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天,季郁呈计划为小宁绥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六月份的确有城市在下雪，内蒙古这几日降了一场大雪，搭乘飞机倒是能赶过去,但可惜的是,作为一个从未来世界来的人,季郁呈在这个世界没有身份证，至于乘坐大巴车则要一天一夜,时间来不及，他担心自己会在送宁绥回来的路上忽然消失。
保险起见,季郁呈决定租辆suv，亲自开车带宁绥去六百公里左右的滑雪度假村。
小宁绥完全没有失望,相反,他兴奋得要命。这种两个人踏上旅程的事情他还只在电影里看到过,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能经历一回。
出发之前他就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给季郁呈发了一大堆短信问自己需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他一会儿担心周末的作业没写完怎么办,一会儿担心自己对滑雪一窍不通，上网搜索要戴什么护具才能不摔跤。
问题问得多了,他也担心自己会显得很丢脸,会烦到季郁呈。
假如他是一个成年人，面对一个小孩各种白痴没常识的问题，即便他是那个小孩的亲哥哥，他也会觉得对方智障，恨不得捂上对方的嘴巴。
但神奇的是,季郁呈居然完全没有不耐烦,对他的每一条问题都作出了回复,还提前给他买了冲锋衣和墨镜。
小宁绥简直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爱丽丝仙境,或是不小心进入了另外一个星球。
周五放学后季郁呈就将车子开到校门口来接他，宁绥背了两个书包冲到车前。
他把季郁呈给自己买的新书包和之前的旧书包都用上，两个书包都鼓鼓囊囊装了一大堆东西，就连袜子和洗漱用的毛巾杯子他都装上了。
假如他身后有尾巴的话，此刻尾巴一定摇成了螺旋桨。
他兴奋地问季郁呈：“我们真的可以玩到周日再回来？”
“对。”季郁呈忍不住把他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按了按。
宁绥扭头一看：“咦？怎么了？”
季郁呈并没解释，笑着接过他的书包放进车子后备车厢，顺手打开一看，发现他把自己前两天给他买的零食也装上了：“怎么还没吃完？”
小宁绥没好意思说自己舍不得吃，摸了摸后脑勺说：“你给买的太多了，这是剩下的。”
“可以去了再买。”季郁呈打开副驾驶座的门，道：“上去，系好安全带。”
宁绥爬上车，对他说：“那多浪费呀。”
说完宁绥也有点羞涩，急匆匆转移话题道：“快、快点出发吧哥哥。”
季郁呈见他这副小学生秋游迫不及待的样子，笑了笑，把车门关上，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
季郁呈正要启动车子，见小宁绥在旁边低着头找安全带的位子。
“这里。”季郁呈俯身过来，把小宁绥手中的安全带往自己方向拉了拉，修长手指把安全带往搭扣上一扣，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小宁绥忍不住抬头看着他，眼珠子乌黑发亮。
“怎么了？”季郁呈摸了摸自己的脸，扬眉：“我脸上有东西？”
小宁绥喉头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发问：“你是穿越过来的吧？”
季郁呈一顿：“你怎么知道……”
“只是我哥哥的话，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而且这几天你都没有再提过亲子鉴定的事情。”小宁绥盯着季郁呈，沉思道：“你其实——”
季郁呈转着方向盘倒车，挑眉：“什么？”
“虽然上次你否认了，但你其实就是我的爸爸吧！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和我相认？”
季郁呈：“……”
小宁绥越说眼睛越亮，像只快从绑带里冲出来的小狗一样，几乎快从副驾驶座凑到季郁呈面前来：“真相是，你发现未来会有我这个孩子，所以从过去穿越了过来，对吧对吧？！”
季郁呈又气又好笑，单手把宁绥毛茸茸的脑袋按了回去：“坐好！”
“哦。”宁绥乖乖坐回去。
