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全明星周末的举办地点是S市最大的电竞中心, 白色流线型建筑与周围绿地相融。主馆可容纳上千人，看台呈缓坡状环绕中央舞台。
主办方为受邀的观众和嘉宾统一安排了附近的酒店，他的房间在八楼, 电梯门刚打开就听到走廊尽头传来阵阵笑闹声, 显然已经有不少人提前到了。
“嘿！新来的？”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许度转身, 看见一个穿着宽松卫衣的男生正冲他挥手, 另一边手里还拿着一包刚拆开的薯片。
他看起来二十岁出头, 头发微卷，眼睛圆圆的, 笑起来时露出两颗虎牙，整个人透着一股阳光又无害的气质。
“你也是来参加全明星的吧？”男生小跑着凑过来，问道。
许度点点头，礼貌性地“嗯”了一声。
他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搭话，正准备刷卡进门, 对方又兴致勃勃地问：“话说你是主播吧？ID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你呢！”
许度顿了顿，随口道：“我就是个不知名的主播，没什么人认识。”
“真的吗？”男生眼睛突然亮起来，兴奋地拍了下手, “太巧了！我也是不知名的主播！这次能来全明星纯粹是运气好, 朋友送的门票，不然我这种小透明哪有机会来这儿啊！”
“既然都是隔壁房了, 那接下来两天要不要一起行动？”
许度看着眼前男生期待的表情, 那双圆眼睛里盛满热切的光，让他想起以前住的小区里总爱跟着他的流浪猫。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 最终还是变成一声轻轻的“好”。
“太好了！”男生欢呼一声，手里的薯片袋发出哗啦的响声，“我叫林择清, 朋友都叫我清清。”
他边说边掏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来加个好友！”
许度低头看向亮出的二维码，一个熟悉的头像跳入眼帘。
QingQing。
这个网名他再熟悉不过了。前些日子他还在微信里和人说“有缘再见”，没想到今天就真的遇见了。
“不用加。”许度说。
林择清的笑容僵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手机：“啊，不加也没事…”
“我们有好友。”
“我叫许度。”
“许度？啊！”林择清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着，“你主播名是叫xd吗？！”
“嗯。”
林择清的眼睛更亮了，他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准备给许度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许度迅速往后退开，林择清扑了个空，身体因为惯性往前倾了一下。
但他很快调整好姿势，重新站直，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丝毫没有因为被躲开而尴尬。
林择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啊度哥，我、我太高兴了，看到你有点激动，身体比脑子先动了…”
“收到票的时候我就想一定要当面好好谢谢你，没想到缘分这么奇妙，比赛前一天就遇见了！”
“那时候要不是恩人替我出头，我可能到现在都还是个自暴自弃的废物。”
见林择清的称呼已经从“度哥”升级成了“恩人”，甚至作势要来个跪拜大礼，许度连忙打断他。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叫我‘恩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好嘞度哥！”林择清晃了晃手机，“对了度哥，收拾完行李，我们一起去吃午饭怎么样？”
许度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他原本就打算去那家名为‘纤度’的餐厅踩点，带上林择清正好能听听其余人的意见。
半小时后，许度刚走到电梯口，就看见林择清已经等在那里了。
“度哥！”林择清挥了挥手，顺手按好电梯。
“我发现家宝藏火锅店，牛油锅底是招牌，毛肚都是当天现杀的！”
许度刚要开口，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他们面前。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五个年轻人。
许度的目光在触及最角落那人时猛地顿住。
江限正倚在电梯角落，黑色口罩严实地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带着几分凌厉。
两人的视线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猝然相撞，许度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率先移开视线，低垂着眼快步走进电梯。
