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八零海岛恋爱日常 > 第58章 .1984
    “钢琴那么大,运到岛上不方便,放家里还占位置。钢琴票那么难弄,而且……”钢琴好贵。


    舒安知道钱和票对陈竹青而言都不是重点,只要她说要,他怎么样都能弄来。


    她翻过手掌,与他十指相扣,“我没你聪明,靠自己是学不会的。家里不是有吉他吗?我想学那个,你教我好不好?”


    陈竹青环在她肩上的手落下来,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小手拢住,拇指在虎口那轻蹭,“好。我们能做的事还有很多,你一定要保重身体,要健健康康的。”


    那次舒安随船陪着妊高症病患一起去筇洲的深夜,陈竹青在码头栏杆斜靠一夜,虽心里紧张、压抑,但实在困乏,眯着眼半梦半醒间,脑袋里竟幻想出他站在产房外等消息的场面。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满脸沉重,没等医生说出后面的话,陈竹青惊出一身冷汗,瞬间清醒。


    他靠在栏杆上,手按在胸口,大喘气。


    许久,才平复过来。


    这一年,陈竹青心底的犹豫被彻底打消。


    舒安比他想的要喜欢他。


    有次向文杰问他舒安喜欢吃什么,陈竹青回说桂花糕,然后停顿一会,再想不出别的。


    两人工作忙,平时都在食堂吃,回家基本是舒安做饭。她做的全依照他的喜好,且那些偏好他没特意说过,大概是舒安在之前五年里记下的。


    能沉浸在她的仰慕和喜欢里,是陈竹青觉得最幸福的事。


    马上要进诊室,听前面的夫妻半句不离孩子,他心里揪成一团,面上仍强撑着,装出不在意的云淡风轻,他怕那些话勾起舒安别的想法,但不敢直说,只得用这么个迂回的方法,绕回孩子的话题上。


    “没有孩子,我也不会让家里冷清,会让你开心的。”他不想把气氛弄得太沉重,嘴角勾起一抹轻挑的笑,眉骨挑动,俯身凑到她耳边,“哥哥长这么好看,你不会舍得离开我的,对吧?”


    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却说得像生离死别。


    舒安捏住他嘴角,轻扯下,揶道:“自恋。”


    护士在那边喊:“舒安。”


    她深吸一口气,拉着陈竹青走进去。


    妇科主任根据化验单,又了解到两人有准备要孩子,很快给出治疗方案——建议他们试试西药,见效快一些。


    前面都在说经期的事,陈竹青没好意思插话,提到见效,他眼尾垂下,问:“见效快不快无所谓。副作用小就好。这个药会损伤身子吗?”


    妇科主任转过头,“每个病人情况不一样。你可以先吃几个月,来查一次肝功,没影响再继续吃,有的话就停药。中药可能会损伤小一些,但见效慢,雄性激素过高本身对身体也是损耗,早点恢复正常比较好。”


    陈竹青看舒安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说‘你看,我就知道这事影响的不止是生育问题’。


    而后,陈竹青又围绕着舒安的健康问题问了许多,一点没提孩子的事。


    还是妇科主任主动提了一嘴,“一个疗程半年,之后你们就可以考虑孩子的问题。”


    陈竹青漫不经心地‘哦’一声,说:“孩子无所谓。她好就行。”


    妇科主任边开药,边叹气:“要是每个病患的丈夫都像你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


    她撕下处方单交给陈竹青,“我先开一个月的。”


    陈竹青带着舒安去一楼结账拿药。


    从医院出来,舒安举高手抻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回去吗?”


    陈竹青摇头,“好不容易来一趟,在这住一天,逛逛再回去吧。”


    —


    筇洲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南方沿海小城,对于在海边长大的两人没什么吸引力。


    他们牵手去百货商店,买了一些西珊岛没有的日用品。


    舒安在逛女士专区时,陈竹青说要去楼下看看。


    可她买完出来,四周扫了一眼,哪里都没看着人。最后提着袋子在一楼晃了大半圈,在角落的一家首饰店看见他。


    陈竹青背手站在柜台前挑选戒指。


    舒安玩心忽起,踮起脚,踩着小猫步,悄悄从背后靠近他。


    她抬手想吓他,手刚扬起,就听见他含着笑问:“安安,你来看看,你喜欢哪个?”


