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拼凑她的灵魂
    稀薄的夜色泼在楼身,如果没有灯光,人在夜晚就没有办法看清彼此的脸庞。
    无法再窥探和迎合彼此的心境。
    烛火被取之不尽的光源替换以后,任何时候视野里都是清晰的,容不下模糊与幽暗。
    她习惯了光明,倘若哪日回了镜国,想来会不适应一阵子。而凭借光明,她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比从前好了很多。
    甘浔的包里,装着笔电和零零碎碎的物品,单肩背着。
    她从公司赶过来,不比早晨出家门时的神清气爽,姿态有些懒散却没太多疲态。
    看人时,表情还是令人如沐春风,让人不自觉地想信赖她,依靠她,无关她的贫与富。
    “什么?”
    她问,还顺势抽出了被赵持筠捏住的手腕。
    看了看门前的猫眼,总觉得崔璨进去后,会不放心地从里看一眼她们,担心她们吵起来。
    赵持筠抿唇看着她,“你当知道我在说什么。”
    否则就不会是惜字如金的“什么”了,甘浔从不是冷淡的人,若她不理解,她会表达很多的好奇。
    甘浔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一点,静而平和地看着赵持筠,又兀然笑出来,自嘲道:“就算我知道,总不会还要复述给你听。”
    楼道的灯短暂的暗下去,因为甘浔往旁走了两步而重新亮起来,光线碎进她的瞳孔里,她有些难受地低下头,靠着墙看着她们的影子。
    她继续说:“告诉你,我听见了,你是没有选择,如果你有选择也不会选我的,你一定会离开我,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是短暂的快乐,像有保质期的食品。”
    “你委托了我的朋友到时候安慰我,这就是你对我最大的情分了。”
    “是这样吗?”
    甘浔深呼吸了一口,抬头直视:“如果是这样,那我听到了。”
    赵持筠目不转睛盯着她,像在试图看清说这些话的甘浔的情绪,以至于没有立刻回话。
    甘浔以为她不满,就解释:“不是故意偷听的,我走到门口,刚好听见她问你,我下意识停下,觉得不要打断你们的深度聊天。”
    “却听到我那样回她,会怪我吧?”
    “不会。”甘浔答得毫不犹豫。
    这让赵持筠怔了一下,她知道她跟甘浔如今的情分不同往日,便是甘浔朝她生气,也情有可原。即便她猜到甘浔会宽容,也没想到能答得这样干脆果决。
    甘浔说:“换位思考,我去了你的国家,你的地盘,即使你给我最优渥的生活,如果有回来的机会,我也会回。”
    “你想回家无可厚非,我不会怪你,我们说好的。不会因为我们关系进展到哪个阶段,最开始的约定就被推翻了。”
    “可你会难受,你难受,我也会难受。”赵持筠感受到了。
    谁都知道想回家无可厚非,换做甘浔是外来者,有离开的机会,赵持筠也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她回归故土。
    跟崔璨说的时候,她避开了所有情绪,理性地给予回复。
    可现在眼前的人换成了甘浔,她就想起她的那夜的梦,想到她以为身处镜国,而永远见不到甘浔时的崩溃与疼痛。
    甘浔就无奈地笑了一下:“如果你不想我难受,我做不到,因为我有心。”
    她唇角的弧度浅浅的,好似往日一样的宠溺,但她弯起的眼睛却让赵持筠感觉到悲伤,像想哭,但下意识朝人笑出来。
    赵持筠抬手想去触摸她的眼,却在快到靠近时,被甘浔轻巧地避开了。
    甘浔的背离开墙面。
    她语气轻轻的:“我们也不要再聊这件事了,就像聊死亡一样有意义又没意义。我们都知道自己会死,可是不知道时间。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又做不了主。”
    难道常常预想死的时间,情况,地点,折磨渴望长生的人类吗?
    在这个瞬间,赵持筠第一次产生了消极的想法,留在甘浔身边,让她爱上自己,接受如死亡一样没有日期的离别,是不是一种残忍?
    她从前不知甘浔为何待她拧巴,眉眼间的欢喜几乎溢出,但绝口不提诉求与渴望,有时还会躲着。
    她只当是谨慎,是珍重,是某种程度的不识好歹。
    唯独没有想过,是自爱自保,是不想承受得到又失去的残忍。
    那只没碰到甘浔的手缓缓垂在身侧,赵持筠平时是那个话语不缺的人,今日,难得不知说些什么。
    甘浔却妙语连珠,思路清晰,好像已经预想过一万遍这样的场景。
    最后,她温声说:“持筠,不想太多,好不好?在一起的每一天,我只想你是快乐的。”
    “不要顾及我,我现在所拥有的,足以抵消将来担忧的。”
    她牵住赵持筠,按响了门铃。
    进到家里,菜已经都端上桌,甘浔说了句抱歉,一起去洗了手,回到桌前坐下开动。
    崔璨跟唐思藤很有眼力见地没有多问,吃完饭,甘浔帮着收拾,赵持筠去跟猫猫玩了一会。
    玩到两只猫都累了,变得高冷敷衍,不想理她了,只好收手。
    期间崔璨问甘浔:“她这么喜欢猫,你们要不要养一只?”
    甘浔看了一眼赵持筠的方向,原本淡淡的表情带了一点笑意,问她:“以后失恋就够了,还要让我做单亲妈妈?”
    “我可不是悲剧女主!”
    崔璨问:“吵架了?”
    “没有,干嘛吵架,别担心我了。”
    “我猜到了,怪我多嘴,今天问她是一时起兴,更多是想知道,她对回去还有没有信心。我总觉得,应该回不去了。”
    “但是她默认会她会走,我才问,想帮你知道她都怎么想。”
    甘浔说:“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事,是只要很渴望,就不会放弃期待,我们没有办法确定不回去,那当然是准备好回去。”
    “好吧,好难哦,遇到一个跟你很合拍的人,居然不能长久。”
    她不说还好,一说窒息感又从腿踝蔓延上来,覆过甘浔的鼻腔,很快就浑身发冷,喘不上气。
    甘浔强颜欢笑:“你放心,真要那样,我会自己消化,不会让你陪我。”
    “说这种话,你是不是人啊,我才不会那么没良心。到时候就把你锁在我家里,防止做傻事。”崔璨说得一本正经。
    甘浔惊恐状看她。
    五分钟后,领着被猫咪们嫌弃的赵持筠逃走了。
    洗完澡已经过了十点半钟,两人忙了一天,都想早点睡觉,一起回了房间,赵持筠连书也没有就躺下了。
    甘浔也就直接关了灯,躺下确认了一遍闹钟,就准备睡。
    直到赵持筠从平躺着翻了个身,与她面对面躺着,轻声问她:“你睡着了吗?”
    “快了。”甘浔说。
    “噢,那请继续。”
    “怎么了?”
    “你先睡,若睡不着再跟我聊天。”
    甘浔在夜里低低笑了一声,打了个哈欠,“你这样吊人胃口,我已经睡不着了。”
    赵持筠就凑过去,亲亲她的唇和鼻尖,“我想,若是你多思多虑,睡不着的话,或者你想要,不妨与我亲近一会。”
    甘浔问:“谁在多思多虑,睡不着,想要亲近?”
    顿了片刻,赵持筠揽住她的腰身,“也罢,是我,我想要你,你要不要侍奉本郡主?”
    甘浔本来就睡不着,当然愿意,也很想,得了应允就没再谦让。
    是夜未曾掌灯,在寂静与昏暗里,赵持筠分明感觉到了甘浔藏得很好的不开心。
    在浔亲到她腰腹间,辗转片刻后又重新上来后,她忍着羞.耻意问甘浔:“你想不想吻我?”
    甘浔没能第一时间领悟,等明白后,有些迟疑,“你不是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我只是,不堪面对,实则,”她咬在甘浔耳垂上,“很舒服。”
    甘浔被她招得呼吸都重起来,不可控制地感到自己在往下沉,像要坠入一个渴望已久的地带。
    但是她的理性也没有就此断线,她也知道,赵持筠可能还是没有过去。怕她不高兴,才想做些事来哄一哄她。
    不过,让她不要,实在是却之不恭了,她也没那么伟大。
    尤其赵持筠还在她迟疑间,把她的手拿过去摸了摸,“不要吗?”赵持筠语气黏黏地问她。
    甘浔被非理智的自己控制着吻了下去。
    喜欢的人给了她很好的感官刺.激,结束以后她觉得人挺庸俗的,居然真的能凭借这些得到释放。
    她边帮忙清理边说了“好多”以后,今晚对她一直很顺从的赵郡主起了较真之心,“你让我摸你多不多。”
    于是后半场以嬉笑跟甘浔的妥协和赵持筠的心满意足结尾,两个人简单冲洗后换了衣服。
    重新躺下以后,已经过了十二点。
    赵持筠要比她更累,在她怀里昏睡过去,又在睡之前喃喃地对甘浔说:“我喜欢在你身边。”
    甘浔觉得,赵持筠已经完全爱上她了。
    她不跟遥远的故土跟一众亲友白月光比,她能感觉到,赵持筠关心她的情绪,拼凑她的灵魂。
    只要没到离开的那天,在这里的每一日,她都不需要不安。这样一想,她很知足了,她们跟恋爱的普通情侣也没有不一样。
    时间快得来不及记录,当月底迎来长假期的甘浔在家里看见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时,表示震惊。
    因为在她安排里,假期还要教赵持筠骑,也许赵持筠不高兴学,就是没想到买了。
    赵持筠轻描淡写,“我已学会了,这是我送自己的中秋礼物。”
    “你不是说不喜欢,什么时候学会的?”
    “想来还是有必要学会,近来我都有勤学苦练,崔璨也给了我专业的指导。”
    话里有话,甘浔不是很开心,于是找茬:“你只给自己买,那我的节日礼物呢?”
    赵持筠理所当然道:“有幸目睹本郡主骑车,就是你的大礼。”
    甘浔:“……”——
    作者有话说:来了,抱歉啦,久等[抱抱]
    第82章 从头开始
    继续学车的契机,是某日课后,看见书苑有学生骑车而来,赵持筠跟崔璨感慨:“上回学了好久,都没能学会。”
    崔璨问她:“想学会吗,还是甘浔逼你的?”
    赵持筠想到那日学车时的火气,未语,又想到甘浔问她,骑马是跟谁学的。
    开口道:“自然是我想的。”
    马驹不再是交通方式,马术则没了意义,与学骑马相关的记忆,也变得冗余而无用。
    她应当在现代学会骑车,习得甘浔教她的技能。
    也许将来一点用处也没有,但她现在想学。
    崔璨一听雷厉风行,“想学就行了,骑车特别简单,我给你找辆好骑的试试。”
    崔璨跑下楼沟通几句之后,打电话让赵持筠下楼,推了辆*精心挑选的自行车,带她到书苑的后街。
    就是那条从办公室窗口看出去没多少人的街道。
    崔璨从头指挥着赵持筠。
    她跟甘浔相似的是,也说骑车是件没技术含量的事情,有手有脚上去就能骑。
    赵持筠对此存疑。
    有了之前的学骑经验,这次要得心应手一些。
    崔璨不会像甘浔一样全程护着她,帮她掌控车身,只是在旁提供指导。
    她没了依仗,为了不摔,则更小心专注些。
    如此花着功夫,很快就能小骑一段路了。
    崔璨见差不多了,让她歇着,“可以了,后面多骑骑找找平衡感就会了。小时候我腿短,爸妈给我买了小孩子的自行车,有辅助轮的,横冲直撞也没摔到,学得很快。”
    赵持筠才知道“辅助轮”这种东西:“甘浔说,她的车子是她姐给她的,她是自己学的。”
    “我想,摔得很疼。”
    “没人陪,那肯定会摔的,小时候又不好控制。”
    崔璨的表情也淡下去些,陪着慢骑的赵持筠往回走。
    “她爸像个伪人,没有情感,她妈跟她爸分手后就把她留下了,也没回来看过。爷爷奶奶对她还好,但那时候一个工作,一个沉迷打牌,不管她,这些只能她自己摸索。”
    把车停好,崔璨无奈说:“甘浔是个正常人都挺不容易的,一家都不太正常。”
    赵持筠心口被钝刀割了两下,轻声说:“我自会对她好些。”
    崔璨笑,真诚地说:“你对她很好啊,我看出来了。”
    赵持筠想了想,心道也可以更好。
    “你要替我保密。”
    崔璨哈了声:“学个车还要保密。”
    “我要给甘浔惊喜。”
    她原以为,当甘浔发现她已学会,必然为之欣喜。
    没想到在家里看到车的甘浔告诉她,“没有全程参与你学会骑车的过程,我有一些失落。”
    赵持筠眨了眨眼睛,体会了难伺候的感觉,告诉她:“我不过急着买车,骑术并未娴熟,还需人陪着才敢骑。”
    “真的吗?”
