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真厉害!踢得好高啊!”
    庭院内,两个丫鬟围着一个小姑娘,纷纷鼓掌夸赞,一副佩服惊喜的样子。
    那小姑娘头上梳着两个山羊髻,一身鹅黄色长裙很是亮眼,脚上的绣花鞋更是精致无比。然而这些都比不上她小脸上欢欣鼓舞的笑容。
    “哈哈哈!”
    小姑娘笑得两眼弯弯,一口小牙白得晃人眼,若是这时有人路过,指定会被她抓住目光。
    “哎呀,我的毽子!”
    小姑娘用力过头,一脚将毽子踢到海棠树上,正正卡在枝丫里。
    两个丫鬟一惊,一人跑去找小厮取毽子,留一人在树下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里面很快蕴满水雾,瘪着嘴要哭不哭。
    一旁的丫鬟见状,害怕小主子哭了夫人怪罪下来,连忙哄道:“小姐,我屋里还有毽子,你跟我去取好不好?”
    “那我的毽子被风刮跑了怎么办?”
    小姑娘不答应,眼泪已经像珠子一样扑簌簌往下掉。
    丫鬟解释不清毽子不会被吹走,最后反倒被小姑娘支走,让她去取毽子过来。
    丫鬟一走,小姑娘没人哄了,在树下仰着头低声哭。
    “你哭什么?”
    忽然来了个少年郎,少年郎身形清瘦,通身温柔的气质却是掩也掩不住的。
    “我的毽子——”小姑娘哭着指向高高的海棠树。
    少年望了望,那海棠树对他来说也很高,只是这小丫头哭个不停,看起来怪可怜的,纠结一会儿,只好把外袍下摆扎在腰带里,费力地攀着树枝往上爬。
    少年伸长手,怎么都差一些。高一点,再高一点,他踮起脚来,中指堪堪碰到毽子尾巴。
    “啊呀——”
    少年用劲一够,脚下一滑,倏地从树上掉下来,摔在地上。那只鸡毛毽子在树上晃了晃,从枝丫中掉出来,几个磕绊后正正掉在少年身上。
    “呀!你没事吧!”
    小丫头跑过来,蹲下身就想将少年拉起来,也顾不得捡她的毽子了。
    在小姑娘面前摔了一跤,少年脸皮薄,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朱色蔓延,连耳朵脖子也不放过。
    少年爬起来,忍着屁股的痛,将毽子递给小丫头,“下次不要在树下踢了。”
    “谢谢哥哥!”
    小丫头惊喜道谢。
    接过毽子,小丫头机灵地四处望望,见四下无人,拉着少年的手,将他拉到一个隐蔽处,神神秘秘地拿出自己的小荷包。
    “哥哥摔疼了,给你吃糖!”
    小丫头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饴糖来,宝贝地放在少年手心里,瞧少年一眼,又眼巴巴望着那颗饴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你吃吧。”少年要把糖还回去,小丫头却是立刻把手背在身后,向后退几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娘说不能一直吃糖,不然牙齿会掉光光。”说着,小姑娘意识到什么,赶忙解释,“不过痛的时候可以吃,吃了就不痛了!”
    少年轻笑一声,说胡话哄她,“我娘说要给小妹妹吃糖,身上才不会痛。”
    “真的吗?”小姑娘满脸惊奇地望望少年,再望望糖,还有些怀疑。
    “真的。”少年笑着剥开糖纸,再往小姑娘眼前递递。
    小姑娘禁受不住诱惑,最终还是把糖吃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你还疼吗?”
    “一下就不疼了。”
    “好厉害!”小姑娘很惊喜,用舌头囫囵卷几下饴糖,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少年。
    吃着吃着,小姑娘神秘兮兮地拉拉少年的袖子,示意少年弯下身。
    少年俯身倾耳,先闻到甜滋滋的香味,才听见小姑娘的悄悄话。
    “哥哥我跟你讲哦,我知道毽子会踢到树上去!”
    闻言,少年侧目瞧小姑娘,只见小姑娘捂着嘴悄悄笑,笑够了又两手拢在嘴边,接着说:“我在那里踢毽子,两就能看见我了!娘说了,只要看到我玩,看到我笑,娘也会开心!娘一开心,就不会想爹啦!”