    舒安怔住,愣了十几秒,直到陈竹青转过来牵她,她才回神,“你怎么知道是我?”


    陈竹青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


    他敷衍道:“呼吸吧?”


    舒安惊着,“只听呼吸就能听出来啊?”


    陈竹青将人揽到身边,拿起台面上的一款女戒给她试戴,“这个好看吗?”


    那款女戒上有一朵金色的牡丹花,雍容华贵。漂亮是漂亮,就是有些俗气,戴着还沉。


    舒安赶紧拔下,“不喜欢。太惹眼。”


    陈竹青又捏起一枚小一号的牡丹戒指,没等他给舒安戴上,她就摆手喊停,“你怎么这么喜欢牡丹花?”


    他挠头,“这不好看吗?”


    舒安两手按在椅子边,仔细扫过柜台里的戒指,没一个让她满意的。


    她转动椅子,朝向陈竹青,“干嘛买这个?戴着多不方便。”


    他眼眸低垂,手上捏着两枚戒指比对,语气里有些许歉意,“按照闽镇的习俗,结婚男方要给彩礼的。可我家什么都没给你……”


    舒安挽着他的胳膊,“谁说的,爸爸给了我一个玉镯呢!”


    陈竹青仍是叹气,“太少了。要是舒爷爷还在,肯定会嫌我家小气,看轻你了。”


    舒安立刻驳道:“我爷爷才不是这种人呢。”


    她不喜欢戴首饰,丁零当啷的,看着就很累赘。


    但陈竹青挑得认真,她只好陪着试了几款,边试边说:“你家把最宝贝的东西给我了呢。”


    陈竹青转着手上的戒指,顿了下,问:“什么?”


    舒安笑嘻嘻地凑到他耳边,声音小小,语调极软,特别撩人,“你。”


    只一个字,听得陈竹青心花怒放的,眼里满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挑来挑去,挑了一款白金的单环戒指。


    舒安是外科医生,常进手术室,太复杂的戴着不方便。


    两人从百货商店出来,残阳挂在天边,烤黄大地。


    陈竹青把她纤细的手指握在手里,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低头吻了吻微凉的戒指,惹得舒安好一阵脸红,赶紧转头左右瞧了一眼,没看见人后,心才放下些。


    她锤他一下,“在外面呢。回旅馆再说。”


    陈竹青抓住话里的重点,按在腰间的手施力把她搂紧怀里,“你的意思是回去可以闹?”


    舒安嘴巴微张,仰头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欲,到嘴边的‘不是’硬是咽下去了。


    陈竹青向来胆大,她不敢赌,小小声地说:“先回去。”


    他没想怎么样,只是喜欢看她咬唇,想生气又对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陈竹青抓着她的手,食指按在她的戒指上细细捻磨,“除了要手术你可以摘下,其他时候你都要戴好。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他们没戏。”


    舒安心里震了一下,牵着他的手捏紧,“是你的。跑不了。也不想跑。”


    十二月。


    卫生所的扩建工程正式动工。


    后院的围墙被打掉,院里搭起脚手架,通往后院的过道围了一层绿布,挂上‘前方施工,禁止通行’的牌子。


    陈竹青是工程负责人,每天都要来工地视察。


    两人因为工作,反倒有机会一起去食堂吃饭。


    一天中午,舒安正吃着陈竹青削好的苹果,边仰头看电视。


    梁飞燕匆匆跑进食堂,“舒医生,这边有你的一份电报。”


    岛外的家属有事,都是寄信过来。


    电报很贵,几个字就要好几块,还限制字数,说不了多少事。


    只有军事文件才会用电报。


    舒安觉得有些怪,快速咀嚼几口,将嘴里的苹果咽下,忙问:“哪来的?”


    梁飞燕小心地瞧一眼陈竹青,支支吾吾地说:“广州那边。”


    舒安大喜,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跳起,径直朝她奔去,“是哥哥打过来的!”


