人家眼色,况且,我算了算那小哥儿的八字,倒像是有些犯冲。”


    原本夏仙姐不信这些,但崔姑子倒是有一句话击中了她的心,她说有位夫人,也是独守空房,男人在外嫖,她想为何男人能有好几个女人,女的就得受罪,当晚做了个梦,梦到年老时,被丈夫赶到乡下屋子住,等梦醒来,她索性也放开了。


    崔姑子还道:“说来也巧,正是因为她这般,那男人得急病死了,她倒是生下个男孩儿,后来得了一座贞节牌坊,儿子中了状元……”


    夏仙姐暗道萧景砚左拥右抱,对自己无情无义,人还狠心,她凭什么还跟她守着?


    ……


    七月天儿开始热起来了,妙真也懒得出去,便在家里带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说起来孩子就跟见风就长似的,在南京的时候还走路颤颤巍巍的,现在两个人都稳稳当当的。


    “娘,我想到树上去。”芙姐儿指着门外的树木道。


    妙真笑道:“等你长大了才行,现在你还太小了。”


    “那我要娘抱。”芙姐儿很黏着妙真。


    妙真一把抱起她,“好,我抱着你出去摘青梅。”


    不知不觉,她也开始带着孩子们做酱了,就跟当年她娘带着她做酱一样,她们拿着竹篙敲了不少青梅下来。


    先把青梅洗干净,用盐水泡一整晚上,把梅子上的绒毛果蒂都去掉,再把成熟的果子挑出来,中小火熬煮到青梅变色成黄色,之后再捞出过筛,加入差不多分量的冰糖熬煮,一直熬到黏糊能挂在铲子上,装在坛子里。


    又小桃那边送了不少杏子来,说是庄子上的,妙真也顺手做了杏子酱。


    杏子酱的法子和梅子酱不同,是先洗净去核后,加糖腌制,腌制两个时辰,用小火熬煮,熬煮烂了,再装到罐子里。


    每次她这般忙的时候,也把两个孩子叫过来,坐小板凳一边教她们背诗词,一边帮忙。


    梅酱再古代就是王者之饮,无论是乡下还是城里,大家几乎都爱吃,尤其是妙真自己做的梅酱更浓稠好吃了。


    梅酱拿来烧红烧肉,吃烧鸭,或者调水喝都极好。


    尤其是丰娘的梅酱烧红烧肉,连着吃三日都不腻,不过,最让她感叹的还是苏州船点精致,萧景时家里就有专门做白案的厨子,做的各种玲珑剔透的小鸭子,金鱼都栩栩如生。


    妙真便跟丰娘说起她也想学做船点的事情,“我若是能学两三样都好。”


    丰娘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您还真的能找到教我的人?若她答应,我送一匹缎子给她。”妙真笑道。


    但找一个好的船点师傅不容易,丰娘介绍来的这位,教了一天,妙真看了后,就觉得不太成,也不合她的胃口,最后还是姚太太推荐的松鹤酒楼的一位厨娘过来的,妙真跟着学了几日就觉得这个师傅行,就定下来了。


    像苏州船点这种带着高审美情趣的食物,妙真最感兴趣了。


    就在她学了一个多月,小喜酒从外面道:“四奶奶,那夏氏打着清修的名,在莲花庵跟一名精壮男子苟合。”


    妙真拿了帕子擦手:“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我以为她最多买几卷经书破破财。这事儿不抓现形不成,你拿五两银子给那告密的尼姑,让她告诉隔壁大太太。”


    夏仙姐素了两个月,借着为自己死去的爹祈福,在尼姑庵里鸾凤颠倒,有那崔姑子把风,好不快活,尽情享乐。


    不曾想,晁氏身边的丫头跟她传信过来,她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趴在她身上的男子也是跃窗而跑,她还匆忙把窗户关上,又整理鬓发。


    这次她虽然逃过一劫,但晁氏早已怀疑了,对她就愈发疑心,她少不得要夹着尾巴过日子了,真是可惜。


    那边小喜过来道:“可恶,还让她逃脱了。”


    “罢了,她胡乱造谣我,我如今也算是设了圈套,就点到为止吧,若她日后再作死,那我就饶不了她了。”妙真淡淡的道。


    第58章


    重阳节后,妙真帮韩月窈把脉,不由笑着恭喜她:“这是喜脉,嫂子,恭喜你了。”


    韩月窈喜不自胜,又对妙真道:“真是多谢你了,若非吃了你的药,我的病也不会好,如今也不会怀上。”


    “嫂嫂快别这么说,现下你和六弟妹都有了身孕,自当好生保养着。”妙真道。


    韩月窈有身孕的消息传出来,妙真自当好生宣传了一下自己,夏仙姐听了,连忙把妙真以前给她开的方子找出来,让人抓了药回来,也成日吃起来了。


    二房又是两个媳妇有身孕,任氏从杭州回来后不知晓多高兴,就是楼、韩二人的娘家也是跟着欢喜,韩月窈的娘韩老太太就过来住着照看。


    韩老太太虽然重男轻女,但是比起楼太太而言,她倒是不从中挑拨妯娌关系,反而还劝韩月窈要和睦相处云云。


    也因为韩月窈有了身孕,任氏让妙真代替管家,妙真连忙道:“儿媳怕是管不好的。”


    管家很琐碎,势必占用自己很多时间,但任氏又道:“你莫怕,家里的事情他们要办什么,你给了银子就是,平日也不过就是安排茶饭,管理内外就好。”


    听她这般说,妙真方才应下,只是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


    萧景时还道:“你怎么了?”


    “还不是太太说让我代替大嫂管家,我还是头次管家呢。”妙真感叹一声。


    萧景时放下筷子,还奇道:“你在南京的时候,不也是你管家么?那个时候管的多好,怎么现在还怕了。”


    妙真笑道:“那才几个人啊,而且多半都是我自己的人,我当然料理得好,可是现在这么一大家子人,我就怕到时候做不好,倒是丢脸的很。”


    “真真,你连跟人家治那么难的病都游刃有余,不就是管个家么?有什么好怕的。”萧景时根本就不明白。


    可妙真站起来道:“只做事情容易的很,再复杂的事情我都能做好,但是和人打交道就麻烦。”


    萧景时发现妙真的确有时候有点不爱交际,她自己在家里,一待一天不动弹都自己玩的很好,有时候看一天的书,有时候学这学那,除了必要的义诊,几乎就不怎么跟人打交道。


    可她明明很会说话,也很能干的很啊!