    “真的。”
    晚餐后,甘浔兴致勃勃陪她在小区里骑了一圈。
    发现赵持筠没有安慰她,确实只能维持车子不倒和骑一小段路,还不够熟练,转弯处总要卡,骑不了多久就要停下调整。
    有了上次的经验,甘浔知道赵持筠讨厌别人旁观,怕出糗。
    当有人路过,停下来观察,试图指导时,甘浔则会盯着人家,盯到人家走。
    再不走她就问:“好看吗?你要喜欢这车我忍痛转卖给你了。”
    赵持筠优雅高昂地坐在车座,待人悻悻离开后才朝甘浔说,“出多少都不卖,这车可是本郡主亲自挑选的。”
    甘浔笑,“刚学会,就奖励自己一辆这么贵的。”
    赵持筠哼道:“你是嫌我花钱多了?”
    甘浔:“当然不会,你自己的钱。”
    赵持筠:“听着不是。”
    甘浔不知道自己在那个瞬间怎么想的,也许是为了认真否认,也许是没事找事。
    她说:“真没有不高兴,贵有贵的好,以后还不是留给我的。”
    她还笑了一下,可是赵持筠静了下来,单脚支撑在路旁,在夜晚的小路上看着甘浔。
    甘浔的话自是没有问题,她的心口却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原来这些话这么不好听。
    可她也只能说:“是,以后都留给你。”
    甘浔心想,我想要的又不是这些,面上还是轻巧地笑,说提前谢谢富婆赠车。
    长假期的赵持筠比甘浔忙碌,她带了个成人的书法班,这几天排了不少课程。
    赵持筠一直很愿意上课,并不因为传道受业解惑的师长身份,而是因为,这是她了解现代社会的最快方式。
    尤其上成年人的课。
    虽然这些年纪基本比她大的大哥大姐对书法一知半解,许多人的悟性还不如年幼小儿,不过是为了陶冶情操,附庸风雅。
    有人在课堂上的心思都在拍视频跟拍照上,字写得一塌糊涂,课后也绝不练习。
    有人只是冲她来的,眼睛乱瞟,废话很多,对书法与手中的笔墨半点兴致都没有。
    要比青少年的课难应付,但多数还是享受课堂的,赵持筠学到的东西也让她觉得值得。
    甘浔和崔璨教予她的知识局限于某些方面,这些形形色色的学生与家长,是行走的活资料。
    甘浔告诉她的许多事,因她与甘浔太过亲近,反而不信。
    但几个学生稍作佐证,她就放心学习了。
    甘浔陪着赵持筠上了三天班,三天里,目睹过不下五次,赵持筠被人要联系方式。
    她想,做赵持筠的女人,必须要心理强大。
    她问赵持筠,追求她的那些人里,有没有各方面还不错的。
    赵持筠漫不经心地言简意赅:“没有,都没你好看。”
    甘浔美滋滋但是还不知足,给出暗示:“就只看脸啊?”
    怎么也得夸夸别的方面,让她乐乐吧。
    赵持筠思量后,为难地正色道:“若看家世血统,倒没意思,皆为庶民。即便银子多些,也不过平平,有看的必要?”
    庶民甘浔一阵晕眩。
    放假第四天时,赵持筠闲下,跟甘浔说:“我想去染头发。”
    甘浔一惊:“那怎么可以?”
    赵持筠端着果盘,边吃边闲谈道:“我学生说,黑色闷沉,我若染个旁的颜色,会靓丽许多。我认为,言之有理。”
    “哪个学生?”
    “一个理发师,虽已成家生子,仍抽空上课,说很喜欢写字时的沉浸。”
    “会不会是骗你冲业绩的。”
    赵持筠想了下,“可我自己想改头换面。”
    甘浔很不情愿提起,但赵持筠可能是忘了,她只能提。
    “头发颜色如果变了,你回镜国以后,不好处理。”
    赵持筠不像忘了,像早有准备,“我的头发生得很快,再者,我不喜欢太艳的发色,染个暗的保守些就是。就算回去,也不至于引起风波。”
    她没忍心跟甘浔说,她都消失几个月了,有朝一日能回去,别说头发了,就是缺胳膊少腿,别人也不觉得奇怪。
    回去就好了,还指望她完好如初一派端庄吗。
    见甘浔不语,只一味地跟她抢果盘里的水果块,赵持筠晓之以理道:“不是你说的,我的离开就像死亡,提前思考没有意义。既然如此,我们何必事事以此为先,不如及时行乐。”
    “现代有美发之术,我又感兴趣,为何不可?”
    甘浔从没有想过,赵持筠会这样解读她的话。
    她知道赵持筠骨子里有些任性,这件事自己该劝阻,否则哪天赵持筠后悔了,骂的还是她。
    但是当她劝还被骂了老封建以后,她就知道劝不动了。
    好在赵持筠不盲目,提前做功课,选了个安全的发色。
    甘浔放心了。
    她的放心在进店后消失。
    因为赵持筠临时起意,看见宣传图,也要在黑茶里挑染出几缕米灰色。
    理发师非常赞成,又告诉她,配上波浪卷更好看。
    赵持筠当场豪气地答应,“那便烫卷。”
    甘浔选择打断,将赵持筠拉到一旁,很认真地问了,是不是真的要做。
    赵持筠反问:“你是不喜欢我烫染,还是为了我的将来。”
    “我当然是为你以后。”
    “我不要你为。”
    赵持筠告诉她,“只要你不讨厌我变个样子就好。”
    甘浔肯定不讨厌,但不知道她怎么了。
    陪她待在理发店的一下午里,甘浔心里有些不真实,似乎这个头发理过以后,赵持筠回去这件事,就离她们远了。
    她想到初次陪赵持筠进理发店,那时赵持筠一头及腰的墨色长发,不好清洗,也自然不愿意剪,才找了店洗。
    而现在,赵持筠开始拥有自己的审美,享受现代的理发技术。
    甘浔一方面担忧,感觉赵持筠在赌气,是因为上次说要继承她的自行车,给她一种自己盼着她走的错觉?
    担忧的同时获得了安全感,换发型似乎是一个信号,那就是赵持筠开始考虑新的生活了。
    从头开始。
    直到天黑下来,头发才做好,赵持筠崭新地站在她面前绝美着。
    甘浔先去结账,回来关切地问,“坐了这么久,你屁股坐疼没有?”
    美貌被忽视,得了这么一句,赵持筠无言以对,“……你的话很别扭。”
    “……”
    甘浔说:“不要引申。”
    赵持筠只是问:“我美吗?”
    理发师还算有数,根据赵持筠本身的气质,知道她不适合过度张扬的风格,因此混合染得很保守,只在发尾加了几缕浅灰点缀。
    修剪后烫出的波浪卷蓬松而风情,配上赵持筠华美的脸,氛围感快要溢满。
    甘浔来不及表达爱意只想要快些离店,因为她不算敏锐地发现有人在拍,跃跃欲试想来搭讪。
    甘浔故意哀叹:“本来就美若天仙,现在又这么潮,我要消化一会,都不敢牵你的手。”
    赵持筠偏要牵住她,走进夜色里,跟甘浔说,“我做头发,你会高兴吗?”
    “太漂亮,喜忧参半吧。”甘浔笑着实话实说。
    “并非问你容貌。”
    “未曾离开的每一天,我都想着要好好地陪你,我努力学习这里的知识技能,在这里工作生活,从不辜负当下。”
    “那日之后我一直想同你解释,我是想回去,可我也不舍得离开你。倘若哪日我离开,绝不欣喜若狂,必会为你流一场泪。如此,我做头发,你会高兴吗?”——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明天争取十点前更新,不这么晚了。
    第83章 浪漫虚无的字眼
    万尺高空上,航行灯闪着光的机身沿看不见的航线向无法预知的远方驶去。
    习惯了头顶热闹的人,不会再次次抬头。
    身处在八街九陌的熙熙攘攘中,她们站在人行道的树下面,风从树上穿下来,带着早秋的凉意。
    甘浔觉得,自己可能是上班多了,平时又不爱像赵持筠一样看书,处理文字的能力变得很弱。
    赵持筠牵住她,一字一句地跟她阐述心意,她却在听完后反应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感觉到心口被蜂蜜一样的甜度包裹着。
    赵持筠说,不想离开她,如果离开她,会大哭一场。
    好像早就看破她的恶劣,知道她喜欢在心里悄无声息地丑化别人。
    在她的想象中,哪天赵持筠突然回到镜国,一定欣喜若狂,毫不留恋。
    所以特意向她解释。
    甘浔自愧,的确,她一直是这么默认的。
    以至于在她的理解中,赵持筠不轻易流眼泪,只会在想家又回不去的夜里才崩溃大哭。
    她没有奢望过,赵持筠也存在过不想走的心思,或是回去后为她而寝食不安。
    阴暗消极的揣测跟毫无保留的爱意冲撞,要比马路上追尾的车辆更危险,会把人跟感情带进废墟里。
    爱,是有爱存在的吧。
    甘浔后知后觉自己居然想到了这个字,开始反复琢磨。
    因为她不是很熟悉爱,所以不能轻易地理解爱,有时候想到自己是爱赵持筠的,都要默默害羞一下。
    她以为,浪漫而虚无的字眼好像也跟赵持筠尊贵的血统一样,不在普通人身上出现,尽管她已经无师自通,也不敢说拥有。
    好在,赵持筠的阐述以问句结尾,无论她多么笨拙和迟钝,回答总是简单的。
    她诚心诚意,满怀感激地说:“我很开心。”
    开心赵持筠愿意为她做些改变,哪怕是再小不过的事。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赵持筠就是为了给她吃下定心丸,才决定突破自己,做了一个在镜国能被归于异类的发型。
    甘浔也是才知道,自己在感情里的配得感不是很强,总在满足的同时带着些愧疚。
    她有些抱歉,“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在乎,如果早知道是为我,我会拦住你,因为不换发型也可以。”
    只要得到过这些话,她就无憾了。一段感情能到这个地步,哪怕不能天长地久,也可歌可泣了。
    她反省是不是自己之前表现得太哀怨了,才让赵持筠想做这些事来哄她开心。
    赵持筠蹙了眉,诧异地看甘浔眼,像在看一个天真的傻子。
    “只如此一说罢了,也不必太感动,又不是全为你。不是也跟你说了,我早就想要新的发型了。”
    “……”
    温情时刻说走就走,甘浔清了清嗓子,将莫名其妙的哽咽跟失语咽下去:“也没有啦,我也就是一说,不全是为了你。你没发现做完头发你的回头率更高了吗?”
    “我很小气,不喜欢你被别人看。”
    在她们说话期间,只要路人过去,但凡不是视力不好的年纪段,都会回头看上一眼。
    朦胧的夜色里,赵持筠新染过的发色虽没有过于醒目,但在路灯光下流泻得像一幅画卷。
    女理发师技术很好,也听得懂人话,烫出的弧度刚刚好,弯在人的心间上。
    赵持筠自然不会没注意到,只是懒得说,“由人去吧,管不住眼睛,是你们这里最大的松弛感。”
    甘浔负责打车,就近看了下身后的店铺名称,是家门店不大的旅行社。
    “你们那里不能乱看的吧?”
    “是,若看了不该看的,轻则眼珠当场剜掉,重则人头落地。”
    这话被赵持筠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后,无端带着股血腥味,路上的车灯打亮,照得甘浔脸色都有些白。
    “这么严重啊。”
    赵持筠颔首,极力忍了忍,没忍住笑:“我逗你的,怕什么?我大镜又不是蛮夷之邦,怎会如此严苛。”
    清越灵动的笑声在甘浔耳边回荡,柔和的夜风在她眼前吹拂。
    她的发丝好像吹进甘浔心里,扰得心口发痒。
    甘浔没怪她吓唬人,又回头看了眼,跟赵持筠说:“等天再凉快些,我们也可以出去旅行。”
    到时,也该有些积蓄了。
    “坐飞机。”她引诱。
    赵持筠果然眼睛一亮,挽住了她,“甘浔,你对我最好了。”
    在赵持筠在店里做头发期间,甘浔拍了几张图传到群里。
    崔璨发过来一个长语音,夸了漂亮以后,说搞不好以后书苑要门庭若市了。
    甘浔上车后发了个语音回怼:“少招点颜狗好吗,那不是学艺术的圣地吗,多少看看内涵呢。”
    发完她跟赵持筠正色说:“都应该向我学习,关注内在。”
    赵持筠美成这样,她都没当场变成舔狗,做出不得体的事情,要是谁也能谈到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谁就会佩服她了。
    她们是在恋爱了吧。
    应该是。
    甘浔美滋滋地想。
    赵持筠不置可否,心道,你最好是。
    一回到家,赵持筠就发现根本不是。
    甘浔在外擅长伪装,本以为这个新发型做得没那么契合她心意,欣赏归欣赏,更多的还是不赞成,还是担忧。
    岂料甘浔险些逼得她在沙发上失态,热情得她不堪应接,直至不受控地流了两行清泪,才唤回某位自称看中“内在”者的仁慈。
    带赵持筠去姑姑家吃饭前,各种方案比对下来,甘浔最终决定租辆车开过去。
    沿途更轻快安静些,能过二人世界。
    赵持筠对此保持怀疑:“你当真会开车?”
