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戒尺与一滴泪
    莉娜在房间生了一夜的闷气,凌晨时分昏昏沉沉地睡去,没有发现悄然离开的黛尔。
    留给她的,只剩下一封辞职信。
    莉娜一觉睡到了下午,起床的时候,依旧气鼓鼓的,但很快,她就发觉不对劲。
    今天是上课日,黛尔却没有来叫她!
    莉娜连鞋都没穿,径直冲进了黛尔房间,里面没有人,床铺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地板上一尘不染,就好像……从未有人住过。
    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莉娜跑下楼,刚好撞见了妈妈。
    “哎呦宝贝!当心点!”
    “黛尔老师呢?她去哪里了?”莉娜急切道。
    “哦,她要搬家去别的城市了,所以打算辞职,不过,她还会回来一趟,因为她说要给你开一封介绍信,方便你以后升学用。”
    辞职?
    搬家!
    莉娜如坠冰窖,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她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捧住她的脸揉了揉,“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出去做头发了,你乖乖呆在家里哦。”
    莉娜愣愣地走回楼上,她盯着黛尔空荡荡的房间,莫名想哭。
    她的心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她再也不吃冰西瓜了。
    好冷。
    时间一天天过去。
    庄园里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如常,唯独莉娜,她开始频繁地看向门口,竖起耳朵倾听是否有熟悉的脚步声。
    但每一次期待都落空。
    第七天,黛尔依旧没有返回。
    莉娜心烦意乱地坐在黛尔曾经呆过的飘窗上,随手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漫无目的地翻看着,试图打发这漫长的时光。
    她没有注意到书籍封皮上的“女同性恋”四个字,等她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内容的时候,新的世界就此展开。
    缠绵悱恻的爱情足够打动人,她看得正共情时,下一章恰好是无删减。
    正好是对“性”感兴趣的年纪,那些直白的描写看得她面红耳赤,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莉娜直接将书合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两条耳朵直接蜷缩起来,顶在头顶害羞地颤抖。
    半晌,她又好奇地打开,一边心如擂鼓,一边逐字阅读。
    看着看着,她恍然大悟!
    底裤上是什么东西,她为什么会那样,愉悦的颤栗究竟是什么……
    她全部都明白了!
    莉娜直接把书扔了出去,仿佛书页烫手一样。
    她喜欢黛尔身上的香气,想跟她抱抱,想触碰她,所有的躁动都是因为她对黛尔情动了。?!
    从发现两个女人能在一起之后,世界都多了一面。
    莉娜只花了一秒,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于自己可能喜欢上老师这件事,她也只花了一秒,就坦然接受。
    那又如何?
    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没得到?如果不是星星摘不下来,她早就拥有一屋子了。
    和女人谈恋爱怎么了?
    书里讲到的流言蜚语以及外人的眼光,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一旦有了这个概念,人就会开始想象。
    莉娜又想起了黛尔那只手。
    那只落在她屁股上的手,那只抚摸过她耳朵的手,那只在夜晚轻轻拍打她后背,哄她入睡的手……
    那只教她写字的手,那只永远护着她,不让她从马上摔下来的手……
    如果是黛尔的手点上她的嘴唇,一路向下,滑过喉骨,轻轻捏住脖颈,将她完全掌控住呢?
    如果是黛尔的手一颗一颗地解开她的衣扣,轻佻地将她的吊带慢慢卷高,问她现在露出来的是小腹,接下来是肋骨,然后是什么呢?
    如果是……
    莉娜忍不住发出一声羞耻的嘤咛,猛地用手捂住滚烫的脸。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呀!
    她试图压抑,试图克制。
    但更多的渴望正在疯狂滋长,她的身体也因为这些旖旎的想象而逐渐发热。
    救命……
    莉娜将脸埋进膝盖,躁动的内心在想起黛尔的回避与冷淡时,顿时平复,甚至跌进了谷底。
    不辞而别,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的希冀与遐想。
    黛尔比她大五岁,肯定早就懂得这些了,她那样克制的人一定不能接受师生关系吧……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轻浮?会不会讨厌自己靠近?
    也许,她根本就不喜*欢一只兔子。
    莉娜越想越难过,还没有开始恋爱,就已经单方面失恋了。
    但她不是温吞的性子,更不会一个人窝着瞎想,她要逮住黛尔问清楚!
    她立刻就要见到黛尔!
    她不想再等了!
    莉娜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给家人留下一封有关去向的便签,就驾着单人马车冲出了农场。
    莉娜见人心切,出门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乌云,更没有发现车轮上的裂纹。
    危险悄然逼近。
    暮色刚去,眨眼间,天就黑透了,乌云将月亮死死蒙住,空旷的平原一望无垠,庄稼地里没有住户,道路两旁伸手不见五指。
    雷声在苍穹上滚滚作响,摇晃的灯光勉强照亮眼前的路,可瓢泼大雨说下就下,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莉娜不得不放慢速度,祸不单行,开裂的车轮在进水以后彻底断裂!
    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整个马车猛地向一侧倾斜!
    拉车的马匹受惊,发出一声嘶鸣。
    莉娜吓得脸色发白,还是谨记黛尔的叮嘱,有条不紊地控制住了马匹。
    她跳下马车检查,发现不仅车轮裂了,辐条也断裂了好几根,无法继续前行。
    她现在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别说人了,恐怕连鬼都没有。
    只有正在肆虐的狂风暴雨。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莉娜身上单薄的衣裙,一阵冷风吹过,她冻得直打哆嗦。
    她被彻底困住了,不论是弃车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以她不能受凉的体质,都无法走到终点……
    莉娜给马儿披上一件雨衣,才瑟瑟发抖地爬回已经歪斜的车厢里。
    黑暗中,她蜷缩在座椅上,抱住自己冰冷的双臂,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闪电劈在远处的山上,将暗色撕开一条惨白的裂口。
    身体上的不适被恶劣的环境放大。
    寒冷、恐惧、委屈,以及无助交织在一起,她突然就湿了眼眶。
    对黛尔的想念也达到了顶峰。
    莉娜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默默掉起了眼泪。
    她好想见到黛尔,见到那个总是会用戒尺教训她,又永远护着她,陪她长大的坏女人。
    “老师……”莉娜小声地啜泣着,喃喃道:“黛尔,我好想你……”
    下一秒,一道亮光透进车帘。
    莉娜惊疑不定地抬起脸。
    紧接着,车帘被人猛地掀开!