    “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管几个月等大嫂生了孩子,你再交还过去再是了。”萧景时不由道。


    别看妙真担忧的很,但实际上一上手,她其实井井有条,先把自己的正堂让人打扫干净,让小厮仆妇丫头们要什么都往这里回话。


    至于家里的一应大小事情,也和韩月窈那里交割了,韩月窈只专心养胎就好。


    小喜跟妙真上了茶来,妙真呷了一口,正翻开以往的账本,看着旧例,还有些紧张,心中开解自己,慢慢来,万事开头难,等事情理顺就好了。


    忽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连忙正襟危坐,不曾想进来的是萧景时。


    “你进来做什么?”妙真见是他,还有些失望。


    萧景时自己的事情未必都那般上心,但是昨晚见妙真那般忐忑,他也很担心,就不由自主的过来了,嘴上还道:“我就来这里找个东西。”


    “哦,那你找吧。”妙真坐下来。


    萧景时看她低垂着的头,不知怎么,鼻头一酸,他又指了指外面:“有什么事情找我啊。”


    妙真看了他一眼,心里甜蜜起来。


    头一个过来的是厨房的管事娘子,妙真便吩咐起来:“今儿六奶奶的母亲嫂子过来,要多添两道菜,还有老爷今日要去彭家,且准备六盘羹菜。”


    管事见新管事的四奶奶几乎不寒暄也不给下马威,就吩咐了起来,连忙应是。


    妙真让她算需要多少钱,那媳妇子就报了个数,妙真暗自想了想倒是对得上,就对小喜道::“把钱给她吧。”


    送走了一个管事,妙真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第二个过来的不是家里的小厮,而是外面的庄头送米粮多来,妙真让平安去任氏那里拿钥匙去开仓库,她自己也不能呆坐,还得去查验新送来的米。


    不知道萧景时时什么时候摸过来的,他对她道:“你看新米的胚芽是乳白色或者淡淡的黄色,陈米胚芽部颜色暗淡。新米韧劲大,不容易掐碎,陈米很容易碎,还有啊,新米清香味大,陈米没什么味道。”


    说完,又指着里面道:“你看米放在那个墙角容易受潮,就得让人搬出来晾晒一番。”


    妙真也没想到平日光风霁月的萧景时竟然懂这么多稼轩之事,她忙道:“等会儿,趁着记性好,我得先把你说的写下来。”


    说罢,还当即拿出纸笔写下来。


    又按照萧景时说的,等米粮送来查验一遍,把可能上霉潮湿的,让管仓库的人搬出来在廊下晒,还叮嘱他一定要在日落前装进去。


    萧景时很少说我帮你这种话,但他都会用实际行动真正教你。


    新米入仓之后,妙真先跟他一起回来,萧家的主母还没有用到对牌,都是谁管家,把钱匣子放在哪里,记账开支出来。


    且妙真上面还有任氏,大宗的银钱还在她那里。


    不时,又见浆洗的婆子过来说要采购搓衣板、皂角粉,妙真看了看往年的账簿开发了银钱,再有什么马房的买草料,还有楼琼玉那里的丫头问邈哥儿的衣裳做的如何,妙真又让小喜去催。


    一直忙到中午,她才停下来。


    萧景时和她一起用饭,不由道:“怎么样啊?”


    “我还得多谢你呢。”妙真笑道。


    二人正吃着饭,又听说马棚走水,萧景时正欲说话,不想见妙真起身立马过去马棚,让小厮就近用桶接力打水,清空柴垛,还用湿布把易燃的物品盖上,以防火势蔓延,不到一刻,火势就被扑灭。


    火势扑灭之后,妙真没有离开,又详细问起了马棚起火的始末,原来是因为管马厩的赵四把烟杆放在草料旁,不小心就烧着了。


    那赵四还狡辩道:“四奶奶,都是他们那起子小厮污蔑我。”


    “那起火时,你在哪儿呀?和谁在一起?身边有烟杆吗?谁给你作证?”妙真一连串问下来,只把那赵四问的支支吾吾的。


    站在妙真身旁的萧景时也出言道:“赵四,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若是承认了,不过是扣半个月的月钱,若是真被查出来,那罪名可就大了,你掂量掂量。”


    显然,萧景时说话比自己有分量,他这么一说,赵四忙道:“四奶奶,是我不小心。”


    妙真沉着脸革了他半个月的禄米。


    头一日管家,就所有的事情都堆积在一起了,连韩月窈都过来对她道:“你这几日走背运吧?怎么我一年都遇不到几回的事情,都被你碰到了。”


    “所以二嫂你赶紧生了,我把差事交给你吧。”妙真一幅累极了的样子。


    韩月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且管着吧。”


    虽然妙真这般说,但兢兢业业的,半个月左右,她差不多就把管家的事情弄的颇为顺当了,甚至比韩月窈还负责。


    早上起来一个时辰左右,分派好事情,就去医治来看诊的病人,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教养孩子,晚上临睡前去检查器皿、炭火还有二门内外,不可谓不严谨了。


    回到床上的时候,萧景时在卧房里看书,以前他都是在书房看书到很晚,甚至有时候直接在书房睡下,这些日子却都是在房里,显然这是和自己愈发亲近的意思。


    灯芯噼里啪啦的簇着火花,萧景时穿着墨青色的直裰,半披着头发,皮肤显得雪白,眉目愈发英俊,妙真突然心跳的很快。


    自古只听说男人好色的,难道女人也好色吗?


    “相公。”妙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唤了一声。


    萧景时转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妙真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谢你在我管家的时候,总帮我。”


    “我没帮你啊。”萧景时若无其事的道。


    妙真忍不住笑道:“分明就是一直在帮我,还说没有。你不是说你右眼眼睑跳动么?我给你艾灸一番,要不然很容易面瘫。”


    一听说艾灸,萧景时很愿意,妙真专门拿了三年的陈艾过来,帮他悬灸瞳子缪穴,灸完又帮他按摩。


    萧景时舒服的跟猫咪似的:“嗯,就是这里,好舒服。”


    “舒服吧。”妙真心想我可是专业针推专业的,这才是真正的老本行。


    帮他按的时候,他一幅享受的表情,让妙真忍不住亲了他额头一口,萧景时拉着她的手就道:“要不等会儿再按吧,咱们先办事。”


    “办事儿?办什么事儿啊?”妙真不解。


    却见他从美人榻上翻身起来,一把抱起她来,妙真拍了拍他的肩膀:“东西还没泡呢?”


    萧景时瞬间泄气:“好吧,继续帮我按摩吧。”


    妙真现下还不想那么快生孩子,见他这样配合,难免用心帮他推拿。


    另外一边,楼琼玉正抚着肚子,有些睡不着,她有了身孕之后,直接打发萧景棠到偏房歇下,到底子嗣为重。


    可自己一个人睡在冷冰冰的床上,又觉得孤独的很,身边的丫头们也不是说太多知心话的。


    如今二嫂也有了身子了,她虽然在前面有孕的,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也因为怀孕期间,他们夫妻一直不同房,原本萧景棠性情好,人年轻,他就是不招惹别人,那些人也上杆子的,现在更是有可乘之机。


    虽然现在未必有事,但挨挨靠靠总是有的,她又能怎么样?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夏仙姐身在福中不知福,萧景砚多好的人,才学又好,人也高大潇洒,她还不知足,背后偷汉子。


    守夜的芳云见楼琼玉还未睡,忙催促道:“六奶奶,快歇下吧,可不能再熬着了。”


    芳云自小伴着楼琼玉一起长大,知道她这个人看起来乖顺,其实心气很高,她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韩、徐二人比,韩月窈的丈夫再如何,将来也只是商户,读书不成,而徐家不过是监生人家,萧景时有了出息,对她反而未必是好事。


    没想到现在韩月窈有了身孕,徐氏靠自己的医术结交权贵,个个都不输了。


    一时芳云也不知道如何开解楼琼玉了,亏得楼琼玉叹了口气睡下了。


    十月初一,为民间岁腊之辰,家家上坟,还要准备纸钱、金锭、寒衣、祭品这些。去年妙真也是跟韩月窈一起打理过的,她对这一套门儿清,尤其是送寒衣,她直接找自家铺子里拿的。


