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没有再隐瞒, 将自己和方仁的身份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是方家为慎安王养的家奴。”
    “方家?”
    哪儿蹦出来的方家?唐昭看向宴顾和宴姮,眼神示意地问到。
    兄妹二人其实对这个方家也知之甚少, 宴顾遂捡着知道地说:
    “应该是当年文帝身边那个伺候笔墨的。”
    伺候笔墨的, 太监?
    唐昭只能想出这么个身份来。
    毕竟不是说了吗,皇帝身边伺候的都是没把的,不然后宫就该乱了。
    不过, 太监又哪儿来的儿子?
    唐昭看向昏迷过去的方仁。
    这下不用她开口问,青竹自己都交代出来了:
    “公子是老爷兄长的儿子,老爷兄长一家当年都在文帝乱时去世了,只留下了公子一人。
    后来老爷出宫后,公子就一直长在老爷身边。”
    听这意思,青竹跟方仁应该很熟才对, 但想起最开始的时候, 也不像多熟的人啊。
    难道是装的?
    唐昭这么一想,也问了出来。
    青竹跪在地上, 情绪恢复了平静,她卑微地回答道:
    “我和其他家奴都养在另一处,公子不识的我是应当的。
    我其实也不大记得公子的模样,只是那日,他说自己姓方,我才猜到的。”
    说完,她又说,
    “这次老爷给慎安王除了送地图外,还有就是送我们这匹家奴。
    不过, 没想到走漏了风声, 被朝廷知道了。船上的家奴都死得差不多了, 老爷也死了, 只有我运气好活了下来。”
    她语气很是平常,可又带着股压抑的麻木感。
    “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为了主子而死的。
    原本方家的人都死光了,我心里存了妄想,以为认识我的人都不在了,我也能重新开始了。”
    青竹后面的话就没说了,唐昭听明白了。
    所以一开始青竹才会跟着她一道,且明知晓赵環一行假借书生的明目实则就是慎安王,却仍当做不认识。
    这是想彻底摆脱过去,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
    唐昭沉默了。
    青竹虽然并没有怎么说,她被从小训练成家奴的过程有多可怜,但稍一往深了想,也能猜到些。
    不然也不会想着要换掉身份重来。
    唐昭念及这一路来的同行之宜,还有她脚上的这双的鹿靴,只问了她一个问题:
    “方仁做下的那些事,你有没有动手?”
    青竹摇头:“没有,阿昭姑娘多次相救,我不敢做下那等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事。”
    唐昭眉心仍没有松,接着问她:
    “你知情吗?”
    青竹闻言身子一僵,忍不住抬眼看向唐昭。
    当触及她微冷的神情后,过了许久,才缓慢又沉重地点了下头:
    “我知道。”
    方仁知道她身份后,对她并不避讳,从他投靠赵環,到陷害唐昭她们,她都知道。
    方仁也逼她出手过,青竹不愿意,也出声阻止过。
    但通通没有用,反而还让方仁对她疏远了不少。
    “知道为什么不说。”
    唐昭弯腰凑近了她,像是要看清她说的到底是谎话,还是真话,
    “你不是说,我多次对你相救吗?”