    冰冷的水汽和喧嚣的暴雨都被一道身影挡住。
    是黛尔。
    她从头到脚都被淋透了,素日里一丝不苟,衬衫上看不到丁点儿褶皱的人,此刻狼狈不堪,湿漉漉的长发黏在她脸上,略显单薄的身体被狂风吹得微微摇晃。
    那张总是了无波澜的脸,不再平静,反而挂上了一种近乎仓皇的焦急!
    莉娜从未见过这样的黛尔。
    在她的印象里,黛尔永远冷静,永远克制,但此刻的她……在惶恐。
    “呜……”
    莉娜看清黛尔的脸,知道自己的靠山来了,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化作了泪水,汹涌地滚落下来。
    “老师……”
    她哭出了声,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车厢里,也滴落在黛尔心上。
    她是回来送介绍信的,她本打算跟莉娜好好告别,然后彻底消失。
    可当她认出这辆停在路中间的马车时,她彻底慌了神,她怕里面是莉娜。
    更怕莉娜受到伤害。
    拉开车帘的一刹那,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所有她用来伪装的面具,都被莉娜的一滴眼泪轻而易举砸碎。
    她用了7天,168小时,10080分钟来说服自己离开,又在看到莉娜落泪的这一秒,功亏一篑。
    冰冷的雨水兜头而下,黛尔早已泪流满面,对爱人的怜惜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她再也骗不了自己。
    她走不了了。
    她也不想走了。
    黛尔爬进马车,伸手将正在发抖的莉娜紧紧抱进怀里。
    两个人的体温迅速交融,她们湿漉漉地贴在一起,在这个雷雨夜,亲密无间。
    “你傻不傻?要下雨的天气,乱跑什么?”黛尔嗓音在颤抖。
    莉娜语无伦次地哽咽道:“我好想你,我全部都懂了,同性恋和高.潮,我都懂了……我喜欢你……唔?”
    黛尔下意识抬起手,点住了她的嘴唇,“别说了……”
    爱人近在咫尺,本能的反应不需要调.教,莉娜张口,试图咬住黛尔的食指。!
    黛尔的心跳声在一瞬间盖过了苍穹之上的雷暴,她抽回手,涩声说:“你还小……”
    暗色将暧昧放大,湿润让一切都变得糟糕,莉娜泪眼朦胧,将她挤到厢壁上,贴着她的耳朵问:“等我成年……就可以吗?”
    黛尔盯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说不出违心的话,她沉默片刻,转开脸,点了点头。
    莉娜破涕为笑,将脸贴上黛尔的心口,“再等我两年。”
    “好。”
    马术表演赛持续了整整三天,看台上座无虚席,一匹黑色的骏马完美地越过了所有障碍,时间定格,在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莉娜单手勒住缰绳,抬手向裁判以及观众们致意,她穿着骑装,金黄色的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坐在马背上,笑容明媚,享受着全场的注视,意气风发。
    她的竞争对手骑着马靠近,“太棒了!莉娜!开学以后,我在社团等你!我们再比!”
    “好啊。”莉娜与她握手。
    “你的教练是谁?可以介绍我认识吗?”
    莉娜笑得更加灿烂,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骄傲与甜蜜,她抬起手,指向看台上的黛尔。
    “我爱人教的。”
    对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随后又看向她,脸上露出暧昧又了然的笑容,“原来如此!算了算了,我就不打扰你约会了!”
    她笑着打马离开。
    莉娜翻身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向黛尔。
    黛尔看着她靠近,下意识屏住呼吸。
    阳光下的莉娜太耀眼。
    那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学生,一朵她精心浇灌的花。
    她养大的小兔子,如今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并且正一心一意地奔向她。
    这朵肆意绽放的花终于要落到她的掌心。
    她却想逃。
    但她刚起身,来不及抬起脚,就被莉娜一把抓住手腕。
    和小时候完全不同的力量紧紧“钳”住了她。
    她根本挣不开。
    其实,一年前,她就不太能完全摁住莉娜了……
    遑论现在。
    “老师!”莉娜笑得乖巧,但眸底却划过一丝侵略性,“要去哪里?”
    黛尔声音发紧,试图维持一贯的冷静:“啊!这里有点晒,我想去阴凉处。”
    这个借口苍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莉娜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和闪烁的眼神,心生坏意。
    她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老师,我成年了。”
    她刻意咬重了最后三个字。
    黛尔小声道:“别在外面说这些……”
    这一世,家人的呵护,富裕的生活,爱人的关心,朋友的陪伴,一样都没迟到,莉娜被养得天不怕地不怕。
    她拉着黛尔走到更衣室,直接搂住了她的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戒尺我没丢,一直好好收着呢,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莉娜抵住她,“但现在,我不想听话了。”
    “你……”黛尔的话被一个吻堵住。
    莉娜将套在自己脖子上的奖牌塞进黛尔手里,说:“拉紧我。”
    拉紧我,别松手。
    黛尔被她青涩的动作搞得双腿发软,她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拽了拽奖牌,莉娜像小狗一样压上来。
    “怎么了?”