    每年书铺都会刻板男女五色纹状,类似于纸衣服,还卖的不错。


    这次她管家,肯定也是要照顾自家生意的,徐二鹏也径直打发来旺直接送了过来,妙真让小喜给了银钱。


    来旺今年也成了婚,戴了网巾,娶的是她娘身边的大丫头银环。


    岁腊过完之后就是冬至,吴中过冬至的气氛很盛,甚至有“肥东瘦年”的说法,就是重视冬至甚于过年。


    当然,无端的妙真这里也是增加了许多工作量,先要请示任氏后,拿缎子看日子请人上门裁新衣,舂粢糕的新糯米也要提前准备好,除此之外还有进补的羊,糕团点心了。


    这些是公中要做的,自家还得做鞋袜献上尊长,以表“履长”之意。


    鞋袜其实之前没事儿的时候就有做,现下收尾就好了。


    “四奶奶,糯米泡好了。”厨下的人过来道。


    妙真亲自过去,提前一天浸好糯米,连水带糯米一起放入石磨中,磨出来的水磨粉扎好口袋,用石头压上,等到次日,就可以用这个粉做冬至团了。


    冬至团有糖、肉、菜、果、豆沙、萝卜丝做馅儿的,除了祭祀还用来送人。


    原本妙真也想自己用做船点的方式做些糕点,如此又好看又喜气,但是她也知道,事事都太卷了,人家若是比不上自己,少不得生出嫉妒之心,还以为自己爱出风头呢。


    但是也总不能为了人家不高兴,自己就甘于平庸吧,所以祭祀用的,她都是中规中矩的,但是送冬至盘,她却有自己的巧思,一般冬至盘上层糕点,中层鱼肉,下层是一层红纸。她送的糕点俱是花卉植物或者虫鸟动物形状的,尤其是小黄鸡她做的最好,摆在上层玲珑可爱的紧。


    给外人都送,自家两个小鬼头那里也少不了,芙姐儿喜欢小白兔,肇哥儿喜欢小金鱼的,两个人的都是豆沙馅,拿着糊的都是口水。


    “你们两个小鬼头不吃的话,下次不给你们做了。”妙真假装生气。


    芙姐儿抱着妙真大腿道:“娘,我就吃了。”


    妙真摸了摸女儿的头,又道:“你和弟弟吃了,咱们就进去看一个时辰的图册好不好?”


    小孩子最重要的是培养专注能力,从小做事情三心二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肯定日后做什么都一事无成。


    所以,再忙她都会专门带孩子,不会以忙为理由就真的置孩子于不顾。


    两个孩子乖乖进去,妙真坐在中间,他们俩一边一个,妙真拿着《新编对相四言》,指着昨日看的那一页道:“昨天咱们认识了,天、云、雷、雨这些,好,那现下娘点哪一个,你们谁告诉我了,我就奖励一朵小红花,谁得的多呢?我就送十颗糖给谁。”


    肇哥儿一听糖就坐好了,芙姐儿也是咂摸了一下嘴。


    “这个是什么?”妙真指着山的那里。


    芙姐儿忙道:“是山。”


    “对啦。”


    肇哥儿暗自把脸都想红了,等妙真指着三个小圆圈连在一起的时候,他马上道:“是星。”


    母女三个复习了一遍,又重新把第二页的“竹荷梅柳”等等教了一遍,最后是芙姐儿赢了,肇哥儿哭了。


    妙真哄着他道:“你要得到糖,就得跟姐姐一样,好好的看书,我跟你外公说一声,拿两本书来,你们平日多看。”


    “好。”肇哥儿抹完眼泪,把头窝在妙真怀里。


    冬至之后,就是两个孩子的生辰,徐二鹏和梅氏一家都特地过来了,梅氏给芙姐儿做的是一顶兔儿帽,给肇哥儿一顶虎头帽,各自两套衣裳,徐二鹏则送了两个外孙一人一套启蒙书籍。


    梅氏见妙真黑眼圈有些深,忙问道:“管家很累吧?”


    “是啊,尤其是年底很累,马上又是腊八、小年,过年来,真是让人忙起来就停不下来了。”妙真道。


    梅氏笑道:“还好你们家三位妯娌,若不然就一个,算是忙晕了头。”


    妙真点头:“是啊,我听婆婆说,日后咱们家妯娌轮着一人管十日,大家也都轻松些,否则真的累。”


    说起妯娌,梅氏道:“黄秀才得了重病,人在前几日过身了。”


    “黄秀才是谁?”妙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梅氏就道:“你大伯母的爹啊。”


    “哦,原来是他。这也很正常,大伯父当年那般丢脸,怎么可能还回来呢?”妙真还算能够理解。


    可梅氏叹了一口气:“你大伯父岳父可以不管,但你祖父怎么办?你祖父母如今跟着你三叔去了华亭,到时候死了还不知道谁送?”


    其实这个问题都不必想了,妙真道:“您和我爹准备好吧,保管是你们送终。三叔他们没把祖父祖母扔给你们,都是好的了。”


    女儿成亲了两年,人情世故也是看透彻了,梅氏虽然心里对于这个结果烦恼,但也道:“是啊。”


    “所以,您和我爹什么时候趁着棺木便宜,就先买一口在家,也别忌讳那么多,到时候就不怕祖父母过世没个准备了。”妙真道。


    梅氏赶紧道:“你儿子女儿生辰,提这个做什么。”


    妙真这次明显能感受到梅氏的心情夫人烦恼,其实娘并不是小气的人,但所谓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这个意思了。


    家务事都是说起来就烦,梅氏按捺下自己的心情,妙真也就不提了,只让人扫雪烹茶,和她说一些别的事情。


    “明年相公就要上京了,也不知道会考的如何?我看隔壁的六叔府试两次不过都灰心了。”


    心态好的是少数人,多数人心态很难绷,就像妙真心态崩了好几次了,还得苟住,萧景时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也不知道会如何?


    梅氏暗道萧姑爷没考中,卢世安听说中了进士,还入了翰林院,不过,正如丈夫所言,卢世安一朝发达,姑母表姐也不过是守着田亩过日子,丝毫没有想过接她们进京去。


    他分明都有闲心报复以前欺负过他的古秀才,却没时间接姑母进京,也是奇了?


    只不过卢世安报复心这么强,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他们家有意见?


    但女儿已经嫁人了,若是在她夫家说了,被人听到了,无事生非,只等过年的时候说就是了。今日除了是两个孩子的生辰,还是晁氏的生辰,她们还得过去大房那边祝寿。


    前年夏仙姐帮晁氏操办的生日宴很隆重,但当时妙真生产,一哄而散,去年夏仙姐就没心情操办了,今年为了讨好晁氏倒是也办的不错,总之就是舍得花钱,能达到的效果。


    晁氏见状,心中对夏仙姐的事情也是原谅不少。


    快临盆的楼琼玉道:“大伯母心胸真是宽厚。”


    妙真没想到这话竟然是从楼琼玉嘴里发出来的,她想夏仙姐从来都是说自己或者韩月窈,可没有说过她的。


    站在晁氏的角度很好理解,萧家并非小门小户,萧景砚如今又做了官,过于追根究底,出了丑闻,也有个治家不严的罪,连带她这个宗妇面上也不好看,还不如留着夏仙姐慢慢教导,反正如今大房也有了孙子了。


    况且夏仙姐心理素质极强,只要她没被抓到,她就抵死不认,也没有任何道德负罪感,晁氏拿什么女德女训,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晁氏要面子,面上还要表现一派和睦来。


    年底,楼琼玉产下一个女儿,萧家还沉浸在一片喜悦中时,听外面说知府夫人请妙真过去,还道:“徐女医,不好了,我们少奶奶生产六七日了,胞衣破了,孩子却不见踪迹,可能是难产,还请您过去呀?”