    陈竹青看梁飞燕的眼神,手心捏出一把汗,太阳穴突突突得跳个不停,心中隐隐不安。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跟过去看看,没想到被舒安给推回来了。


    舒平寄信过来都是写陈竹青的名字,这是第一次直接写给舒安的。


    她挺胸昂头,双手插腰,得意地说:“这次是哥哥单独打给我的!你不许跟来。”


    陈竹青拗不过她,只得又坐了回去。


    舒安蹦蹦跳跳地跟在梁飞燕后面往办公楼跑。


    梁飞燕来之前特地支开办公室的其他人,两人一进门,她立刻把门锁上。


    舒安坐在凳上,一脸迷惑,“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电报是梁飞燕翻译的,她的手按在字条上,犹豫很久要如何开口。


    半晌,她实在想不出话,将纸张塞进她手里,“你自己看吧。”


    电报是广州寄来的,也确实和舒平有关。


    但是广州法院寄过来的审判决定,舒平因聚众斗殴被判十年。


    舒安是他唯一的直系亲属。


    所以审判决定只能发给她。


    短短的十一个字,舒安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梁飞燕的手搭在她肩上,轻拍两下,安慰道:“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这个好像只是一审,你先去问问情况,请个好一点的律师,说不定能判得轻一些。”


    判得轻一点?


    就是还得坐牢?


    舒安此刻的心情没法用语言形容,舒平脾气急又争强好胜,但不是那种分不清状况的人。


    她从没想过‘监狱’这个词,有天会和他扯上关系。


    舒安咬紧后槽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将字条对折收进口袋,然后和梁飞燕表示感谢,迅速跑下楼去。


    慌乱中,她想到的人只有陈竹青。


    那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依靠。


    他似乎是早有预料,就站在一楼等她。


    看她的表情,陈竹青没说话,先是张开双臂在楼下迎她。


    舒安快走几步,跳下台阶,扑进他的怀里。


    陈竹青的手按在她的脑后,轻轻捋了两把,在耳边哄道:“我帮你跟何主任请假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舒安震惊、难过到说不出话,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地哭。


    陈竹青骑车载她回家,把她抱到书桌前坐好,又倒了杯温水给她,“先缓缓。然后把事情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舒安不知道怎么说,从兜里掏出字条塞进他手里。


    陈竹青之前就在看守所里见过一次舒平,这次看到字条要淡定许多。


    令他震惊的不是坐牢,而是刑期十年。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才会被判到十年这么重。


    舒安吸气,很努力把眼泪咽下去,“怎么办啊?十年啊。舒平到底干了什么啊,要被判到十年。你可以问问大哥吗?他有没有办法可以帮帮我哥?”


    陈竹青顿住,脸上的表情僵在那。


    舒安看他如此严肃,心咯噔一下直接沉底。


    她捏着他交叠的手晃晃,“帮不了也没事。你不要不说话,不说话好吓人。”


    陈竹青握住她的手,“只能去问问我哥认不认识靠谱的律师。法院不会乱定罪的。我们先去广州看看吧,如果真的是造成的后果很严重,我哥是没办法……”


    “嗯嗯嗯。我懂。”舒安脑袋已经成浆糊了,情急之下才提起陈红兵,她知道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忙,错了就是错了。


    两人跟卫生所和工程院这边都商量好了,本来是打算一月坐船回福城过年的。


    突如其来的电报打乱两人的计划。


    舒安把整理好的行李箱提到客厅,“我们明天就走?”


    陈竹青正低着头翻放钱的饼干盒,“不行。这一去要好多天,说不定还得个把月。我得把工程后续的事跟他们交代清楚才能走。给我三四天吧,行吗?”


    一天舒安也不想等。


    如果她有翅膀,现在就直接飞过去了,可惜她没有。


    她摇头,“那你在这待着吧。我先去。”


    陈竹青把整票归成一叠,用皮筋扎好,又拿出存折放进贴身的皮包。


    做完这些,他坐到舒安身边,拉长语调安慰:“正式服刑前,还得在拘留所待一阵,你不用这么着急。等等我好吗?”


    “不是你哥,你当然不着急了!”舒安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心只想着舒平,不经思考的话声嘶力竭地朝他喊出来后,登时愣住,咬着唇,后悔不已,头低下小声说,“对不起。我……”


    陈竹青理解她的心情,两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指腹擦掉眼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这样的话,下次不要说了。我会难过的。舒平也是我哥哥,他出事了,我心里一样不好过。”


    舒安瓮声道:“我知道,我不会说了。”


    道歉后,她仍坚持自己的想法,“但我明天就想去。你这边工作离不开人,你就留在这吧。”


    陈竹青嘴唇绷直成一条线,想了一会,问:“你会粤语吗?知道去广州要找谁吗?知道探监程序怎么走吗?”


