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愿一睁开眼就被吓了一跳,本体枝条都被吓飞出来紧紧裹在身上。


    男人下颌线绷得很紧,一双剑眉快要斜飞入鬓,双瞳中流泻出几分天然的冷意,他身后是满室红色,唯有他雪衣银发,给人一种飘渺疏远的距离感。


    四目相对间,桑愿却看到了男人眼底的沉寂。


    他的视线落在男人的银发上,只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剑断生银发,这时候,戚宁安的本命剑已然断了。


    不得不说,银发的剑君气质更加冰冷,这份冰冷似乎都要变成实质,他人轻易不敢靠近。


    桑愿肯定,他就是被这人冻醒的。


    第一次见面,他只觉得有点尴尬,尤其在对方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意识到自己还缩在被子里,愈发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知道缩在被子里有些丢人,但他天性畏寒,此时更是满室冰冷,他偷偷藏在被子里的叶子都被冻恹了。


    从对方带来的森冷寒意中,桑愿生怕他一个忍不住会一剑劈过来。


    他可是记得,这人把书中天道都捅了一剑。


    “那个”许久的沉默后,还是桑愿磨叽地开了口,“你身上的冷意能收点吗?”


    他的叶子快要被冻枯萎掉了。


    许是剑君从未听过如此别致的请求,冷淡的眉眼间罕见地出现几分错愕。


    “嗯?”剑君的声音清冷,仅发出的音节像含着冰渣。


    躺在床上扭头说话着实别扭,于是桑愿又说道:“我怕冷。”


    戚宁安打量了他一眼,许是在估量他话语中的真实性。


    桑愿眼尾微翘的桃花眼眨了眨,并不害怕与他对视。


    “好。”只是不知为何盯着他看,看得桑愿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即遁走。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房间里的寒意一扫而空,仿佛被风雪包裹的感觉消失了,他只觉得浑身一轻,然后麻利地从被子里爬出来。


    见到他的动作,戚宁安下意识地侧过身。


    桑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剑君许是以为他只穿着亵衣睡觉,竟别过头不看。


    这挺像个君子,他想。


    他穿好鞋,找了个位置坐下,末了,还示意:“剑君,你坐。”


    毕竟是要化解的反派,一开始总不能得罪了,只是语气客气而疏离。


    两人面对面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放着灵果鲜花的桌子。


    人已经醒了,虽然有点出乎意外,但戚宁安的想法却未打消,只是直言的话在舌尖打了一转后又被他噎回,最终出口的是:“你可有去处?”


    “啊?”桑愿显然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戚宁安语气顿了一瞬,说:“你原先住在何处?”


    桑愿立马反应过来,这剑君新婚之夜显然是要送他下山啊。


    这哪能行!离开了这里,估计离他的面都见不上,哪里还能帮他完成心愿。


    但显然戚宁安内心只有这个打算,贸然死皮赖脸地留在这估计会引起他的反感。


    思索间,桑愿想了个法子,他当做才猜出戚宁安的意思,诧异道:“剑君是想我回去?”


    戚宁安虽意外他的敏锐,但还是点点头。


    果然,剑君对这个被逼娶的道侣没有一丝好感,不然怎么新婚之夜就要人走。他思索了两息,有了个暂时的主意。


    “唉。”桑愿叹了口气,因为睡眠不足,强忍住打哈欠后,眼瞳里带了几分湿意。


    “我也想如剑君的愿。”他做为难状,“可掌门答应给我的登仙石还没给我。”


    戚宁安突然开口:“你是为了登仙石?”


    桑愿摇摇头:“也不完全是。”


    于是,在对方的目光中,他面不改色地报出一串名字:龙魄草、涤灵花、卷月彩叶、焚野果


    全是苍蓝界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


    末了,他总结道:“这是掌门跟我约定好的东西,说是给我的聘礼,我们还签了灵契的,抵赖不得。”


    然后,他看着戚宁安兴冲冲道:“当然,若是剑君给我这些就更好,这样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剑君戚宁安愣住,这些东西他只偶尔在掌门的嘀咕中听过,还是因为他经常前往险地,遇到的珍稀物品几率更大,像卷月彩月,正是他上次找来的,已经跟了掌门放入库房,其他的他还真没有。


    难道那时候掌门让他找这个是为了今日的聘礼?


    此时,他已然忘却让桑愿把灵契拿出一看。


    “你是散修?”戚宁安突然问道。


    桑愿虽不知他为何问,但还是点点头:“嗯。”


    得到答案,戚宁安并未再多问,而是起身:“如此,等明日你拿了东西,便走吧。”


    “你真愿意?”桑愿诧异道,“把东西白给我?”