    黛尔捏住她的耳朵,似拽非拽,似嗔非嗔,“继续。”
    “遵命。”
    /
    我不知道我原来可以如此冲动,如此感性,直到我看见她落泪。
    我不喜欢用输赢来形容一段关系,但如果是莉娜,她光是站在我面前,就已经赢了。
    在我成长的路上,我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哭也没用,流泪不如解决问题。
    其实不是。
    莉娜流泪的话,我就碎掉了,我爱她,我不愿见她掉一滴泪。
    我应该克制,应该理智,可她望着我掉眼泪的时候,我又没有定力了。
    她要我等她,我就等,她想在我身上探索未知的边缘,我也允许,我可以陪着她,只要她需要。
    她有大把的青春时光可以挥霍,也许我只是一个过路人,但是没关系。
    我爱她,我心甘情愿给她一切,这不是一场交易,我只要她开心,我不图回报。
    第72章 纯情影卫今天被陛下霸道宠了吗
    雪一直下。
    宫人刚扫完,石板路上又积起了薄薄一层,天空是灰冷的,宫墙是血红的,四四方方的天空下,人命不如御膳房新鲜的萝卜值钱。
    元柚蜷缩在宫道边,凌乱的衣衫上有多处渗血的撕裂,雪花落在她的伤口上,和逐渐变冷的血液一起,缓缓流淌下来,在她身边洇开一小片浑浊的粉红。
    刺入骨髓的冷,是她唯一的感觉,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口,她已经不记得了,为了掩护同伴离开,她在昨夜的任务中失手了。
    所以她被惩罚了。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低贱影卫的性命,太医更不可能替她医治,回寮房的路上,元柚再也支撑不住,倒在雪地里。
    意识在冰冷的漩涡里浮浮沉沉,她好累,好累……
    突然,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元柚混沌的脑子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是仪仗。
    石板路上传来微微的震动,她听出这是极其尊贵之人的仪仗。
    不是当今皇上,就是她的掌上明珠,那位生来就是储君的天之骄女。
    她一介卑贱之躯,不能挡路。
    甚至不能碍了这位贵人的眼,她试图挪动,但遍体鳞伤的身体早已沉重得不听使唤。
    她轻轻地颤抖,喉咙里发出无助的呜咽。
    也许自己会被打死吧……
    元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准备结束这糟糕又仓促的一生。
    跪着看皇城,和坐在轿撵上看皇城是不一样的。
    华光能看到宫墙之外的景色,被人抬着走,她不需要注意脚下,可以悠闲地赏雪。
    偌大的皇城,或说,整个天下,都没有她得罪不起的人。
    “瑞雪兆丰年。”华光说:“希望今年的旱灾不要再发生了。”
    跟在她身边的宫女连忙说吉祥话恭维。
    华光不经意瞥见了那团蜷缩在地上的人影。
    片刻,她轻轻用指尖敲了一下轿撵的扶手。
    嗒。
    心腹立刻神会,扬声:“落轿——”
    仪仗稳稳停下,所有随从都垂首屏息,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和声音。
    华光走下轿撵,明黄色的衣袍在一片灰白中显得格外醒目,一尘不染的长靴比刚刚落下的雪还干净。
    元柚听到有人停在自己面前,她愣了片刻,艰难地抬起脸,一抹明黄闯进她模糊的视线。
    皇上喜欢黑色,储君才喜欢明黄。
    是小主子。
    元柚认出了华光,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下跪问安。
    这是规矩。
    可她没有力气了。
    “殿下赎罪……属下……动、动不了……”元柚出声告罪。
    华光听到她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心下一软,目光从她身上的伤口,落到了她的脸上——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格外惹人怜惜,尤其是那排又长又密的睫毛,此刻湿漉漉地垂着,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华光心想:洗干净了,应该是一条很乖的小狗。
    于是,她解开了自己那件簇新的狐裘,亲自搭在了元柚身上。
    她要把她捡回去,慢慢玩。
    一件狐裘对华光来说根本就不值钱,但对元柚来说,却是无价宝物。
    现在有人用这件宝物裹住了她,为她挡住了漫天冰雪。
    狐裘上残留着华光的温度……和她的香气。
    元柚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
    高高在上的储君,也会为一个微末的影卫驻足吗?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出现了幻觉。
    然而,华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养好伤。”
    “以后就跟着我了。”
    华光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冷冷淡淡的,可这几个字却在元柚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蜷缩在那件狐裘里,用尽全身力气,道:“……是。”
    候在一旁的宫人立刻上前,小心地将她从雪地里拉起来。
    血还在流,但元柚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恐污贵人尊耳。
    影卫的第一课就是放下尊严,学会服从。
    她学得很好,也成了华光日后最头痛的点……
    元柚在宫人的搀扶下,直挺挺地跪在砖石上,她朝华光叩下头,“谢……主子。”
    从今往后,她便比影卫所全部人都高贵了,倘若她在华光那里得脸,假以时日,皇城上下,自有她一片天地。
    荣华富贵已是囊中之物。
    但元柚并没有这么多心思,她维持着叩首的姿势,恭送仪仗走远,在一片冰冷之中,背上的狐裘散发出烫人的暖意,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烧进她的骨髓里。
    元柚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她在心里,对着这漫天飞雪,一字一句地立下誓言。
    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此身为主子所用,万死不辞。
    ***
    御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
    华光手里提着一支朱笔,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抬起脑袋。
    储君的确风光,但将来的一国之君绝不能是草包饭桶,她注定要学习更多,也牺牲更多。
    华光不过十三岁,正是爱玩耍的年纪,日复一日,不是读书,就是学习处理政务,她觉得心烦气躁,胸闷不已。
    年节已过,雪不再下了,但天色依旧暗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华光强迫自己继续看折子,但纷乱的思绪完全无法集中。
    她将朱笔放下,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雪地里捡到的人。
    从前都是母皇的影卫守着她,元柚是她亲自挑选的第一个影卫。
    “元柚。”她喊道。
    下一瞬,元柚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桌案前,比鬼魅还快的动作昭示了她的身手,“殿下。”
    可元柚跪伏在地上,又显得驯顺无比。
    华光瞧着她,心里莫名放晴。
    她靠向椅背,吩咐道:“给我研墨。”
    “是。”
    元柚立刻起身,她走到书案旁,拈起了墨条。
    影卫什么都要会,别说磨墨了,就是暖床,主子要,她们也必须做。
    华光打量着她的手,指节分明,透出一种经年累月习武的韧劲,手背上有好几处伤疤,尤其是食指指根处,微微凸起的疤痕破坏了这只手流畅的线条。
    华光蹙眉,问:“你手怎么了?”
    元柚研墨的动作骤然停止,她顺着华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伤疤上。
    她迅速放下墨条,再次跪伏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地板,颤声请罪:“属下该死!手上的伤疤碍殿下的眼睛了!请殿下责罚!”