    “开车很难吗?”
    甘浔当即从包里找出自己的驾照本,给她看,“我只是没买车,不代表不会。”
    赵持筠接过证,先看了照片,模样跟现在相似的像是才拍的。看了眼日期,却是三年前。
    有样学样地盘问:“车子谁教会你的?”
    甘浔回忆说:“一个男人,叫什么来着,忘了,姓杨好像。”
    “男人,谁!”赵持筠起身。
    才三年,竟然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了,好薄情的女人。
    甘浔坐着抬头,“驾校的教练,呃,就跟马场教头差不多。”
    好像听学生还是同事们聊过驾校与教练,不过一知半解,赵持筠也没关注,狐疑了瞬。
    甘浔把人拉坐下来:“不是那回事。我们都是先付款再学习,公平公正,众目睽睽,光天化日,绝无私情。”
    赵持筠嫌吵:“停止成语大赛。”
    甘浔在线上下了单,买了保险,当天起早带赵持筠去登记取车,熟悉了一下后,在导航里输入了目的地开过去。
    赵持筠初次坐在别人的副驾上,左顾见戴着墨镜开车的甘浔,竟真将车开得平稳。
    一时起了仰慕之心,不吝啬道:“甘浔,你为何事事精通?”
    甘浔被夸得嘴角翘起,笑了一声,“细说。”
    “起初以为你只有几分姿色,后来发现厨艺高超,学识又过人,我跟学生提到你的学历,她们都说厉害,想来你读书时不差。”只是现在笨了些。
    “工作勤奋,会骑车又会驱车。”只是清贫了些。
    “车嘛,多少还是会开一点的。”
    甘浔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话也没收住,“昨晚你舒服吗?”
    车里除了正在播放的音乐声外静得凝固,赵持筠对话题的走向始料未及,似乎没想到朗朗乾坤下,甘浔居然问得出这种话。
    耳尖一熟,呵斥了一句:“休要放肆。”并调大音量,不想再听甘浔说话。
    甘浔在墨镜下的脸都要笑成一团了。
    过了片刻,赵持筠又调低音量,开口说:“你有没有跟你姑姑说,带我一起。”
    “当然说了,就说朋友假期来找我玩,顺便一起带上了。”
    甘浔的户籍地位于镜城下属的县级市,赵持筠原以为只是个小镇子,按自己脑中的画面想了想,权当这趟体会的是农家风光。
    两小时后到了才发现,此地亦十分繁华,并非穷乡僻壤。不过楼栋少矮些,没有许多的大厦跟开阔的道路。
    节假日的街道十分拥堵,小城市的道路规划也不规范,非机动车横冲直撞。
    等红灯时,甘浔眼看着旁边的三轮车硬挤过来,小声祈祷:“我希望他不要剐蹭到我的车。”
    赵持筠闻言,利索地降下车窗。
    跟近在咫尺地三轮车主道:“老乡,商量个事,麻烦保持车距行吗?对对,车头微微调一下,过会起步当心,莫要蹭到。”
    甘浔的心都提起来,怕遇到不讲理的人,赵持筠白挨几句骂,心里再难受。
    没想到人家还真听了,客客气气地说了句肯定会注意。
    赵持筠彬彬有礼地道谢,关上车窗,看见甘浔已经把墨镜摘下了。
    不解,“你这么瞧我做什么?我说错话了吗?”
    甘浔笑问:“谁教你这么喊的?”
    赵持筠不明所以,“不是你说,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就是老乡。本郡主身份证上就是此地人,这么喊没有错吧?”
    “没错没错,那我也是你老乡,你再喊我一声。”
    这么喊人的赵持筠异常亲民,跟形象气质反差好大,甘浔觉得特别可爱,想再听一句。
    赵持筠偏不听她的,“你不能是我老乡。”
    甘浔起步,循循善诱,“那我是什么?”
    “老婆?”
    赵持筠凭借着对现代词的钝感程度,像三轮车主一样横冲直撞,还谦虚地请教:“是这么喊吗?我听崔璨喜欢喊。”
    还有什么宝宝、宝贝、亲爱的,都太腻了些,她总是学不来。
    甘浔本来只想逗逗人,听完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把车开进人家店里去。
    进度条拉得太快,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
    第84章 日落之后
    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
    看见方向盘上的手握出了几道筋脉,腕骨突起,赵持筠想到甘浔每天上班昼出夜伏,似乎瘦了一圈。
    有种想转账的冲动。
    “怎么,不能这样喊?”
    甘浔又感觉像一口喝下去半杯美式,心悸心慌又兴奋眩晕,只能试图淡定地沟通:“法律上是不能。”
    “我们又才建立亲密关系,还没处多久呢,这么喊太心急,但理论上可以。”
    人害羞就容易矫情,她用词官方,但重点往往在“但”后面。
    赵持筠似懂非懂地提问:“可崔璨与唐律师才交往,还不如我俩认识得久呢,她们都能互相喊。”
    “我比较慢热。”
    话这么说,甘浔又克服害羞哄着:“不过你想喊就喊。”
    赵持筠没那么好糊弄,“那你喊我一声。”
    你饶了我吧。
    甘浔很没出息地绷着,感到两腿发软,快要开不动车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甘浔终于看到了目的地,赶忙道:“那就是我姑姑家。”
    赵持筠跟着看过去,“哦。”
    看上去也是大户人家,并非农户,想来不缺银两。
    却没管过困顿的甘浔。
    她现在理解崔璨的话,甘浔能茁壮成长实属不易,家族里是没几个正常人。
    甘浔把话题转移走又有些自责,暗自反省,怎么这么弱啊,一个称呼而已,喊一下能死吗?
    她酝酿了一下,正准备喊,赵持筠已经举着搜索记录道:“我查了查,这个称谓的确不好乱喊。不止过于亲昵,此乃夫妻间的称呼,等同于娘子,我俩并非夫妻,不必如此。”
    甘浔忽然就后悔了,早知道不磨蹭了,顺坡就下,赵持筠还想不到去查。
    说罢,她还煞有介事地教导甘浔:“我不喊了,你千万不能在你姑母面前这么喊我。”
    甘浔微笑:“……谢谢提醒。”
    没那么疯狂。
    赵持筠还没下车,就见甘浔姑姑迎了过来。
    实际年龄不详,只是看上去比甘骅年长不少,一位个子高挑的妇人,头上有了几缕霜白,但精神气极好。
    面相还算和蔼,对赵持筠很客气,“我一直说我们家浔浔长得端正,一般人比不上,没想到现在小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甘浔问:“姑父呢?”
    “他的工程这两天刚开始,回不来,让我多做两个菜招待你。”
    甘浔笑笑,习以为常。
    印象里她姑父就总在各地做工程,给了两个女儿富裕的生活条件,出国求学的底气。
    虽然她表姐们也埋怨父亲的缺失,但甘浔连应和都不好应,谁让她这里父亲的标准线低得离谱。
    院子里的苗圃中种了各类蔬菜,到了餐厅,甘浔姑姑强调的也是这些都是她们自家种的,绝对营养健康。
    赵持筠现在已经放下了对现代食品的戒心,如甘浔所说,毒死她没任何好处,但听了这话还是很满意。
    吃饭期间,甘浔简单地聊了今年的生活,换了工作,搬了家。
    姑姑也聊了自家两个女儿的近况,给甘浔看了外孙女的照片,在气氛其乐融融时,急转直下地问:“最近跟你爸联系没有啊?”
    甘浔当即沉默,不是很想回复,虽然也有心理准备。
    赵持筠替她问回去:“为何要与她父亲联系?”
    甘玉说:“你平时也不怎么联系家里吧?你们做女儿的,再忙也定期打个电话,让父母开心开心嘛。”
    本来赵持筠只是单纯疑惑,现在被刺中伤心事,表情不虞,也没客气,“此话听上去,您还不如我了解令弟。”
    “他若真知道还有个女儿,也不至于等着没亲手教养过的女儿来联系。”
    甘玉当即有些下不来台,没想到一个外人会介入她们家里的事情,看了眼甘浔,想让甘浔拦一下话头。
    没想到甘浔还在笑着给人家夹菜,连连点头,丝毫不介意别人这么说她家里。
    甘玉叹息,知道这是甘浔的意思了,推心置腹说:“她爸那个人就是那样,不是针对甘浔,也不是坏人,也出钱把浔浔养到这么大嘛。我是为浔浔好,你们年轻人没成家也不懂,她爸现在没别的孩子,她多去亲近,总归没坏处。”
    “坏处挺多的。”
    甘浔不想赵持筠再帮她打抱不平,自己直接告状:“我看见他就浑身难受,就想到他以前是怎么对我的。”
    “姑姑你考虑的,他也考虑了,他一被我找,就担心我想要钱。上次我去他家里找他,他假装出差,让他老婆来应付我,问我是不是没工作了,想要钱。”
    听到“老婆”二字从甘浔口中说出,赵持筠眼睛微亮,含着笑看了甘浔一眼。
    因是在说人家的娘子,甘浔无比自然地发出这两个字的音,只不过一丝情感也没带。
    甘玉听得沉默,但还是想说好话,“他那老婆不是省油的灯,我看就是她在中间掺和,有误会也说不定。”
    “我听说了,你爸说你把他拉黑了,就因为他看中一个家世很好的男孩子,想介绍给你。”
    赵持筠心道,嗯,有的,还去相亲了呢,面对面吃了顿饭,谈笑甚欢。
    甘浔嗤笑:“他什么时候学会告状了,是他想高攀人家,跟人家做亲家吧。”
    “嫁到有钱人家,你自己也不吃亏啊。”
    “他给我相中了个私生子,人家上面哥哥姐姐不知道多少,家庭关系复杂。我一个私生女,虽然跟人家门当户对,还是不去搅和了。”
    她姑姑再度沉默,呐呐道:“这我真不知道。”
    “他是见有利可图了,才想到有个女儿可以用用,姑姑,你也想我去搅混水?”
    “这是谁告诉你的,会不会……”
    甘浔知道她还在做梦,“就是当事人告诉我的啊。人家都说他在家里没话语权被排挤了,嫁给他就是去做豪门下人,我还不明白吗?他就是没看上我,想我知难而退。我跟甘骅说了,他不管,让我去学学怎么讨好男人,你说我该不该拉黑他?”
    甘玉皱着眉严肃不语,估摸着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没良心的弟弟年纪都大了,还能去坑唯一的女儿。
    甘浔心里没有多大波动,这些话她早预想过怎么说,又有赵持筠在她身边,她心情不错。
    但还是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说:“姑姑,如果一定要提他,下回就不要喊我来吃饭了。”
    她才假装发着脾气,赵持筠就听话地把碗啪地给放下了。
    甘浔跟甘玉不约而同看过去,赵持筠昂首挺胸,一脸甘浔不吃我也不吃了的傲然之气。
    甘浔立即安抚:“没事,这次还是吃的,你安心吃。”
    话题就这么转掉了,甘玉不再缠着侄女,又开始问:“赵小姐谈朋友了吗?”
    赵持筠点头,“谈了,朋友挺多。”
    甘浔笑着小声提醒,“问你有没有恋爱。”
    “应当算有的吧。”
    甘浔立即问:“什么叫应当?”
    甘玉也说:“有男朋友就是有嘛,还不好意思说啊。”
    “没有男朋友。”
    赵持筠强调:“也并非不好意思,而是情到深处,未刻意谈过名分,只是水到渠成。”
    甘玉女士耳边警铃大震,给出今天唯一正确的观点:“就是无名无分啊,这怎么行,女孩子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弄出来私生子,不好处理的。”
    说完想到什么,看了眼甘浔,“我不是……”
    甘浔喊停,“我赞成。”
    不能给孩子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那就不如不生出来。
    饭后,甘浔的姑姑一定要留她们住一夜,两人都不情愿,推说隔日一早有工作。
    于是吃着水果有尬聊了一会,到下午时分,甘浔姑父匆匆回来见了一面,她们才离开。
    既然开车出来,时间还早,甘浔有意绕路,带她到山脚下地方转了一小圈。
    发现赵持筠喜欢这里的水光与森木,问她:“想不想留在这,我们晚上可以住酒店,就当旅行了。”
    赵持筠犹豫:“两个女子,住店可安全?”
