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鸿、鸿门宴!
    沈靖川每天三次,掐着饭点的时间给初宜打电话、发消息,监督她按时喝家里带的驱寒止咳茶,还来看过她两次。
    初宜的身体说不上强壮,但这么严防死守,在雪地里的那一天就没能让她感冒。
    书晴也来过一次,带了自己做的泡芙和香柠红茶。
    下午六点钟,两个人在正礼的餐厅又买了份鱼粉,吃得鼻尖冒汗。
    时间就到了周五。
    周五一整天,是正礼的高一年级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
    正礼的考试时间安排,在全北城的学校里,都是独一份的紧张。
    虽然合卷的题量有取舍,但还是过于考验学生精力。
    有过一次经验,初宜没那么手忙脚乱。
    她不知道上次李欣然说她考得好一点是走了狗屎运的说法流传甚广,一群人等着看她这次考试的笑话,早上还早起了十分钟,去餐厅吃了早饭。
    下午去考试的时候,文件袋里又装了两个小面包,没有像上次一样,上午饿上午,晚上饿晚上。
    考完英语,初宜倦鸟归林般跑向校门口。
    沈靖川在老地方等着,穿过车流,初宜上了车,把学校甩到脑后,心情瞬间明朗了大半。
    “风大,别跑那么急,喝口水。”
    初宜拧开沈靖川递过来的小瓶苏打水,深呼吸几下,喝掉大半瓶。
    “今天没再咳嗽了吧?”
    水没咽干净,初宜鼓着脸摇头。
    上次沈靖川请初宜的老师们吃饭,得到的反馈是说,初宜学得比较吃力。
    过后出了成绩,教务系统把成绩单发到沈兆庭的邮箱去了,沈靖川知道的,只有初宜的班主任打电话的时候,说初宜除了英语之外,其他的都挺好,还说进步的空间还很大。
    这话听着像表扬,但也像是对每一个成绩普通的学生家长的安抚。
    所以沈靖川也只是简单问了初宜两句考试的事,就岔开话题,不给她太大的压力。
    “菜都做好了,思行说不饿,我中午吃得也晚,正好跟你一块儿。”
    初宜哪里不明白,这是沈靖川又想等她吃饭,又不愿意让她觉得自己给别人添麻烦,才这么说。
    她很领情,也不让沈靖川每次都对她说好话、开解她。
    “叔叔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菠萝咕咾肉,你爱吃吧。过年那两天,看你吃了好多,就喜欢甜的。”
    初宜拿苏打水的瓶子撑着下巴,弯着眼睛点头。
    “阿婆也会做咕咾肉,村里的菠萝没有北城卖得这么大,但也很甜。”
    沈靖川想起往事:“榕县是种菠萝,还出的好龙眼。我们上大学那会儿,根本没有快递,胜清每学期开学,人肉背两箱过来,一箱菠萝,一箱龙眼。”
    初宜五岁那年,初胜清就去世了,死于出差的车祸。
    对方疲劳驾驶,也是重伤,他自己接打电话加超速,没什么赔偿。
    为了维持生活,初宜的妈妈进了工厂,把初宜送回榕县老家,不到两年,传来她自杀的消息。
    简陋的出租屋里,留下一纸胃癌的确诊书,一同打工的姐妹给初宜的阿婆送回了几个人凑的半年的工资。
    那年初宜刚上小学。
    初胜清是毕业回老家以后结的婚,所以沈靖川对初宜的妈妈没有了解,只看过初胜清寄来的几张相片。
    他给初宜说了些初胜清上大学时的糗事,初宜红着眼圈,又频频发笑。
    遇上一个红灯,沈靖川平稳地停车,望向窗外时,乍然发觉,人生过半,曾作伴的人,竟然已经离开了这么多。
    灯又转绿,沈靖川一边起步,一边指了指他们路过的一栋大楼。
    “咱们家的办公楼,上次二叔带你来过的,认识吗?”
    上次过来,差不多也是跟今天一样的时间。
    沈兆庭赶时间,直接进了地库,初宜没来得及注意,他进的是哪栋楼。
    这会儿可能都是接孩子的车,路上有些堵,沈靖川也不着急,正好一路走,一路帮初宜认路。
    来了北城两个月,经过上周末那一遭,初宜也才有了紧迫感。
    北城与榕县的不同,是区分在骨血里的。
    每个人在这里都太渺小了,他们要很努力,才能维持彼此之间的联系。
    沈靖川又考了初宜一遍家里几个大人的手机号码,把回家的这段堵车时间过得十分充实。
    到了家,沈靖川就一头钻进厨房。
    沈思行所在的本部明天才考试,他下午放学就回来了,正靠着沙发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拿着手柄打游戏。
    这周,谭樟铭一直没来,初宜跟祝艺宁要了谭樟铭的微信,发的好友申请,他也没有通过。
    给他打电话,一个机械的女音提醒他关机了。
    初宜跟班里的其他男生都不熟,可能是因为杜佳颖和李欣然的关系,之前偶尔跟她讲几句话的女生们,也不怎么肯搭理她了。
    除了沈思行,初宜再没有其他人可以去问谭樟铭的动向。
    她先去洗手换衣服,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走到沈思行身边蹲下。
    沈思行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她,初宜又小声叫了他两遍,才不耐烦道:“小心下回再扔了你,看你还有多少本事找回来。”
    初宜:“……你真是故意的?”