    这一连串的反应与话术,简直行云流水,熟练得令人心惊,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让习惯了特权的华光都隐隐觉得不适。
    这也太……糟践人了。
    华光试探道:“哦?你说怎么罚。”
    元柚两眼一黑,她难以自控地抖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声音闷闷的,“属下……这就回影卫所领罚。”
    “领什么罚?”华光纯粹是好奇。
    元柚却以为她是不放心,流畅地报出那套早已烙印在脑海中的规矩,“回殿下,惹主子不快,是为大不敬,按规矩,鞭一百,跪瓷片三日,罚俸半年。”
    鞭一百?!还要跪瓷片?!
    华光心里越发不爽。
    身为统治者,她不否认刑罚的作用,但过度的摧残究竟是叫人恐惧,还是叫人逆反呢?
    她看着元柚低眉顺眼的模样,分明比自己还小两个月,居然如此沉稳……也沉默。
    她这一身本事,只怕来得不容易。
    “不必了。”华光说:“你以后都不必回影卫所领罚了。”
    她的人,只有她能动。
    只有她可以。
    元柚僵了一下。
    华光没注意到她惨白的脸色,继续说:“轮休也不必回去住了,就住在我身边,犯了错,我亲自罚。”
    亲自罚?
    元柚攥紧了手。
    殿下一定是觉得罚得太轻了,所以才要亲自动手吧……
    元柚不敢想下去。
    到底年岁不大,藏不住心思,她怕这条刚刚捡回来的命要以更痛苦的方式丢掉,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
    “殿下!属下知错了!”元柚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湿润的眼眸里盈满了惊惧,她哽咽着哀求,“请饶属下一条贱命吧……”
    华光愣住了。
    她刚刚说什么恐怖的话了吗?
    元柚怎么吓成这样?
    华光对上她那双湿红的,展露出脆弱的小狗眼,心头一热,一种强烈的掌控欲伴随着凌.虐欲同时出现。
    她恶劣地想要欺负她。
    也疯狂地想要控制她,想将她牢牢攥在掌心里。
    她很喜欢这双眼睛,也很喜欢它们为她流泪的样子。
    华光倾身向前,用指尖掐住了元柚的下巴,将人拽到脸前,“我可以放过你,你拿什么来换呢?”
    元柚顺着她的力道靠近,不敢反抗,只能在细微的颤抖中,无声地掉泪,恐惧让她无法思考,只能凭着本能回答。
    “属下、属下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任何事都可以?”华光重复了一遍,摸上她被泪水沾湿的脸颊,尚且不懂情.欲的人,已然展现出磨人的坏意。
    元柚哪里有拒绝的资格?
    她点点头。
    华光突然笑了,“我房里那罐去疤的药膏,赏给你了,罚你每天擦药,好好照顾自己。”
    元柚红着眼睛,泪水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啊?
    巨大的错愕让她忘记了控制自己的脑袋,一滴泪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华光的手上。
    元柚猛地回过神来。
    她竟然玷污了储君的手!
    该死!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抬起手就狠狠朝自己脸上扇去。
    可手腕却在半空中被一把抓住。
    元柚以为华光是要自己打,于是将脸凑过去。
    “从今往后,只有我能打你,你不许打自己,其他人也不配。”
    元柚怔怔地看向华光,手腕被攥住的地方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懵懂地点头。
    华光瞧着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心情大好,于是用指尖帮她擦掉了挂在眼角的泪。
    “我喜欢你哭。”
    元柚跪在自己的主人面前,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钉在地上,被华光摸过的肌肤迅速发烫,热意冲上耳朵,她整个脖颈都变成了粉红色。
    “是。”她本能地想低头躲避。
    华光却挑起她的下巴,天生的上位者,强势道:“但你只能因为我哭,如果有谁欺负你,告诉我。”
    我就是你最大的靠山,在这座皇城里,没有人能欺负你。
    “是,主子。”
    ***
    殿门砰然合拢。
    方才在朝堂上仪态万方,应对自如的华光此刻脊背紧绷,撑在桌案上,呼吸凌乱。
    母皇审视的目光、朝臣们看似恭顺实则暗藏揣度的眼神,都像尖锐的针,扎向她每一寸皮肤。
    身为储君,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她的确被娇养,但也同样被苛刻,年岁渐长,过了中秋,她就16了。
    她快要独当一面了。
    可那身龙袍还未披上,就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得不跟人虚与委蛇,不得不顾全大局,不得不算计……
    只有回到自己的宫殿,遣散所有的宫人,她才能取掉面具,从储君的躯壳里钻出来,她绷得太紧了。
    她需要将那份无处安放的焦灼发泄出去。
    与此同时,夜色里,元柚正跌跌撞撞地赶回东宫。
    她右肩下有一道正在渗血的刀伤,回得匆忙,她并没有仔细包扎,只是用布条草草勒紧。
    她前脚踏进自己的房间,刚想处理伤口,侍女便匆匆赶来,“元柚大人,殿下传您,立刻去寝殿。”
    元柚脸色微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华光变得越发暴戾,在外依旧周到得体,可回了东宫,对她确动辄打骂……
    尤其是夜里。
    元柚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气,没有处理伤口,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去了华光的寝殿。
    每一次迈步都会牵动到肩膀上的伤,她痛得双眼发黑,好几次差点跌倒,等到了华光殿前,她深吸几口气,稳住呼吸,擦掉脸上的汗水,掩盖住所有狼狈的痕迹,才进门跪下。
    殿内,华光背对着她,浑身散发着寒意。
    “那几个老东西谋反的证据,找到了吗?”
    华光的掌控欲日益高涨,她必须将一切都控制在自己的掌心里,才能抵抗未知带来的焦虑。
    元柚头垂得更低,嗓音涩哑,极力忍耐着肩膀上的疼痛,“回殿下,属下无能,暂时还未找到确切的书信或证物……”
    “废物!”
    华光猛地转身,积压已久的怒气顿时找到了出口,她甚至没看清元柚的状态,一脚踹上了她的肩膀。
    那一脚凝聚了她所有的烦躁,正中右肩!