“哎！”一道声音突然从许度身侧响起，唐栗歪着头打量许度，“我们上次是不是在馄饨摊见过？”
许度闻声转头，正对上唐栗好奇的眼神，他微微颔首：“对。”
站在唐栗旁边的方正铭用手肘轻碰了下唐栗，笑道，“这都多久前的事了？你居然还记得？”
“没办法。”唐栗耸耸肩，“他这张脸太有辨识度了，想忘记都难。”
于嘉听完，眉梢微动，视线从手机屏上掠过，在许度脸上短暂停留后便重新落回屏幕。
电梯里随着话题结束陷入寂静，许度站在电梯中央，后背绷得笔直。
右后方不到一米的距离，就站着那个他曾在无数个深夜反复观看比赛录像研究的选手。
许度面色如常地注视着电梯显示屏，唯有泛红的耳尖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
这个念头在心底轻轻挠了一下。他下意识望向电梯镜面内壁上映出的模糊身影。
卫衣领口有些歪了，发梢似乎还翘着一缕没压下去。
早知道该在洗手间多照照镜子的，至少不该随便套件旧卫衣就出门。
许度悄悄调整了下站姿，把领口拉正，又伸手不经意的将翘起的发梢压了下去。
身后传来很轻的衣料摩挲声，像是对方也动了动，他顿时僵住不敢再动，只感觉耳尖的热度一路蔓延到了颈侧。
电梯终于抵达底层，门缓缓开启，走廊的冷空气涌入狭小的空间。
许度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第一个迈出电梯。他步履不停，径直朝门口走去。
“度哥！等等我啊度哥！！”
林择清的声音在酒店大堂突兀地响起，清亮的声线在挑高的空间里不断回荡。
这一嗓子把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众人好奇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许度的背影明显凝滞了下。他闭了闭眼，最终认命般深吸一口气转身。
当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答应跟这个活体扩音器一起吃饭？
“度哥，你走那么快干嘛？都不等等我。”
许度额角青筋跳了跳，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又松开。
他冷冷地睨了眼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的林择清，二话不说转头就走，步伐比先前又快了几分。
林择清不明所以，小跑着追了上来。
两人都没发现，就在林择清喊出“度哥”的瞬间，刚走出电梯的江限突然放下手机，抬头望向许度离去的方向，眼神若有所思。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间便到了万众瞩目的全明星赛当天。
清晨的天色还未大亮，许度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皱着眉从被窝里撑起身子，额前的碎发凌乱地支棱着，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睡意。
敲门声锲而不舍地响着，伴随着门外人的呼唤声，“度哥！度哥你醒了吗？”
许度强压下翻涌的起床气，一把掀开被子，带着满身低气压大步走到门前，刷地拉开门——
林择清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对方见他开门，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
“早啊度哥！我…”
话音戛然而止。
许度顶着一头乱发，眼下还带着没睡醒的阴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眼神让林择清瞬间噤声，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等我。”许度面无表情地丢下两个字，随即‘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二十分钟后，两人终于抵达“全明星周末”的会场。尽管距离开赛还有两个多小时，但场馆外早已人头攒动。
穿过安检口，整个会场的布局尽收眼底，正中央的主舞台被环形灯光笼罩，四周环绕着官方互动区。
入场通道两侧，各大赞助商的展位依次排开，场馆左右两侧分别是游戏主题体验区和粉丝互动专区，而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则贴心设置了餐饮休息站。
林择清一进场就在各个摊位间穿梭，许度双手插兜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会场中央的巨幅海报。
本次“全明星周末”的参赛选手全部通过微博票选产生，其中联赛四强战队，VOR、AEG、NT和OBS的明星选手占据了绝大多数席位。
除了四大战队的明星选手外，还邀请了四大直播平台的顶级主播登台竞技。虽然许度获得了新人王人气榜首，但比起那些坐拥千万粉丝的头部主播仍有不小差距。
因此他并未获得正式参赛资格，而是以前排观众的身份出席这两天的活动。
