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只是开玩笑啊。”
赤发赤眼的青年皱起眉，神情有些不满。
不。比起“不满”，更准确的说法是“抱怨”。
就像是突然被通知“明天取消出游”的孩子，遗憾却又无可奈何。
蕾米莉亚发现了，卡赛意外的是个尊重他人（至少是她）意见的人。
虽然这样那样的事发生了不少，但他意外的从来没强迫过自己什么。
就，十分的“意外”。
毕竟是个那么任性又危险的人啊。
“其实，还有个问题希望你酌·情回答我。”
不仅是为了得到答案也是为了转移卡赛的注意，蕾米莉亚望着他，认真的问道，“无论是奎恩·科隆、沙特加·沙鲁巴还是丝卡丽戴尔·阿卡迪亚，他们为什么都很怕你的样子？”
“啊。这次居然这么直白的问了么？”
“所以让你酌·情·回·答啊。”
“是吗。让我想想啊……”
卡赛拉长了尾音，目光望向远处，似是在思考着。
很快的，他就想出了答案。
“这么说吧——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有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
青年笑呵呵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他双手撑起身子调转了方向，侧坐在树杈上，悬空晃荡着自己的双腿，侧过头笑眯眯的看着她。
蕾米莉亚不喜欢那种脚下没有支撑的感觉——那会让她没有安全感，所以依旧盘腿正对着卡赛在树杈上坐着。
她低垂着眉眼思考着他的话。然后问出了一个很有哲理的问题。
“什么叫‘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是生命吗？”
“生命？”
卡赛挑了挑眉，“虽然对普通人而言的确‘不能失去’吧。但对他们这种程度的人来说，‘命’这种东西还是挺随便的。”
确实。光是她知道的能让人复活的方法就有数十种——虽然也不知道复活后的形态还能不能称得上人吧，但反正的确活了。
“所谓‘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指的就是一旦失去了就会使‘心’崩坏的东西哦。”
卡赛一边说着，一边朝她伸出手。
蕾米莉亚没有来得及躲开。
属于男性的修长漂亮的手，就这样轻巧的落在了她的胸前。
咚！
蕾米莉亚听到自己的心脏十分用力的跳动了一下。
明明被异性袭了胸，脑海中比起震惊亦或是羞耻，对危机的恐惧反而更为强烈。
就这么说吧，她总有一种卡赛下一秒就会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的感觉，很恐怖。
“并不是简单的使它停止跳动。而是从根源上将其摧毁。”
“无论是他们四人中的哪个，都有这样的‘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
“所以自然也会恐惧能摧毁‘它’的我。”
赤发的青年垂着眼睑，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属于他的手上。
从他的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杀意，就连说话的口吻也如同老友叙旧般安稳平和——如果无视他说的内容的话。
哪怕提前做了心理准备，蕾米莉亚压·力·仍·然·很·大。但另一方面，多亏了卡赛详尽到恐·怖的解释，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了解。
人的精神比肉/体更为重要。
灵魂没有肉/体仍可存在，但肉/体没了灵魂则会逐渐腐烂。
所以哪怕是个拥有魔法的世界，她也从未听闻过有“非人”生物的存在。
因为这个世界判定是否是“人类”的依据是“灵魂”。哪怕不老不死，不死不灭，只要仍拥有人类的灵魂那就依然是人。
思绪至此。蕾米莉亚的脑海中浮现了艾德的声音。
【毕竟。这里是由心而造的世界。】
他低沉的声音显得那么意味深长。
“蕾米莉亚就没有呢。”
沉入水底的思绪被再度拉回，蕾米莉亚看向卡赛，下意识的回道，“没有……什么？”
“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
赤发赤眼的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前倾了身子，向她靠了过来。
这下蕾米莉亚回过神了，双手撑在身后手忙脚乱的向后退。
随着她的动作，卡赛的另一只手落在她的手边。
两只手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为无，但又确确实实的没有相触。
黑色的双瞳逐渐睁大。
而赤色的眼眸却始终紧锁着她，带着玩味的笑意。
“蕾米莉亚的‘心’很坚强啊，没有那种一旦失去就会崩离的东西。”
“不是权，也不是钱。”
“那容貌，健□□命？”
“唔。好像都不是啊。”
骨节分明的手始终落在她的胸前，卡赛像是报菜名般的，跟自己一个个举例。
蕾米莉亚压·力·剧·增。