    “唔……”
    元柚不敢躲,生生挨下了这一脚,整个人被踹得向后一歪,瘫倒在地。
    刀口彻底撕裂,冷汗簌簌落下,元柚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真是惯得你!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啊?!”
    华光以为她在装。
    元柚在她心里一直很坚强,从未喊过疼,一年四季从未缺席一时半刻,就算被她发泄也不哭不闹……
    现在是什么意思?!仗着在自己眼前得脸就开始拿乔吗?!
    高处不胜寒,华光浑身都是尖刺,她怀疑所有人!
    肩膀上的伤再疼也比不过心里疼,元柚知道华光如履薄冰的处境,她恨自己无法分担一丝一毫,更怕华光会厌弃她。
    元柚颤如筛糠,爬着靠近两步,以头触地,“属下错了,请殿下息怒……”
    这副认打认罚的模样反而更加激怒了华光。
    她不想看到这个,这不是她想要的……可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
    华光只觉得无比烦躁,厉声喝道:“滚!立刻滚出去!”
    “是……”
    元柚撑着最后一口气,拖着虚浮的双腿离开,殿内迅速变得死寂。
    华光焦躁地来回踱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刚才元柚跪伏的地方——
    砖石上,几滴血液异常刺目。
    华光脚步一顿。
    她不就踹了一脚嘛,怎么会出血?!
    华光脑海中浮现出元柚那张惨白的脸,一个念头猝然浮现。
    元柚不是装疼。
    她是真疼。
    她是真的受了伤,也许还是很重的伤……
    华光瞧着那几滴尚未干涸的血迹,气息都是颤抖的,她喊道:“传太医!传太医!!”
    元柚哆嗦着,关上房门,最后一丝力气就此耗尽,她贴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缓了半晌,才慢慢爬向床榻。
    被血液浸湿的衣服黏着皮肉,她小心翼翼地划破布料,将伤口露出来,她伸手去摸放在床底的药箱,可金疮药早已用光了……
    她无力地靠在床沿,泪水很快浸湿了眼角。
    好痛哦……
    尤其是华光骂她的那句“废物”。
    殿下那般愤怒,是因为她一无所获吧,殿下踹她,斥责她,让她滚,也是因为她无用吧。
    她甚至没能藏起伤势,在殿下面前失态,惹得殿下连发泄都不痛快。
    像她这样没用的废物,殿下一定不喜欢了……
    元柚拼命想克制,但眼泪流得更厉害。
    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空瓶,那是华光当年赏她的祛疤药膏,她早就用光了。
    疤痕退得干干净净,但这个瓶子,她一直悄悄珍藏。
    华光其实对她很好,给了她很多钱,还在皇城外给她置办了府邸,有什么好玩意儿都会赏她,虽然最近两年变得有些暴戾,但她不介意。
    她这条命都是华光的。
    可是现在……
    殿下还会要她这样的废物吗?
    更多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元柚小声地啜泣,生怕扰了金枝玉叶的贵人。
    可贵人亲自闯了进来。
    “元柚。”
    华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元柚眼泪都还没有擦,就下意识应答,“欸!”
    华光径直推开了门,明黄色的身影领着一群太医,浩浩荡荡地走进来,太医们各个都拎着药箱,她们严阵以待,仿佛即将治疗的是什么大人物。
    其实,宫里最看不起元柚的,就是她本人。
    除了皇上,其他人都不敢跟她大小声,给她脸色,无异于给华光脸色。
    谁敢?
    华光冲进来,目光急切地寻找着元柚,然后,她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元柚满脸泪痕,蜷缩在床榻边,衣衫烂了半截,藏在下面的伤口触目惊心。
    华光呼吸一滞,她盯着泪眼朦胧望向自己的元柚,第一次感觉自己做了件非常非常错误的事。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正在处理伤口,或是虚卧修养的人,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只委屈小狗,那双总是沉静顺从的眼睛里浸透了水光,惊慌、无措和明晃晃的脆弱交织在一起,击碎了她的心。
    元柚衣衫半敞着,从前裹藏在劲装下的肌肤也展露在华光眼里。
    元柚不是刀枪不入的神,她也是人,她也会痛。
    华光意识到这一点,却没有感受到自己的满腔心疼。
    “太医!”她声音发紧,侧过身,说:“快!给她看伤!”
    太医们看清元柚身上挂的影卫腰牌,虽心下诧异,但也不敢多问半个字,连忙上前。
    元柚想爬起来行礼,被华光一句“别动”喝止。
    她便放弃了所有的动作,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绪。
    太医将伤处的布料全部撕开,二次崩裂展现在众人眼前,原本雪白的肌肤被大片血迹覆盖,肿胀不堪。
    二次崩裂怎么来的?
    华光心知肚明,她面不改色,但双手早就攥紧了,她看着那条狰狞的伤口,看着元柚痛得受不住,也不出一点声音,只是默默掉泪的可怜模样,唇线紧抿。
    她踹下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伤口,假如她知道……
    这个假设让她脊背发凉。
    好几次元柚带伤回来,她不也照样欺负了嘛……
    说到底,她就是不关心元柚。
    可是!
    她堂堂储君,对待一个下人,已经足够好了吧!如果不是她,元柚早就死了,如果不是她,元柚能有如今的权势地位?
    她有什么好愧疚的?
    华光试图说服自己,可心里总不是滋味。
    太医们动作利落,从清创到上药,再到包扎一气呵成。
    元柚从始至终没吭一声,最后,她索性闭上眼,怕扭曲的五官会玷污主子的眼睛。
    她也不想华光看到她太多的丑态。
    “殿下。”为首的太医躬身行礼,言语间藏着奉承,“这位大人的伤口已处理妥当,未曾伤及根本,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了,殿下仁德之心,令人感佩。”
    此番恭维落进华光耳朵里,她只觉得格外讽刺。
    仁德吗?