    “怎地请我了?那边不是我师傅陶夫人在看吗?”妙真知道苏州高层几乎都被她师傅垄断了。


    却见来人看了妙真一眼:“正是茹女医让我们来请您过去的。”


    妙真一怔,心道危机未必不是转机,她挥挥手:“准备车马,我立马过去。”


    第59章


    很快,妙真就到了府台衙门,她走的飞快,毕竟是救人的大事情,她是一刻都不愿意耽搁的。可是进到产房后,她就发现不对劲,看到旁边的药罐子,不免道:“之前吃了什么药的?”


    听一旁的丫头说催生药,她叹了一口气。


    现代医学通过仪器可以诊断胎死的原因,是脐带阻塞或者是羊水早下令胎儿干涸这些原因。古代也有一套自己的法子,就比方产妇面红舌头青,说明母活子死,面舌俱青,口边沫出,说明母子俱亡。


    她方才过来的时候,在产妇胞宫颈口用手抚摸胎儿毛发,甚至推了一下,胎儿都一动不动,明显就已经是死胎了。


    茹氏看来已经辨别出事死胎,所以下了猛药,殊不知产妇临产六七日,已然筋疲力尽,必须要补充产妇之气血,才能把死胎排下。


    “产妇过于虚弱,是以无法排出死胎来,我这里开一剂方子,你们赶紧抓了药过来,立马煎服。”妙真就道。


    那知府夫人站在一旁急道:“徐大夫,您是说胎儿死了?”


    “是啊,胎儿在宫口一动不动的,且产妇面赤舌青,一般而言是母活子死,否则,方才的催产药怎地无效的?”敢情也不是茹氏医术的问题,纯粹是不愿意说出知府孙儿是死胎的缘故。


    妙真不愿意矫饰,否则到时候母子二人都去了。


    知府夫人气急败坏:“这怎么行呢?徐女医,你没看错吧。”


    “要不然您另请高明吧?”妙真很同情产妇,但是如果家属一直这样纠缠,自己到时候怕是还要陷入官司中。


    知府夫人摆手:“不必,你继续治吧。”


    妙真开的疗儿散的方子有人参一两,酒洗当归二两,川牛膝五钱,三钱鬼臼,二钱去油的乳香。她还在床边一直安慰产妇:“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你自己的性命也很重要,先坚持住,等药来了,你就好了。”


    疗儿散中最重要的药是鬼臼,这个药可不是很好找,所以妙真一开始就让他们去本府最大的药店去找。


    等了一个多时辰药买来之后,妙真亲自帮忙煎药,煎好之后,让仆妇喂产妇喝下。


    一剂药死胎就产下了,妙真手边自己带的补气血的汤药让人立马煎了送来,知府府邸没几个人关心产妇,都在悲哀孩子的失去,便是产妇本人都是伤心的不能自已。


    这也是妙真当时一直没说双胎的缘故,她就大家期望太高,如果有一个胎儿死了,甚至说是个男胎死了女胎活了,那些人对女胎的降临很有可能不受欢迎。


    不过,虽然知府这边只给了二两诊金,但是让她日后常来,妙真想自己没有进宫,倒是和本地官府能保持好关系也是不错。


    妙真回来家里的时候已然筋疲力尽,见萧景时今日倒是不在书房,而是在房里教两个孩子读书,她见满室温馨,顿觉疲惫全部都消失殆尽。


    萧景时让乳母们把孩子抱下去,才问道:“怎么了?还好么?”


    “一言难尽。”妙真解去外面的斗篷,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


    萧景时道:“其实这对于你而言,是个好机会。你是凭借自己的医术立足的,将来闻名整个苏州府,怕是外地的人也会上门求医,你自将声名鹊起啊。”


    “我知道,就是觉得日后我和师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觉得有些尴尬。”她当然不会退让,只不过面上肯定还是要为难一二的,要不然表现的太高兴了也不好。


    萧景时笑道:“你师父也是快坐五望六的人了,人的年纪越大,雄心壮志就越小。与其出错,不如不做,否则到了年老,年纪时积攒的口碑都没了。”


    一语中的,妙真只道:“我也害怕。”


    “你有什么好怕的,有的人二十岁才开始学医,你二十岁的天赋资历已经打败一众人了,只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其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大的事情不过生死之间。”萧景时难得劝她几句。


    妙真看向他:“你知道么?我从小就想嫁一位温柔似水的夫君,因为我的性情比男孩子还要坚毅,后来嫁给了你,总觉得性情相投,说话很是畅快。其实,我想我不是喜欢什么性格的人,就是喜欢这个人,他的性格我也喜欢。”


    她知道他是一直等她回来,安慰她的,所以有了这一番表白。


    萧景时只是道:“说这些,怪让人不自在的。”


    不解风情,妙真暗叹一声,她知晓他这个人不爱把这些挂在嘴边,但是自己需要他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吩咐,他都会出现。


    只不过,妙真也不是好惹的,二人亲热一直到深夜,她逼着他说出了自己想听的话,也满足了。


    萧景时忍不住次日起床,还对她道:“你就是阎罗王转世的人,只可惜,世人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知道就好。”妙真娇嗔一声。


    萧景时看她这般,又忍不住坐下,拉她入怀,一番缠绵之后,才气喘吁吁的道:“其实我已经对你很温柔了。”


    妙真睁大双眼,其实她了解的都是在内宅里的萧景时,他在外如何,她并不了解。


    实际上她们夫妻相处的时间已经算多的了,但比起现代的夫妻相处,还是没有那般亲密无间。


    这一年过年都是妙真安排的,幸好也没有出什么岔子,她也不贪权,等楼琼玉出了月子之后,就跟任氏说了,先交给楼琼玉管,她们妯娌一人管半个月,等韩月窈生下孩子之后,三个人再轮。


    把管家权交出去,她也有更多的功夫在医术一道,毕竟一心不能二用。


    元宵节是她二十岁的生辰,这一日亲戚族人们都过来敬酒,妙真原本就不胜酒力,都只呷了一口,或者只沾沾唇。


    韩月窈已经快八个月的身子了,夏仙姐在一旁看的好不羡慕,趁着萧景砚回家过年,把他缠的很紧,几乎都没有让他出房门。


    说来她被强制性的在家,房事自然没有,她又悄悄在吃妙真的药,这次和萧景砚同房后的几个月后,竟然神思倦怠,妙真帮她把脉,才道:“你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


    “真的吗?”夏仙姐都有些不可置信。


    妙真道:“是真的,你自己没发现月事没来么?”