    “不知道……”舒安声音渐小,焦急情绪在没底气里被强制冷静下来。


    她颓然地坐在那,两手摊在膝盖上。


    沉默片刻,舒安越想越气,罕见地情绪不受控制,一脚踢在茶几脚上,“舒平到底在广州干嘛啊!”


    陈竹青往她身边挪了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更要冷静。你这样贸贸然地跑过去,只会把事情弄得更麻烦。舒安,你相信我吗?”


    舒安转过头,对上他坚定的眼神。


    她重重地点头,把手重新交回他手里,“信。”


    陈竹青长臂一伸,将她按在怀里,手压在她的上臂轻揉,“我明天就把事情处理完。我们后天出发。到广州后,我先去找梁大哥在广州的同学,看看能不能安排我们和哥哥见一面。”


    只是那么一会,陈竹青已经想好方案。


    舒安更内疚了,她为她的鲁莽和口不择言道歉,“让你不高兴了。以后我会想好再说话的,我没有不相信你,我知道你对我和舒平一样上心。”


    陈竹青弯腰把脸凑过去,“来。你亲我一下,这事就算翻篇了。以后谁都不能翻旧账了。”


    舒安揪着他的衣领,倾身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陈竹青迅速好处理工程的后续事宜,临时把总工的任务交给向文杰。


    向文杰看着那叠资料甚是诧异,卫生所的改造工程从头到尾都是他的设计,陈竹青细致到一颗螺丝钉都要过问,怎么会这么轻易把这项工作交给他。


    “你和舒医生要去干嘛?”


    向文杰嘴巴紧,又是陈竹青心里少数可以信任的人。


    舒安因为舒平的事完全乱了方寸,昨晚在书桌前坐了一夜,就看着他们兄妹俩小时候的照片一直哭。他怎么哄都不顶用,后来是她哭累了,陈竹青再把她抱到床上去睡的。


    早上出门时,舒安眼皮肿得像发面馒头,睁都睁不开。


    陈竹青答应她明天一定会出发,她的情绪才稳定一些。


    家里已是一团糟,他要是再表现出慌张,这个家就真的要塌了。


    陈竹青心里闷得慌,把向文杰叫到走廊去聊天。


    他不抽烟,但从向文杰那抽出一支在鼻尖闻了闻,“抽这玩意真能解压吗?”


    向文杰把烟收回,“不能。抽了只会愁更愁。不是什么好玩意,你没抽就别碰了。回头舒医生发现,该说我带坏你了。”


    陈竹青身子翻过来,背靠着栏杆,长腿交叠地斜立在那,“舒安有个哥哥,在广州做生意。”


    “哦……我知道,就是给她介绍林建业的那个。你提过。”向文杰一边劝着陈竹青别抽烟,自己却叼了一支在嘴里,用手拢着火点燃,瞬间烟雾缭绕,呛得陈竹青重咳一声。


    向文杰往后退了些,伸手扇扇,把烟雾扇开。


    陈竹青:“她哥在广州聚众斗殴,被判刑了。”


    向文杰牙齿发紧,惊得差点没把烟咬断,他捏下香烟按在栏杆上,往下碾了碾,硬是把火星按灭,“现在可是严打期间,要重判的。我老家有个亲戚,拉车赶集跟人起争执,挥拳打了那人一下,把那人鼻梁骨打断了,本来要判三年的,后来赔了好多钱,拿到谅解书才轻判的。”


    陈竹青心里急,脑子乱糟糟的,现在听向文杰这么一说,觉得好像事情也不是完全没转机。


    他详细问过向文杰亲戚的事,手捏在下颔轻磨。


    向文杰拍拍他的肩,“只是聚众斗殴的话,多赔点钱,态度好点,应该能轻判。”


    陈竹青应了声‘嗯’。


    他转身折回办公室,又报出一叠文件交给他,“资料全在这。这工程就麻烦你了。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年末的火车迎来第一批返乡潮。


    舒安和陈竹青是临时买的票,只买到了站票,两人在人满为患的车厢里被摇得七荤八素。


    在路上颠簸了几天,终于赶到广州。


    舒安状态极差,脸色蜡黄,嘴唇煞白,脑袋晕乎乎的,提着行李箱走在路上时,若不是有陈竹青扶着,她可能会栽倒在路上。


    陈竹青先带她去旅馆安顿好,绞了条热毛巾给她擦脸,“我先去找梁大哥的同学。你在这边休息一下,等我的消息。”