    “选个安全的酒店就可以。”
    甘浔一派老成地带她去开房。
    表面镇定,其实递交身份证时心口怦怦跳,平生第一次带喜欢的女孩子住酒店大床房,各种心虚和慌乱,生怕办理入住的前台看出什么。
    前台节假日忙得要命,实则无暇顾得上猜测她们的关系。
    只在看见赵持筠身份证时,忽然将头抬起,继而愕然,似乎想验证本人是不是长这样,结果发现本人更美。
    办理完入住,顺利进电梯,不断上行。
    甘浔订了一个临湖的酒店,今天还有房间剩下纯靠运气,一晚上花了她几天的工资,但一开房门就知道值得。
    赵持筠喜欢湖光山色,酒店的层高足够,望得很远,能看见湖对岸朦胧的连翠。
    这里的山不高,却足够养目。
    赵持筠两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个视角,兴奋地跑去落地窗前,往下看了眼,朝后踉跄地退。
    甘浔过去扶住,“不怕,你往远看,别看楼下,我不恐高的看楼底都害怕。”
    赵持筠腿软,只能抱着她缓,闻见她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两人坐在窗前的地上,看完了日落的全过程。
    直到屋子里暗下来,甘浔忍不住过去吻了吻她。
    “我们商量一下,给彼此一个名分吧,不知道你想不想,我觉得有名有份比较踏实。”
    哪怕不能长久。
    还未来得及开灯的房间里,赵持筠与她鼻尖对着鼻尖,感受着她的小心翼*翼跟认真。
    甘浔轻声但坚定地说:“要不要就从今天开始,我们正式成为彼此的女朋友。以后,喊什么都行的那种。”
    在日落之后,还斑驳的暗河天色里,她们相拥,相吻,跌入良夜——
    作者有话说:终于!这个恋爱谈得好谨慎,八十多章才正式在一起,实在很慢热了。
    呜呜,撒花,完结(bushi[求你了])
    第85章 独照
    名分这词在赵持筠眼里,分外庄重。
    她自知给不了承诺和未来,如此应下,实在敷衍,可事从权宜,她出现在此地,就无寻常的道理可说。
    倘若这是甘浔想要的,她自不会拒绝。
    想也没想就点头了,轻轻一下,郑重得像答应求亲。
    提出申请的那一瞬,甘浔很紧张,等赵持筠真的答应了,她又觉得自己连一件礼物都没准备,诚意很是不足。
    但她确实心血来潮,没有提前准备,因为从来没有谋划过。
    好在赵持筠并不介意,也已经习惯了她的贫穷与冒失,早就对没仪式感的生活脱敏了。
    吻得难舍难分时,两个人的肚子同时抗议,决定先解决饥饿。
    酒店的餐厅要下到一楼以后,再往外走才能找到。
    味道很不错,两人吃得都有点撑,于是在外面转了一圈。
    夜幕铺下来,泳池里落着一圈光,有年轻的女生在跟朋友比赛,身姿灵动,赵持筠看得目不转睛。
    扯着甘浔衣角说:“我想学。”
    甘浔想起什么:“你说,你要是会游泳,是不是就不会掉过来了?”
    赵持筠也不晓得,顺着回想:“若照这么说,我是因为溺亡才……”
    “什么溺亡,呸呸呸,你人不是好端端站这里吗?”
    甘浔不跟她讨论了,但是支持她报个游泳课,艺多不压身。
    “不过提前说好,女教练是能找,但游泳馆里男女都有,不可能只服务你一个人。”
    赵持筠道:“我又不是不穿衣服游。”
    甘浔下巴微抬,“要穿那种泳衣的,你能接受吗?”
    “有何不可,看便看吧,我又不难看。”
    甘浔诧异地往旁看,这还是她的赵持筠吧,别本体已经回去了,留了个假的给她。
    绕过泳池,是片游乐设施,秋千被几个孩子占领了,家长都陪在旁边。
    她们想玩,但知道抢不过,默默离开了。
    终于在一颗繁盛的树下找到无人的长椅,挨在一起,没坐姿地往后靠着,享受喧哗中的寂静一刻。
    不远处的路灯照得草地像被从土里泼出来的绿汁,甘浔抬头,没看见月亮星星,可能没有,可能被树梢给挡住了。
    她有很多年没有这么静下心来享受时间了。
    哪怕在赵持筠出现后。
    生存危机,情感危机,对未来的恐慌无时无刻不在她身上游走,将她架住,不可以躺下,也不可以退让。
    很少有这么一个瞬间,她什么都不怕,都不焦虑。
    她殷实,充盈,幸福,拥有很多的爱,和一个发呆的静谧夜晚。
    赵持筠靠过来,在她肩头打了个很斯文的哈欠:“困了。”
    酒店配备的洗浴物品齐全,赵持筠就泡了个澡。
    她在现代还没泡过澡,甘浔跟崔璨家里都只有淋浴。
    见了浴缸如鱼得水,亲自放热水跟浴球,打开音乐,闭目养神。
    由于甘浔自己为数不多的泡澡经历让她差点晕厥,在到时间后没见赵持筠出来,就打开浴室的门。
    赵持筠在水雾中缓缓睁眼,不解地问,“怎么了?”
    声音被热水熏蒸过,在浴室内产生慵懒的回响。
    甘浔走近:“我怕你晕过去了,来看看你。”
    赵持筠看她两秒,目光由远到近,懒懒地笑了声:“骗人,若怕我晕,喊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进来检查。”
    甘浔微坐在浴缸边,眼睛试图透过蓬松绵密的泡沫看下去。
    赵持筠上身坐直,春.光半泄,手臂搭在甘浔腿边的浴缸边缘处。
    “你不安好心。”
    甘浔没有否认:“对的。”
    说着摸过去,轻轻笼住,滑腻腻的一片,从她掌心往外逃。
    赵持筠逃无可逃,又不满被她亵玩,单手捧出一手水,泼在甘浔身上,睡袍的肩头并着甘浔半张脸都被打湿。
    甘浔怔了一下,也就没再客气了,直接将手没进水中。
    这天晚上,赵持筠睡得不好。
    甘浔兴致很高,离开浴室后翻来覆去地折腾她了几遍。
    约莫三四点钟时,两人一个口渴一个单纯醒了,居然又莫名其妙地陷进去。
    甘浔虽贪婪,好在也没让她疼,赵持筠推又不忍推她,就纵容了一次一次。
    早晨起来,见她精神不济。甘浔紧张地过来探她额头。
    似乎又怕像第一次那样,把她折腾到感冒。
    摸到温度正常才放心。
    被赵持筠骂了句做贼心虚。
    假期过后的十月呈现出反常的炎热,温度不降反升。
    甘浔纯真地认为,这个夏天可能因为赵持筠出现,被造物主任性地延长了。
    烈阳当空,时空静止。
    如果可以一直一直静止就好了。
    甘浔发现,赵持筠那帮比她年纪还大的学生,在以极快的速度潜移默化干扰赵持筠。
    赵持筠的价值观和谈吐越来越没有古人味,甚至学会玩很多梗,比甘浔这个坐在格子间里的人更新潮。
    这月薪水到账后,甘浔帮她新换了手机。
    赵持筠高高兴兴地用上,再不敢说什么迟早要走,旧的凑合一下就行的话。
    还告诉甘浔,她的学生也跟她说,可以趁着许多人对她感兴趣,经营自己的账号。
    她跟甘浔说,甘浔笑:“人家经营是为了挣钱,你也想努力挣钱吗?”
    赵持筠现在的收入不算低了,崔璨又很大方,但凡来报名的学生提到赵持筠的名字,都会给她算提成。
    赵持筠想了想,很坦然地宣布:“我爱钱。”
    甘浔大笑,表示支持,就此判定:“你彻底被金钱社会同化了。”
    赵持筠告诉她:“众生平等,没什么不好。”
    这个周六,甘浔因新项目刚开始,不得不早晨九点到公司开会,跟甲方公司探讨方案。
    赵持筠有课,上完给她发消息,说想去接她,一起在外吃饭。
    甘浔暗暗敲字:[你不能骑车来接吧?]
    赵持筠:[汝敢乘,我便骑。]
    甘浔发了个疯狂摇头的表情包过去。
    赵持筠才说坐地铁。
    对话完,甘浔从会议室看向窗外。
    透过百叶窗,旁边的大楼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同事们开会间隔里还聊了几句,夏天怎么结束不了了。
    甘浔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看了眼天气,其实下周就有雨,到时候会急速降温,薄的秋装恨不得没工夫穿。
    人总是在某个阶段里产生“再也过不去了”的错觉,其实只要再往后看看,什么都会结束。
    会议结束前十分钟的时候,赵持筠说她到了。
    好在一楼大厅的公共区域就有沙发茶几,甘浔跟她说静候片刻,心已经飞了下去。
    开完会,跟同事简单聊了几句后,甘浔匆匆忙忙坐电梯下楼。
    原以为会看见赵持筠静态的模样,兴许在看书,静坐,玩手机,就是没有想到,赵持筠站在大厅中央,在跟人谈笑风声。
    还是个男人。
    甘浔承认,今天很热,会议室里开了冷气,她才能把衬衫穿住。
    但也不至于在十月份穿吊带裙吧!
    这条裙子是前不久逛商场看中的,因是蓝色,甘浔多看了一眼。
    赵持筠让她买,甘浔说风格不适合自己,又说夏天快过去了,没必要。
    赵持筠问:“那你喜欢吗?”
    甘浔点点头,赵持筠就去试了,出来问她:“风格适合我吗?”
    很适合。
    纯粹干净的蓝色,没有很裸露,但是风情款款。
    将赵持筠漂亮的肩颈展示着,纤薄的背上,蝴蝶骨悄然地露出些许蝶翼,多数收在衣下,只有形状。
    早一步出门的甘浔根本不知道她穿了这件衣服。
    从甘浔的角度,侧面看上去,身材好得把一条日常风的裙子生生穿出了性感。
    烫染过的长发披在肩头,含笑的侧脸宛若皓月,就是没独照在甘浔脸上。
    一个身材魁梧,留着点胡须的男人正逗她笑,还故意趁赵持筠笑的时候,缩短社交距离。
    两人在甘浔走到面前的时候,刚加上好友。
    甘浔面无表情:“聊完了吗?”
    赵持筠这才看见她,“下来了。”
    甘浔心里蹿起一小团委屈的火苗,沉声说:“我下来前给你发了消息。”
    有时间加陌生人好友,没时间看我发的消息是吧,赵持筠怎么这样。
    赵持筠笑笑,轻声道:“我没来得及看嘛,以为你还要一会。”
    是,所以就跟搭讪的路人聊起来了。
    甘浔气得要命,又不舍得对赵持筠发作,表情不友善地看男人一眼,“你还有事?”
    打发完人拉着赵持筠往外走说:“我饿死了,去吃饭。”
    赵持筠喊了停,“我外套跟包没拿。”
    原来她有在裙子外穿外套,偏正式,很适合上课的那种,只不过大厅里没有冷气,她嫌热,才脱下来。
    离开大厦的赵持筠发现甘浔不对,后知后觉:“你怎么了?”
    “你说呢?”
    “因为我啊。”甘浔不会把工作的情绪带给她,所以可以排除。
    “看不出来吗,女朋友跟别人说笑,还加好友,我正超级不爽。”
    甘浔忍不住:“怎么可以随便加人啊。”
    赵持筠反应过来了,难怪一见面就冷淡张脸,笑了一声,故意调侃,“甘浔,你是老封建吗,跟人聊天也不许了?”
    被骂封建,甘浔不怒反笑,“我是,我想知道你们聊什么那么开心,连我下楼都没看见。他加你干嘛,要追你吗?”
    她语气难得冲,赵持筠安抚:“他是附近新开的健身房老板,以为我是上班族,想问我点情况。又问我想不想锻炼,我说我只想学游泳,顺口咨询了他那里的价格,这才加上。”
    “他长得人高马大,我怕拒绝了,他不肯让我走。什么谈笑,本就是虚与委蛇,你不喜欢我删了就是。”
    赵持筠一解释,一退步,显得甘浔很无理取闹,甘浔强调:“那男的才不是想推课,明显司马昭之心!”
    赵持筠打开人家朋友圈给她看,“你瞧,朋友圈多是广告,就是个工作号。”
    甘浔翻看了一圈,哼,肌肉男,低俗!
    刚准备把手机还给赵持筠,就看见那个男的发消息来问:“美女,你这么漂亮,不会有对象了吧?”
    甘浔:“……”
    “我们最好回去再聊聊。”——
    作者有话说:来啦,久等!