    青竹张了张嘴,对上唐昭的目光,后终是受不住地撇开了。
    过了半响,她方脸色灰败,颓丧无力地说:
    “方家是我的主。”
    她说的很是吃力,即便不想承认,她也不得不认。
    她是在方家长大的,从小听从方家的训诫。
    方家是主,慎安王是主,这是自她有记忆以来便刻在骨子里的。
    青竹记得,从她会说话开始,说的就是谨遵主令,还站的不稳,就先学会了跪。
    她唯一的反抗就是知道船上的方家人死绝了后,丢弃身份背主跟着阿昭姑娘走。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青竹的一句话让唐昭有些失望,再多的话她也不问了。
    她假装没有看见青竹痛苦的神情,脸色极为冷漠地说到:
    “选边站了就记得不要后悔。”
    夹在中间左右摇摆,犹豫不决不仅自己痛苦,到最后也只会丢了自己的命。
    唐昭直起腰背,又看了一眼青竹身后的方仁转身回去了。
    周到他们也一并跟着呼啦啦走了,很快原地就只剩下青竹,方仁和赵環等人。
    过了许久,青竹从地上起身,走到方仁身边蹲下给他上药。
    宋书生几人瞥了他们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说什么。
    青竹在他们看来是背主了,方仁又是个废物,的确是不需要关注太多。
    营地地又陷入了安静中,双方各自忙着填饱肚子,准备夜里需用的东西。
    到夜幕降临后,所有人都钻进了临时搭建的庇护所。
    别说,这搭的虽然不高,可里面宽敞,地上又铺了一层厚厚的草叶,这么一躺下,确实比前段时日躺在硬邦邦的地上好受。
    所以不管今夜会不会下雨,就凭这睡着的舒服劲儿,也着实让人感觉没白忙活。
    然而事实证明,唐昭一般少有看走眼的时候。
    众人才睡下不久,天上果真就落雨了。
    噼噼啪啪地声音,惊动了还没有睡熟的人,他们先坐起身来往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面虽浸润了些湿气,却没有漏雨。
    坐在听得见那声响,有人按捺不住好奇探着头往外看了一下。
    门口的火堆还没有熄灭,守夜的人打了个哈欠,而外面的雨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么大。
    透过夜幕,能看见细密的雨珠,被火光一照像珠链一样闪着微光,此时林间还起了一层薄雾。
    当然再微微转头也能看见坐在雨里的青竹和方仁。
    方仁已经醒了,他一张脸被揍过的地方,红肿得更厉害了,看不大清样貌,隔得远也分辨不出他什么神色。
    只知道人还没睡,正瑟缩着身子靠在树边。
    青竹则要一动不动距他三步的位置坐着,浑身被雨浇湿,没什么反应。
    见此景象不由让人叹一句,何必呢。
    但也仅此一句后,余下的就没了,毕竟往后就是敌人了。
    看了一阵后,他们又躺了回去安安心心地睡下了。
    这一夜的雨下得不大,但淅淅沥沥,一会儿停了没多久,又开始了。
    这么反反复复了一晚上,直到第二日天明了许久才彻底停下。
    雨后初歇,天际泛起了明亮的日光,挥洒在整个万木山。
    早就醒了众人,待雨停后才出去了,站在林间弄弄的土腥味混合着青草味扑面而来。
    味道说不上难闻,只感觉神清气爽的。
    既然没下雨了,唐昭众人也没耽搁,拿起清点好的东西就出发了。
    不过在出发前,唐昭在庇护所里借着昏暗的光线从布包里掏出了裹好羊皮还有一只炭笔给了宴姮。
    “阿昭姑娘。”
    宴姮愣了一下,情不自禁抬眸看她。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自己人,唐昭仍有所顾忌地压低声道:
    “条件有限,只能做成这样了。”
    宴姮闻言,这才接过,低声道:
    “我知道了。”
    “你抓紧时间,按照我们现在的脚程,没几天了。”
    如果在这之前宴姮没能把地图画出来,找出其他的路线,他们就只能去翻山了。
    届时入山后,恐怕会陷入比现在危险的境地。
    宴姮也是知道这点,她颔首嗯了一声。
    唐昭见此没有再多说什么,宴姮是个聪明人,剩下的应该怎么做,她比自己更清楚。
    这边事情处理好了以后,唐昭钻出了庇护所,让所有人再清点完装备,便又开始了今日的长途跋涉。
    倒是有人临走前有些不舍那搭好的庇护所,甚至生出来想法,想把那些个木头之类的都扛走。
    被唐昭笑骂了一句找死后,只能神情萎靡地放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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