    沈思行道:“不然呢,你以为是你自己走去开发区的?多大脸啊。”
    初宜沉默了好一会儿。
    “怎么,想告状?赌不赌,就算你说了,也没人真的在意,我爸就算装面子说我几句,心里还不是更相信他儿子,挑事精,惹人嫌。”
    “我没有。”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那天特别害怕,你知道吗?”
    初宜的上半身挺直了些,看着沈思行说:“我都以为叔叔他们肯定找不到我了,雪下得那么大,你就不害怕吗?”
    沈思行顿了顿,撇嘴道:“你自找的。你要不死皮赖脸地来我家,谁有功夫整你?况且也不算整,我只是小小地开个玩笑。”
    初宜垂着眼,看不出情绪,只能看到肩膀的微微起伏,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谭樟铭联系过你吗?他为什么没来学校?”
    “管得着吗你?”
    说着话,沈思行操纵的赛车在最后一个弯道撞了下护栏,以第二名的成绩冲过了终点。
    “草。”
    “起开起开起开,烦死了。”
    初宜没防备,被他推得一下坐在地上。
    沈思行愣了下,眉头紧皱:“他跑他爸那儿去了,潇洒着呢,谁用你假惺惺?”
    “那就好。”
    “好什么好,那你不还是害他挨了顿打?”
    知道谭樟铭没事,初宜没再多说,起身去餐厅坐着。
    沈靖川不要人帮忙,初宜空下来就背单词。
    菜都做好了,只是热一热,用不了多久。
    沈靖川照惯例喝了点酒,话不是很多,吃完饭就去睡了。
    沈思行也不打游戏了,趴在餐厅的桌上做题,手机扔在一边,屏幕上亮着通话界面,戴着耳机跟同学聊天。
    “我没复习啊,马里奥打二周目,复习哪有游戏香。”
    “第三名就是随随便便,这还是小爷不认真,不然有你什么事。”
    “谁做卷子谁是孙子好吧。”
    洗完澡觉得口渴,出来找水喝的初宜:……
    两人面面相觑,是沈思行先有动作,一把抓起那几张卷子,冷着脸回了卧室。
    ——
    星期天一早,正准备去沈家爷爷奶奶家的时候,书晴进了门,催初宜重新换件好看点的衣服,沈靖川才告诉她,天气渐渐回暖了,让书晴带她去□□夏的衣服。
    初宜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她本来计划,今天回奶奶家,可以把二叔的围巾还给他。
    看来要等下周了。
    温度回升了,这周还不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那为什么,还是,失望呢。
    ————
    前天晚上做题到一点多,昨天又考了一整天的试。
    上车后,沈思行蜷起腿,缩在副驾开始睡觉。
    等到了奶奶家,车停稳了,沈思行半睁着眼睛准备下车,拉了好几下车门,都拉不动。
    “爸?”
    沈靖川冷着脸:“上次初宜走丢,你说你是不小心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思行面色不变,脑子转得飞快,明白是周五晚上跟初宜说话,被他听见了。
    “我就是想吓吓她,谁知道她那么没出息,电话都不知道打,在雪地里傻站着。”
    听到这儿,沈靖川没再说话,开了反锁的车门。
    沈思行一边思索这是怎么个意思,一边进了院门,就看见抱臂等在天井的沈兆庭。
    并不算暖和的天气,他只穿西裤和衬衫,右手举着电话,支在屈回来的左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听见沈思行进来的动静,抬眼轻飘飘看了一瞬,沈思行就回忆起他看似清瘦无害实则被包裹在黑色衬衫下杀伤力变态的块块肌群。
    难怪叫书晴支走初宜,原来是……鸿、鸿门宴!
    沈思行没回头,就听见院门落锁的动静,只能大声嚷嚷,“爸!二叔!你们因为一个外人,就这么对我!”
    沈兆庭挂了电话,慢条斯理从给西红柿搭的架子里拉出一根柳条,趁了趁手。
    沈思行又叫:“爷爷!奶奶!!”
    沈靖川黑着脸道:“你三叔带去体检了,叫吧,大声叫。”
    沈思行嘴一瘪:“二叔,二叔,你真要打我?你都半年多没打过我了,我最近表现一直都挺好的吧……”
    “昨天考试,理综合卷我几乎没有不会的题,我多听话啊,你看初宜考得那什么玩意儿,四十五分,还全家人帮她找补,什么进本部……”
    沈靖川恨铁不成钢道:“她成绩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沈思行,我看你就是越长大越混账!”
    “爸!你就别拱火了!”
    沈兆庭拿脚顶开堂屋的门,柳条指向门内:“进去。”
    沈思行不敢不听,脸皱成一团,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喊沈靖川:“你就是这么给人当爸的,把儿子骗过来被人揍,沈靖川,我真的看……”
    沈靖川的脸更黑了一度:“没大没小,罪加一等。”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以后初宜就是我的姑奶奶,我……二叔!你真打……二叔!”
    沈兆庭小学二年级就被沈靖川拎进跆拳道社,十年如一日,习惯成自然,一直到上高三,学业紧张,才停了这项课外活动。
    大学的前三年,都是学校跆拳道社的主力。
    论武力,沈兆庭称第二,沈家没人能当第一。
    沈思行敢搞歪门邪道,就逃不了一顿揍,沈思行自己最清楚。
    他嚷嚷了一阵,眼见沈兆庭是来真格的,知道认怂没用,多年的挨揍经验告诉他,越喊越疼,于是一边咬着牙忍受皮肉之苦,一边又恨上了初宜。
    在家里是有人护着她,想让她在学校吃点苦头,还不是轻而易举?
    只需要大摇大摆到分部走一趟,认领一下他这个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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