    第86章 占
    进家门后,她最先闻到阳台上清洗干净的衣服味,残留的洗涤液味道被阳光烘烤后,如同上等的香料。
    赵持筠起初闻见这些还很陌生,王府中浣洗的院所,离她住处颇为远,她甚至不清楚具体方位。
    她平生见过最华贵的布匹和衣裳,用御贡的香料熏着,配上奢美的冠与步摇。
    一旦穿上相应规制的袍服,就会变成那个身份下必须成为的人。
    于是像她阿姐那样的有脸盲症又不想怠慢旁人的人,看人往往最先看装扮。
    言而总之,不是人穿衣裳,而是衣裳定人。
    唯独这里不同。
    在这里,衣服有了新的含义。
    每次回到家里,无论甘浔在与不在,只要闻见晾晒后的衣服味,她的心境都变得格外安宁。
    偶有乏累,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这是她们的家。
    尽管赵持筠也被补习了一些名贵的品牌,能辨认出简单款,但再不会像镜国那样,贵人与平民相距甚远,想忽视也难。
    如甘浔所说,她在这里是庶民,没人会因为她的衣饰斥责她,她可以轻松地选择能力范围内任何想穿的衣裳。
    比如这条甘浔喜欢的蓝色裙子。
    赵持筠看了眼甘浔,见她表情还算如常地换了鞋,正站在鞋柜旁给同事发消息。
    不用看内容就知道是发给同事,表情严肃得像在开朝会,眉心微微蹙,打字速度不算快,每一句都有斟酌。
    她先接了两杯水,一杯放在旁边等甘浔来喝,看着厨房外不算好的视野,在想怎么让甘浔消气。
    那个健身房老板在她们吃饭期间,陆陆续续发来了几条消息,赵持筠起初就说删了,甘浔说不用,吃完再说。
    那边的消息从打探她有没有对象,到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来上体验课,再问她对自己印象如何,超刻意地提了一下自己182.5的身高和单身情况,然后发来健身房的设施跟教练介绍。
    最后问:“美女,怎么不理我啊?”
    整个过程就是上下脑互搏,十分刷新赵持筠的认知,但都在甘浔的意料之中,想来甘浔见识多了。
    甘浔偷偷在不高兴,虽然没有发作,但一看就气闷,好像这些话骚扰的不是赵持筠,是她本人,一顿饭的功夫还没有消气。
    对此,赵持筠颇为无辜,自己阅人的经历又不如她多,不知会有这样的情况,如何能判断。
    至于甘浔说她跟人家说说笑笑,赵持筠都没有感觉,只是在人家笑起来时,礼貌性地跟着弯唇。
    甘浔说不行,说她笑得太好看了,会给人家错觉。
    这个说法不可理喻,难道笑得好看也是她的错了,甘浔颇有恃宠而骄的意思。
    赵持筠餐后就把那个男人删掉了,本来他的健身房也远,只是看他殷切,客气加了一下,真要去上课并不方便。
    但是甘浔好像没有消气。
    无关对错的事被人记在心里了,赵持筠倒没有情绪,包容了甘浔的放肆。
    她是知道的,人在感情中,多少会任性些,以前她阿姐就是。
    阿姐曾因为姐夫在晚宴上似乎多看了舞姬几眼,就大吵一架,跑回了王府。
    姐夫不敢冷待,上门来哄来劝,被赵持筠这个先锋官狐假虎威地骂了几句,这事才算过去。
    崔璨也是,每次素颜到书苑,赵持筠就猜到:“你吵架了。”
    她现在一吵架就没心情化妆了。
    起初赵持筠还很关切,实在想不到唐思藤那样情绪稳定的人怎么会把崔璨气成这样,就会问一下缘由。
    千奇百怪,例如睡前没说晚安,住在一起但是居然不肯一起放下手机睡觉之类的矛盾。
    令赵持筠叹为观止,人类居然有那么多雷点。
    不过甘浔还没那么闹腾和敏感,甘浔回完消息就好了,过来喝她倒好的水,还抱住了她。
    赵持筠在她怀里转过身来,含笑问她:“你先说,我穿这条裙子你可喜欢?”
    喜欢得不行,所以由己推人,觉得不可能有人能拒绝错过这样子的赵持筠。
    甘浔克制地说:“好看,就是领口有点低。”
    赵持筠低头,不解,“这还低吗?”
    甘浔猜她又在心里骂自己老封建了,抢先一步释放攻击力:“好吧,是还好,连我留给你的吻痕都没有露出来。”
    “你……”
    赵持筠应该是想骂人,又没能骂得出口,拎起长眉,推了她一把,不肯再与她抱。
    赵持筠顶着她留下的印子,跟人家谈笑风生的瞬间,让甘浔的占有欲达到了顶峰。
    她阴湿地想,要是昨晚在她脖子上留,别人就没这个心思了。
    心里这么想,面上甘浔没表现出来,把水喝完,语气如常地跟在后面说:“我昨晚没睡好,下午没事想睡一会。”
    赵持筠不是很困:“我不睡,我要看书。”
    甘浔停了下,犹豫之后,选择不多说:“好啊,你忙,我洗个澡睡了。”
    等到甘浔顶着一身热气,换上了睡衣,说回自己房间睡的时候,赵持筠觉得,如果任由她一个人睡觉,她会生气的。
    现在看上去没有再说了,但这是问题所在,明明说好,回来以后还要再谈。
    赵持筠想了之后,就也洗了个澡,打算陪她午睡。
    午睡醒一起看电影,聊聊天,这件无关痛痒的事就过去了。
    当穿着睡衣的赵持筠出现在甘浔房间时,甘浔心里并不惊讶,不过她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也困了吗?”
    窗帘拉紧了,屋子里昏暗一片。
    赵持筠说:“你怎么还没睡着。”
    甘浔:“我在酝酿。”
    “举着手机酝酿?”
    赵持筠提出怀疑,不过没较真,掀开一角,躺进了被子里。
    甘浔就把手机给关了,翻过身对着她。
    赵持筠看着她的瞳色,现在知道了,最初来这里时,与崔璨前任有染的那个红发女说甘浔“带美瞳”是何意思。
    她也见崔璨戴过卸过,崔璨是个熟手,摘取灵巧,可赵持筠仍旧觉得吓人,往眼里塞东西,现代人真是什么都能想到。
    她轻轻抚摸,“还有不开心吗?”
    甘浔的眼睛上痒痒的,不太想承认,但又忍不住实话实说,“谁让我是老封建。”
    “还很小气记仇呢。”赵持筠笑道。
    甘浔抿紧嘴唇。
    自己不是因为她穿了一条漂亮的显身材的裙子不开心,也不是因为她跟一个搭讪者相谈甚欢不开心,更不是因为她加了个健身房老板咨询课程而不开心。
    甘浔不开心的是,这些事情叠在了一起。
    她心急如焚地打发完会议结束后还想讨论的同事们,想跟赵持筠快快见面,享受着自己也有人接下班的待遇。
    结果撞见这么一副景象。
    她当时都不能用吃醋来形容,简直妒火中烧,偏偏赵持筠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
    因为她平时不是一个爱生气爱吃醋的人,赵持筠自认为又是在认真询问游泳的事情。
    所以不仅没放在心上,还说甘浔老封建!
    她居然不觉得这样的事很危险,对现代社会的警惕性越来越小,这是甘浔所不满的。
    很想跟她说以后不要加不三不四的人了,但又怕自己语气不好,让赵持筠委屈。
    只能先忍耐。
    赵持筠试探着吻她时,她心里强压的情绪一瞬被点燃了,然后轻而易举地把赵持筠解开了。
    赵持筠在过程中不是很配合,古板地说青天白日的,还需自重。
    甘浔并不肯自重,还说,白天看得清楚。
    这种无耻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令赵持筠匪夷所思,短暂地迟钝了几秒。
    再反应过来时,甘浔已经吻了下来,很快,就在之前留下的印记上雪上加霜。
    梅点还有要往脖颈上蔓延的趋势,被赵持筠推开了,说不允许,甘浔立即卖乖说:“我就亲亲。”
    带着不愉快情绪的开始,赵持筠本来有所准备,也会是一场惩罚。她觉得甘浔很任性,但没有很抗拒,常言道床头吵床尾和。
    后来得到的太满太沉,她就不好意思这么揣测枕边人了,跟惩罚没关系。
    甘浔很在意她,也很迷恋她。
    她在攀顶中得出结论。
    甘浔没有拿这种事没有惩罚的意思,但是,从今天感受到危险的那一刻,她就想要占有。
    各种层面上的占有赵持筠,用得到来安抚她自己的草木皆兵,她承认自己的羸弱与偏执。
    赵持筠是她的,别人觊觎都不可以。
    她可以不在乎一切,钝感些面对当下,只要赵持筠在她身边,只要赵持筠眼里只有她。
    这是她的底线,不能触及。
    这些天的多次尝试,让甘浔提前有了准备,她不想赵持筠迁就,也无法抑制越来越多的贪念-
    在她停下吻,去旁边抽屉拿东西时,赵持筠被揉碎的目光近乎于单纯,没明白她的退开。
    不过很快,当甘浔按着她们都不熟悉的舆图寻过去抵达时,她就接收了信号。
    亲密无间,她与甘浔。
    甘浔做好了赵持筠不喜欢的准备,如果不想,就及时结束好了。
    但赵持筠的接受度比她想象中高,任由甘浔赶去目的地,打开一份期待已久的礼物-
    感知时间的能力弱化,天色不久后就暗下来,赵持筠又累又饿,有几遍的险些失态而泣,脑海里的思绪像被拆开又重组了无数遍。
    甘浔偶尔语气温柔地安抚她,多数时候,还会说几句来招惹她的话。
    赵持筠盈泪的眸子瞪她:“你怎地如此孟浪?”
    甘浔未停,在她耳边,含笑回了一句。
    “下流鬼。”她咬牙骂——
    作者有话说:来迟了,速阅[眼镜]
    第87章 慌不择路
    赵持筠骂人很好听。
    带着股被封建王朝腐朽奢靡气息浸染过的古韵,矜贵而多情,像绸缎飘扬,再落在甘浔手中。
    甘浔跟她讨骂:“爱听,多骂两句。”
    厚颜无耻,赵持筠就拿她没办法了。抿紧了唇,不想跟她说话,也不想再发出招惹她的声音。
    心中的起伏被抚平后,甘浔跟她躺在同一个枕头上。
    也许是释然后的天真,也许是餍足后的脆弱,问她:“你会喜欢上别人吗?”
    这问题傻得无可救药,赵持筠连笑都没力气。
    深思熟虑后回答:“我想不到爱上新的人会是什么样。”
    这个答案,某种程度上比“我不会”更真诚。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会比甘浔旧。
    不在这个世界里,赵持筠的命运是不可抗的,她爱不爱,愿不愿都无关紧要。清河郡主只能接旨和听命,轮不到甘浔去计较。
    桂酒新熟,月在梧桐缺处明。
    赵持筠再也没机会穿上那件惹是生非的蓝色吊带裙,夏天的尾巴被彻底截断,秋寒席卷南下,把整个镜城浸泡在无止境的雨霖霖中。
    她撑着伞,穿秋款高跟鞋,混迹在人群中。
    道路上的雨水,将她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她等了一个漫长的红灯,走过斑马线。
    书苑下半年新学生多了许多,倒不都与赵持筠有关,口碑做出来了,自然不缺生源。
    围棋班也如期开展,崔璨重金聘来了老师,又都与赵持筠过了招,都对她的实力表示惊讶。
    赵持筠没有段位证书跟任何比赛记录,就只说家里长辈爱下,平时陪着下一下。
    因得到认可,她也有了一个小班,由学生自愿选报。
    甘浔转正以后,升了工资,又在赵持筠生日前,得到了一笔不小的项目奖金。
    她没想到,能陪赵持筠过一个生日。
    赵持筠自她们正式交往后,极少再表达她对故乡的思念,把这份感情藏得很深。
    甘浔体谅她的细心,她愿意安安静静地等回去的那一天,就是一种爱意了。
    她问甘浔,镜城下雪吗?