    夏仙姐摇头:“没有,因我的月事素来不准,所以有感觉,但是不明显,还以为是吃多了,肚子变大了。”


    妙真笑道:“现下知晓了,一切就得小心为上。”


    “好,多谢。”夏仙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成败在此一举了。


    她想自己还真的是老老实实吃了妙真的药有作用的,所以一直道:“我的肚子可是拜托你了,我这里的首饰任你拣一套出来,我绝不心疼。”


    妙真摆手:“不必了,大嫂,你有事喊我过来就成。”


    虽然如今看起来和平相处,但妙真怎么可能完全不记住以前的事情,所以并不完全答应。


    夏仙姐笑道:“你这人就是不爽快。”


    她现在总算是有了身孕,等她诞下孩子,迟早会翻盘,且婆母年纪渐大,家中还能管几年,她早已不是那个急躁的小姑娘了,爹娘人没了,她得学会蛰伏。


    妙真从大房折返到家,又去了二嫂韩月窈那里,她总算是生下了一个儿子,平日里几乎把那孩子当命根子似的。


    但妙真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俗话说大家都有孩子,那孩子就算不上很稀奇了,日后也不会出现什么嫉妒残害,甚至是过继的事情。


    对于她而言是好事,对于萧家的女人们而言也是好事。


    京里的三叔来了信,让萧景时早日上京,如此也能在京中交际一番,萧二老爷和任氏二人又是准备了上千两的礼物,让萧景时带去京中。


    妙真笑着帮他打点行李:“早点去也好,明年二月就会试,从咱们苏州到京里还远着呢,中途有风浪,船排期都得等着。”


    “真真,我这一去,若是中了,就接你们一起去京里,若是不中,我也尽快回来的。”萧景时有些不舍妻子,但也知晓只有自己中了,妻子才更荣耀。


    那些平日情爱说的再多也无用,对心爱的人好就是给钱给地位,其余全部胡扯。


    妙真道:“看你说的,也不过这么一年半载的,有两个孩子陪着我,比什么都好。”


    萧景时见她眼神还有些落寞,又按住她的手道:“等端午节过了我再走吧,现在先别忙。”


    “还要等一个月吗?”妙真抬头。


    萧景时似乎浑然不在意:“对啊,反正到京里最晚也得三个月,况且还有去年你帮我拿的帖子,那位陆指挥使在去年年底已经升为都督同知,别人无法走的门道,我却能上门,还怕什么。”


    很多男人受了妻子的恩惠,并不愿意说出来,他就这么坦然的说出来了,妙真笑道:“你多留一个月,那我们就能多聚一个月。”


    小喜本来准备进来说事儿的,听到萧景时和妙真的对话,不知怎么,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就分开这么点功夫吗?至于么?


    次日,梅氏上门来,妙真刚送走一位病患,还奇道:“娘,不是说端午让你们过来的?怎么提早过来了?”


    “哪里是为了这个,我是有话跟你说。”梅氏拉着女儿进去。


    妙真不由道:“如何了?”


    “大包氏死了。”梅氏道。


    妙真一听松了一口气:“她不是进去牢里了么?牢里环境不好,得病死了也正常啊。”


    梅氏摆手:“她去年就和她儿子一起出狱了,然后去投奔你三叔她们去了,毕竟在本地混不开,她儿子坐过牢的,也不好说亲事。我听说她人倒是本分老实了许多,跟你三叔借了三十两,买了不少花翠脂粉,跟着人家做卖婆的。”


    “卖婆最是走街串巷,尤其是在深闺中穿梭,爹不会是怀疑她见到了大姐姐,被灭口了吧?”妙真立马联想。


    梅氏点头:“亏你和你爹想到一处去了。你爹还说你三叔三婶做小本买卖的,几乎是见不得县令夫人的面的,况且她们俩为人怂的很,人家不认,她们不敢攀附。可是包姨母不一样……你爹后来也是问了包姨母的小儿子,说她果然去过华亭县的县衙给县丞小姐送花,还得意自己被县丞家的小姐青睐,不曾想冻死在臭水沟旁了。”


    “死了一个人这可不是小事?仵作怎么说?”妙真问。


    梅氏摇头:“如果有主张的家人,自然要求这些,可那包姨母的儿子也不懂,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为了心疼钱,直接拿了骨灰回来的。”


    她爹属于探案小说写的很多,下意识反应,妙真则是联想不少。


    但她还是安慰娘道:“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您和爹不必理会。”


    梅氏道:“我过来也是白嘱咐你一句。对了,姑爷不是要走了么?到时候你们俩来家里一趟,正好给他践行。”


    “端午后才走呢。”妙真笑道。


    梅氏又问起怎么改日子了,妙真就一脸甜蜜的把理由说了,梅氏笑道:“你这丫头真是好命,姑爷也是疼你。”


    同样这般说话的也有妙云身边伺候的丫头,她用托盘装了几套蜀锦的衣裳过来:“咱们老爷真是疼夫人,蜀锦寸尺寸金的,就这样一整匹都给夫人做了衣裳。”


    妙云笑道:“也没什么。”


    “也是,去年那姑绒的斗篷,您还不是随便穿。”丫头又是一番奉承。


    妙云却看了她一眼:“你下去吧,我在这儿安静一会儿。”


    丫头也察觉到她的多嘴了,立马下去,妙云却呆呆的坐在梳妆台前,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可怖。


    大包氏是她家三婶的亲戚,上门卖花的时候见到了自己,她起初还不敢认自己,还是自己觉得都是亲戚,招待了一顿茶饭,她原本以为多数人都会像妙真那样,得了自己的好处就识趣的离开,没想到大包氏如此不识好歹,私下打听到自己的身份。


    口口声声说她知道这个秘密,让自己帮她儿子在衙门找一个好差事,娶个媳妇回来,否则她就不客气了。


    妙云深觉自己天真,上了贼人的当。


    只好跟张世华说大包氏当年趁着徐家家主过世,偷了徐家银钱跑出来的,原本只是想让他把她赶出华亭就好了,不曾想大包氏听到官差拿人就往河里跳,初春的水淬如寒冰似的,她就那么死了。


    大包氏固然有问题,但就这么死了,妙云有些心里不好受,但转眼她就站了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张世华奉为神邸的女人,这般高贵大方,早就不是那个住在贫民窟的小女孩了。


    且说在华亭做生意的徐三叔道:“你姐姐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那大包氏为了独霸资源,一个字都没跟徐三叔夫妻透露,所以她们俩到现在还不知道。


    包氏也道:“谁知道的,她看妙莲做卖婆赚钱,她也跟着做。”


    “可惜了,咱们的钱算是要不回来了。”徐三叔一直很怕这位大姨子,所以她来借钱,就借了钱,反正他让大包氏儿子跟他做伙计也不必给钱了,没想到娘母子现在都走了。


    说起妙莲,包氏就道:“咱们妙莲读书还比妙真读书多呢,只是你呀,没你二哥会钻营。又是把女儿送到大户人家,名曰供奉,指不定去做小老婆了,没当上,这回来又不知怎么攀上萧家了,他外表看着憨厚老实,其实最有心机的就是他。老人不奉养,兄弟不帮忙,亲戚不理会,只顾自家。”


    她这番说,徐三叔嘴上把她骂了几句:“别胡咧咧,你话也说的太难听了。”


    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都是听进去了,不免道:“如今两个老人老了,也不需要他们操劳了,让老二管几日吧。”


    包氏听了心中十分窃喜,大包氏死的事情她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了。


    又说萧景时在家这几日,白日妙真不好去书房找她,怕影响他读书,晚上二人倒是一处缠绵外。


    除了缠绵之外,也会说许多话,起初萧景时都是半天才“嗯”一声,逐渐的也慢慢会每日和她聊几句。


    “我已经和吴家说了,让她们直接把分红送到你这里来,你和孩子们只管用,别太仔细了。”萧景时想出对人家好就是给钱的法子。


    妙真笑道:“我知道了,你都跟我说了一遍了。说起来,吴大奶奶自从那年生了个女儿之后,她身子原本也不好,一直没有怀上,说是帮吴大爷也纳了几房妾,也是无所出,前儿找我过去,我看她的身子是没问题的。”


    女方没问题,其实多半就是男方可能有问题。


    萧景时一下就猜到了,他也不奇怪,吴璋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近年来还捐纳了个武职,以官员相称,那就更不得了,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家里拉,尤其钟爱寡妇,可不把身子弄坏么?