季郁呈面无表情道：“你如果非要觉得我是你爸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当你爸爸，只是，你别后悔。”
小宁绥不解：“这有什么后悔的？”
季郁呈将车子驶向大道，看了旁边的小宁绥一眼，因为恶趣味忍不住勾起唇角，他摸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然后对小宁绥道：“那叫声爸爸来听听。”
小宁绥晃了晃腿，有点兴奋：“爸爸？”
季郁呈：“……”
让他叫他还真的叫？还叫得这么从善如流？少年的嗓音有些清脆，还夹杂着几丝不谙世事的天真。
季郁呈的心情顿时有些古怪，因为坑骗了小宁绥而生出浓重的罪恶感。
他用一根手指头点了点宁绥的脑袋，教训道：“以后不能随便叫别人爸爸，不要相信别人穿越、领养、失散多年之类的鬼话。”
“哦。”小宁绥看起来很郁闷，大约是至今仍无法接受季郁呈居然不是自己爸爸的事实。
车子很快开上了高速。
季郁呈提前将毛毯和靠枕递给宁绥：“去程要开六个多小时，抵达度假酒店的时间应该是凌晨三点，你困了就睡会儿。”
小宁绥一路上都在兴奋状态，又怎么会困？
他一会儿学着季郁呈把墨镜戴上，从后视镜中看自己和季郁呈，觉得两人有点像黑客帝国里的人物；一会儿趴着车窗往外看，尽管沿路的风景没什么不同，都是绿色的铁栏杆和防噪音墙，但他却盯着远处的村庄，看得津津有味。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半夜的时候，车子在休息站停了下来，季郁呈降下车窗，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过来加油。
加完油，季郁呈把车子开出去一段路，在无人的地方停了下来，从后座拿了两盒蛋糕过来，递给宁绥：“饿了吗？”
宁绥没注意到他在问什么。
宁绥正痴迷地从车窗外往上看，半个身子都钻出去。
这一夜繁星闪烁，宛如流萤镶嵌在夜幕下，一颗接一颗连串在一起，像银河，像黑丝绸上的碎银光，宁绥心情极其畅快，恨不得把这些琐碎的细节全都记在脑子里。
见他在看星星，季郁呈降下车子天窗，说：“看头顶。”
天窗一降，夏夜的晚风立刻吹了进来。
“哇。”小宁绥上车的时候还没注意到，这俩suv居然是自动升降天窗的。
头顶的星空好像又更加近了一些，仿佛要垂落到原野上。
宁绥的短发被风吹的浮动，接过季郁呈递过来的蛋糕，一打开盖子便嗅到了芳香的甜味，他用勺子抿了口，快乐从口齿滑动，钻进心脏。
他觉得这几天的一切都非常不真实。
他忍不住偷偷地看了正拿着手机看导航的季郁呈一眼，最不真实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夜空下的男人穿了件黑色的衬衣，肩膀很宽，很可靠，也许是车灯和星空映照，衬得他皮肤更加白，俊美的面庞跟闪着光似的。
“季郁呈哥哥，你对我来说，也像是天上的星星。”宁绥忽然道。
季郁呈收起手机，看了吃蛋糕吃的像偷一样嘴角全是奶油的小宁绥，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像星星？季郁呈气笑了：“死得早？”
不是有那种传言吗，人死后会变成星星。
这是拐着弯骂自己？
“才不是，”小宁绥擦了一下嘴角，将纸捏成一团，握在手心里，道：“我们初中的诗里和星星有关的意象，是时间、故乡、爱人、晶莹、金色、神明、闪耀，我觉得你就像这些。”
小宁绥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顿了下，又道：“我觉得你像一场梦一样，你应该迟早会离开吧。”
这是他的直觉。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
但美好的东西本来就不属于自己，如果有一天这场梦戛然而止，宁绥也不会抱怨什么。
拥有过他便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在听到前面的词汇时，季郁呈嘴角是情不自禁上扬的，然而听到最后一句话，他意识到小宁绥应该是感觉到即将到来的分离了。
沉默片刻，他抬手碰了碰宁绥的耳朵，对宁绥道：“即便短暂分离，未来我们也还会再相遇。”
“嗯，我相信。”宁绥看着他，眼底闪耀着希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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