    甘浔说很少下,赵持筠表示遗憾,还对天许愿今年冬天能看见大雪。
    甘浔不动声色地在心里高兴,这至少说明,赵持筠愿意与她一起过冬天。
    休息日陪赵持筠去书苑,她上课期间,甘浔在附近商场寻觅可以送的生日礼物。
    在某间服装店铺门口,她从一张不大的海报上看见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既然接到了不错的代言,想来事业还不坏。
    于是一直搁在那里的患处,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去处理,需要勇气不是因为疼或痒,而是面对腐肉,她怕自己心烦或恶心。
    先是朝许久未有的账号发消息,发现被拉黑,不意外地笑了。果然恶心。
    她找到对方的微博,也没多说,在私信里把截有转账记录的聊天记录发了过去,并附带了律师的联系方式。
    她把这件事委托给了唐思藤办。
    金额对她而言,称得上一夜暴富,实打实地能买辆车还有富足,甚至可以付个小房子的首付。
    这是她奶奶特意给她的一笔款项,老人家省吃俭用,又从不孝儿子手里一点一点地抠出来,对还在读书的甘浔来说彷佛天文数字。
    现在想想,那时候舍得借纯是恋爱脑病发作,加上还没正式工作,不知天高地厚。
    以为几十万不算什么大金额,工作两三年就能攒到了。
    之前她知道对方家境困难,没有背景,入行全靠自己,一切都需要钱,她就爽快地倾囊相授。
    后来哪怕被冷待,察觉出来不对了,也只是自己失望。她猜对方还是需要这笔钱,就算事业刚有起色也很难还上,只好再等等。
    她想,不能因为不喜欢了,就不顾情分,她这样要求自己。
    可能因为她爸太不是人,导致她在单恋时,对自己做人的要求过高。
    但无论是谁,借了大笔金额给人家,被拉黑,都应该找律师。
    唐思藤在跟对方公司对接处理,甘浔没再管,也没跟赵持筠说这件事,想等要回来后,跟赵持筠从头到尾再说清楚。
    唯独没想到,岑向蕊会来联系自己。
    电话打过来时,甘浔并未多想,以为是工作电话,就暗暗不爽地接听了。
    赵持筠暂停了电影播放,靠在她身边,听见手机里的女声说:“甘浔,是我。”
    然后甘浔就定住了。赵持筠起码默数了三秒,甘浔才有动作,不自然地开口,“你有什么事?”
    甘浔将脚从沙发放下去,看样子打算到别的地方去接电话,直觉让赵持筠挽住她。
    没开口,用眼神告诉她,就在这里。
    她从甘浔脸上看见了一丝慌乱和心虚,很勉强地留下了。那边的女声开口:“最近有时间吗,见一面吧,好久没见了。”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在甘浔的欲盖弥彰下稍有模糊。
    语气听上去她们似乎很熟,只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很久没见面,所以要叙叙旧。
    赵持筠盯着甘浔的脸,想看清她每一个表情。
    果然,甘浔神色变得更紧张了。
    好像喝了一杯没加糖浆的手捣柠檬水,柠檬果肉的酸与涩在口腔里迸溅,怎么都咽不下去。
    赵持筠的猜测中有了一个人选,应该是她,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事情更严重了。
    甘浔总不至于那么坏。
    调整过来后,甘浔的声音就冷漠起来,“不用见了,你是大忙人,有需要谈的,找我的律师就好,电话号码看见了吧?”
    律师?
    一头雾水让赵持筠在不是滋味外变得好奇。
    “甘浔,我前段时间很难,现在也不容易,没你想的风光。我也没别的意思,或许你跟我当面谈一谈,你想要的,能更快得到。”
    甘浔敷衍地挂了电话,无意再多说。赵持筠不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率先发问:“你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甘浔说:“钱,我的钱。”
    赵持筠在迅速思考后明白过来,姿态随意,顾不上端庄,往沙发上一靠:“果然如我所想,是你那位昔日的月光。”
    “她叫岑向蕊。”
    甘浔及时说明,很不想赵持筠再拿奇奇怪怪的漂亮形容词来形容无关紧要的人,她不是很想跟那种人再有关联。
    以至于都忘记询问,赵持筠是怎么知道的。
    赵持筠被她迫不及待的介绍撞得沉默一瞬,一种无名的烦躁感在身体里游动,萦绕在心口。
    “好,岑向蕊。”她跟读。
    如果甘浔心绪再平稳一点,就能发现赵持筠咬字有多重。
    但她没顾得上,因为她认为自己需要赶紧解释,“事情是这样的,去年初,她问我借了一笔钱。之后她不在镜城工作了,变得很忙,我们基本没有联系,今年开始她没有回过我消息,还把我拉黑了。”
    “所以几天前,我痛定思痛,委托思藤帮忙去协商,让那边尽快把钱还我。”
    甘浔在解释期间,发现赵持筠脸上已经一点表情都没有了,有山雨欲来的趋势。
    声音更小了,“所以她又找我。”
    赵持筠梳理之后点点头道:“原来是人家先携款消失,不理你了。”
    甘浔立即说:“我也是这样才知道她人品差。”
    “原来你今年还在给人家发消息,几天之前还发了?”
    这不是重点,甘浔强调:“我是为了催债。”
    “是想催债,还是继续联系?”
    赵持筠的分析能力很强,顺着逻辑说:“兴许,你是因为得不到回应,恼羞成怒才说不喜欢人家,又因为被拉黑,所以让律师吓唬人家。”
    这也太会推理了。甘浔惊得差点咬舌头,又有些生气,“怎么可能,你就这么想我?”
    自然不是,赵持筠看她拧眉,真有几分不高兴了,才放下心,若是心虚,甘浔不会如此。“那你说,你把所有钱都借给她的事,为什么不肯同我说。”
    “……对啊,我没说过。”
    甘浔反应过来了:“那你怎么知道给我打电话的是她?”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别怪崔璨,她以为你与我同心,对我知无不言,就当我晓得这件事,故而说漏嘴。”
    赵持筠冷笑笑:“你猜,她这趟喊你见面,是要还你钱了,还是用美人计啊。”
    甘浔说:“我不知道她怎么想,她既然说了见面就会还,那就当面问问,你可以跟我一起。”
    她一句话让赵持筠彻底恼火,“够了,我不想再陪你见乱七八糟的人了。”
    甘浔一怔,反省这话不合时*宜,马上说:“好,不见,我本来也不想见她,那就只让唐思藤处理好了。”
    说完,她又认错:“对不起,你消消气,我不应该瞒你这件事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怕说了又让你烦心,多想。这次是想着,把钱拿回来后再跟你说,这样事情就彻底过去了。”
    赵持筠盯了她一会,眼里的冷漠跟火气慢慢消下去,但还是一言不发,起身回房间了。
    甘浔一个人在客厅里复盘了一下,有点委屈,赵持筠几乎不问青红皂白,就怀疑她的初衷。
    她自认为除了这件事没说,她在相处中没有任何保留,也对赵持筠足够倾心,怎么会聊成这样。
    一定是她表述不清,让古代人误会了她们现代暗恋一个人的分量,还是要再谈一谈。
    她端着杯温水进去,打开房门,见赵持筠坐在床头看书,抬起眼看她,比她更快地开口道:“方才我说了冒失话,抱歉。既是钱款之事,当面洽谈要更妥当,她既然开口,你若不照办,平添麻烦。你去吧,若她言而无信,再让思藤姐为你出面。”
    甘浔把水端给她,不确定赵持筠是不是真的消气,还是实话说:“我一点都不想见她,当面要债对我而言有难度。”
    “尤其你不喜欢,我更不会去了。”
    “难不成你见一下,还会旧情复燃?”
    甘浔站起来:“我疯了我,一个坑跳下去两次,我早就看清楚她的为人了。你刚才误会我了,我不是因为她不理我,才恼羞成怒去要钱。而是之前她一点名气都没有,要了就是一句话‘没钱,急什么’,我拿她也没办法。”
    “既然如此,那便去见。事情要么不做,做了,就漂漂亮亮地结束。”
    赵持筠拉住她的手,让她坐下,声音柔软了些,垂眸自我审视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慌不择路罢了。”
    甘浔觉得不合情理,“你慌什么?”
    赵持筠慌什么,可以恃美行凶的人,谁能跟她比啊
    愚笨。赵持筠白她眼,轻巧傲慢道:“我自有我的慌处。”——
    作者有话说:周末愉快[饭饭]
    第88章 “PUA”
    两天后,工作日下午,甘浔到达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见到了岑向蕊。
    岑向蕊选的位置在咖啡厅的角落,桌子被柱子跟阶梯遮挡了一半视角,甘浔还特意探身看了眼才确认。
    好像跟甘浔见面是件不能见光的事。
    如果她真的红到了这个地步,甘浔也无话可说。
    对于岑向蕊的存在,赵持筠之前提过,但似乎并不在意。
    但当甘浔接到人家的电话,毫不知情的赵持筠则龙颜不悦,小小地发了脾气。
    自从在崔璨那得了风声,她就对甘浔一直以来的隐瞒不满。
    顾着修养跟尊重,忍住了没有无端发作,现在甘浔撞到她的枪口上去,她自然有权力怀疑甘浔隐瞒的用心。
    好在,那天晚上清清白白的甘浔态度良好,赵持筠也通情达理,很快洗刷了她的冤屈,这件事情没有再发酵。
    甘浔入了座,抬眼看过去,觉得骄傲的赵持筠在感情里关于“旧情复燃”的担忧和慌乱,是种杞人忧天。
    平心而论,甘浔记忆里的岑向蕊很漂亮,不是精致的长相,但有一种令人注视的魅力。
    才会让甘浔一见钟情,在对其他人都没产生过爱慕之情的阶段,想试一试去追求。
    纵然人品一般,说不定也有苦衷——之前自我安慰时这么想过。
    现在的脸比从前精致了,不知是否动过哪里,跟甘浔印象中的样子有出入。在海报上看见,她还以为只是修图师的原因。
    不可否认,还是好看的,但丢失了当时吸引甘浔的魅力——自然的,有瑕疵但是也有质感的美。
    举手投足都让人很不自在,有种故作松弛的装腔作势感。
    不知道是以前就这样,甘浔因为暗恋而没办法客观辨认出,还是在名利圈久了,被染成这个样子。
    甘浔心里对人家的陌生感和奇怪感反复翻涌,面上微笑着。
    “岑向蕊,好久不见。”
    岑向蕊用英文打了招呼,打量了甘浔一遍。
    甘浔穿得十分体面和沉闷,像个高级的牛马,头发裁剪得长度适中,衬衫跟西裤看上去质量都还不错,但拎了个廉价的藏蓝色的帆布包,随手放在座位上。
    她印象里,甘浔总是这样,个人的先天条件不错,个子高,看过的人都说好看,混血混得十分成功。
    但家境一般,人很平庸,是个三好学生,性格没意思,说什么信什么。
    岑向蕊当初不知道她怎么会向自己表白。
    将手臂交叠在桌上,朝甘浔笑:“你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甘浔客气但如实相告。
    岑向蕊坐直身子,一副看破又无奈的表情,“还不错还找我要钱,找律师吓唬我,害我在公司丢了脸,怎么这样啊。”
    她的声音像在撒娇,同时含着些尖刻。
    甘浔呵呵:“我只是不知道被人背刺拉黑后怎么处理。”
    “好嘛,知道,你就是不满我删了你。我今天来跟你解释,我的微信微博都被公司管着,很多人都被删了,我没注意。”
    “甘浔,别那么小气,去年你还跟我说,你很想见我:现在我来了,特意来见你。”
    甘浔从来不怀疑自己识人的眼光,但是现在,她有些绝望。
    只好亮明态度,“你想拉黑还是删除,我不在乎,只要你还钱就好。”
    “这么俗了?”
    岑向蕊端着咖啡抿了一口,“你有女朋友了吧?”
    甘浔没有回答,只是凝视她。
    “猜中了,我就说,要是你没女朋友,你不会这么不讲情面,咄咄逼人。”
    岑向蕊有些不屑跟嗔怪。
    甘浔情绪还算平稳:“借走我所有积蓄,两年没还一分钱,我找你要就算咄咄逼人吗?”
    “我对你还有期待的时候,我失业,我拮据的时候,给你发消息,你一句也不回复,后来还把我删了,说得过去吗?”
    “是你主动借给我,说等我有钱再还你,这才两年不到,我哪有钱,你就急着催了。”
    “你说你爸赌博,你妈重病,说你只能靠自己闯,没有钱不行。跟我哭诉,问我有多少存款。我拿你当朋友,才借你的。你把我当什么,冤大头?你的话我不想信了。”
    岑向蕊被她提醒后才似乎想到了之前,态度软下来:“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真没多少钱。”
    “没有多少是多少,你可以一笔一笔还。”
    再不走甘浔今天晚饭也不要吃了,实在倒胃口。
    看了眼手机:“我没时间聊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私下见你,后面请你自觉配合。如果你一定要拖欠,我的律师不像我一样好说话。而互联网曝光一个人品行也很容易,今天的对话我都有录音。”
    “岑向蕊,好自为之。”
    “甘浔,”岑向蕊怒而起身,喊住她,咬牙切齿:“你太无耻了吧,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追不到别人就狗急跳墙,想毁掉别人事业,你人品也太差了。”
    甘浔回头,怔了一下后,点头说:“嗯,我变了,如果是变聪明了,那是我女朋友的功劳。”
    “至于人品差,我不敢跟你比,欠钱不还,脏水随口就泼。岑向蕊,别再烦我了。”
    走出咖啡店,甘浔如鲠在喉。想到昨天晚上跟赵持筠的对话,又笑出来。
    赵持筠说:“若依你所说,此人城府不浅,你要小心。”
    “谢谢提醒,我反正什么都不管,只要钱,绝不会被她PUA。”
    赵持筠有些懵懂好学,“这个词好熟悉,我常听,详说何为PUA?”