    除了家里的妻子心疼你的身子,外头的还不都巴不得你死在她们身上才好,只有取悦你到了极致,才会让男人乖乖掏钱。


    “我听说知府把你的名单呈上去了?”萧景时问起。


    妙真点头:“是啊,但我看又是没戏的,我如今已然不指望了,就在本地把事情做好就成。”


    失望了好几次,她也不抱希望了,即便搭上黄家,可黄家也未必会替自己说话。


    见妙真都释然了,萧景时也不再提了。


    过了几日又是楼琼玉管着家,楼太太上门来了,一来就问楼琼玉:“我方才出去的时候,看到韩千户的浑家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楼琼玉做了个数钱的动作,“还不是为了这个,但是二房只要大的支出,都要跟二哥说了后才能支取。”


    “萧家这般有钱,没想到日子过的倒是精细。”楼太太笑道。


    楼琼玉笑道:“可不是。不过二嫂现在也好了,她有了这个儿子啊,婆母对她的态度都不同了。她原先根本不敢管那些妾,都是一味装糊涂,前几日还敢说几句呢。”


    娘俩闲嗑了几句牙,楼太太又问:“怎地时四郎还不上京啊?上回我听你婆母说他要上京的。”


    楼琼玉不免道:“他们说是日子选的不好,重新选的,但我们院子和芙蓉坞离的不远,我想是因为四哥想陪四嫂吧。”


    “也真是奇了,放着那么多官员的女儿不要,只要了个监生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倒是被迷成这般。”楼太太自己都不理解。


    但她还是敦促楼琼玉道:“你还是要姑爷好生读书,万一他哥子真的中了进士,他连个秀才还没中,这可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她当着楼琼玉的面说还不好,等萧景棠回来又是一番指责,虽然笑起来说的,但语气任凭谁听着也不舒服。


    “女婿,你也该多在正经书上用功了,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的女儿嫁给了你,总不能就这般混下去。”


    萧景棠到底是年轻人,也气不过:“岳母休这般说,我如今也年轻,似我这样年纪不中的多的是。”


    “那人家怎么中了呢?你堂兄也中了,你哥哥像你这样大的时候也中举了。”楼太太原本就酷爱指教人,这时候上了瘾。


    萧景棠反唇相讥:“你老人家这话我就不同意了,我大嫂带着万两嫁妆嫁进来的,我四嫂一手好医术帮我哥子连宫里的人都认得,你老人家只道别人长,怎么不说自己短呢?”


    这话气的楼太太倒仰,楼琼玉竟然也不上前,她心里知道母亲过分了点,但也不好说丈夫。


    几人正争执时,却见外面有响动,原来是本府知府亲自上门来,请妙真上京,由京中御医和司礼监查验,若是无差错,就能待诏,准备入宫。


    内房已经传达消息过来,让地方政府送妙真上京。


    且不说楼太太如何,萧景时笑道:“我这一个月还真没等错,不曾想咱们夫妻可以一起进京了。”


    妙真笑着应是,那些年的不甘全部都已经随风飘去了。


    第60章


    为着妙真被选入宫的事情,公婆还设宴请了客人上门庆祝,妙真一边很不好意思,一边又觉得很暖心,无论如何,她嫁过来萧家这几年,公婆对她都不错,妯娌之间也还算和睦,丈夫就更不必说了,虽然平日寡言少语,但是对她很眷念。


    萧家来了不少客人,每逢人家夸耀时,妙真都很谦虚:“还不知道进京如何,诸位切莫夸奖。”


    其实这一轮被选中,完全是上次已经籍名在册,这次重新又在其中挑选的,当然,黄家有没有帮自己的忙,妙真现在还不知道。


    萧家有族人就悄悄窃窃私语:“景时是个骄傲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觉得是他应得的,显得那样的合适,可是景时媳妇却好谦逊的人,我刚刚去恭喜她,她是再三谦虚,说自己只是一时运气。”


    “是啊,人也和气,上回我来家里借粮,她管着家,招待我吃茶吃点心,一点敷衍的都没有。”


    ……


    这些称赞充分说明了一件事情,一个人好起来了,身边都是赞美之声。


    可是这些所谓的恭维不过是一时的,大部分的人未免不存着等着她起高楼宴宾客,然后登高跌重呢?所以,她更该把注意力放在面考上,孜孜不倦的学医术方脉,要不然闹的这么大动静考不过遭人耻笑,其二要考虑的便是两个娃的抚养问题。


    第一件事情好办,第二件事情就难办了。


    她和萧景时进京,路途比去南京远多了,且到时候二人如果都不在家里,孩子总得让一个可靠的家人陪着。


    可放在苏州家里,她也不放心,谁的孩子谁疼,除了她们夫妻,谁会对孩子真心?


    这个时候爹和娘过来了,徐二鹏对她道:“你娘一直耿耿于怀上回我单独送你去南京的事情。这次啊,让她随你们一道去。你大弟弟坚哥儿十二了,小弟弟也八岁了,他们自家在家读书就好,就随我在家。”


    “娘~”妙真看着梅氏都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娘现在也是一家主母,家里也有很多事情的,她从未想过娘会帮忙。


    梅氏笑道:“傻丫头,你这么荣光的事情,娘怎么能不去,若非京里太远,你爹都会去的。”


    妙真握着他们的手道:“爹娘待女儿大恩大德,女儿实在是无以为报。”


    “一家人原本就应该是你帮我,我帮你的,还说这个做什么。”梅氏见女儿这般,也很为她高兴。


    倏地,又想起晚上徐二鹏对她说的话:“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很难,女儿就是嫁了人,也是我们的女儿。萧家财大气粗,我们比不得人家,可这些事情上能帮忙,女儿岂不是感动,且她本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将来肯定会加倍对你好的。”


    梅氏忙道:“我去就是了,何必算的这么清楚?”