就这一转眼的功夫，林择清已经不见踪影。他环视四周，视线所及之处全是攒动的人头，根本找不到那个显眼的卷毛脑袋。
算了，反正总归可以通过手机联系到对方。
许度索性慢悠悠地沿着场馆边缘闲逛起来，不知不觉竟来到了VOR战队的粉丝互动专区。
展台上整齐陈列着各式应援物，一抹醒目的天蓝色抓住了许度的视线。
那是江限的专属语音应援棒，透明材质里嵌着细碎的闪粉，在光下像星河般流动。
“帅哥，你盯着限神的应援物看了好久了。”负责摊位的小姐姐笑着搭话，“是限神的粉丝吗？”
“看你这么帅的份上，五折卖你一个选手语音应援棒怎么样？”
“看比赛的粉丝都必须买这个吗？”许度有点犹豫。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线下活动，完全不知道这些应援物是不是必备品。
小姐姐眨眨眼：“是的呀每一个人都会买的！而且限神的应援棒可是畅销款呢~”
她晃了晃手里的样品，“第一次来参加线下活动吧帅哥，我给你演示一遍这个语音应援棒要怎么使用。”
随着她按下开关的动作，天蓝色的应援棒亮起柔光，紧接着，江限不紧不慢的语调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别担心，这波我在。”这是比赛时说的话。
语音微微停顿后，切换成他少有的温柔语调：“看到你们的应援了，很漂亮。”
在所有语音播报完之后，小姐姐将应援棒塞进许度手里，“你可以自己试试，物有所值的哟小帅哥。”
许度握着那根天蓝色的应援棒，手指停在语音按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掌心传来塑料外壳微凉的触感，他莫名感到一阵羞耻。
“限神的语音应援棒可不多哦，今天不买明天可能就没了~”
“而且你看这个做工，这个音质…”
许度被她连珠炮似的推销说得有些招架不住，他匆忙掏出手机：“…我买了。”
小姐姐将语音应援棒装入包装袋，指尖在袋口处轻轻一折，“您可真有眼光。”
就在这时，林择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只见他灵活地挤过人群，一个箭步蹿到许度身旁。
“度哥！原来你在这儿啊！可以入座了，我们走吧！”
许度点点头，顺手将包装袋往身后藏了藏。
两人沿着通道向观众席走去，林择清的目光时不时飘向许度手上的袋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度哥，你买了谁的应援物啊？”
“江限的。”许度含糊地应了一声，这才注意到林择清两手空空，“你不买？”
“啊？”林择清一脸莫名，“这又不是门票非要不可，全看个人喜好呀。”
许度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你把前面一句话再说一遍。”
林择清更加莫名，“全看个人喜好呀。”
“再上一句。”
“这又不是门票非要不可。”
他盯着林择清困惑的表情，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和卖家的对话。
“看比赛的粉丝都必须买这个吗？”
“是的呀每一个人都会买的！”
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姐姐笑得甜美，却从头到尾都没正面回答他“是不是必备品”的问题。
“……”
被文字游戏给套路了。
许度盯着包装袋看了两秒，最终还是放弃了回去退货的念头。
都已经走进内场了，为了这个再挤出去实在麻烦。
两人按照票面信息找到对应的VIP座位，距离开场还有半小时，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
林择清从刚才就一直表现出对于语音应援棒的跃跃欲试，此时刚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度哥，应援棒能借我看看吗？”
许度瞥了他一眼，没作声。出乎意料的是，林择清这次竟读懂了他眼中的顾虑。
他竖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我保证，绝对不按语音键！”
许度最终还是妥协了，林择清持续五分钟的碎碎念攻势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半小时的光景转瞬即逝，场馆灯光突然暗了下来。
一束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主持人洪亮的声音响彻全场。
“欢迎各位来到本届全明星周末！接下来由我为大家介绍本次活动的精彩安排——”
“本届全明星周末将采取个人积分制，最终积分最高的选手将获得‘全明星MVP’称号及定制奖杯！”
“首场比赛是职业选手联队对阵主播全明星队，采用征召模式。第二场将进行电脑随机分组，职业选手与主播混合组队，使用无限火力模式。”
“而最特别的第三场——”主持人故意拖长语调，大屏幕同步亮起规则说明，“我们将从现场抽取两名幸运观众！被选中的观众可以自由选择加入任意一队，与心仪的选手并肩作战。本场采用极地大乱斗模式，在深渊展开激战！”