    甘浔盘坐在床,直接给她示范了一下话术:“比如,我告诉你,你赵持筠现在什么都不是,你的血统不尊贵,能力也一般,长得也就那样。你能在这里活下来全靠我大发慈悲,我养着你,只有我是真心对你好,你认识的其他人都没安好心。”
    赵持筠顿了顿,缄默以后一针见血:“原来就是胡言乱语。”
    甘浔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对咯,孺子可教。”
    下意识闭了眼,赵持筠忽然睁开问:“甘浔,这是你的心里话吧?”
    “?”
    甘浔把自己埋坑里了,这罪名太大。
    “草民不敢!”
    她在床上给赵持筠行了个镜国礼,五体投地的那种。
    赵持筠颇为惊讶,顾不得跟她计较了,快说了声“免礼”,“怎地轻易就行此大礼。”
    可能因为跪床上没什么所谓,甘浔想也没想,现在给自己美化:“给老婆磕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赵持筠眉眼间光彩晔晔,“啊——”了声扑抱过来,双臂搂紧她的肩,不住地喊“甘浔甘浔”,笑声一阵脆过一阵。
    天呐,剥削阶级有多可恶,看人家磕头居然能这么开心。
    后来甘浔“起义”了一下才找回平衡,她也把赵持筠调整到跪的姿势,从后看见颤抖的薄背和自己以下犯上的手。
    谈完的甘浔把录音都放给了赵持筠听,既是共享信息,也能安赵持筠的心,并且做好了被嘲讽的准备。
    有这种白月光,像有案底。
    没想到赵持筠连笑也不笑她,正色跟她说:“甘浔,往后我要对你好一点。”
    甘浔最终没有买任何礼物。
    送什么的意义都不大,任何时候她都可以给赵持筠买。
    而赵持筠往年在家的生日宴规格,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复刻,更不觉得在这里大操大办一场,就能弥补到什么。
    只能另辟蹊径。
    屋子里光线昏沉,赵持筠在屋子里换了衣服,穿裤子时腰间的酸感让她在心里骂了几句甘浔。
    出房门后,看见被她骂的人在本该上班的时间,还在家里晃荡,有些意外:“你迟到了。”
    “是,迟到了。”
    甘浔去厨房端早餐,“我们昨晚睡得太晚了。”
    赵持筠洗漱完回来坐下,瞥她一眼,哼道:“总犯不着怪我,若不是你,我能在11点前睡下。”
    分明都关灯了,甘浔小声问她要不要做一次。
    她犹豫后开恩准许半次,甘浔又问什么是半次。
    她说得模棱两可,甘浔也不听她的,反正一定是透支了。
    “行李箱为何放在客厅?”
    赵持筠用现代的思维思考:“你要出差?”
    “差不多。”
    “差不多是何意?”
    “就是我下午确实要出趟门。”
    赵持筠探问:“几日?”
    “不长,两三天。”
    赵持筠咀嚼的动作有些机械,喝了口牛奶,“也就是说,我要两三天见不着你人。”
    明天也见不到。
    她强自镇定,绝不会因为女友为养家奔波就潸然泪下。
    “那也不是。”
    甘浔很自然地笑笑说:“我们一起不就行了,你待会也放两套衣服进箱子里。”
    “当真?”
    赵持筠稍有惊喜,又觉仓促,“可我全无准备,只怕没有时间。”
    “出门而已,什么都不用准备,我安排好了,你只要跟着我就行。”
    自从甘浔上班,言谈举止的魄力非从前能比,赵持筠倒是喜欢。
    眨了眨眼,点头以后,慢吞吞地反应过来,这么大的事情,甘浔现在才说,是刻意瞒她。
    “这是何意,你是出差顺便把我带上还是……”
    “不是出差,我请了两天假。”
    甘浔莞尔:“郡主大人明天生日,忘了吗?”
    赵持筠喜不自胜,“原是这个意思,你倒能藏,我说崔璨怎么把我后面几天的课都停了。”
    “答应过你的,要带你出去旅行一次。”
    “去哪里?”
    “这个要保密了,吃完快收拾东西。”
    赵持筠放下筷子,站起身,弯下腰抱着还坐着的甘浔。
    “甘浔,你对我最好。”
    “你会不会最喜欢我?”
    “自然,全天下最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周六快乐[让我康康]
    第89章 星座
    赵持筠有许多漂亮的衣服。
    甘浔说要在外住三个晚上,她对抉择出带哪几件感到为难。
    她今日买了很多件秋装,其中也有裙子,甘浔问她,哪条是明天生日晚宴穿的。
    “还有晚宴?”
    赵持筠笑起来,也知道甘浔对晚宴的标准与她不同。
    想了想,“把你上次参加同事聚会的那条裙子给我穿,好不好?”
    甘浔很不理解:“那条是黑色,又是我穿旧的,你这么多新衣服……”
    “旧的怎么了,我刚来此地时,每日都穿你的衣裳,也不觉不舒适。”
    “刺客装也穿?”
    “老土,黑衣神秘而高贵。”
    从不穿黑色的赵持筠煞有介事地教育黑衣服收集者。
    吃过午餐之后,甘浔叫的车到达指定位置,她背上包,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赵持筠往外走。
    赵持筠衣着优雅,步履闲适,像真正去度假的人。
    开了半小时后,她们的车置身于赵持筠从未踏足过的城市区域。
    她问甘浔,是去高铁站吗?
    赵持筠没坐过高铁,但生活了四个多月,对这个地点十分耳熟,这里的人会在那里离开这座城市。
    甘浔还想卖关子,不过也快到了,看她渴求的目光,就指指上面。
    赵持筠顺方向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研究了眼出租车的车顶,似乎在找甘浔想让她看的提示。
    下颌线清晰可见,雪白的脖颈上几道线条都带着股努力的劲。
    甘浔想笑又没敢笑,憋住说:“是去机场啦。”
    赵持筠低头,震惊地看她,想确认这话的真与假,确认之后才颤抖地笑出来问:“我们要坐飞机了?”
    “对。”
    甘浔握住她的手,“马上就到了,你会看见很多飞机。”
    “甘浔,你怎么这样厉害?”
    交通是赵持筠不爱关注的领域,甘浔说坐飞机很正常,崔璨也常飞来飞去,但她仍以为很高深。
    她还当坐飞机需要门槛和一系列的条件、手续,必不轻松,因此也不曾跟甘浔要求过,怕甘浔办不到。
    没想到甘浔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她安排好一切。
    赵持筠给的情绪价值太满,只是买了张票的甘浔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却很开心,这趟还没正式出发已经值了。
    “机票贵不贵?”
    “还没你的自行车贵。”
    如此平价,赵持筠放下心。
    这趟航班要到现场值机,排队期间,甘浔问她要不要坐窗边,“到时你可以俯瞰全城,在万尺高空上找找我们家的方向。”
    这视角只会在梦里出现,赵持筠犹豫,“我若害怕怎么办?”
    甘浔从她眼里看出忐忑和藏不住的期待,“没事,我陪着你,害怕就闭上眼。”
    队伍不长,不久之后,赵持筠在通行证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黑色的简体字,四方四正,有一切信息,自然也有到达地的城名。
    城市名字很熟悉,赵持筠似乎听过,但一无所知就是了,也不急于去查。
    甘浔说,这叫登机牌。
    “登基?”
    “对,我们过会就登基了。”甘浔开玩笑。
    敏感词在赵持筠的耳边审核中被标红。
    她表情非常严肃,“甘浔。”
    甘浔被她看得好像自己叛国了,抢先让她打住:“好了知道了,我甘浔跟你们齐王府一样没反心。”
    “登上飞机的牌子,良民所有物,跟反贼没关系。”
    一脸严肃的赵持筠在与她对视后骤然发笑,“身在此处,我自然知道这里的机是哪个机字。”
    “逗逗你罢了。”
    甘浔:“……”
    她立即走得很快。
    赵持筠快步追上,压着声音说:“谢谢良民的科普。”
    拿赵持筠真的不会有办法。
    过安检前,甘浔打起预防针,“过会有工作人员帮你检查,你看眼。检查比较细,从上到下,兴许会摸到你,你不要发脾气。”
    赵持筠瞥了她一眼,似乎怪她这也要交代,太小看人。
    “良民登机这样的大事,搜身有何不可,便是让人脱衣也该配合,我怎会不识大体。”
    “也别太识大体。”
    甘浔嘱咐,“以后不管什么场合,谁让你脱衣都别理,除了我。”
    赵持筠生怕人听见:“晓得了!”
    在候机厅坐下时,甘浔逐渐冷静下来,从骄傲到觉得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到。
    对现代人而言,坐飞机不算特别的交通出行方式。
    但对古人来说,估计是做梦都没有的素材。
    她能看出来赵持筠隐隐发作的兴奋,坐立难安,一直往候机厅外看,玻璃外的蓝天白云透彻明亮,停机坪上是赵持筠不曾见过的飞机原貌。
    她小声跟甘浔惊叹:“原来真是这样的庞然大物,电影里看到,我还以为是艺术手法。”
    说话间一架飞机正式起飞,从她盯得目不转睛,又说:“原来飞上去就会变小了。”
    赵持筠的身体素质还不错,来这么久,也没让甘浔费心。
    可她既没体检过,也没有过剧烈的运动,甘浔并不确定,赵持筠是否会适应这个过程。
    赵持筠的“艺术手法”一词用得非常专业,甘浔跟着她笑,心里却因为科幻电影看多了,开始出现各种天马行空的忧虑。
    天空总让人捉摸不透,赵持筠是从天而降的,她怕赵持筠会在这次的旅行中再突然离开。
    这毫无理论依据或科学道理。
    但不妨碍甘浔很怕,于是她把赵持筠的手握得越来越紧。
    赵持筠的注意力短暂从外景收回来,问她:“你冷吗,手比我还凉。”
    甘浔说:“是有点冷。”
    赵持筠抽出手,帮她把外衣拉链拉上,整理好领口,再把她的两只手都放在手里暖着。
    赵持筠新宠的一支香水味道很馥郁,但不浓烈,温柔地把甘浔很在意地包围着。
    让甘浔的心静下来,她想明白了,哪怕这次旅行是最后一次见面,也值得了。
    她要跟赵持筠做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情,交往,同居,旅行,而不是终日活在不确定的恐惧中。
    对未来的过度担忧,是对当下时刻的一种无意义浪费。
    她的心情转好,开始跟赵持筠一起看窗外,珍惜着赵持筠的新鲜感。
    人的阈值会不断提升。
    刚过来的赵持筠看她用手机都目露惊讶,后来开始波澜不惊地生活在巨大的城市里,独自上班逛街,对什么都很镇定。
    有时还会嫌弃甘浔大惊小怪。
    登机之前,甘浔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在候机厅与洗手间的途中,有家咖啡店,甘浔于是停下,站在门口,打了个电话过去。
    “持筠,你想喝咖啡吗?”
    赵持筠说不喝,时间不早了,她不困。
    甘浔说了好,挂断电话,看见旁边的人在盯着她看,似乎盯了很久。
    甘浔看清时心里喊了声好巧,居然跟这个女人又见一面。
    “有什么事吗?”她问。
    甘浔以为她要跟自己叙旧,没想到她问:“你刚才跟谁通话,名字是哪两个字?”
    这问得人一头雾水,好像她们不熟吧,甘浔不是很想答,正准备敷衍:“我朋……”
    还没说完,应该是助理之类的在旁很焦虑地提醒:“李总,我们时间紧张。”
    女人闻言皱眉,看了眼价值不菲的腕表,对不是很配合的甘浔说:“这样,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有空我联系你。”
    甘浔心想你神经病,你再好看也不是这么要联系方式的吧。
    “我有女朋友了,她的名字我也没义务告诉你。”
    甘浔说完直接走了。
    回来以后,赵持筠说:“我还当你去给自己买咖啡了,这么久。”
    “没,就是遇见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一个陌生人,我聚餐那晚,露台上抽烟的那个,就说了几句话。”
    赵持筠表情倏然有些变化,“不会问你要联系方式吧?”
    “是,还问我……”
    “你没给?”
    “我还说我有女朋友!”