    也许她表演给外人的那一面,的确仁德。
    但对元柚,她是残忍的。
    太医很快退下,房间里只剩下华光和元柚两个人。
    药味混合着血气,氤氲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
    元柚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跪到地上,虚弱开口,“属下无用……劳殿下费心了……属下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她很羞愧。
    不仅任务失败,还弄伤自己,不能好好侍奉主子,还惊动主子连夜急召太医,这事情传出去,只会让人以为东宫出事,平添流言揣测。
    她实在太无能了。
    华光看着她这副动不动就跪下认错的模样,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冲上了头皮。
    她几步走到床榻边,径直坐在了元柚那张简陋的小床上,冷声问:“你在跟我闹什么脾气?”
    华光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弥补,还为她找了太医,这人做出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她就这么蛮横无理吗?
    元柚愣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慌乱,“属下、属下不敢,属下怎么会跟您闹脾气?”
    “不敢?”华光说:“她们前脚刚恭维我仁德,你后脚就跪在地上发抖,你这是什么意思?讽刺我虚情假意?我不就踹了你一脚吗?!”
    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吼。
    华光在恼羞成怒,她知道自己有错,但生为贵族,她又不愿意拉下脸跟一个影卫道歉。
    于是,她开始找事。
    元柚满头问号,却也没有反驳,她看向华光,沾满眼泪的睫毛驯顺地垂落,她完全不明白殿下为何又生气了。
    她只是……只是觉得自己不配,只是害怕而已。
    “属下错了。”她又开始道歉,“属下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不能为殿下分忧,还劳您忧心,属下该死……”
    华光脸色难看。
    元柚以为她是觉得自己认错态度不够诚恳,于是补充道:“殿下,请您责罚,无论什么……属下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华光一口气哽在喉头,怒火将她的心燎破,对元柚的怜惜就漏了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元柚的手腕上,注意到了她过分*凸起的腕骨。
    她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华光心乱如麻,最后说:“脱。”
    元柚做好了挨鞭子的准备,可……
    她“啊”了一声。
    华光直接俯身,将人抓到自己跟前,“算了,你身上有伤,我帮你脱。”
    第73章 纯情影卫今天被陛下霸道宠了吗^……
    华光要做什么?
    是检查伤口?还是?
    元柚心如擂鼓,没有底。
    如何给主子暖床,她学过,可是被华光抓住的时候,她一点反应都给不出来,她没法坦然地软下腰肢,主动迎合。
    她不想让华光觉得自己太轻浮。
    但影卫没有拒绝主子的权力,华光的意志,她必须服从。
    如果这样能让主子开心一点,她愿意。
    只要能让主子开心,她愿意。
    外衫松散开来,露出里面同样被鲜血浸染的白色中衣。
    华光小心翼翼,她一边脱,一边观察着元柚的表情。
    这个影卫没有丝毫不满,垂下的眼睛里满是隐忍,还有一丝丝茫然与脆弱。
    好乖。
    “上来。”华光转向床榻,示意元柚坐到自己身前。
    元柚依言照做。
    中衣之下只剩一件贴身的亵衣。
    伤口完全暴露,显得更加狰狞。
    影卫对目光很敏感,元柚更是,到底是少女,虽然穿着亵衣,但她依旧害羞。
    她想抱住自己,又担心多余的动作会惹华光不快,便默然攥紧了自己的裤腿。
    元柚垂下头,试图掩盖自己正在发烫的耳朵,脖颈弯出一个脆弱又顺从的弧度。
    没关系。
    殿下想看的话,她不躲。
    华光早就愣住了。
    原来藏在劲装之下的身体如此清瘦。
    少女的骨骼再怎么练,也不可能练得壮如牛,猛如虎,血肉之躯,总有耗尽的时候。
    华光不禁想起自己的恶劣行径,她没少在元柚身上发泄,这样伤痕累累的身体真的受得住吗?
    元柚是不是总像今夜一样,在受罚以后,独自躲在房间里掉眼泪?
    她是不是很痛?
    华光指尖发抖,强烈的悔恨涌上心头,她一时又拉不下脸来向一个影卫道歉,于是选择了沉默。
    元柚知道自己背上有疤痕,但她已经忘记那些伤口是怎么来的了,年纪小的时候,身手还不够好,人也傻,总是“管闲事”,所以常常受伤。
    后来长大了,她还是爱“管闲事”,只不过本领强,身后的靠山更强,受伤的次数就少了。
    她不在意身上的伤疤,影卫本来就没有被娇养的命,她一直将受过的伤都当做教训,也当做她越来越厉害的证明。
    她是命贱,但也同样强大。
    可她担心华光讨厌她的身体,忐忑让她难以自控地发抖,头也垂得更低。
    殿下这样见惯了好东西的人,想来是看不上自己这种货色的吧……
    哎……唔?!
    一只手毫无征兆地贴上了她的疤痕。
    元柚抖得更厉害,华光的触摸让她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本就通红的耳根几乎要滴出血来。
    伤疤太丑了,她怕脏了华光的手,但在这一刻,她心底悄然生起一丝希冀。
    殿下也许……也许不厌恶她……
    华光高傲惯了,她不愿开口道歉,于是将自己的怜惜都落到了指尖。
    她摸过那些伤疤,暗暗警告自己,从今往后,不许再肆意伤害元柚。
    元柚上药都自己动手,青涩的人总是对未知感到害怕,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片刻就被一种晕乎乎的感觉席卷,她甚至开始四肢发软,奇怪的身体反应让她无所适从。
    即便华光只是在检查她的伤疤,她也表现得非常不争气。
    华光感受到指尖下越来越烫的温度,看着那原本苍白的疤痕逐渐泛起一层诱人的粉红……
    她也开始呼吸急促。
    面对这样乖顺的人,她心里的掌控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还想要更多。
    于是,华光倾身靠近,捏住了元柚的脖颈,如愿感受到了正在剧烈跳动的脉搏。
    命脉被人捏在手里,元柚先是一僵,随后迅速放松下来,她甚至微微仰起头,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完全送进华光的掌心。
    她忍住轻微的窒息,只为让主人能掐得更省力、更舒服。
    华光被她取悦到了,说:“你是我的,永远都不许背叛我。”
    元柚喉骨被压着,艰难开口,“是……属下是您的……”
    华光听到她的话,爽得头皮发麻。
    她松开了元柚的脖颈,一不留神,碰到那弯青涩。
    “唔……”
    元柚的尾音惊惶又婉转,娇得不成调子,与她平时沉默的样子截然不同。
    华光听见了,心里忽然生出强烈的悸动,在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元柚产生了别样的情感。
    她居然对一个女人……
    难道自己是磨.镜?