而那双深红的眼眸始终带着极深的探究，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不放过她神情一丝一毫的变化。
“虽然很重视村民和骑士，但也没到失去他们就会内心崩溃的地步。”
“蕾米莉亚。”卡赛顿了顿，“对你而言‘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呢？”
蕾米莉亚没有回答。
她只是板着脸，用死鱼般的眼神望着他。
“抱歉——没有那种东西！”
后半段她的声音猛地加重，同时弓起身，毫不犹豫的用头撞向卡赛。
她的头槌毫不意外的空了。即使因为她的突然动作而愣住，他的身体也本能的躲开了她的攻击。
不过无论是那只让她不爽的手还是面前这个让她不爽的男人都和她拉开了距离——这就够了。
“不要一·天·到·晚·想·着·怎·么·摧·毁·别·人·的·内·心，你这个变·态！”
“呜哇骂得好狠——不过我喜欢。”
“……”
蕾米莉亚捂着胸口一脸扭曲的撇开了头，不再去看卡赛笑呵呵的脸。
“……别说我了，你呢？”缓了一会儿，半是疑问半是反击的，她哑着声音问道，“难道你就有‘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了？”
“没有呢。”
卡赛笑着答道，快而肯定。整得蕾米莉亚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是命中注定还是巧合？每当她觉得能稍微理解他一点时，总有新的什么暴露在她的面前，笑呵呵的提醒她“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实话，很令人不爽。
——完了。
——她又在下意识的“较真”了。
深知“认真了就输了”的道理，蕾米莉亚面无表情的闭了嘴，开始清除脑内多余的情感和信息。
然而她身边的男人实在不是什么令人省心的角色。
“我和你一样，都没有‘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唯二的异类啊。”
——唯二？
蕾米莉亚瞳孔地震，望着他颤抖的问道，“难道，就连那个艾德·希尔巴特……？”
“嗯。他也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很清楚他也是一样的。”
“……”
这回蕾米莉亚被彻底的干沉默了。
也许是到了极限吧，她的脑子累了，不想再思考了，简单粗暴的摁下了清空键。
嗯，不错，感觉一下子就轻松了很多。
车到山前必有路，天要亡我就亡我。思考不出所以然的事情就不要思考，说不定时机到了自然就想通了。
蕾米莉亚侧过身望了一眼下面，在使用魔法和求助他人间选择了后者。
“喂，卡赛。”她伸出手拉了拉面前青年的衣角，“该带我下去了。”
暗红的眼睛微微睁大，“嗯？已经休息够了吗，我还想再聊一会儿呢。”
“……不了。已经够了。”
毕·竟·和·你·聊·天·完·全·称·不·上·休·息·啊。
“好吧——那我们下次继续。”
“……”
能·不·能·没·有·下·次·了·啊！
……
天空被西沉的太阳染成了渐变的红，就连飘过的浮云都像是在燃烧一样。
小巧的花瓣仍在绵长不断的落下。只不过映染了夕光的它们变成鲜艳的红色，就像是燃烧飘动的火絮。
在夕阳的映衬下，整片樱林似在熊熊的燃烧着。
那火般明亮的红色，刺得金发的主教眯起了眼。
他刚结束会议，从巨大的樱树中走出。在门口等待许久的随行骑士立刻迎上，恭敬的垂首立在他的身边。
但是奎恩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男人身上。
穿着笔挺工整的黑色军装，有着深蓝色中长发的男人负手立在那里，安静却惹眼。
身边的随行骑士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去，在微愣后尽职的低声解释道，“那位是弗洛伦塔的宰相。艾德·希尔巴特。”
“我知道。他一直等在门口吗？”
“嗯。应该是在等弗洛伦塔的公主结束会议。”
蕾米莉亚·弗洛伦塔早就跟着卡赛·卡提斯跑了。看来她在走人前没有去知会艾德·希尔巴特一声。
虽然也没有必要就是了。
奎恩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怅然。
“你先回去吧。”他对随行的骑士说道，“不用担心。他是在等我。”
“什——是。属下明白，请您注意安全。”
“嗯。今天辛苦你了。”
奎恩说的很平淡，声音十分疏离。
然而被他慰问的青年骑士却像是受到了什么顶级的礼遇般，一脸崇敬又感激的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离开。
怀揣着《金之律》，奎恩走向了靛发的青年。
他最终站定在了他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像百年前那样，与他望向同一片景色。
然后金发金眼的主教说道。
“许久不见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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