    赵持筠点头:“这不错。”
    “我可不双标,不让你加,我自己也不加。”
    不过甘浔还是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要关注赵持筠的名字?
    当时与自己对视时,表情也不像搭讪,好像有点神经质的紧绷。
    说起来奇怪,甘浔两次见她,她都状态一般,不是很累很冷漠,就是今天这样莫名其妙。
    不过甘浔懒得研究别人。
    看到许多人一起排队登机时,赵持筠就猜到,飞机上的位置不会宽敞。
    坐下以后确定了,“如此逼仄?”
    甘浔坦然说:“对,这叫经济舱,公务舱就会宽敞很多。但是,也贵不少,性价比不高。”
    “阿浔,你是金牛座吗?”
    赵持筠一句话把甘浔问闭麦了,开麦后问:“又开始研究星座了?”
    之后坦然解释:“才不是我抠,不信你问,前后左右什么座都有,经济实力决定生活水平嘛。”
    赵持筠挽住她笑:“我只是忽然想到星座特点,问问你,晓得你并非有意苛待我。”
    跟甘浔相处这么久了,赵持筠知道什么叫性价比,也知道甘浔对她算得上倾其所有。
    若有富足,必会选择更舒适的。
    没选就是没预算,想来这趟出门不会少花。
    她含情脉脉说:“挤也好,说话方便,我喜欢与你挤在一处。”
    甘浔忍俊不禁起来,假装才被哄好,“真会补救,好吧,我承认很成功。”
    赵持筠道:“才不是补救,我心中有数,你肯请假带我旅行,就是最大的心意了。便是让我站上两个小时,我也愿意。”
    甘浔忍住了吻她脸颊的想法,轻声许诺:“你放心,以后我有钱了,都给你最好的。”
    飞机滑行了一段时间,赵持筠在窗边等了又等,“便是这个速度?”
    甘浔凑过去,语气不算正经,“不急,前戏嘛,你要有耐心,后面就越来越快了。”
    “怎么不理我了?”
    赵持筠:“在想哪个星座爱说荤腔。”——
    作者有话说:前面修了一个小小细节,郡主生日,我从十月底改到十一月初了,没特殊寓意,就是时间线想走快点。
    第90章 风与月与白月光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起飞时的推背感对一个新镜城人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赵持筠的表情诠释了什么叫花容失色。
    她想到自己上一次这么惊慌失态,还是睁开眼看见穿着打扮奇奇怪怪的甘浔,继而发现自己没穿衣服的时候。
    全靠甘浔的陪伴跟安抚才克服起飞过程,顺便把甘浔的手腕上抓出几个弧形漂亮的指甲印。
    等到平稳下来,甘浔说:“持筠,不害怕的话,你可以看看窗外。”
    赵持筠从她怀里抬出脸,小心谨慎地回头,往舷窗外看,吓了一跳,又躲回甘浔身边。
    虚弱说:“怎么这样高。”
    甘浔将人环紧了,像被一只正在脆弱的小猫需要,“高才能飞得快,掉不下去。”
    赵持筠的耳朵有些发痛,周身无比喧嚣,从空隙中看过去,过道的那一边,连孩子都在镇定自若地玩平板。
    她再度鼓起勇气,扭回头去,缓缓靠近窗边。
    震惊感像一整张梦网,从头顶抛下来。
    这次她忍住退意,随着升空,能看见的地方越来越广,整座城市尽收于眼底。
    山海渐小,越过一层又一层的云块。
    而在云层之上,并无传闻中的天宫与诸神,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空白跟重复,纯粹得不真实。
    原来这是在天上的感觉。
    她怎么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可以俯瞰众生,比权力、家世给她的位置更高。
    她还记得初次看见飞机航线的那日,也是甘浔在她身边,陪她仰头。
    她闭上眼,在心中对许久未见却又日思夜想的家人们说话,表达这一刻的感恩与欣喜。
    怕只怕待有朝一日她回去,说起这些事,旁人也当她做了一场梦。
    会是梦吗?
    她已经许久不这么想了,眼下却因为身在未踏入的空间而再次怀疑,转头看向甘浔,在不明所以的眸光中,抬手摸了甘浔的脸。
    脸颊是温热的,嘴唇柔软,目光先是欢喜又有点难为情,还往她手上吹了口气逗她。
    气息洒在手指间,传来微微酥痒感,绝不会是梦。
    甘浔身旁的一名女乘客八卦又兴奋的眼神也造不了假。
    好像关注她俩很久了。
    赵持筠很快收回手,继续看向窗外,飞得再高些以后,就只有云了。
    吃过餐食,甘浔戴着耳机睡着。
    赵持筠心情起伏不平,一直没睡着。
    落地时间是晚上七点。
    走了很远的路才离开机场,然后上了甘浔提前订好的车。
    赵持筠在飞机上没睡着,去酒店的路上靠住甘浔睡了一会,期间听见甘浔轻声地跟师傅说了几句话,还笑起来。
    发笑时微微的颤动让赵持筠晕乎乎了一瞬,很快又平稳起来。
    她在半梦半醒中想,旅行真好。
    一下车,清冽的风扑卷走了赵持筠所有的乏意,还带着一股她从未闻见过的味道。
    不知是此处的植被气息,还是夜风吹得猛烈后就是如此。
    出发前甘浔说这里温差大,晚上要穿厚衣服,于是给她带了件大衣,她还以为是甘浔过于谨慎。
    两人抖成一团,快步进了酒店。
    到房间,插上卡,满屋的灯亮起,赵持筠挂上衣服,看向窗外。
    房间带了阳台,有玻璃推门,夜晚的灯盏被折射得模糊不清,依稀看见不远处就是片水域。
    再听,似乎还有秋风将水浪吹起的声音。
    聪明如赵持筠,隐约猜到一些,不过没有点破。
    甘浔手脚很快地关上了窗帘,“明早再看外面。”
    “好。”赵持筠很配合。
    两人腻腻歪歪了一会,睡得很早,没有等12点踩着点庆生,赵持筠说她更想养精蓄锐。
    夜间睡得迷迷糊糊间,耳边总有水花声,像睡在了水里。
    醒后,赵持筠听到的第一句话是甘浔的“生日快乐”。
    甘浔不住地吻她的脸颊,像唤起一头冬眠的小兽,将她的困意一点一点闹走。
    然后下床,站在窗边,手拿遥控,“现在我要送出我的礼物了,你要准备好收。”
    赵持筠期待地点头。
    甘浔按了一下,窗帘缓缓打开,天光乍现。
    赵持筠披散着长卷发坐在床中央,看见窗外一望无际的碧蓝水色和翻滚的浪花,水天一色,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甘浔给她变了个戏法,这又像一场幻境。
    她张口却无声,是甘浔帮她欢呼着,发出很傻很快乐的声音。
    “你之前说,你的故都没有刮过台风,我想你也没看过漂亮的海,就想带你来看一看。”
    “这个房间很不错吧,你可以在这里好好看上两天。”
    赵持筠也不知再说什么,是说多谢,还是我喜欢你?
    她挑眉,故作警觉地问:“难道我这两天都不能出门了?”
    “……”
    甘浔站直,为自己辩白:“没那么馋,只是得意一下我定的是海景房而已。”
    “性价比不高吧?”
    “不,你喜欢,这个很高了。”
    赵持筠笑,伸手,与被她召唤来的甘浔拥抱。
    “谢谢你的寿礼,我很喜欢。”
    “是我23年来,收到的最特别的一份礼物。”
    赵持筠得到了一份绝无仅有的爱。
    这个人带着她“上天观海”,在渐深的秋意里,给予她炽热的光。
    赵持筠换上甘浔的长裙,黑色的底,碎花像一片星星。
    那晚的甘浔十分漂亮,让她觉得自己不去接就会有别人相送。
    她穿上很合身,黑色将她雍容华贵的脸庞修得多出几抹冷艳,甘浔蹭过来,黏黏糊糊地说:“是有点不想出房间了。”
    赵持筠吻了她一口算作敷衍。
    用完早餐,甘浔带她从餐厅直接去了海边。
    赵持筠对水叶公好龙,虽说想学游泳,但还是害怕这样的水域,毕竟曾被灌入的湖水呛晕过,没什么好印象。
    海边风很大,十一月初天气转冷,愿意往海里走的人不多,她跟甘浔挽在一处,沿着海滩走了一会。
    甘浔说:“今晚我们要看日落,海边的日落很美。”
    当晚甘浔带她去了酒店附近一家预订过的餐厅,在那儿边吃晚餐边看完了整场橘子海日落。
    黄昏的海边散发着浪漫温柔的气息,当太阳落入海水时,她们听见同观日落人集体的叹惋与倾慕。
    甘浔准备的小蛋糕被端上来。
    一块正方形的两人份蛋糕,虽然不大,但奶油,水果,名字的缩写,英文的生日祝福,要素齐全。
    蜡烛点燃后的光焰,是她新岁里的第一轮新日出。
    甘浔让她许愿。
    赵持筠许完,隔着烛光睁眼,看见甘浔的笑意。
    那笑容是清澈的,善良淳朴,好像不在乎自己当下许的愿望是不是要快些离开她,只为了这个时刻而高*兴。
    “这不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无忧的一个生辰,但,最合我心意。没有起早贪黑与繁琐仪式,没有不相干之人的奉承,有的是海水,落日,藏着水果的蛋糕,还有心上人的陪伴。惟愿今朝长存,来日相守。”
    ——回到酒店以后,趁甘浔先洗澡间,赵持筠用房间里的铅笔与纸张写下这段话,放在甘浔的枕头上。
    当晚她们都喝了一点酒,甘浔醉得更厉害些,所以才先去洗漱。
    她在回酒店的路上就已经有点话密了,赵持筠怕她乱说,一种管辖着她的嘴域,手动闭麦。
    司机师傅开车开得并不专心,等红灯时在刷短视频。
    视频里营销号的语气夸张而兴奋,说骆氏集团的千金要与尹家继承人联姻,还用了“掌上明珠跟太子爷”这样古老的词汇。
    赵持筠表示奇怪,小声询问:“你们这还有太子?”
    甘浔哂笑:“跟你们的意思不一样,这么说吧,哪怕是最普通的三口之家,都能尊称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连太子都贬值的年代。”世风日下。
    甘浔也跟着听,“不过人家这算是真太子,豪门的长子,很有钱!”
    赵持筠笑了一下,不大感兴趣。
    “等等,骆家,尹家?”
    甘浔迟钝地回想:“不会是尹尚文他那个哥嫂吧。”
    “是吗?难怪你爸想塞你嫁过去,有个太子哥哥,便是家里的庶子也是个金疙瘩。”
    甘浔哼得跟赵持筠平日的哼声如出一辙,蛮横道:“我管他竖的横的,金的银的,要是喜欢,甘骅自己嫁。”
    赵持筠无奈:“又说胡话。”
    这晚她们做到了后半夜,该准备的甘浔都有所准备,赵持筠都没注意她是何时把那些放进了箱子中。
    月光澄澈,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拍打在沙滩上,一浪高过一浪,浸湿的区域越来越多。
    起初还算安静,后来浪潮汹涌,风与月皆无自制力。
    她们睡到隔日中午才起,换衣服时,甘浔看见赵持筠背上的痕迹,多为红粉,腰侧还有两处隐约泛着青色。
    估摸着是昨晚按住她时没控制住力道,“你疼不疼?”
    赵持筠感受了一下,不算很疼,转头问她:“现在想起来关心我了,昨晚谁要折腾?”
    “我腿都……”
    她说不出来话,只是剜了甘浔一眼。
    甘浔心领神会,在心里补充:跪酸了。
    赵持筠早就跟她抱怨过了,骂她放肆,骂她坏死了,这都是实话。
    她们在酒店的餐厅点了午餐,当边吃边聊下午去哪玩时,有人站在她们桌边。
    甘浔发现这人不是路过,抬头,错愕了一下,心想要不要这么阴魂不散。
    对面的赵持筠已然站起身,因为动作突然,带着餐刀清脆地掉落在地砖之上,发出甘浔觉得刺耳的声音。
    甘浔发现对方在盯着赵持筠看,而赵持筠的眼睛也只有对方。
    怔然,惊惶,有泪花,想笑,又咬住了唇。
    对方却笑了,下意识微曲了腿后又站直,选择紧紧抱住赵持筠。
    她的声音比任何一次甘浔听见的都要温和,她像找到丢失已久的宝藏:“持筠,原来你也在这里。”
    原来她一直想见的,是赵持筠。
    甘浔垂眸,吃下盘里最后一块牛肉——
    作者有话说:来了,久等!
    终于,这个重逢节点纠结了好几个地方,所以这两章都有点迟疑,最终放在这里。
    私心想她们好好过个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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