    这是他胡诌的掌门给他的东西,但没想到还真能白得。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即使是如玄天门,也没有他上面所说的那些全部。至于掌门会不会说漏嘴,他也不怕,只要玄天门掌门想他留下,就会装傻。


    戚宁安面色不变,回答:“你拿了,走。”


    桑愿镇定点头:“好。”


    说完,戚宁安已然出了门。他的速度很快,快得桑愿以为自己的洪水猛兽。


    一阵寒风吹来,他被冻得一抖,随后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好冷啊。”桑愿嫌弃道。虽然他现在是这里的天道,但怕冷的天性却改变不了。


    戚宁安应是不会再来了,他把门重新关好,重新缩进被子里,这下总能一觉到天亮。


    屋外,站在暗处的戚宁安看着他探出头东张西望了一会便皱着眉关门,一扇门像是隔断了里外两个世界。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下的雪花,落在指腹上的雪花没有融化,反而直接凝结成冰保存了刚落下时的形态。更多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宛如要把他融入这片冰天雪地之中。


    摇光峰高耸入云,常年飘雪,那人想必不会习惯。


    戚宁安站了一会,随后转身离去。


    “你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些东西?”玄天门掌门赵正玄抖着声音说道,“你要这些干吗?”


    戚宁安淡淡道:“他要,你给的聘礼。”


    什么聘礼?赵正玄本来想那散修是他从外面捡来的,根本就不需要聘礼。但这话说来岂不是给剑君找来的道侣太过随意?哪怕是按照天机门推测的也不行。


    玄天门的剑君,不可能这么没面子!


    要说不愧是掌门,他立马想到这肯定是那散修醒来为了留下来的狮子大开口,可他只能哑巴吃黄莲咽下。


    “对,是聘礼。”赵掌门睁眼说瞎话,道,“但库房里也不全的。”


    戚宁安剑眉微皱,说:“你把他骗来的?”


    “胡说!分明是我”赵掌门差点说漏洞,反应过来后立马转了话头,“分明是我帮你娶回来的。”


    “我不需要。”戚宁安没察觉到他松了口气,“找全答应的聘礼,送他走。”


    签了灵契后若是违背,掌门就会受到反噬,背信会被天道不喜。戚宁安虽然打算送桑愿走,但也不会让掌门因此受到天道厌弃。


    天机门的那些话,他都知道,但他不需要。


    赵掌门对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操碎了心,听明白他的话,差点尖叫:“都要给这些聘礼,你还要送人走?”


    这岂不是鸡飞蛋打?不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戚宁安不为所动,语气平淡:“你跟他签了灵契。”


    赵掌门知道他被坑了,但他还不能说没签,也不敢说人是他按照天机们算出的卦象去外捡回来的。天机们这代天机子算的天机从未有过错漏,跟玄天门的关系一直保持良好。他去找人时,也用门派留下来的虚真镜得出那人确实是符合的体质。


    对了,那人昏迷前也同意来玄天派接受庇护的,不管是以什么身份。


    可他没想到人家要这样坑他一把啊,偏偏他还不能说出实情。他看肯定,要是他说压根没有灵契这回事,戚宁安定会连夜送那人下山。


    赵掌门只能忍痛认下这突然冒出的聘礼。


    “会给的,只不过还没凑齐。”他心疼得滴血,“你看,反正都给了这么多,你就别送人家走了,要不,你就跟他双”


    一道剑气劈断了他身后的椅子,支离破碎的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戚宁安看着他:“双什么?”


    赵掌门只好把另外一个快要说出的字眼吞了下去。


    剑君的心一如既往地冷硬,只不过他目光触及到他满头银发时,最终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为今之计,还是先把人留下再说吧。


    “哎,你等我把东西凑齐吧。”赵掌门无奈道,“我是管不了哦。”


    但他可以让东西一直凑不齐,本来就是难得的宝物。


    “不需做那些没必要的事。”戚宁安看破他的卖惨。


    走之前想起一事,突然问道:“那人叫什么?”


    赵掌门:糟糕,我也忘记问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毫不客气地瞪了戚宁安一眼,大声道:“你自己去问吧!”


    戚宁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打算继续刺激他,走了。


    人走后,赵掌门擦了擦冷汗,庆幸自己刚才没露馅,转身瞥到破碎的椅子后又气愤起来:“败家子啊!”


    可不是败家子么,那些聘礼换成灵石都能办几场结侣大典了。


    戚宁安踏雪归来,却没有进掌门为他弄好的新房。他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就去了偏殿休息。


    只是今晚有点奇怪,他阖上眼后却怎么都进不了状态。


    许是因为既定的事情发生乱了心绪,干脆坐了起来碾墨,挥洒间四个笔锋凌厉的字跃然纸上。


    一法遮天。


    四个字宛如宿命般刻在纸上,他低头看着,脸上无悲无喜,只一息后剑气无风而动,刚才的纸顿时化为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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