    舒安在楼下的小卖店买了葡萄糖粉,她冲好一杯喝下,面色红润些,随即抓起挎包背上,“在这我也休息不好,跟你去看看吧。”


    陈竹青有点担心,但她坚持,只好带着她一块去了。


    年初,陈竹青刚来找过梁国栋的同学。


    这年还没过,又来了,而且同样是为舒平进局子的事。


    梁国栋的同学帮他们联系看守所,问了些基本情况。


    同学说:“你们要做好准备,可能很难轻判。他聚众斗殴是因为赌|博,觉得对方做局下套,带人去和对方火拼。虽然第一轮严打七月结束了,但现在这块抓得很严。他干这事,判十年不算重。你们想见他可以,但得等看守所那边的开放日。”


    他坐在书桌前写字条,希望能让他们之后的手续顺利些。


    将字条交给陈竹青时,他扶额,有些无语,“你们这哥哥真行,一点不吸取教训,一年进两次监狱,把看守所当家啊……”


    陈竹青和舒安同时一惊。


    陈竹青喉结滚动,咽下口唾沫,悄悄看了眼舒安,再转过头去和那人说话。


    从那人家里出来,舒安就低着头,不管陈竹青问什么,她都只应个单音‘嗯’。


    回到旅馆。


    陈竹青下楼去买吃的,舒安落寞地坐在床边。


    在火车上站了三四十个小时,两条腿微微发肿。刚刚下车,一心想着舒平的事,她没觉得累、没觉得疼,马不停蹄地去梁国栋的同学家了。现在事情暂告一段落,坐在床边,发肿的地方隐隐作痛,下肢酸麻到不行。


    舒安俯身锤了锤。


    心里仍在揣摩那人的话。


    舒平这是第二次犯事了?


    而且还和赌|博沾边?


    所以陈竹青年初来广州,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来的?


    难怪舒平之后的信全是寄给陈竹青的。


    他要说的,全是不能告诉她的事。


    那瞬间,舒安对陈竹青的歉意更深。


    他一直在为舒平的事奔波,忙得焦头烂额,她却对他说了那样伤人的话。


    陈竹青买好东西提上来,“现在是饭点,下面店的人都好多。我买了两份牛肉面上来,你试着吃一点,行吗?”


    他本以为得哄好一会,她才能来。


    没想到舒安主动坐过来,从袋里拿出餐盒,一份放到他面前,一份留给自己,还把餐具都分好摆在边上。


    陈竹青心稍安,“还得等四五天才能去看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能生病的。”


    舒安没什么胃口,先是用勺舀了一口汤喝,“哥哥上次坐牢是什么原因?”


    陈竹青顿住,筷子夹的面尽数被压断,齐齐落入汤碗,溅出些许汤汁。


    他边擦桌子,边说:“也是打架。他说去收账,那人拖了很久一直躲他,他气急就打了那人一拳,被市场安保逮个正着。”


    陈竹青着急地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舒安表情没什么变化,“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我不会怪你。”


    舒安轻啧一声,把筷子插回面里,“要不不管他了吧……”


    “啊?”陈竹青愣住。


    舒安跺脚,气急败坏地说:“年初一次教训还不够,这一次更过分了。难怪嫂子要跟他离婚。他怎么这样啊!”


    陈竹青知道舒安在说气话,“或许哥哥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你不是说过,哥哥不是那种胡来的人嘛。你不相信他了?”


    “我……”舒安放心不下舒平,又叹惋他的不知悔改,更恨他沾染上赌|博的恶习。


    千百种情绪搅在一起,密密麻麻地压在心上,脑袋里像有根细针在扎她紧绷的弦,一下又一下的,让她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


    纠结一番,舒安仰头发出一声长叹,“从他决定去香港的那刻,我就觉得我和他越来越远,我听不懂他的抱负,不理解他挣钱的方式,他也不明白我的需要。一直到刚才,我好像不认识他了,我的哥哥不可能是这样的……”


    陈竹青想安慰她,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用一个稍显无力的拥抱安抚她,“会没事的。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五日后。