    却听丈夫道:“凡事若是心中有怨怼,相处起来总是磕磕绊绊的,如今我把利害说给你听,你只管好生帮她,日后女儿自当报答你。”


    “我岂是为了这个的人?”梅氏摇摇头。


    丈夫却笑道:“外人跑个腿,咱们都要打赏,自家帮忙的事情,怎么能不要?这实在是很正常。我陪女儿去了一趟,得了廪生,监生,姑爷陪女儿去了一趟,竟然连黄内相的弟弟都能设宴,你就是得不到什么官职人脉,我想女儿肯定也会对你好的。”


    有时候梅氏觉得丈夫算的太清楚了,这样似乎不太好,可转念一想,其实丈夫说的也对。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会付出得到回报,丈夫提前把利弊算给她听,而不是她脑子一热说帮忙,到了船上想儿子,到时候难免女儿看在眼里。


    果然,今日见女儿这般,梅氏心里一热,就说出了这番话。


    妙真有爹娘帮忙,就如虎添翼了,萧家照旧拨了一条船来,还要捎带一起上京的三位士子,萧景时又差人告诉他们上京的日子,家里就开始忙碌起来。


    先是打点行李,妙真自己的衣裳,孩子们的,萧景时的,除了衣裳,还有吃食,药品等等。


    送她一起上京的,还有本府的军士,又是雇的另外一条船,萧景时特地让清风明月陪着吃了一顿酒。


    端午一过,众人便一起出发,任氏舍不得两个孙儿,可是芙姐儿和肇哥儿平日多半都是妙真在带,比起跟祖父母在家,她们俩宁愿跟着爹娘舟车劳顿。


    五月天儿还不算热,妙真穿着轻衫刚好,梅氏发现女儿脸上的轮廓出来后,反倒是变得漂亮妩媚了几分,不免道:“真真,我怎么觉得你变好看了呀?”


    “我也觉得。”其实妙真也能感受到,自从生完孩子之后,她的心理负担也没那么重了,每日除了医病管家,就是调理自己的身体。


    多睡觉,平日多滋补,吃食上注意,也不必常年伏案,身体好了,气色佳,皮肤白里透红,身形玲珑,即便不是那等高眉深目,看起来也有美女气质。


    梅氏也是和萧景时一个毛病,只要别人说谁哪里不舒服,她们也觉得自己身上有病,梅氏的问题是:“我发现如今我是愈发的瘦了,胳膊上一点肉都没有,皮也松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虽然说千金难买老来瘦,但是上了年纪肌肉流失严重,妙真知晓她娘不爱吃肉,早上就是一碗稀饭,还觉得自己养生。故而,她道:“您跟着我吃,保管这一路上把您养的好好地。”


    所以头一日早饭,她让梅氏吃下两枚鸡蛋,一碗山药粥,两片卤牛肉,梅氏起初觉得吃的太多了,但过了半个月后就适应,甚至发现自己的确没有以前那般枯瘦了。


    妙真刚把医书收起来,陪孩子玩了一会儿,又对甜姐道:“你把梅酱拿到厨房,让他们做一道梅酱烧排骨来,还有我的柜子里拿些沙参出来,让人熬一锅沙参玉竹老鸭汤来,对了,让他们多熬些,给船上那些士子也送去,免得让人家觉得咱们怠慢。”


    “是。”甜姐连忙领命下去。


    小喜因为孩子刚生没多久,不好离开,只能在家里,妙真也让她看着院子,平日让人洒扫一番,修剪一下花木,总比屋子发霉来的好。同时,小喜在萧家也算不得吃白饭的,自己不在家也不会被别人叫唤。


    萧景时中午和她还有梅氏一起用饭,妙真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是两个孩子的娘就老气横秋,的反而觉得自己二十岁,正是女大生的年纪,因此把自己打扮的很青春靓丽。


    她里边穿一件浅白主腰,主腰的边缘镶了珍珠,外面穿粉色纱衫,头上戴着金叶托蜻蜓银脚步摇簪,看起来明媚又灵气。


    “你今儿还读夜书吗?若是读,带几根鼻观香去,听说这香有一种潇洒风度,非闺帷间闹人破禅香味也。”妙真看着他道。


    萧景时心里还带了些喜意:“是你亲手给我做的吗?”


    妙真迅速摇头:“不是啊,是我买的,买的多便宜啊,自个儿做好麻烦的。”


    萧景时脸上还有些失望,梅氏还有些担心,没想到姑爷下一句话是:“那我给你制香吧?你想要什么样的香?”


    “不要不要,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读书,制香这些事情等你考完了再说吧。”妙真笑道。


    梅氏在旁看着小两口,都忍不住笑了,就这样多好。


    萧景时用完饭,又去底下同几名士子谈天说地博古谈今,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举人没有穷的,都意气风发,有一位和萧景时关系不错,倒是问他:“宁暇是打算去京里不回来了么?还带着家眷入京。也是,令叔在京中任职,多交际也好。”


    此时,萧景时颇有些得意道:“倒不是这个,说来也真是巧,原本我是准备自己上京的,但是内子已经被宫里征召入宫,如此一来,只得一起了。”


    其实这些士子哪里不知道这些,不过是借此不着痕迹的夸人罢了,萧景时也未必不知道,但是人家夸妙真,他可开心了。


    半路船靠岸补给,芙姐儿有些肠鸣泄利,妙真给她服下开胃丸,十五丸用温米汤送服,服下药后,一日就好了。


    妙真看着她道:“芙儿,好了么?”


    芙姐儿点头:“娘,我不拉臭臭了,肚子也不疼了,方才外祖母给我端了饭来,我还吃了一碗。”


    “这就好,娘带你和弟弟出来,就是担心你们身体不好。”妙真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芙姐儿年纪小,可她却突然道:“我就是想跟着娘。”


    小孩子宁可颠簸,也愿意跟着娘,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妙真搂着女儿道:“娘就在这里陪你。”


    等孩子睡了,妙真才回房,她到房里翻阅医书看自己的医案,也不知道御医会考什么,她有些忐忑。


    还有十天左右就到京里了,她可不能松懈,现下有娘帮她照看孩子,有丈夫守卫她的安全,一切都是最利于她学习了。


    萧景时从外回来,见妙真乖乖的坐在桌子前面,他不知道说什么,就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妙真回过头来,雀跃的看着他:“你回来了?眼睑还跳不跳了?”


    “不跳了,这几日都没怎么吃茶了。”萧景时笑道。


    妙真起身,看着他的眼睛,盯了半晌,萧景时都有些不自在了,她才道:“是不跳了,如此就好,日后万万不能喜欢看什么,就一宿不睡的看。我以前也曾经有过这般,后来慢慢睡好觉才好了。”


    其实萧景时算是很少熬夜了,但是他很专注,妙真则是有点焦虑症,有一件事情没睡好,就会焦虑到睡不着,很多人都佩服她年纪轻轻医术了得,谁知道她背后的付出呢?


    萧景时见妙真发怔,不由按住她的肩膀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事情来了。”妙真摇摇头。


    萧景时又对他道:“还是早些睡吧,你这几日医书看的眼睛都红了。”


    妙真笑着点头。


    且不说十日之后,一行人抵达通州口岸,萧家三房早已派了管家在这里等着,但因为妙真要上京是突发情况,萧家三房不知晓她也要来,等她们到了的时候,知晓情况之后,三房饶氏也带着三位儿媳妇设宴。


    萧景时这次上京亦是带了二三千两的银钱以及不少送给三房诸人的礼物,女眷们也是相互厮见,三房的儿媳妇多数都是在外地娶的,妙真一个也不认得。


    三奶奶高氏是三房长媳,容长脸,中等身材,规矩很好,一看就是那种大家主母的样子,五奶奶刘氏听说也是官家女,其父是户部郎中,也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是相貌就颇显得平庸了,尤其是脸上长了不少雀斑,还有刚进门没多久的卞氏,年纪不大,却很世故的样子,听说卞氏也是出自一个商户人家。


    除了这三位以外还有三年前就已经上京的岑渊夫妻,算得上济济一堂,萧景时正对萧三叔道:“侄儿一家上京,倒是多有打搅,还请叔父体谅。”


    萧三叔摆手:“你说的是哪里话,侄儿媳妇如今上京来也是好事,你们且安心住下就好。”


    京里的房价也不是很贵,萧景时想现下还未考中,且先住叔父这里,以免叔父说我太过见外,但还是吩咐手下人去找房牙看房。


    还怕妙真和梅氏住着不自在,就先和她们说了自己的打算。


    妙真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如今一个院子还要分两家人住,时间长了肯定不大自在的,买一处宅子,日后若是咱们在京里也好。”


    她们和岑渊萧素音夫妻对着住,一人三间,没办法,如今三房自家就有三个儿子都成家了,能分出这几间屋子来已然不错了。


    萧景时见妙真吃酒吃的脸红红的,还在蜡烛下看书,不免道:“过几日就会有御医和宫里的人来了,我就在一旁作陪。”


    “好。”妙真只是笑。


    她真的有很爱很爱她的家人啊!