    少年看向那棵海棠树,海棠树正对着卧房的窗户。小姑娘在海棠树下玩,声音不会吵到室内的人,室内的人只要往窗外看,却刚好能看见小姑娘。
    “那你下次轻轻的,毽子也不会掉在树上。”少年拍拍小姑娘的羊角包。
    “南儿,该走了。”
    不等小姑娘回答,卧房内出来一位提着医箱的大夫。
    “我先走了。”少年给小姑娘打了声招呼,快步朝大夫走去。小姑娘笑眯眯地望着他离开。
    后来很多年,只要闻南跟着父亲去相府给丞相夫人诊脉,都会遇到小姑娘踢毽子,毽子总是卡在那棵海棠树上,然后他会一如初见时所做,将外袍下摆掖进腰带,爬上树取下小姑娘的毽子。
    后来他也知道了,小姑娘叫燕然,小名燕燕,是丞相的嫡长女。
    闻南看着燕然长大,两人除了捡毽子再无交集,也是那短短的一瞬间,情窦初开的两人暗生情愫。
    然而一人是当朝丞相之女,一人只是一个小郎中的儿子,门不当户不对。
    闻南不愿继承父亲的衣钵,他想考科举,想入朝为官改换门楣。
    只是还不等他高中,就从别人口中听说,燕然被燕丞相许给了一个粗鄙武将赵经纬。
    那武将年过三十,已经克死三个妻子,后院还有姨娘若干。这样的怎么配得上燕然?
    纵使闻南心里有诸多想法、诸多不甘,却是再没见过燕然一面。
    他昼夜不分、拼了命地读书,谁曾想突然有人造反。
    大周王朝竭力平叛,科举办得一塌糊涂,受贿的受贿,舞弊的舞弊,闻南不幸落榜。
    才出考场,他听说赵经纬竟也举兵造反,当即晕倒在考场门口。
    后来闻南日日奔波,想打听燕然的消息,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见不得他这副颓废样子,请了媒人给他说亲。
    听说对方是一个温婉的姑娘,孝顺父母、勤俭持家,再好不过了。
    料想此生无望,交换庚帖前一日,闻南翻进燕相故邸,于开满鲜花的海棠树下,服毒自尽,唯留绝笔两封。
    两封绝笔,其一致双亲,其一致所爱。
    ——
    且说阮朝青从赵敛书房离开,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折返回齐王府,径直摸向齐王府厨房,趁四下无人,找到新鲜药渣,撕下一片衣角包好,随后没入黑暗中。
    他乘着夜色,快速来到来到一户府宅,如入无人之境般潜行入内,照着记忆摸到一处院落,躲在假山下。
    寂静的夜里响起几声尖锐的鸟鸣。
    没一会儿,院里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带上院门,屏息敛声地四处张望。
    一个小石子滚到男人脚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将军?”
    男人来到假山后,惊疑不定地悄声询问。
    “是我。”
    “将军你不是护送肖大人去北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长了翅膀飞过来的!”阮朝青在黑暗中白了于盛一眼,一把将人拉到假山背后蹲着,接着把装着药渣的布包塞在他怀里。
    “太晚了我不好打搅,你去请嫂子给我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于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着就想打开布包。
    阮朝青按住他的手,直接单手把人提起来,朝假山外推,“快去快去,我在这处等你。麻烦嫂子了。”
    见阮朝青很着急的模样,于盛也知道事急从权,遂不再多问,提着东西三两步院内。
    阮朝青等在假山后,来回朝里面张望,却久久不见人来。
    眼见着天边泛起鱼肚白,阮朝青实在等不及,走到小院的墙角,刚丈量了高度打算翻上去,就听见了院门打开的声音,当即放弃墙头,朝院门走去。
    “怎么样老于?”
    看见于盛面色沉凝,阮朝青心里就往下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将军你进来说。”于盛让开,示意阮朝青进门。
    阮朝青沉着脸色,也不管什么礼数了,和于盛一道进门。
    于盛将阮朝青引至外间,方一进门,于夫人便迎上来,急声问道:“将军,你这药是哪里来的?”
    于夫人早年是军中的女大夫,医治外伤是一把好手,却更加精通五脏毒理。
    见她如此神态,阮朝青正色,回道:“齐王府上寻到的。”
    “完了呀!”
    一听他的回答,于夫人当即拊掌,恨恨跺脚。
    阮朝青的心沉入谷底,凝视着于夫人。
    “哎呀你这婆娘!”于盛见自己夫人就是不说那药是什么药,阮朝青又着急,忍不住骂道,“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这里面有南柯草啊将军!”
    不等两人问,于夫人接着道:“这草治体虚弱症有奇效,却不能多用,更不能长期服用。否则长此以往,药性侵袭五脏,五感错乱,只怕药石难医啊!”
    “我方才尝了一下,这药里南柯草的量是一般方子里的几倍,恐怕......”
    阮朝青骤然转身,却被于夫人拦住了。
    于夫人望着他,犹豫一瞬,补充说:“按理来说,以齐王殿下的医术,这个用量是断不可能发现不了的,所以会不会是......”
    话没说完,阮朝青挣脱她的手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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