    身为储君,她对一个影卫动了心?
    华光猛地收回手,仓皇地站起身。
    元柚迷茫地转过头,眸中水光潋滟,眼角一片湿.红。
    殿下怎么了?
    “我……我再去叫太医给你开几副药!你……明天休息吧,不必来伺候了!”
    华光说完,一把拉开门,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元柚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被华光撩起的躁.动尽数变成了空虚。
    她知道自己情动了,她不该这样的,但她无法抵抗华光的攻势。
    其实,华光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光是朝她勾勾手,她就受不了了。
    元柚慢慢地躺下,蜷缩在华光刚刚坐过的地方,将发烫的脸颊贴近那残留着主人体温和气息的床铺,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她只能这样感受殿下。
    这是她唯一的放肆。
    ***
    夜色深重,宫墙里的风又阴又湿。
    华光已经睡了,元柚独自坐在廊下,和暗色融为一体,右肩的旧伤在潮湿的天气里总是隐隐作痛,她熟练地将这细微的不适压下,如同压下那些不该有的妄念。
    自从华光那夜脱了她的衣裳,对待她就温柔了许多,常常抱着她睡觉,然后,她们越了雷池,她第一次知道,有些眼泪是忍不住的。
    元柚始终顺从。
    她只是一个影卫,只是华光的一个所有物,能被主子使用,是她的荣幸,她不敢贪心,不敢索求更多,譬如名分,她甚至不敢让华光轻点,受不住的时候,她就偷偷将脸埋进枕间,小声地呜咽。
    日子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过下去了,白天,她依旧是那个沉默可靠、身手利落的影卫,夜里,她褪下劲装,又成了储君的私有玩物,任凭索取。
    元柚默许了华光对她做任何事情,不敢埋怨半句。
    她清楚的知道,殿下不会属于她。
    她不配。
    可她总是忍不住偷看华光,为此,她甚至爱上了当值,这样,她就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看着华光。
    意志力总有薄弱的时候,于是她开始幻想,殿下会不会对她有那么一丝丝的喜欢呢……
    不需要很多。
    一点点就好。
    元柚怀揣着这点见不得光的期待,幸福又绝望地度过宫里的日夜,然后,她等来了皇上处死她的诏书。
    元柚跪在地上,听完旨意,只是平静地叩首:“属下,领旨。”
    她坦然地走进了慎刑司,没有试图逃跑,也没有试图寻找华光的庇佑。
    慎刑司里血气弥漫。
    元柚被绑上了刑架,她闭上眼,等待着即将落下的刑罚。
    也好。
    终于解脱了,再也不用独自消化那些被索取之后的孤单,再也不会因为华光的一个眼神而忐忑半月了。
    殿下……我走了,愿您如尊名,风华绝代,光耀千秋,我……
    她在心里轻轻告别,即便只有自己能听见,她也不敢说一个喜欢。
    行刑官刚拿起刀。
    门就被人狠狠踹开。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
    华光胸口剧烈起伏,滔天的怒火将她伪装出来的宽仁尽数烧毁,她浑身戾气横溢,咬牙道:“住手!”
    “是皇上的意思……”
    一个侍卫刚开口,华光的剑就指向了他的脖颈。
    “谁敢拦我,我砍了他的狗头!”
    华光冲进来,吓得所有人都魂飞魄散,哗啦啦跪倒一片。
    “请殿下安……”
    “滚开!”
    华光骂得所有人都不敢再阻拦。
    元柚看着她靠近,弱声道:“殿下……”
    华光瞧着眼前被铁链束缚的人,心如刀绞,她一路狂奔而来,生怕来不及!
    怕看到的是已经冰冷的尸体……
    手下人告诉她,元柚根本没反抗!
    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就这么想死吗?!
    华光猛地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元柚脸上。
    元柚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迅速出现五个鲜红的手指印,齿间也晕开铁锈味。
    “我允许你去死了吗!?”
    华光的声音因暴怒和后怕而颤抖,她揪住元柚的衣领,“你就这么想找死?啊?!”
    元柚欲言又止,最终憋出一句,“属下知错。”
    华光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彻底疯了。
    她把元柚解下来,拖着她就往外走。
    “殿下……”
    元柚刚开口就被华光打断。
    “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任何一个字!你要找死!我成全你!”
    一路无人敢拦,在无数宫人惊恐的注视下,元柚被华光拖回了寝殿。
    然后,被扔到了床榻上。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接连响起。
    元柚意识到主子要做什么,下意识想蜷缩起来。
    温柔的华光她尚且承受不住,更别提如此粗.暴的了。
    元柚刚动了一下,就被华光死死摁住。
    “我真是给你太多好脸色了!惯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惯得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随意丢掉!
    华光气狠了,铁了心要给这个人一个教训。
    “唔!”元柚被吓到了,她不明白,殿下为何如此愤怒。
    她不过是个最微末的影卫,一条贱命本就不值钱,死了就死了,主子为什么会这样?
    华光气得大吼,完全无法冷静,“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就这么想离开我?!是不是?!”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赶去慎刑司的路上,她的腿都是软的!
    元柚很快就泪流满面,彻底崩溃,她求饶道:“殿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放过我吧!”
    华光依旧愤怒,“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是想死吗!我在成全你啊!”
    元柚瑟缩着,断断续续地解释。
    “我若反抗,一定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讲您有僭越之心,如果他们给您扣上大不敬的帽子,只怕那些乱臣贼子会搞得朝野震动,百姓不服啊!殿下……我不能、不能连累您……”
    她从未想过自己。
    她在意的,始终是华光。
    刹那间,华光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她对上元柚那双哭湿的眼睛,稍稍找回理智。
    原来是这样。
    元柚不是不在乎自己,是在保护自己啊……
    而自己呢?