    萧景时和岑渊既是姻亲又是同年,二人理所应当关系应该很好的,但却似乎关系一般,岑父在汉阳做了三年知县,如今在林州做推官,这样没什么汤水的文官,能够攒下五千两的家当很不容易了,且岑推官做事情非常小心,不是那等贪得无厌,横行乡里的官员。


    岑渊也是与其父一样,非常小心,所以他和三房长子更为投契,对萧景时这种颇为高调的人,就不是很喜欢。


    萧景时也不喜欢他表里不一,所以二人关系冷淡。


    倒是萧素音因为在二房住过一段时间,和妙真颇熟悉,二人关系倒比别人亲近。


    “真没想到你也进京来了?这可太好了。”萧素音还有些不可思议。


    妙真道:“就连我自己也是没想到的,怎么样啊?我看你过的倒是很滋润,日后可要多多关照啊。”


    其实萧素音原本就是庶出,在娘家住着,自然是尽其所有讨好家人,如此也能够让丈夫儿子在这里住的安心,就像她现在做的巾帕,旁边摆着的小孩子的肚兜,都是给娘家人做的。


    可这些就不好说给妙真听了,因为她也知晓徐氏娘家虽然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可是真的疼女儿,看徐太太千里迢迢的都上京帮女儿照看孩子,就知道人家家里疼惜女儿。


    妙真不懂这些,但是没想到早上还说等日后出去找宅子的萧景时,晚上回来找自己兑钱了,他道:“也是巧了,今儿我出门去,人家听说我要买宅子,介绍了一处宅子,听说是一位官员的宅子,因他马上就要致仕了,托别人卖的。门脸七间,一共五进,旁边街道又很宽阔,虽然像咱们老家那样的大园子,但也有花亭,周围也有群房,原本说一千六百两,又说一千五百两给我,你看如何?”


    “你的眼光很好,每次帮我挑的衣裳首饰都好看,既然你觉得不错,我且把银子拿出来。说来,咱们儿女现下都只能住在一处,嫂子弟妹们都准备的很好,可是实在是憋仄了些。”妙真都没有机会把自己的医药工具拿出来。


    萧景时笑道:“我知晓。”


    他买宅子的事情和萧三叔说了一声,萧三叔说他实在是见外,萧景时道:“您不知道,我爹原本也是让我买一座宅子,方便我们做生意往来,赶巧了的。况且,侄儿媳妇若是待诏在京,一时半会儿的,她还要晒药材——”


    “好了好了,不必说了,我跟你过去看看。”萧三叔道。


    萧景时又请萧三叔和几位堂兄弟们都去看了一番,众人都道好,萧景时就先让清风和平安两个把箱笼搬了一部分过去,又花几百两先置办了一些家俬。


    看的萧素音也很羡慕,她正和岑渊道:“等过些时候,不如咱们也买一处宅子住进去吧?”


    “他也并非官员,却买有重檐兽角的屋子,还一下买那么大的,这也不太合适吧?”岑渊摇头。


    萧素音笑道:“洪武爷在的时候,是说所居房屋不能超过三间五架,可如今什么年岁了,哪家不是仿效品官第宅的。庶民之家只要有钱的,都跟王侯品官的厅堂差不多的。”


    而且萧素音心想便是岑家不也在老家置办了彩画高楼的宅子。


    见萧素音这般说,岑渊也很有些不高兴,只是到底萧素音是正妻,他也不好专门去偏房。


    妙真倒是巴不得快点搬,如此更疏朗些了,但在此之前,宫里内礼仪房和御医都过来了,专门是来考验她的。


    萧景时带着妙真到了前厅,来的两位人,一位面白无须脸上淡淡的,另一位胡子垂在胸前,妙真有点紧张,她是那种喜欢默默做事,成功之前绝对不告诉别人的人,但是现在不同了,这件事情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若是没被选上,那就真的是太丢脸了。


    她定了定神,听御医道:“我只有几个问题,若是徐医女能答出来就好。”


    医婆不比太医院考试,他只当面问答就行。


    妙真忙道:“请您问吧。”


    她其实已经在之前了解了一下,太医院的考试一般是考墨义、大义、脉义、假令论方义、假令法、运气这些。所以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看书,只希望自己能够通过,一向不信鬼神的她,在心里默念佛祖上帝观世音耶稣,中西方的大神都帮帮我呀!


    只听那御医道:“故治病者,必明天道地理?”【1】


    妙真想道,这句话出自《素问·五常政大论》,故开口道:“天不足西北,左寒而右凉,地不满东南,右热而左温,其何故也?歧伯曰:阴阳之气,高下之理……故治病者必明天道地理。”


    这一段开头有些紧张,慢慢的竟然全部背下来了,足足背了半个小时左右,把萧景时都惊到了,学医要背这么多呢。


    御医听她完整无缺的备下来,情绪终于有点波动,忍不住点头,又问起:“人之居处、动静、勇怯,脉亦为之变乎?”


    妙真想这个问题在《素问经脉别论》中有论述,她结合了一下自己的理解,又重新论述了一遍,她自己曾经做过演讲,知道在说话的时候可以稍加停顿,语速慢一些,但是不能总然后然后的在中间插入。


    说完这道题,她见御医笑着对她又点了点头,妙真心道稳住,徐妙真,你一定要稳住。


    御医又问了她一道大义,妙真也是从善如流,接着还有假令论方义两道,妙真亦是正常回答。


    到了最后一题,是临床辨证,也就是假令法,御医道:“假令虚劳盗汗候,目即节气,当得何脉?本因是又是何脏腑受病?形候如何?当下宜用是何方药调理?若有变动,又当随脉如何救疗?”


    “虚劳盗汗出自隋代巢元方所著《诸病源候论·虚劳病诸候》,《金匮悬解》也道劳之为病,此是虚劳之总纲,其脉浮大,阳气内虚而外盛……”妙真越说越进入状态。


    那御医听闻,笑容越盛:“徐医女回答有条不紊,大方脉家也不过如此了。”


    太监虽然听不懂,但是见妙真的举止言谈,也是微微颔首。


    妙真听他这般说,不免问道:“那我算是过了吗?”


    御医斩钉截铁道:“这要不过那不知道什么人才能过了。”


    旋即太监又赐下表裏缎匹给妙真,还道:“徐医女,请等着宫里的旨意吧,若是到时候进宫,就装扮好了进去。”


    妙真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作者有话说:【1】御医出的题目都来自于《宋太医局诸科程文格注释》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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