“每一场比赛均采用三局两胜制，获胜队伍的每位选手可获得2点个人积分。特别说明，第三场比赛除了观众之外，所有参赛选手和主播必须使用非本职位置进行对战。”
“此外，”主持人补充道，“每位参赛选手都将佩戴心率监测手表，实时心率数据会同步显示在场馆大屏和直播画面上让我们共同见证，哪位选手能在激烈对抗中保持最稳定的心态！”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场馆瞬间沸腾。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荧光棒与应援灯牌汇成一片，直播间的弹幕也在疯狂滚动。
【啊啊啊啊啊终于等到今天了！从官宣开始就天天数日子！】
【都是我喜欢的职业选手，人生圆满了！！】
【这不是我天天在直播间蹲的几位大佬吗！终于又一次同框了！！！】
【导播切观众席啊！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个帅哥一闪而过！！】
【姐妹说的是不是坐在前排那个黑发小哥哥！看上去长得好乖！】
此时工作人员已经迅速为所有参赛选手佩戴上专业的心率监测手表，表盘上的实时数据已经与主屏幕成功连接。
职业选手们的心率基本维持在65-75之间，主播们稍高些，但也稳定在80以下。
前两场比赛在热烈的氛围中很快结束。首场职业选手联队以娴熟的团队配合2:0轻取主播队。第二场随机混编的无限火力对决中，江限的打野盲僧与陈业寒的打野豹女在野区多次交锋，贡献了数个精彩对决的名场面。
此刻大屏幕显示积分榜上，VOR江限和AEG陈业寒并排第一，都是十八分，紧随其后的是VOR的于嘉，获得了15分。
比赛终于来到了现场观众们最期盼的一个环节。
主持人将手伸进透明的抽奖箱，“让我们看看是哪两位幸运观众——”
“恭喜F排52号！C排21号！”
林择清一把抓住许度的手臂，“是你是你！F排52号是你！”
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大幅度的动作让膝盖上的应援棒直接飞向许度怀里，更糟的是，林择清挥动的手臂正好擦过应援棒的语音按钮。
追光灯精准捕捉到这戏剧性的一幕。
大屏幕上，许度僵硬地捧着突然亮起的天蓝色应援棒，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淡粉涨成绯红。
天蓝色的应援棒在许度怀中，前排观众席距离舞台不过五米，这句“别怕，这波我在”的指挥语音毫无阻碍地传到了台上选手们的耳中。
“看来我们的幸运观众是位资深粉丝呢！”主持人促狭的声音从台上传来。
许度思绪一片混乱，抬眼的动作却先一步。
只见台上江限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应援棒上，又缓缓移到他烧红的耳尖，最后竟微不可见地弯了弯。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而许度此刻只想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他机械地关掉应援棒，心如死灰地想着三个自己的致命错误。
为什么要鬼使神差买这个应援棒。
为什么要和林择清搭话。
为什么会天真地以为几千人的场馆里绝对抽不到自己。
“现在让我们有请F排52号观众上台！”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
许度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硬着头皮一步步走向舞台。
“这位帅哥怎么称呼？”主持人问。
“…度许。”
“好的，那么这位度先生，你想选择加入哪支队伍呢？”
还未许度开口，一道熟悉的声线突然从选手席传来。
“度许先生，你可以来我这一队吗？”
“位置随你挑，想打哪路都行。”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打辅助。”
江限单手支着下巴，笑着望向许度。
整个场馆都被江限这几句话搞懵了，场馆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后观众席爆发出整齐划一的起哄声。
“答应他！答应他！”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直播间的弹幕瞬间被刷屏。
【啊啊啊啊啊啊，以前也没见过限神这么主动，他俩是不是认识啊？】
【坐在前排的不是主播就是选手的亲友吧？有没有认识的人来透露一下这位帅哥究竟是谁啊。】
【不认识啊，我在圈里混这么久从没见过，可能是哪位选手带亲友来见世面吧？】
【别的先不说，这人是真的帅！！！】
场馆的起哄声久久不见停歇，主持人只好主动出声制止，“度先生，你最后的选择是…？”
许度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回望向江限。
“既然限神都主动请缨了…”
“那我的选择肯定只能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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