    不停地揣测她,质疑她,甚至用如此粗.暴的方式伤害她……
    混蛋。
    她是十足的混蛋。
    华光停下了所有发泄的动作,她趴在元柚身上,哽咽道:“我错了。”
    她终于开口道歉。
    她愤怒,因为她恐惧。
    元柚不知不觉间早已成为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也是她真正喜欢,正在喜欢的人。
    她怎么会不多心?
    感受到颈间的湿热,元柚整个人都懵了。
    殿下在哭。
    意识到这一点,元柚顿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一门心思全扑到了华光身上。
    “殿下,您怎么了?”
    华光并不回答,只是收紧手臂,再收紧!
    她将元柚死死箍在怀里,“你不许离开我!听见没有?!不许!”
    元柚反过来哄她,“不会的殿下,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离开您的!我发誓!”
    不论您对我做多么过分的事情,我都不会离开的。
    因为,我喜欢您。
    ***
    大殿外,杀声震天。
    火光中,叛军和亲兵正在搏杀,鲜血飞溅到窗棂上,最后一道防线即将被攻破。
    华光换上了玄色龙袍,将明黄藏进了里衣,整个人的气质完全沉静下来,她站在大殿中央,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登基三年,被盘根错节的势力处处掣肘,倚老卖老的前朝权臣说得好听是辅国大将,说得不好听,分明就是乱臣贼子!
    华光隐忍许久,终于决定将他们连根拔除。
    但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叛军攻势凶猛,殿外的亲兵已显颓败之势。
    大殿内,气氛紧张,守在华光身边的近卫纷纷拔出佩刀,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殿门已被叛军撞响。
    华光应该从秘密通道撤退了,但她没有动。
    她盘算着时间,在这生死一线间心如定石。
    她生来就是王。
    她早就不会怕了。
    她的举动也感染了其他的追随者,即便胜利的天平已经向敌方倾斜,她们的士气,丝毫不减,甚至越发高涨。
    两扇殿门都被撞得震颤,要不了多久,叛军就会冲进来。
    一直落后华光半步的元柚侧身上前,将自己的主子挡在身后。
    她拔剑出鞘,寒光乍现,强悍的内力将薄刃振出一声清吟。
    无需言语,她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想动华光?先过了她这一关。
    元柚和平日里乖顺的模样判若两人,低眉顺眼到有些窝囊的人此刻握剑而立,锋芒毕露。
    华光看着这个为自己挡去刀光剑影的人,爱意在危难间喷涌而出。
    她早就爱上了当年捡回来的小狗。
    一扇门已经开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叛军已经贴近门缝时,一片更加整齐的喊杀声如海啸般涌来!
    “九门提督救驾来迟!”
    “逆贼!格杀勿论!”
    来了!
    华光心里的巨石骤然落地。
    她赌赢了。
    殿外形势瞬间逆转,原本气势汹汹的逆贼被正统禁军绝对碾压。
    半柱香后,叛军全部被剿灭。
    九门提督挥退全部手下,以彰显自己没有叛逆之心,女人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朝华光跪下,恭敬道——
    “臣!恭请皇上圣安!”
    华光深吸了一口气,道:“开门。”
    几名亲兵同时用力,推开了那两扇被鲜血染红的门扉。
    门外,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华光看到这一幕,面上了无波澜,她大步踏出去,从容地踩进尚且温热的血泊之中。
    旧的秩序和这些尸体一起毁灭,新的规矩将由她亲手书写。
    元柚早已收了剑,变回了那道沉默但无处不在的影子。
    “上朝!”
    华光迎着朝阳,踩过尸体,一步一个血脚印,坦然地走向了龙椅,坦然地接受百官朝拜。
    这一次,再没有人敢轻视这位年轻的新帝。
    ……
    下朝后,华光迫不及待地赶去找元柚,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喜气洋洋,除掉了所有的掣肘,被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元柚,她也可以给名分了!
    再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再也没有人敢!
    殿内的宫人早已退下。
    元柚正在收拾桌案,她一向只在意华光开不开心,并不关注自己的荣华富贵与官生前途。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乖觉跪下,道:“请皇上安。”
    华光瞧着她,仿佛那个气场凌厉的影卫只是幻象,元柚一直都是她从宫道上捡来的乖乖小狗。
    “元柚,你想不想做我的皇后?”
    华光心生逗弄。
    元柚的拒绝脱口而出,“属下!不敢僭越!属下卑贱之躯!怎敢玷污后位!”
    华光瞧着她这副恨不得立刻自刎以证清白的模样,心里莫名多了一丝不爽。
    “你是我的妻子!你口口声声说卑贱之躯,我与你厮混在一起,又是什么贱东西?”
    她故意用了“厮混”这样轻佻的字眼。
    元柚吓得开始摆手,慌慌张张解释,“不是!不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皇上是九五之尊……妻子……我……嗯?”
    妻子?!
    殿下刚刚说自己是她的妻子?!难道不是床笫之间的消遣玩物吗?
    她一直以这个身份自居。
    即便幻想过两人结亲,她也从未想过能做妻子……
    元柚愣住,连眼睛都忘了眨。
    华光对她这副模样又爱又恨,爱极了她对自己的全心全意,又恨极了她这深入骨髓的卑微和自贬。
    “傻了?”
    华光直接将元柚拉起来,“逗你玩的。”
    元柚闻言,神色几变。
    就是嘛……殿下怎么可能把自己当做是妻子……
    果然只是玩笑话……
    元柚松了口气,但心底里却悄然升起一份失落。
    罢了,原是自己不配,不要再痴心妄想了……能留在她身边,已是天恩浩荡,不争不抢才不会被讨厌……
    元柚已经开始说服自己,华光却紧接着说——
    “做皇后,亏了你了。”
    “啊?”元柚茫然道。
    华光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把人逗红以后,才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他们从今往后见你如见我。”
    元柚又想拒绝。
    华光点住她的唇瓣,强势道:“我还要他们喊万岁的时候,你也受着。”
    “主人……”
    “我爱你。”
    “我也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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