    广州看守所。


    这次的事没上次那样简单,看守所这边只允许直系亲属探视,陈竹青被拦在外面。


    舒安伏在桌边签字,手抖个不停。


    她需要一手握住签字的手腕,才勉强把那些文件签完。


    她以为几日的思考,足够她镇定地面对这件事。


    可坐在见面室,看着舒平穿着蓝色囚服被两个狱警押着走出来,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绷紧,死死抓着裤子,后槽牙咬紧,才忍住没哭出来。


    舒平剃了个光头,原本应是很精神的发型,但现在整个人都颓废不堪,脸颊两块瘦得已经凹进去了。


    责怪到这一刻好像没意义了。


    舒安又难过又恨,无力感遍布全身,她不知道她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才让舒平变成这副模样。


    舒平站在门边盯着她看了很久,一直不肯走过来。


    旁边的狱警提示:“只有十五分钟,不见我就带你回去了。”


    舒平咬咬牙,刚想狠下心说‘不见’。


    舒安忽然喊出句,“哥……”


    舒平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倒塌,犹豫半晌,慢慢地走到桌边坐下。


    “你为什么要来?”


    舒安撇嘴,“你的直系亲属除了我还有谁?”


    舒平顿住,嘴巴微张,傻愣愣地看她。


    隔了好久,才抱歉地说:“对不起,安安,哥哥让你失望了。”


    从小家里就教育他们人生在世,‘嫖、赌、毒’,这三样东西一定不能碰。


    因为这样,小时候连赌弹珠数和拍洋片这样的游戏,舒平都不玩的。


    舒安有些不甘心地问:“你真的去赌|博了吗?”


    舒平点头。


    舒安瞳孔震动,嘴边像粘了层胶,什么话也说不出。


    虽然此刻什么解释都显得苍白,但舒安还是想听他说。


    等了大概一分钟,舒平说:“在澳门那边,赌博是合法的。”


    舒安气得头发竖起,拼命压着情绪才没喊出来,“你在这边长了二十几年,才去几年啊,就学人家玩这个?”


    舒平自知理亏,没回话。


    舒安咬咬牙,“我和陈竹青会给你请律师,争取多赔一点,拿到对方的谅解书,看能不能判得轻一点。”


    “不要!”舒平打断她的话,扫了旁边的狱警一眼,声音忽然压低,“不要花这个钱。你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不把你的家底掏干净,他们是不会收手的。你们不要和那些人有牵连。我做错事,该坐牢,我认了。”


    舒安攥紧的拳砸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砰砰’两声,要不是旁边有人看着,她大概会直接打在他身上。


    “你既然知道那些都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去玩这个?”


    提到这个,舒平眼里的歉意消失,咬牙切齿的,“你不懂,本来就该我赢的。是他们出老千!要不是这样,我赢的钱足够你和梦欣过下半辈子。”


    直到现在舒平仍想着他的发财经。


    舒安整个人像被掏空一般,望着他发呆。


    哥哥真的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她问:“你这事嫂子那边知道吗?梦欣怎么办?”


    舒平耸耸肩,“不知道。离婚后,孩子判给她了,我只是按月给钱。”


    说到女儿,舒平脸上总算露出些许懊悔。


    他手肘撑在桌上,两手抱头,颤抖的声音染上哭腔,“安安。你帮我去看看她,行吗?她妈妈也不会带孩子,那孩子从出生就在大姨家。”


    舒安想伸手拍拍他,可旁边的狱警冷厉的目光即可扫过来,把她的动作吓退。


    而后,两人没说几句,狱警提醒他们时间到了。


    舒安在见面室坐了十分钟,才平复好心情走出去。


    经过三道门,两次搜身,她走出灰黑的高墙,从门房那拿回抵押的证件。


    舒平算累犯了,这次探监,他们带来的东西都不允许拿进去。


    陈竹青拎着东西等在外面,看她出来,立刻围上去。


    “哥哥怎么样了?”


    舒安把里面的情况告诉他,两手一摊,问:“现在怎么办?”


    陈竹青已经咨询过律师,只要拿到对方的谅解同意书就好办了。


    可他一听,对方是赌|徒,事情又瞬间变得棘手。


    陈竹青思考片刻,很快做出决断,“还是试一试吧。我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来了。对方要是出价在这个范围里,我们就给。先拿到谅解书,再给钱。”


    舒安拧眉,“只能是这样了。”


    一想到,主动权全掌握在对方手里。


    舒安心里很不舒服。


    两人走出一段路,她想起,“还有梦欣。哥哥让我去看看梦欣。你知道她大姨家在哪吗?”


    陈竹青拉着她的手往车站走,“我知道。”


    —


    明明只来过几次,陈竹青却把这条路记得很清楚。


    他带着舒安在小巷子里七弯八拐,又在回字型的公寓楼里转了小半圈,找到梦欣的大姨家。


    舒平这次被判十年,又跟那些赌|徒搅在一起。


    梦欣的大姨看到他们来,有些不愿意开门,隔着门问:“你们来有什么事?”


    陈竹青说:“我们来看看孩子。舒平那边的事,我们会解决,绝不会牵连到你们。”


    大姨把门关上,和丈夫商量一会,才走过来开门。


    两人进到屋内。


    舒梦欣抱着陈竹青上次送的玩具狗坐在客厅沙发上。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姑父很守约定,说好会带姑姑来看她,就真的带来了。


    血溶于水。


    舒梦欣在看到舒安的那刻倍感亲切,不像之前排斥陈竹青那样排斥她,主动跑过去拉舒安的手,“姑姑!”


    舒安只见过舒梦欣一岁前的照片,她还是个由嫂子抱着的小团子。


    猛地看见小姑娘能说话,会跳会走路了,眼眶温热一片。


    她蹲下身子,“对不起。姑姑这么久才来看你。”


    舒梦欣听不懂普通话,只是一个劲地喊‘姑姑’,然后抬手帮她抹眼泪。


    大姨让儿子先带着舒梦欣去里屋玩,说是有事和他们商量。


    四个大人坐在客厅,面前各摆了一杯水。


    但气氛太过凝重,谁都没动,就这么相互看着。


    几分钟后,舒安用手肘戳戳陈竹青。


    陈竹青会意地从兜里掏出钱,“这是……”


    大姨按住他的手,“她是我的外甥女,帮着带一下是应该的,拿钱就见外了。只是……我妹妹今年又结婚了,本来是想把孩子送回舒平身边,但现在他出事了,你们看能不能由你们来带孩子。我们实在不想跟你们舒家有什么牵连了,希望你们理解一下。”


    舒安点头。


    这是她的侄女,她当然愿意帮着养。


    她瞧了眼陈竹青,等他的回答。


    陈竹青回道:“好。那哥哥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来带她走。”


    大姨拿出一本笔记本,上面记着舒梦欣的喜好和习惯。


    她叹气,“她爸爸妈妈都挺不像话的,从生下来就没管她,我能做的也不多。听舒平说你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工程师,都是读过书的,应该会照顾得比我好一点。”


    那个本子记得很详细,从饮食习惯到睡觉的怪癖。


    只翻着本子,舒安脑袋里就能勾勒出孩子日常生活的画面。


    舒安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有几滴落在本子上,瞬间把字晕开。


    她抬手擦掉眼泪,又拿出手帕小心地将上面的泪滴擦干。


    大姨从屋里牵出孩子,“梦欣啊。再过几天,你要跟姑姑和姑父去别的地方生活啦。去了那边,你要听话,要好好学普通话。”


    舒梦欣歪头,看看大姨又看看姑姑、姑父,哇地一声哭了。


    她搂住大姨的脖颈,“我不要走。”


    大姨拍拍她的后背,“你不是一直在问姑姑、姑父工作的小岛长什么样,现在能去看了,不开心啊?”


    舒梦欣还是哭,“不开心。你跟我去,我才去。”


    大姨松开她,帮她一点点擦掉眼泪,“我有空就去看你可不可以?”


    大人嘴里说的‘有空’对舒梦欣而言好像是个永远也到不了的时间。


    类似的话,她听爸爸妈妈讲过太多次。


    可等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约。


    所以在看到舒安时,她才会如此兴奋。


    即使陈竹青隔了快一年才兑现他的诺言,但舒安至少是来了。


    舒梦欣瘪嘴,委屈地说:“爸爸妈妈不要我,大姨也不要我了。”


    陈竹青听懂这句,蹲下身安抚孩子,“谁说的。有很多人关心你。姑姑、姑丈不是来了?我答应你,如果你在那里觉得不开心了,我随时带你回广州,好不好?”


    舒梦欣不说话,只是用怀疑的眼神扫他。


    陈竹青竖起小指,“跟你拉钩。”


    舒梦欣伸出小指勾住他的,又将拇指伸过来,“还要盖章。”


    陈竹青:“好。跟你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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